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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靖业对儿女称得上是关心了,对小女儿更是疼爱,只是素日里小女儿只是显得早慧而已。即使不愿意承认,郑靖业心里还是明白,随着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子女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是随着排行倒退的。他小时候吃了多少苦?郑琇这样的还经过一些,已经“煦煦如君子”了,何况幼女?

郑靖业平生一大恨事,就是觉得长子不够果敢。他最引以为豪的,恰恰是自己的坚毅果决。

顾益纯唯恐天下不乱地又加了一句:“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废话,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顾益纯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这样最好。”回去还是观察观察吧。

郑琰不知道她已经被她老师和她爹讨论过一回了,她正在跟杜氏一起看礼单。

开学快一个月了,她跟她的哥哥侄子们才得了两天的假,明天是她七岁生日。

顾益纯很重视基础,要求学生们认真打基础。跟他接触久了,你就会发现,顾益纯看起来像个痞子,行事方式也带一点无赖,但是骨子里还是带着一股子的正统气息。

当年他给郑靖业打基础的方式就是让这货抄书抄书再抄书,对于弟子们,都不用迂回的,直接让抄来背去。习射更是要求天天重复练习,双臂练得抬不起碗来,他也不肯放松一点要求。

打基础,就是要夯实了。

什么理由都没用,什么?你说你聪明?过目不忘?不用抄了?谁说的?

基本功,就是靠这样重复机械地练习打下来的。

以前郑靖业找的老师,学识上逊于顾益纯,且再不屈的风骨在遇上宰相家的时候也不可能与对待平民完全一样。在郑靖业看来已经算铁面无私的家庭教师,在顾益纯眼里完全就是在混水摸水。

郑琬曾经想反抗的,结果被顾益纯亲自挽起袖子修理得哭爹喊娘。顾益纯是世家子,世人尚世家,他又有能力,郑琬被修理完了,变得服服帖帖。郑琰非常识趣,不像她哥哥那么笨地抗议,老老实实学习,还给自己订了学习计划,得到表扬。

苦日子过了好多天,终于得了假——郑琰的七岁生日到了,众人终于逃出生天。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她爹不是说七岁生日过了才给改课程的么?怎么顾先生一到,他爹说话就不算数了,欲哭无泪。

据嫂子们说,女孩子总要学着管家的,可以从自己身边的小事做事。于是,她被拉来看她自己收了多少礼,杜氏直接把这些都划归了她的私房。反正…这里面需要回礼的并不多,越是贵重的礼物越不需要回,因为它们都是下面人讨好郑相的。

而需要回的礼都不会太贵重,很多都不需要回,至少不需要她回。因为送礼的人有些是她爹的平级,只是为了表示意思,自然不会给个七岁的丫头送太贵重的礼显得失了身份。有些则是“赐”,是从宫里出来的,或者是某些宗室贵人所赠。也是各有分寸的。

这些东西多是小女孩用的首饰,镯子啦、钏子啦、小簪子、耳环、项圈、项链等等等等,还有些精致的摆设,精美的丝绸,实用的小饰物,在其中郑琰发现了比较熟悉的香熏挂球,捞过来放到一边,权作纪念。

赵氏的肚子只是有一点点模样,整个人还不显雍肿,也出来指点:“自己的东西都要有个数,造个册,用的时候也方便。家里的东西不能乱,一处归一处。”

方氏也说:“一样东西放到一个地方,单交给一个人保管,使人人各司其职。”

这些道理郑琰都知道,咳咳,感谢网文科普。其实她对这些东西完全真不感什么兴趣,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也就不金贵了。看着各色礼单以及礼单主人的名讳,对着自己死记硬背一知半解的谱系知道,郑琰忽然悟了:钱啊什么的都是假的,如果她爹不是郑靖业,这些东西肯定不是自己的!保住这片家业的根本,是保证有足够的势力,使自己的腰包不被人觊觎。

这也是活命的终极解码!

