“哥哥,”她开口问他,“我睡了多长时候了?”

李惟元在想,看她这个模样,应当没有察觉到他刚刚偷亲她的事。于是他心中略定,抬头来看她。

就看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有被衣袖子压出来的浅淡印子,双唇因着刚刚的亲吻而水光润滑。

刚刚才安稳下去一些的心中又起躁动,他有些慌乱的别过头,不敢再看她。

“没有多少时候,”他回答的含糊。又问她,“你昨晚没有睡好?有什么烦心事?”

李令婉确实是有一些烦心事。

一来是前两日李惟元对她的那态度。被人用力捏着下巴的感觉总归不会很爽,但又想着他平常对自己都那样的好,那日不过是以为自己喜欢上梁丰羽了,要嫁人了,所以才会一时失控,事后他也道了歉。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日渐强大了,自己没法子不原谅他。一只老鼠怎么胆敢在猫的面前倔强?除非是她不想活了。但就算原谅了,心里总归还是会有些疙瘩的。而这二来,这几日她估摸着了下原书里的时间线,现下孙御史应该进京了,而且皇帝应当也给了他左副都御史的官位,只怕这会老太太和李修柏已经极力的想要孙兰漪上位,好去攀孙御史这个亲家了吧?不然这几日老试着是太太不会几次叫了孙兰漪过去,态度温和的同她说话的。

这个事情在李令婉的心中反复了几天,但是很可惜,她压根就没有想到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

现在听到李惟元问,李令婉想了想,觉得这事她或许是可以问一问李惟元的意见的。

既然选择信任他,那就要一直信任他。

于是李令婉就身子凑近过来一些,轻声的说道:“哥哥,我这几日听得府里有丫鬟仆妇说兰姨娘其实是个大家门户出来的女儿呢。她的父亲,就是前些年卷进了王大人案子的那位孙御史。不过听说这位孙御史的案子已经被平反了,还是皇帝亲自给平反的。还说这位孙御史现下已经回了京,皇帝还升了他的官呢。怎么办啊哥哥,兰姨娘的娘家这么厉害,可我娘的娘家是一个人都没有了,而且父亲还那样的喜爱兰姨娘,一点都不喜欢我娘,他们会不会休弃了我娘,让兰姨娘做太太啊?”

李惟元看了她一眼。

这样绝密的事,府里的丫鬟和仆妇怎么会得知?必然是这小丫头心中一早就知道这事,所以这会假托了丫鬟仆妇之口来说了而已。

可心中到底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他觉得李令婉都已经这样的依赖他了,他不过随口一问,她就能将这样的烦心事都告诉他。

不过李惟元心中也有几分诧异。

年前李修柏他们初回来的那日,他在一旁冷眼见孙兰漪的举止言谈甚为的端庄大方,心中便猜测她应当是大户人家之女,但没想到她的家世竟然是这般的雄厚。

略想一想李令嬿的年岁,再想一想孙御史获罪的时间,李惟元心中已大致的猜测出了孙兰漪为何会给李修柏做妾的事。

至于解决办法,他伸手轻拍了拍李令婉的头顶,笑道:“这事简单。你莫慌,今日我就能给你解决了。保管往后他们再不会有要扶孙兰漪为正室的念头。”

“真的?”李令婉大喜过望。

李惟元看着她这样,止不住的唇角微翘:”自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令婉高兴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想了好几日依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可李惟元不过这样的略想一想,立时就说这事简单,今儿就能给她完美的解决掉,这种智商上的碾压,真的让人觉得好挫败啊。

不过她还是很想知道李惟元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打消老太太和李修柏心中的这个念头。

但其实李惟元压根就没有去管李修柏是什么念头,他只是想直接去找老太太。

纵然李修柏现下做到了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但只要他一日是老太太的儿子,那他就必须要听老太太的话。而且他知道老太太是个强势,喜欢掌控人的性子,但凡只要她决定了的事,那必然是容不得李修柏反抗的。所以只要他说服了老太太,那李修柏自然就不用他去烦心了。

因着想知道李惟元到底会用什么法子解决这事,所以李令婉在李惟元这里待了一整日。但一整日也没见李惟元有什么布局,或是有什么动作,而是一直施施然的在看他的书。偶尔同她说几句话。中间还说想要考较她近来字练的如何,让她抄写了一首诗。写完之后又嫌写的不好,自后亲握了她的手,几乎是一笔一划的引着她写完了那一整首诗。

等到两个人用完晚膳之后,李惟元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这才同李令婉说着:“我去祖母那里一趟,你等我回来。”

李令婉点头。又担心他,所以就嘱咐了一句:“哥哥,你要小心啊。”

李惟元笑着望了她一眼,吩咐谨言打了灯笼在前面照路。

一路到了世安堂,小丫鬟对他行了礼,叫了一声大少爷,随后伸手打起了帘子,请他入内。

他现下已入翰林院,六品的官职在身,这李府里是再没有敢小瞧他的人了。

老太太刚用完晚膳,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喝茶。李惟元走过去,对老太太躬身行礼,叫了一声祖母。

老太太将手里的盖碗放到手边的炕桌上,抬眼看他,语气温和的又问他:“你这时候怎么过来了?可是找祖母有事?”

