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亲手挑断手脚筋,他也不会纵容自己犯下背叛主子的滔天大罪。

“等等,你等等……”

空气中的血腥气逐渐掩盖房中诡迷的异香。妙月千算万算一定想不到,她特意为阿善准备的异香对她根本起不了影响。

不仅如此,她也并不知道阿善的血可以缓解毒性,所以当妙月一边哭跪着阻拦容羡、一边悄悄开了房门的锁助容羡进房捉.奸时,她得来的只是阿善带血的一巴掌。

屋内,虚弱无力的玉清横倒在地上,他手脚被绑身上染了大片的血。

阿善手腕上的血还没止住,她身形晃了晃扶住门框,指着妙月先发制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

在妙月原本的计划中,这次的事情应该会被闹得很大,但没曾想她最终招来的人只有容羡和修白,甚至她话还没说一句,就被阿善率先开口咬了一口。

“奴、奴婢冤枉……”阿善那一巴掌打的力气不大,但她手上有血,糊了妙月整整一脸。

妙月懵了一瞬噗通就跪倒在地上,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流,拽着阿善的衣摆道:“世子妃这是何意,奴婢早就说过您这样一次次与玉清侍卫私会早晚会出事,这次奴婢也不是故意走漏风声的,奴婢真的拦了,但拦不住啊……”

阿善本就晕的厉害,被妙月这么一晃,她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从头到尾,她为了能够率先出击没来得及看容羡一眼,其实她也不敢去看容羡的,她怕看到容羡眼中的杀意怕看到他的不信任,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晕过去的那一瞬间,是容羡伸手抱住了她。

“没听到世子妃的话吗?把她抓起来。”妙月想象中本该发怒杀人的男人这会儿冷静的不可思议,他眼波平平面容淡漠,在拦腰将阿善抱起来时,妙月察觉到不对。

“世子爷,奴婢是冤枉的!”妙月扑腾着想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修白一脚踹在地上。

在被两旁的守卫抓着往外走时,她厉声大喊:“世子妃与玉清侍卫私,会奴婢有证据,世子爷不要被她骗了,奴婢真的可以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

明明容羡还没拿她怎么样,但妙月已经被吓得一直尖叫了。容羡被她吵得头疼,他皱了皱眉抱着阿善脚步不停,只留下一句:“你所谓的证据,可以等到世子妃醒来同她当面对质。”

妙月一喜,她以为自己是得到了生的希望,却不知自己迎来的是何等残酷结局。

这里是南安王府,每个人都有手段。

你可以作恶,但你作恶的同时一定不能忘了,在你不知道的暗处,一直有人在监视着你。

妙月以为她可以瞒天过海,其实她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暴露。

.

阿善刚才只是太急,缓了一会儿她就醒过来了。

她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清波园,手腕上传来痒痒麻麻的触感,容羡将她受伤的手腕搭在了自己的腿上,正坐在榻旁帮她仔细包扎着。

“你把你的血喂给了玉清?”见她醒来,容羡抬眸扫了她一眼。

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停顿了一会儿,感受到她的体温已经正常,他挑了挑眉道:“总算是退烧了。”

阿善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与妙月的对质上,她匆匆从榻上坐起来抓住容羡的袖子,张口就解释:“你不要听妙月胡说,我和玉清都是被她陷害的!”

容羡从容不迫将她的手臂从衣袖上扫落,“可妙月却说,她有你和玉清私会的证据。”

“私会?”

阿善不敢置信,“难道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容羡薄唇染着分笑意,“如今玉清昏迷不醒你们二人又各执一词,我相不相信倒是不重要,不如你先亲自听听妙月对你的控诉?”

他相不相信怎能不重要呢?

阿善刚想再说什么,容羡就拍了拍手让修白把人拎了进来。

妙月还是之前那副样子,除了被拖出去时衣裙脏了些,她的情绪已经恢复稳定。大概是因为容羡将她拖走后不仅没有难为她还给她水喝,她以为容羡是站在了她的这边,在见到阿善时不由硬气了不少。

“求世子爷替奴婢做主!”噗通跪倒在容羡面前,刚刚还颤巍巍的人瞬间就哭了出来。

妙月抹了把眼泪偷看了阿善一眼,她抽泣着对阿善磕了几个头。“世子妃,奴婢是真的没办法了,您与玉清侍卫的私会奴婢哪次没有帮着掩饰,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奴婢就算用再多的钱也堵不住那些人的嘴啊。”

阿善一直都不知道,自从她在彩霞口被玉清背过后,有关她与玉清的传言就已经有了。

一开始只是几句话,后来就渐渐多了起来,原本这话也就是在私底下传传,实际上也没几个人信,直到在华府鬼宅,阿善被玉清救下,妙月回来后偷偷拿钱去堵那些说闲话的嘴。

她表面上是拿钱堵传言,实际上妙月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那群人,世子妃就是与玉清侍卫关系不寻常。

“奴、奴婢这里还有世子妃写给玉清的情书!”妙月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容羡面前展开。

阿善从未对玉清写过什么,妙月又从哪儿得来的情书,在修白接过递给容羡后,容羡还没扫上两眼就被阿善抢过去,“我看看!”