不她管学了多少东西,目的就是这个!不这样,她根本活不好,搞不好还是被清算。

很快,她的这一结论得到了佐证,就在她的生日宴上。

七岁女孩子的生日宴而言,郑琰这一个生日过得真是奢华无比。虽然只是自家亲友小聚,人数不多,该有的还是有。相府张灯结彩,光是百戏都弄了三个班子来。连出嫁的四娘郑瑜都回娘家给妹妹过生日来了。

郑瑜今年二十岁,结婚一年,已作少妇打扮,眉眼间与杜氏有五分相像,只是没有杜氏沧桑,笑起来清脆,说起话爽快,与二娘关氏相映成辉:“三娘大喜,我在那边住着,不好立时过来。”

郑瑜嫁得也是不差,当初郑靖业为了选女婿也是煞费苦心。娶了儿媳妇那是别人进了自家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嫁女儿就是女儿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举动受牵制。

郑靖业头一个否定的就是世家,这些家族臭规矩多,我的女儿哪能受这个?

男方又不能太差了,底子太薄的家里,能在二十来岁混得配得上他闺女的,他认为还没出生呢。爹好不算好,儿子好才是真的好。

郑靖业把女婿人选就定在了与本朝同期的勋贵之家身上,经过他老人家的一系列明查暗访,用算计政敌的架式进行调查研究,最后选定了十几个年龄合适、未婚配、家庭情况不太复杂、没有乱七八糟消息传出的少年来。

然后让女儿自己去挑丈夫,这个挑不是让郑瑜对着一张张个人简历相面,而是让女儿见了人,看哪个顺眼就嫁哪个。这时代民风也够彪悍,对于女子的各项要求都还在,但是执行的力度端看各人心情而已,郑家四娘一身男装跟着哥哥们出去蹓跶了。

郑琰的姐夫是成国公吴承业的嫡长子吴熙,与郑瑜年岁相仿,结婚一年以来小两口日子过得倒也算和美。

赵氏亦笑道:“有劳四娘挂心。”姑嫂一处说话。

不一时席面摆了上来,堂前演起了百戏,在郑琰眼里统称为杂耍。

郑瑜正与关氏隔空说笑,忽然住了口,眼睛死死地盯着堂下一个正在抛彩球的年轻女子。

杜氏觉出不对来,发问:“阿瑜?你看什么呢?”说着自己也看了过去,眼神慢慢变得惊疑不定,转头对久跟着自己的侍婢道,“再等片刻,你去留下那个小娘子。”

堂下那个年轻女子手里七只小彩球抛在空中不停转手,轮成一只椭圆的圈子,眼睛死死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片地方,表情僵硬地表演,差点儿漏了一只球。带着一身虚汗下去,抱膝坐在角落里。

郑琰只觉得气氛有点儿怪,四下看看,有些狐疑,但是母亲与嫂子、姐姐的样子好像又恢复正常了,心里暗暗嘀咕。她不知道的是,女眷们心里已经惊涛骇浪了:那是魏家三娘,前宰相魏静渊的亲闺女!

“我说看她演得好,赏了两串钱,别的什么也没说。”杜氏向郑靖业报告。

郑靖业道:“没多说话?”

“我怎么敢认了她?”

“这样最好,往后是好是歹,端看她的造化了。”

“可惜了,好好的女孩子,与四娘同龄吧?当年也是尊贵的人,如今沦落至此。”

郑靖业想的却是,魏静渊当初建言:没官家眷没入掖庭,使罪人之后藏身宫中,有伤宫中教化。

说的是怕犯官家属怀恨作乱,郑靖业的心里,却觉得魏静渊这样做,还有一半是怕皇帝看中了犯官的闺女纳作妃子,然后演一出奋斗复仇记吧?

魏静渊大概没有想到,他建议把犯官家属罚作官奴婢或者发卖或入教坊,最后坑了自己的女儿吧?

魏三娘当时是没为官奴婢的,现在在演百戏,这中间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了呢。

第十六章 淑女养成功课

夫妻二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郑靖业道:“天气太热,圣人已经下诏再过三天,都要移到熙山避暑,使人去洒扫别业,我们随驾启行。思玄(顾益纯字),与我们同行。”

杜氏改了颜色喜道:“正好,我们家的别业与成国公家的别业离得近,四娘也可多得走动。”

郑靖业低头想了一下,这要放在往日也就罢了,他闺女的生日,弄个前丞相的倒霉丫头过来算什么事儿?还有,季繁正挽起袖子在朝中准备大干一场,今天指责这个有失官体、明天劝皇帝不要沉缅女色。郑靖业知道,季繁私底下在酝酿一件大事,这件事情或许要涉及到魏静渊,令郑靖业不得不防。