前些年老太太虽然也对他好,但还是流于表面的。不像现下,李惟元进了翰林院,这样大的出息,她做祖母的终于觉得自己的这个孙儿好了。不过有时候想起李惟元出生的时候老太爷就一跤摔死了,还有当年大觉法师对李惟元的批语,老太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李惟元不答,而是目光看了看屋内的一众丫鬟。

老太太会意。李惟元这是有话要同他说呢,而且只怕还是较为机密的话。于是她便吩咐着屋内的一干丫鬟:“我暂且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先下去。”

几个丫鬟应了一声是,随后便转身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自外面将两扇槅门关了起来。

老太太这才望向李惟元,和蔼的问他:“你有什么话,现下可以说了吧?”

李惟元却是没说话,而是直接跪了下去。

第75章 心心相印

老太太见李惟元一语不发就跪了下去, 她吓了一跳,忙问着:“你这是怎么了?”

“禀祖母,孙儿今日听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关系到我们李家往后的兴衰的,孙儿想了一日, 最后觉得这事还是要来同祖母说上一声。”

李惟元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望着老太太, 声音平静。

他晓得老太太最关心李家的兴衰,所以上来旁的先不说,先搬了这个名头出来。

而果然, 老太太一听他说这话就急了,忙问着:“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快说。”

于是李惟元就说着:“孙儿今儿打从花园子里路过,偶然看到两个三妹院子里的小丫鬟正坐在亭子里闲话。我略住了住脚, 就听到她们在说兰姨娘的事。说什么兰姨娘的父亲竟然是个当官的,还是个御史。说是前十几年无辜卷进了一起案子里去, 被流放了, 但兰姨娘那时候被三叔父给救了, 一直瞒着她的出身来历, 让她做了自己的妾。但听得说兰姨娘的父亲现下已经被平反了,还重又做了大官。”

李惟元一面说,一面忖度着老太太的面色。见她面上并没有对这些话感到震惊的模样,就晓得老太太心中果真是晓得这事的。

于是他顿了顿,就又接着说了下去:“我当时听到那两个小丫鬟那样说,心中就吓了一大跳。回去之后又让谨言去细访了一遍, 果真是有这样的事。祖母,这事可了不得。”

“怎么了不得?”老太太一听是这事,高高吊着的一颗心就落了一半下来,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漫不经心的,“若那兰姨娘的父亲依然在获罪便罢了,咱们家自然是不能凑上去的,可现下她的父亲已经被平反了,而且官职还升了,若咱们此时去和孙御史结交,一来说起来毕竟是儿女亲家了,兰姨娘和你三叔父儿女都有了一双,孙御史还能不承认这门亲事?而这二来,说起来当年若是没有你三叔父救兰姨娘,指不定兰姨娘早就已经死了呢。所以我觉得孙御史心中还应该要感激咱们家对他女儿的救命之恩呢,这往后他对咱们家岂能不好?”

自然,若是能休弃了周氏,让孙兰漪做了太太就更好了。这几日老太太心中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呢。

“但祖母,坏就坏在三叔父对兰姨娘的救命之恩。”李惟元是一早就想好了说辞了的,这会便字字清晰的说了出来,“要知道当年孙御史一家获罪,那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三叔父当时救了兰姨娘,那岂非就是违君之意?形同于劫狱了。而且孙儿记得三叔父当时是有功名在身的,若此时让兰姨娘去和孙御史相认,咱们家又去和孙御史攀亲家,旁人问起,该怎么样说?只怕会说一声三叔父知法犯法的。而且就算现在皇上给孙御史平反了,可当年皇上不过刚下的旨意,三叔父就敢私自藏匿兰姨娘,若教都察院里的人知道了,一份章奏上达天听,即便是现下孙御史的事澄清了,皇上不好明着处置三叔父,但心中对他有了气,往后三叔父的仕途会如何?”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孙儿与三叔父一气同宗,自然若三叔父仕途受挫,孙儿的仕途也不会得意到哪里去。”