容羡皱了皱眉,只是按住她受伤的手腕:“你激动什么。”

阿善怎么能不激动,她都被人扣了一盆又一盆的黑水了。

微抖的展开纸页,因为用力不当还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在阿善看着那张纸愣住后,容羡凑上前问:“是你写的吗?”

阿善喉咙发干,“……是。”

白纸黑字整整齐齐,凌厉的字体笔锋微柔,这的确是阿善写的字,是她在彩霞口无事时写下的,却不知在何时被妙月摸了去。

十字成一行,这纸上的诗是阿善抄的书上的原句,因为那整首诗都是阿善抄的,所以当末尾多了两个不是她写的‘玉清’二字时,没人会在意,更何况,妙月模仿的这二字足够简单,混在几行字中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你还有什么证据?”容羡在听到阿善的回答后点了点头,仍旧是极为平静的样子。

妙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她还是说道:“世子妃有次去见玉清时带了副朱红耳坠,但回来后那坠子就落了一只,如果不出奴婢所料,那坠子应该就在玉清的床榻之下。”

这话说的可就有意思了。

容羡按住想要反驳她的阿善,他懒洋洋靠在榻边问:“你如何得知那坠子在玉清榻下?”

“这……”妙月脸色一白,失去了声音。

好在容羡也并未追究,他只是笑了笑,招修白去玉清榻下去搜,没一会儿修白回来,果然从玉清房中搜到一只朱红耳坠。

“还有呢?”

容羡将那耳坠勾在了手中,微微坐直身体垂下了眼眸。

他这情绪忽然的淡下,明显就让人感受到压迫感,妙月以为容羡是信了自己的话,她再接再厉,将早就准备好的污词流畅说了出来。

“自前几日世子妃从玉清房中哭着出来,她就一直命奴婢出去搜买药材,今日玉清药中的春日烈正是世子妃命奴婢放的,这药还是由世子妃亲自所配,想必此时她药房中还留有证据。”

“世子妃说,既然玉清无情就别怪她无义,今日的事情全是她一手安排,她是想通过这个方式陷害玉清说是玉清想要玷.污她,同时、同时——”

妙月扫了容羡一眼,低了低声音回:“她一直想离开世子爷,所以也想通过这个方式,让爷休了她。”

多么狠毒的计.谋啊,阿善因病身体虚弱,激动之下身体乏力,从最开始强撑着想要说话,到现在已经不想在说什么了。

“妙月。”阿善平静唤了她一声,不准备在辩解。

她从榻上坐起身体看向跪在地上的人,问她:“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妙月眼眸微闪,她假装擦了擦眼泪,“奴婢不知道世子妃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难道世子妃还想反咬奴婢一口,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奴婢身上?”

阿善笑了笑,她试探着往容羡身上靠去时,容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推开她,于是阿善就明白了,她伸出手臂抱住容羡的胳膊,将脸往他肩膀上埋时,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这南安王府中,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吗?”

其实阿善早该发现的,在容羡将她从玉清那里抱回来时,这个男人就已经看穿一切。

所谓的他相不相信不重要,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真相,如今他把妙月拎到她的面前,无非就是想告诉阿善,任何事情都逃不出他的眼睛,而她阿善若是没有他的庇护,就只会陷入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妙月明显动摇了,但她没有了回头路,就只能死咬着阿善不放。

容羡本就是做给阿善看的,见一切已经明了,他皱了皱眉轻啧,“太吵了。”

修白明白,练武之人几个巴掌过去瞬间就把妙月的脸颊扇肿了,阿善别开头没有看,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当初妙灵妙月是忠勇侯亲自挑来送给她的,按理说最为安全。

阿善很快想起那次在长公主府的落水,她有些明白了,“是顾惜双对不对?”

妙月虽然背地里使尽手段,但对她背后之人极为忠诚,哪怕是修白把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都没有招供。容羡见她不开口,就吩咐修白,“断她一只手。”

耳边是剑声呼啸,只是眨眼的功夫,妙月的尖叫声起,她抱住自己的手臂道:“我说,我说!”

“是顾惜双,一切都是顾惜双指使的!”