明天到皇帝面前,还是略微提一句吧。

皇帝听郑靖业说:“据臣妻说,看到一个演百戏的小娘子,看着像是魏家三娘,臣想总不至于是罢,怎么就在这时候,来了这么一个人呢。”

皇帝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魏静渊的名字,虎了脸,郑靖业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前宰相的女儿就像是一片树叶,落到水面,打了个漩儿,随着水流又漂出了众人的视线,没人再提起她。感觉到母亲、嫂子、姐姐不对劲的郑琰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过了生日,就把这一件事抛到了脑后,照着“淑女养成功课”的要求,学习收拾搬家。她当然是要出城避暑的。

熙山原名“西山”,顾名思义,它在京城西边儿。前朝有一位酸溜溜的皇帝,嫌西山之名过于直白,就改成了现在的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郑家在熙川的别业也是相当不错的,是皇帝抄了一位前高官的,看看郑靖业没有像样的别业,顺利就赐下的。既然是高官,别业的地理位置就不坏,难得别业里还有一池数顷的荷花,此时来住正相宜。

离郑家别业东院墙往东走二里地,就是成国公家的别业,走亲戚那是相当的方便。

到了别业,一通好忙。熙山也是皇家避暑之地,翠微宫正在此处,每年夏天,政府都要搬一大半的人员过来办公,无数达官贵人悉集于此。山上适合造房子的地方不如平地多,适合造房子又有好景致的地方就更少一点,所以别业通常没有府邸大。

到了这里,郑琰的居所就不是两进了,只是一个独门小院儿,景色倒是不错,却被勒令不许去水边,因为危险。指挥着把东西放下:“都不要忙,一人管一样,谁走路带风了我罚谁,原来收着哪一处东西的还照原样放好。”一刻之后,全部放好。

就说了嘛,事先有人打扫,还有什么需要干的?不过是把带来的随身物品放放好,用得着作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么?

又去母亲那里晃了一圈,听说顾益纯也在搬家,看来今天的课是不上了,郑琰想了想,回来背谱系。

行走上流社会,关系最重要。

阿庆踮着脚尖走过来看了一回,悄悄下去,往香炉里焚了香,郑琰脱口而出:“百合。”

悲剧啊!她的功课里没有学化妆,先学分辨香气,据说以后还要学习合香。这也是闲得蛋疼的几百年世家发明出来的无聊玩艺儿!

“这下你可信了罢?”顾益纯看着火炉上翻腾的水花,悠然地问。

郑靖业哑然,昨天搬家,四下一团乱,他闺女三下五除二把房里事情搞定,稳坐钓鱼台背谱系——他的子孙们大多在看先贤著作。

“把他们放到一起读书是做对了。”郑靖业自言自语地道。

在老师和父亲口中得到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郑琰依旧照她自己的安排来学习。最近流行的穿越者都是计划长远流的,当然是有思想有眼光的好孩子。

到了别业来住,比在城中的空气自由多了,各家相互之间的走动也频繁了,郑琰不希望自己的学习进度因为社交活动而有所耽误,就更要挤出时间来补充知识。

社交活动是不能够随便推的,尤其她还受到吴家的邀请,要到吴家的别业去做客——郑瑜有了身孕,娘家又近,去看看也是常理。作为妹妹,就算在姐姐那里小住几天,吴家人也挑不出礼来。

郑琰得包袱款款去看望姐姐去。

如果郑琰知道顾益纯对她的评价的话,她估计会对这位老师“敬鬼神而远之”,这货太邪门了!她是知道郑靖业的发家史了,如果让她穿成了少年时期的郑靖业,估计如果不想被族人欺负死,她也会走差不多的道路。

某点非种马奋斗模式嘛!

现在的情况是她不知道,所以她依旧当她无忧无虑的郑家七娘。才刚学了一个月不到,尚未进入深奥的内容,估计未来几年也都是打基础的阶段,这事儿急不来,郑琰按部就班地跟着顾益纯学习。听到姐姐有了好消息,也表现正常地收拾小包袱去看姐姐。

郑瑜有孕不但对于吴家来说是一件大事,对于郑家来说更是如此。吴家的长男媳妇有了身孕,怀着的是未来的宝贝金孙,意义十分重大。对于家庭人口很少又比较团结的郑家来说,那就是纯关心郑瑜这个人了。