这样老太太就更加不会怀疑他今晚来说这事的动机了。

老太太原本心中只一团欢喜的想着就要攀上孙御史这个亲家了,浮华在前,全没有想到其他,可现下被李惟元这样点破其中各种厉害,她忽然就觉得身上冷汗津津。

自顾都道圣意难测,纵然是皇上现下给孙御史平反了,但那也说是奸人之故,罪名全都抛到以往那个王大人的身上去了,皇上自己可是再没落半点罪名的。毕竟做皇帝的,谁不看重自己的面子?哪怕就是错的也要说是对的。但此时若是爆出了当年李修柏就敢违背圣意悄悄的藏匿了孙兰漪,如李惟元所说,即便是因着孙御史一案已经平反的缘故,皇上面上不会对李修柏如何,但暗地里记了他一笔,往后随意的找个什么由头,那李修柏的这个户部右侍郎还能当得成?连带着李惟元和李惟凌的仕途都要受影响的。那这样还不算是一件大祸事?

老太太越想就越觉得心中发慌。瞥见李惟元还在地上跪着,她便开口说道:“你起来。坐吧。”

李惟元应了一声,随后起身站起,在左手边的第一张圈椅中落了座。

老太太抬眼看他。烛光影里,青年的容颜俊雅,眉目不动,瞧着极是沉稳。

看他的这个样子,想必这事他心中已有相应的对策了吧?

老太太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年纪到了一定程度,又或许是觉得李惟元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她忽然就有一种想要依赖自己这个孙儿的念头。

这事,他一定是心中有了完美的对策了吧?

于是老太太就开口问道:“那这事,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她年纪大的人,刚刚才大病了一场,虽然好了,这些日子又每日人参燕窝的养着,但元气到底还是失了的,所以说话的声音就带了一丝疲态。

李惟元坐在椅中,腰背挺的笔直。听老太太这样问,他一双长眉微拧,随后才问道:“不知祖母心里是想要和这孙御史攀亲家,还是不攀亲家?”

“攀亲家又如何?不攀亲家又如何?”老太太也是只老狐狸,并不肯就将自己心里的所有想法都告知李惟元,“这对策有什么不一样?”

李惟元点头:“自然是不一样。”

随后他慢慢的说道:“若祖母心里不想要和孙御史攀亲家,那便只需严禁兰姨娘和孙御史父女相认便可。左右当年的事三叔父原是瞒下了所有人,这十五年过去,孙御史可能也只以为自己的这个女儿早就已经死了,绝想不到她还在我们家,而且还给三叔父做了个妾,与三叔父有了一双儿女。此事最易做,而且没有风险,只需将知情的人全都发落或软禁便罢了。自然,若是祖母心里还想着要和孙御史攀亲家,那就不能让兰姨娘承认三妹和八弟是她的子女。不然旁人根据三妹和八弟的年纪,也能推算出当年三叔父藏匿了兰姨娘的事。而是先行悄悄的送兰姨娘归家,让他们家对外也只说在外找到了这个女儿。至于到底如何找到的这个女儿,那自然是与我们家无关的。随后再让三叔上门下聘,将兰姨娘再重新纳回来。但即便这样,便是这一辈子,兰姨娘也不能承认三妹和八弟是她的子女了。”

但若是孙兰漪回了孙家,李修柏又有正妻,孙御史如何会同意将她给李修柏做妾?除非也就只有李修柏休弃周氏了。但李修柏新近上任户部右侍郎没多久,就做出无故休妻,而且还是有所取无所归的结发之妻,首先不说都察院的那一干御史,只怕孙御史都首先不会答应的。所以这个局,也就唯有第一条路可走了。而且,李令嬿因着此事势必会受影响。被禁足是免不了的。

老太太显然是被他给说动了,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李惟元也不着急,依然身姿笔挺的坐在那里。

又过了一会,才听老太太疲累的叹了一口气:“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李惟元起身自椅中站起,垂手温顺的应了声是。又说道:“只怕兰姨娘的身世三妹也是清楚的,而且想必她也同她的丫鬟说起过,不然孙儿今日也不会知道这事。孙儿的意思,三妹身边的丫鬟该换一换了,不然若由得她们如今日这般的乱说,今日幸亏是孙儿听见了,若改日是旁人听见了,再传到了外面去,岂不是祸从口出?祖母您以为呢?”