杜氏带着儿媳妇和小女儿一起去看郑瑜,吴家怎么说也是有些历史的人家了,登门拜访也不能寒酸了,乘着马车去,一队四辆车,每个人车边还跟着几个仆役,队伍里不但有人有车,后面还拖着家里给郑瑜准备的各种补品。郑府到吴府统共只有两里地,这么一长串的队伍就得有个百多米,声势着实不小。

吴家的别业环境挺不错,大小与郑家的仿佛,人却比郑家多了不少。除了当家的成国公吴承业及其妻王氏,吴承业的寡母范氏也在。范氏与故去的老成国公育有四子一女,此外老成国公的婢妾们还生了六子四女,吴承业这一辈就有兄弟十个、姐妹五人,吴承业是老大,刨去因为医疗卫生条件夭折了的,活到经结婚的就有八男三女,而结婚有后的有七子二女。

老成国公死了,范氏还在,吴承业袭爵,大家还是住在一起。兄弟姐妹里年长的都快有孙子了,除了嫁出去的,剩下的还是与大家住在一起。到了郑瑜丈夫吴熙这辈儿上,光是吴姓男丁的大排行就排到了二十七,他十叔家里三岁的小堂弟就是二十七郎。

又有,吴熙出嫁的两位姑姑,其中一位是他父亲的同胞妹子,死了丈夫之后干脆就带着一双儿女到娘家住着了。而吴熙的四叔早亡,也留下的了一个女儿,被王氏养在跟前。范氏还在筹划着给吴熙的四叔过继一个儿子。

这还是当时大家族里人口比较简单的,换了顾益纯家,情况比这复杂了十倍都不止——他们家现在五世同堂,具体情况大家可以脑补了。

邢国夫人到访,吴家大开中门相迎。范氏在正堂坐着,王氏则亲自出迎。

郑琰扶着阿庆的手下了车,关氏特意等着她,领她往前走。杜氏与王氏已经寒暄上了,王氏先笑道:“亲家这样奔波,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杜氏也道:“瑜娘新嫁妇,亲家多担待。”

王氏对郑瑜是在满意与不满意之间的,她是比较倾向于让儿子娶个世家女,这样面子上也好看媳妇的教养也好。吴承业自有考量,吴熙对新婚妻子又比较满意。范氏一力支持儿子孙子——她也是勋贵出身,年轻的时候议婚,范老爷子也想把她嫁到世家去,未果,她觉得受到羞辱,对于世家总有那么一点心结在。

当下叙礼,互相见面。范氏笑眯眯地对着郑琰道:“七娘又长高了,更像大姑娘了。”

这位老夫人郑琰也见过好多面,这两年一到夏天熙山避暑之行,邻居家不免走动,还有在宫里,范氏也是一品的诰命,郑琰又与苗贵妃关系好,见面的次数也多。郑琰弯了弯眼睛:“老夫人越来越精神了。”

关氏的姑母与范氏所出之女是妯娌,见了吴氏也叫姑母,与吴家也熟,接口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人就要四世同堂,岂能不精神?”

杜氏嗔道:“就你的嘴儿巧。”

王氏道:“嘴巧难道不好?有个巧嘴的媳妇伴着,心里也舒服不是?大娘也会说话,回回说到我心里,我听着每每多笑几次呢。”

下面才是入了正题,让郑瑜与娘家人说话。郑瑜一直都在,现在才按次序被慰问,杜氏对王氏道:“你不嫌她聒噪就好,”又问郑瑜,“现在也是快要做娘的人了该稳重些了吧?”

满屋子的女人都轻声笑着。范氏又问:“我们听说府上三郎亦有喜事?”

杜氏道:“是我们三娘,今日这样,正好留她看家。”范氏又嗔着不告诉她这桩喜事。

添丁进口是好事,范氏与王氏格外宽容,特意留了时间让郑家探亲四人组到郑瑜所居之处说话。吴熙是正子嫡孙,排行老大,郑瑜在吴家就被称为“大娘”,夫妇二人因为在宗族里的特殊地位,还能分到一处独立的院子。吴熙的十叔一家就与八叔一家挤在一处住,而吴熙那位回娘家住的姑母则带着一双儿女跟着范氏住。

杜氏四人并婢女们往郑瑜的小院儿里一站,就显得拥挤了不少。杜氏四下看看,留意观察着这里比去年来的时候的变化,看着摆设等略有增减,没有什么不妥,又看郑瑜房中婢女,也像是老实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郑瑜捞过一只径尺的扁盒,打开来是一盒子糕点果子,共有八格,每格一样,招呼郑琰一起吃:“尝尝看,很好吃的。”婢女们有眼色地给杜氏婆媳三人也上了茶点。

第十七章 来一个我卖一个

杜氏又问郑瑜的起居饮食:“我年轻的时候过得苦也就罢了,双身子的人最易改口,你有什么喜好没有?”郑瑜咽下口中点心:“我也没怎么挑嘴,就是比平日吃得多。”

郑琰闷笑,脑袋上挨了一下。

杜氏直白地问郑瑜:“你身子沉了,姑爷怎么办?”一点不避讳地警告女儿——看好你老公,别让他沾花惹草。

杜氏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如果吴家真是有名号的世家也就罢了,她是不用担心的,世家维系的纽带就是宗法婚姻,故而最重嫡庶,宠妻灭妾最后必须是男人自取灭亡老婆还活得好好的。吴家是勋贵,听着也有些历史了,却不如世家厚重,虽然勋贵都极力向世家靠拢,还是时不时有些不规矩的事情发生。对于郑瑜来说,看住丈夫最重要。

杜氏一点也不避讳,极力向女儿们灌输这样的知识。而儿媳妇们人品还不错,主要是都给她生了孙子,她也乐得儿媳妇们管好儿子,别让儿子们学坏。

郑瑜道:“这个还用您担心?我这里虽不是什么名门,规矩还是有的,他要真有什么不好的,不用我说,家法也饶不了他!”再说了,就算沾花惹草了又怎么样?生下儿子,看好儿子,狐狸精来一个我卖一个!搬家之前吴熙的十婶还打死了一个据说是勾引了他十叔的婢女。

杜氏看了看女儿:“做事不要太生硬。”

郑瑜作虚心受教状。

方氏笑而不语。关氏捂嘴笑道:“我们四娘最是伶俐的一个人,阿娘何须担心?这一年多来四娘与姑爷琴瑟合鸣,多少人羡慕着呢。要说生硬,怎比得了广平坊里的王家?”

她这一说,众女都笑了。

郑琰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广平坊王家,与郑瑜的婆婆的娘家不是亲戚,同姓而已,却是寒门出身。这个寒门说的不是穷,只是与世家相对而已,也是有钱人,就是族谱短了点儿,祖上也没有什么名人高官。到了眼下当家的王柏这里,也许是积累够了,王柏为官自有一套,一路升做到了太常寺卿的位置上,成了九卿之一。

王柏同志有一大特点:口花花。他老婆有一大技能:管老公。

王柏与同事应酬,管不住嘴巴,看到主人家一个漂亮歌伎,主人家很是大方:“老兄你看上这个女子,就赠与老兄吧!”大手一挥,让歌伎下去打包一下衣服,跟着王柏回家。

王柏说话的时候正有五分醉意,等歌伎收拾好包袱,他的酒马上醒了两分,等歌伎随他登车回府,刚到家门口,酒全醒了——吓的!

硬着头皮下车,他老婆正在家里等着呢,洗脚水都烧好了,一看带回来个小妖精,还是老公跟人家要过来的。这下可反了营了,烧好的洗脚水也不让端上来了,捞起王柏为烧包装X买的宝剑,一路追杀王柏。

夫妻二人一追一逃,足足跑了八条街,差点犯了宵禁。

杜氏笑完了才说:“那是人家的夫妻相处之道,你看王太常听到人家说他的时候可有不满之色?那是心里有数,他乐意。甭管你用什么法子,得让他自个儿乐意了才行。”

媳女齐齐受教。

方氏临走前留下了一些滋养秘法,关氏亦有嘱咐,赵氏也托郑琰带了许多禁忌来。郑瑜道:“我可不客气啦。”杜氏又说郑瑜:“不要因为身子贵重了就骄纵,两下相安才是最好,这里毕竟是婆家。”逼着郑瑜认真答应了才放心离去。

婢女拎起裙角,跑到范氏那里汇报,王氏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吴熙的十婶唐氏同在婆母跟前,也想搓手。范氏道:“有什么可‘不好’的?”