“你这个顾虑很对,”老太太赞赏的点了点头,“这事便由你去办吧。再有你三妹,唉,那孩子心比天高,知道自己的外祖父现下任着这样大的官,她心里又岂会不活动的?传我的话,往后暂且只让三姑娘待在她的蒹葭苑里,若无事便不要出来了。”

这也就相当于是变相软、禁了。

李惟元应了一声是,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等他走了,老太太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闭目拨了一会手里的蜜蜡佛珠,随后叫了双红进来:“去将三老爷叫过来。”

相比较攀上孙御史这棵大树而言,自然是保全自己更为重要。而且说起来李修柏现下和孙御史也是同品级的,实在是犯不着冒着被皇上心中惦记上的风险去和孙御史攀亲家。所以孙兰漪的这事,暂且也只能算了。

李惟元出了世安堂之后已是一更天气了,头顶阴云沉沉,星月全无,竟是个要下雨的意思。

李惟元也不急,和谨言慢慢的往回走。然而经过雅月斋的时候,却看到院门大开,里面正有一人,手抚着院内的梧桐树长吁短叹的。

是李修竹。

雅月斋原本是李惟凌的住处,但前几日吏部的公文下来,授了他为天长县县令,他已是带了公文和几名家人到天长县赴任去了。

李修竹就只有李惟凌这么一个儿子,自小珍爱若宝。想必是现下李惟凌猛然的远离,李修竹心中不舍,所以于此夜晚还特地的来自己儿子以前住过的院子来走一走。

如此慈父情怀真是让人感动啊。

李惟元唇角微勾。随即他脚步一转,往雅月斋走去。

“二叔,”李惟元上前对李修竹行礼,关切的问着,“这么晚了,二叔怎么还在二弟的院子里?”

李修竹不放心李惟凌一个人去天长县,所以以往伺候他的小厮和丫鬟全都让他带了过去,现下这雅月斋里面已是空无一人了,但一应摆设之类的倒还没有变动过,一如李惟凌还在时一样。

李修竹闻声回头,一见是李惟元,赶忙的抬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随后说道:“是元哥儿啊。”

院子里一处有一张石桌,旁边放了四张石凳。李修竹招呼李惟元坐了,又问他:“你这是从哪里来?”

“方才我去探望祖母,回来就见到二弟的这处雅月斋院门大开,又见二叔在里面长吁短叹的,我心中担忧二叔,就进来问一问。二叔可是想念二弟了?”

这一句话又勾起李修竹心里的心思,当下他长叹一声,没有做声,但眼中却隐有水光。

李惟元见状便也叹了一口气:“二弟这样猛然的就去外地为官,又要三年五载的不得回来,休说二叔,便是我心中也不自在。”

顿了顿,他又叹道:“二弟是从小被娇宠大的,吃用都是最好的,也从没有离开过京城,他这猛然的到了外地,也不晓得过的如何,可还习惯?有没有想家?想家的时候又该如何?纵是写了信回来,也要个把月才能收到,我们便是想了解他的近况竟也是不能的。”

他这番话一说完,李修竹简直就是眼中含泪了。

李惟元又抬头看了看越发暗沉沉的天色,随后慢慢的说道:“看这天色,竟是要下雨的意思。现下夏日,打雷是常有的,我记得二弟好像很怕打雷?若他在外地遇到这样的雷雨天气,唉。”

说罢就长吁短叹。而李修竹干脆就是抬袖子掩面了。

李惟元见他这样,心道也差不多了,于是他忽然就问道:“二叔想不想去天长县谋个什么差事?”

李修竹猛然的抬头看他。他虽未说话,但眸光忽亮,显然是对李惟元的这个提议心动了。

李惟元见状,便继续的说道:“二叔是举人出身,吏部逢双月大选,二叔若不想再应考会试,大可将自己的名字递上去,参与吏部大选。三叔回京已有半载多,朝中相与的同僚不少。且他官职不低,若他在中间替二叔你说上一说,将二叔派遣到天长县去做个教职想必是不难的。到时二叔和二婶等家人一同去天长县,岂不是可以日日和二弟在一起?再者说了,二叔和二弟此去天长县,也不过待个三年两载的,到时等你们任期满了,我和二叔势必会在朝中上下活动,将二叔和二弟都迁调回京城来。到时二弟固然官职升任,二叔却也可在京中谋一差事,又可回来与我们一家团聚,岂不是好?”