王氏道:“傅家的孩子正在门口呢,遇到郑家的人来,这个…”

范氏道:“两家都是亲戚,他们要来,难道我们还能拦住了不成?拦谁是好?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说。”

唐氏道:“傅家来的是两个孩子,就怕年轻气盛顶撞了邢国夫人。郑相前阵子刚刚…”坑了傅含章一把。现在傅含章的儿女遇到郑靖业的妻女,差不多算是仇人见面了。

范氏没好气地道:“你不会看着点儿?你们与大娘去送邢国夫人回府,叫沅娘姐弟两个把傅家的孩子邀去玩,一边紧着点,一点慢着点,遇不上就行了?就是在门口遇上了又怎么样?不令他们搭上话不就成了?”

妯娌两个一齐出了口气,她们两个不是想不出这样的办法,只是一只慌了而已。郑靖业性情很是刻毒,而傅家人也是傲气,如果傅家孩子脾气上来对邢国夫人有所不敬,倒霉的还是傅家孩子的爹——傅含章。

傅含章却是范氏亲生女儿先前嫁的丈夫的哥哥,是范氏外孙、外孙女儿的大伯父。

范氏发了话,王氏与唐氏马上布置了起来,派人去叫正在读书的傅宗迪与傅沅去接待傅含章的一双儿女哥哥傅宗铨、妹妹傅宗彦。

结果还是遇到了。

两拨人不是在门口遇到的,不幸是在正堂门外遇到了,时间差没打好。杜氏一行是来告辞的,傅宗铨兄妹是来向老夫人问好才去看望堂弟堂妹的。连范氏都头疼了起来。

傅宗铨今年十二岁,与郑德兴同年,三不五时奉父命来与堂弟联络感情,郑瑜认得这倒霉孩子。傅宗铨真是倒霉,本来呢,到了他这个年纪,可以荫选为皇帝亲卫——如果他爹还在原职的话。今年他爹被郑靖业给打击得连降三级,他就不够格荫选入亲卫了。

这孩子生得多好啊!小小年纪已经是小帅哥一枚,一身玄色衣衫,乌发雪肤光彩照人,剑眉星目顾盼生辉,高高的鼻梁、高高的个子,整个人带着一股锐气,仿佛出鞘的宝剑。

只要往殿上一领,皇帝再没有不肯让他入选的。可惜了,因为他爹被降职,他没办法被领到殿上去。

如果十二岁就成为皇帝亲为,加上傅宗铨小同学的自身素质,前途光明。现在却要多几分曲折了。这不但是折腾了人家爹,还是耽误了人家儿子。

郑瑜小声提醒娘家人:“这是傅家的孩子,来见堂弟的。”

郑琰知道这个傅家,顾益纯讲过世家的划分,大致分为三等。

全国知名的第一等世家,称为华族。必须是有史可考的家族历史至少也是三百年,但是必须出九位或者以上的三公级官员,同时分布比较平均,不能是头一百年里把持朝政,后两百年里家破人亡。

二等世家称为膏粱,同样必须有史可考的家族历史至少三百年,出过九位九卿级的高官,而且分布比较平均。傅家虽不是一等世家,也算是全国知名的第二等世家。

至于三等世家称为薪余,或是历史不够长,或是影响局于地方而非全国,或是近百年来没有什么名人高官,又或者是世代为官的级别比较低。

在此之外,还有一些勉强算是世家,但是在以上三等家族眼里已经不入流的家族。

再往下,就是广大的寒门地主与平民百姓了。

狭路相逢,不对,是堂上相逢,两拨人都到了范氏跟前。

郑琰眨眨眼,遇到个美少年,可惜是仇人家的,算起来还是她爹主动结的仇。

一看到傅小帅哥那张臭脸,范氏这位老夫人心里都开始打起小鼓了。一边是世家子弟,别看是十来岁的孩子,独个儿到了吴家来,范氏也只有拿他们高高在上的,真不能拿长辈的款儿来压他们。

另一边呢,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家眷,郑靖业对老婆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要是让杜氏在吴家被个晚辈弄得丢了面子,或者是让她“觉得”没面子,吴家就要受点折腾。

范氏的打算就是让两拨人不要见面,或者就是擦肩而过,别当面锣对面鼓的就行。谁知道就让两边儿人遇上了呢?

杜氏一进屋里就看到了傅家兄妹,世家不愧不世家,养出来的孩子确实别有一种气度,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像李俊那样人事不懂的,这两个孩子让杜氏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肯努力的。人世间打滚了几十年,杜氏相信这一点眼力自己还是有的。

她不打算主动询问,她倒要看看吴家是个什么态度。要是更倾向傅家,她就要回去跟丈夫说道说道,合计一下大女儿在吴家的生活问题了。

郑瑜认识傅宗铨,也知道她爹对傅宗铨的爹做了什么,但是作为人家女儿,她不能失了外气。同时,她还真瞧不惯世家的作派。吴熙的姑姑在傅家过得就挺压抑,所以丈夫一死,她就火速打包了儿女跑来娘家。一回到娘家,她的脾气也涨了起来,连着一双儿女,行动守礼,却隐隐都带了几分自傲。傅家也常有人过来看望吴氏的一双儿女,每次来也都是行止有礼,可TMD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让郑瑜超级不爽!跩什么跩啊?

情绪一闪而过,郑瑜口角含笑,先向范氏、王氏、唐氏打了招呼,然后说明了来意:“看也看过了,阿娘来向祖母道别。”

杜氏也说:“叨扰了。”身后两媳一女也跟着向范氏行礼。

要照范氏的心意,本来应该邀请杜氏一行留下来用饭的,现在也不敢说这个话了。她现在是巴不得把杜氏一行赶紧礼送出门,省得留下来上演全武行,可又不能摆出赶其中一方出门的姿态来,范氏惆怅了。

即使不打算留饭,此时说一句慢走,再让儿媳妇、孙媳妇送人出门就行。现在呢?傅家来的一对兄妹杵在那里,范氏要是立时答应了下来,就显得是为了傅家赶了郑家走。

现在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郑瑜又笑问:“傅家大郎又来看阿迪?”

她这一句话问了出来,原本凝固的空气又流动了起来。范氏调整了表情:“正是,我已使人去叫阿迪过来了。”

第十八章 修养好得可以成佛

傅宗铨的一张美脸板得紧绷绷的。他是来看堂弟堂妹的,傅家对吴家实是有些不满,不说吴家娶了郑靖业的女儿,郑靖业位极人臣,家庭内部还算团结,联姻也就联了——世家有时候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的。而且,在世家眼里,吴家这样随着新朝崛起的家族也是暴发户,没指望他们有多么讲究。

但是,丈夫死了,带着丈夫唯一的儿子跑到娘家去就让傅家很不满了。即使这是为世情所允许,在世家也极少有这种情况发生。傅宗铨的小婶子吴氏还就真敢这么干了!真当几百年世族跟这些暴发户似的没规矩么?还是为了凸显傅家会虐待他们母子?

傅家还得捏着鼻子认了,还要时不时地到吴家来看望自家骨肉,还要时不时地邀请傅宗迪兄妹去做客。

他们这样做了之后,舆论也转向了,比较起来,傅家的人品似乎更让人相信。傅含章是忧郁的,很怕侄子侄女被暴发户吴家给教坏了。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吴家居然娶了郑家的女儿做长媳。

傅含章在家里不止一次地说过:“荒唐!”

现在这一堆荒唐的人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挤不出好脸色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倒是希望眼前这一堆人赶紧消失,他也不想跟这些女人啰嗦。世家与寒门,还是不要联姻的好,一旦放低标准,什么阿猫阿狗都成了亲戚,烦!

心中不耐,傅宗铨还是没有发作。今时不同往日,搁到以前,他扭头就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倒是要有人赞他一声有骨气。如今经过了两次改朝换代,又有今上这样不乐意朝政被世家掌握的皇帝在,世家的势力已经不如以前了,太狂了不好。

傅宗铨耐住性子,听范氏顺势向杜氏介绍他们兄妹。这是仇人啊仇人,郑靖业不但让他爹丢脸,还阻了他的前程,傅宗铨觉得他现在能够站在这里,向郑靖业的老婆问好真是修养好得可以成佛了。

到底是世家!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心声。

郑琰眼睁睁地看着傅宗铨毫不拖泥带水地向杜氏行礼问安,一举手一投足间如果录下来都能当教学片来使,比起她那十七岁的哥哥还带有范儿。傅宗铨的妹妹傅宗彦与郑琰差不多大,也跟在哥哥后面向杜氏见礼。

礼毕,傅宗铨起身,站得稳稳的,一点少年人的羞涩都没有。他的妹妹傅宗彦也是脚步轻盈地退到哥哥身侧,两人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顺畅。