他这一番话只说的李修竹心动不已。

他二十三岁上便中了举人,现如今参加了二十多年的会试,早就绝了要中进士的心了。且他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李惟凌,若如李惟元所说,去天长县谋个差事,这样一来可日日见到自己儿子,二来朝中有李修柏和李惟元照应着,那等三年任期满之后他们父子回京为官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这样还能一举让他步入仕途,自小由大,比一般的进士都要强上许多呢。

这简直就是一箭三雕了。

但李修竹还是有些迟疑:“可你祖母都这样大的年纪了,我这个做儿子这时候远行,岂不是不孝?”

李惟元闻言就笑道:“二叔,你这可是着相了。做儿孙的,当然光耀门楣才是最孝顺的,现如今二叔也不是出外游玩,而是正正经经的去外地谋了差事,等三年两载之后再回来,一家荣耀,祖母看到儿孙都有出息,岂不是只比日日在她膝下承欢要孝顺的多?”

他这话就说的李修竹心中再无顾忌了。

“元哥儿,你这可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李修竹起身站起,面上再不复刚刚的愁容满面,转而眼角眉梢之间全是笑意,“我现下就去找母亲说这事。”

李惟元也起身从石凳上站起:“我送送二叔。”

“不用,”李修竹拍了拍他的肩膀,望了一眼头顶黑漆漆的夜空,“这眼看就要下雨了,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两个人一道出了门,李惟元看着李修竹走远,这才转身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不过转身的那一刹那,他面上的笑容立时便不见了。

李修竹和李惟凌去了天长县,他又岂会再让他们有回京的日子?这两三年间,已足够他将这整个李府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李修松和李惟凌已离开,想必不日李修竹也会离开。这样的事,老太太是必然会同意的。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李修柏了,其他的人他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至于李修柏,暂且他动不了,而且在朝中他还用得着他,便由得他再蹦跶些日子吧。

李惟元一面心中慢慢的盘算这些事,一面慢慢的往回走。

但忽然平地一阵大风起,云层中隐约电光闪动,隐约有闷雷之声响起。

李惟元脚步先是一顿,继而立时就加快了起来。

他知道李令婉也是怕打雷的。留她一个人在屋中,她必然会害怕,他得快些赶回去。

李令婉确实怕打雷。所以当第一道雷声响起的时候,她已经是动作无比迅捷的蹿上了李惟元平日最常坐的那把圈椅。而且双腿也并着屈起放了上去。

因为木头它绝缘啊。这样打雷的时候即便是她再不幸被打中了,但木头不导电嘛,那也死不了。

而很显然小扇也怕打雷。这当会站在那里只吓的一张脸都白了,可又手足无措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李令婉双手捂着耳朵,不晓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已经接近于吼了:“你找个椅子坐了啊。像我这样,双脚也放上去,然后手牢牢的捂住耳朵,就什么也不怕了。”

小扇听了,也赶忙的找了一把椅子爬了上去,学着李令婉的样,双腿并着屈起放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耳朵,又闭着双眼,这样就可以假装看不到闪电,也听不到雷声了。

于是等李惟元一路急赶回来,又伸手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令婉和小扇主仆二人这样怂的坐在椅中的场景。

李惟元:…

他转头吩咐谨言:“将小扇领到你屋子里去。”

谨言和小扇的事李惟元已晓得了,因着谨言这小子有一日期期艾艾的来求李惟元,想要他去同李令婉说一说,将小扇许配给他,李惟元已是应承下了。

谨言应了一声,上前来领着小扇出去了。

李惟元回来推开门的时候李令婉是知道的,那会没有雷声,所以她便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又放下了捂着双耳的双手,想要同他说话。

只不过她才刚问得一句:“哥哥,那件事怎么…”

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来,就见一道极亮的闪电忽然划过夜空,照的天地间亮如白昼一般。立时又有一道炸雷声贴着地面猛然的响起一般,只震的门窗皆颤。

李令婉被吓了一大跳,剩下来的话是怎么也问不出来了。忙又紧闭了双眼,双手紧捂住了双耳,鸵鸟一般的将脑袋埋在了双膝上。

随后她觉得有人抱起了她。是李惟元,因为她闻出了他身上清淡的草木香味。不过她还是不敢睁开双眼,捂着双耳的双手也不敢放下来。而且因着心中害怕之极的缘故,她还拼命的将自己的脑袋往李惟元的怀里缩。

于是李惟元就见她跟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般,毛茸茸的脑袋拼命的在他的怀里躲藏着。

忽然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响起,怀里的脑袋一时就蹭的越发的厉害了。而且她纤长的睫羽也在抖动个不住,颤若蝶翅一般。

雷声响过,大雨也倾盆而下,只打的屋瓦和窗棂一片声的响。但纵然是在这种的环境里,李惟元却觉得心中甚是安宁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