冷漠,界限分明,这是傅宗铨给郑琰的第一印象。

这小子大概不知道,邪魅冷酷型男主已经不吃香了,郑琰撇撇嘴,又特意看了看傅宗彦。

还真是一枚小美女啊!雪肤花容,娇娇嫩嫩,郑琰敢打赌,傅宗彦长大了比蒋文清还会好看。

杜氏只作不知道丈夫做了什么‘好事’,直夸傅家兄妹,郑瑜已经使眼色叫人到她的房里取了给傅家兄妹的见面礼了。杜氏顺手就转赠给傅家兄妹,还说:“没想到会遇到你们兄妹,也没什么准备。”

傅宗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傅宗铨倒是拱手为礼:“长者赐,不敢辞。”转头扬了扬下巴,自有仆役出来,从郑瑜身边的婢女手里接过了见面礼。整个过程中,两份礼物并没有在双方主人手里经过。估计这两份东西傅宗铨能允许他们进傅家的门就算运气了。

傅宗铨也借着这一翻动作扫了一眼杜氏一行人,目光在一双好奇的眼睛上一扫而过,度其年龄、打扮,该是郑靖业的小女儿了。傅宗铨想扶额,世道越来越败坏了,宰相家的女儿这样没规矩。看来傅宗迪兄妹所说的话可信度非常之高:郑家的女儿,确实有够嚣张。

屋外脚步声起,范氏舒了一口气,傅宗迪兄妹来了。

一番见礼,杜氏戏也看够了,向范氏告辞:“实是不早了,他们父子几个也快回家了,回来不见了我们又要磨牙。”

范氏看着杜氏脸上表情是一种刻意的浅笑,就知道这位还是心情不爽了,额角一抽一抽的,心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把女儿嫁到世家去、给孙子娶个权相的女儿,这都是联姻手段也是为了自家的发展,现在两处亲家不对付,吴家就被架在中间了,两头她都不能得罪。

至少没翻脸,直接责任人也不是自己,范氏这样自我安慰着。听说杜氏地走,她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来:眼不见为干净了。反正傅家对吴家的感观本也好不到哪里去。

范氏对傅宗迪道:“傅大郎来看你们兄妹,你可好好好招待,不可失礼。”又亲送了杜氏一行出门,心里很悲催地想,本来她是不用送客的,让王氏去就好了。

傅宗铨静静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范氏、杜氏一行往外走。傅宗迪是有点儿怕这个堂兄的,不敢催促,直到傅宗铨收回了目光,他才一躬身:“大哥,这边请。”

杜氏笑盈盈地出了门,在门口请范氏回去,两下推让了好一阵儿,才上车的上车、回家的回家。

一上了车,杜氏的笑脸就垮了。她活了这么久,不该与一个孩子计较的,可这孩子的目光,太蛰人!杜氏出身是寒门中的寒门,嫁给郑靖业是她此生中最正确的决定,夫荣妻贵进入上流社会。

万想不到上流社会不是那么好混的,在圈子外的时候觉得进了圈子里边就是幸福,孰不知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杜氏年轻时的相貌还是不错的,除此之外,性情也爽快,也肯吃苦耐劳。到了圈子里面才发现,这些都不重要,人家要求你的体态、礼仪、衣着搭配、会吟诗、会歌舞、会乐器、会品茶、会…

最初的十年,苦不堪言。没少被人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或许看她的人已经觉得目光够和气、够隐蔽了,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到,那种飘散在空气里的疏离。后来这样的目光越来越少了,隐藏得也够深了,杜氏也懒得计较了。

没想到在今天,又从一个毛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

杜氏颇觉气愤难平。你们跩什么跩啊?

由于路太短,区区二里地不够杜氏的怨气消散的,冷着脸下了车,总管上来报告:“相公已经回来了。”

杜氏一愣:“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政府部门集体避暑并不代表着机构不运转了,大家到了熙山还是要办公的,不过是心理上放松了一点,呃,行动上也有一点放松。基本的作息还是要遵守的,杜氏拿郑靖业要下班回家当理由,实际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事实上郑靖业下班还要好一阵儿呢。

杜氏先把自己的不快放到一边,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盯着女儿也下了车,才一面往里走,一面问:“今天有什么事不成?”

今天还真有一件大事,逼得郑靖业不得不早早回来,召开个小小的奸党会议商议对策。

他老人家挖了坑把季繁给推到了坑里,没想到季繁从坑里刨了一大把烂泥往坑外扔,溅得四处都是。首当其冲的就是郑靖业,他被兜头浇了一脸,还要被皇帝用诡异的目光打量——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