“当初是她拿钱收买了我,让我跟在世子妃身边随时向她汇报情况。”

“这次的事情也是她让我做的,她是看不惯世子爷对您好,想要让您身败名裂啊。奴婢受她逼迫没有办法,除此之外,奴婢跟在世子妃身边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要加害于您。”

“……是吗?”这话不是阿善问的,而是容羡替她问的。

妙月的半边衣衫都已经被鲜血染湿,她摇着头道:“没有了,奴婢真的没有了……”

话没说完,容羡就又道:“再断她一只手。”

“啊——”女人的叫声开始变得尖锐,妙月失去支撑扑倒在地上。

阿善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就算在锦州城时,容羡命人血洗府邸时她都只是在隔间听着那些人的尖叫,并未直观感受到那些画面。

满地的血中,妙月就倒在其中,她就像是吓傻了般开始说着她做下的一件件事,当阿善得知她能通过墨找到柳三娘也是她的暗自指引时,阿善同时想到自己装失忆的事情也被她看穿。

一股寒意从深处蔓延开,她对这里的人有了深深的惧意,原来从头到尾,她一直都是被算计的那个人。

“杀了吧。”

病中的人受不得过多刺激,但阿善今日遭遇的事情实在太多,到了现在几乎是连自己的世界都颠覆了。

没什么力气倒在容羡身上时,耳边妙月的声音也在减弱,阿善眨了眨眼睛意识逐渐迷离,在眼前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容羡没有感情的声音横穿而入,阿善强撑着抬头,看到妙月沾满鲜血的面容。

咔嚓。

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眼前这一幕逐渐与锦州城的场景重合,阿善恍惚又看到容羡单手掐歪男人脖子的画面。不太一样的是,他掐死的人变成了妙月的脸,她瞪圆眼睛直勾勾望着阿善,满目的不甘与怨恨中,微张的嘴巴中是未能说出口的求饶……

容羡此人无心冷情视人命如蝼蚁,他这样的人天生与阿善合不来。

若不是阿善昏了,她此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他狠狠给他一巴掌,然后再发了疯似的离开他。

再和这种人在一起,阿善如果不离开他,早晚有一天会被他吓疯。

第78章 追捕逃妻八

……

阿善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不停的奔跑, 整个世界漆黑而无光, 在她的头顶还笼罩着一张大网。

每当前方亮起一盏灯时,她都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有修白的,有玉清的, 还有妙灵等人的,但每当她跑向他们的时候, 这些人在微笑的同时就会狠狠捅她一刀。

数刀之后,阿善血流不止, 于是她跑着跑着就停了。

当前方的灯光再次亮起时,阿善看到微笑冲她招手的妙月,她站在原地未动,转眼间画面一转, 阿善看到妙月对她招手的胳膊忽然没了, 含笑的姑娘倒入血泊中,正瞪着一双眼睛看她。

眼睛,到处都是眼睛。

一双双的眼睛开始在黑暗中出现,阿善浑身僵硬呼吸困难, 在感受到一双手抓着她往下坠时,她压抑的尖叫再也无法抑制。

“啊——”

挣扎着从榻上坐起,阿善的后背汗湿, 额角的碎发也都湿透了。

正准备替她查看的南宫复被她吓了一跳, 他扶住突然坐起的小姑娘安抚, 担忧问道:“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阿善的意识逐渐从梦中抽离,听到南宫复的声音,她眼珠动了动才回了神,摊倒在榻上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南宫复是今日刚刚回府的,一回来就被容羡拎到了清波园。昨日的事情他刚刚也听说了,虽说这房内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但南宫复进来的时候还是膈应了一下,更不要提昨日亲眼目睹容羡杀人的阿善。

“造孽呦。”南宫复摇着头嘟囔:“这么娇弱的小姑娘他也下得去手摧残,就不怕人家姑娘日后跑了不要他了么。”

他语速又低又快,阿善根本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好在阿善也没那个心情去好奇,大病初愈后她人受了惊吓还是病恹恹的,南宫复帮她重新换了药,见她半阖着眼睛说话也没什么精神,非常识趣儿的收拾好药箱离开了。

他走后,守在门外的妙灵很快就跑了进来,小丫头应该是之前哭过,鼻子和眼睛都红红的,一进来就跪在了阿善的榻前。

“姑娘……”妙灵对于昨日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她带着哭腔道:“妙月姐姐死了,她被人从清波园拖出去时,双臂都没有了。”

阿善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然而当听到妙灵再次说起时,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昨日的血腥场面又侵入脑.海,阿善看着榻前的妙灵,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

妙灵睁大眼睛看着阿善:“姑娘?”

阿善也看着她,眼前这个看似单纯可爱的小丫头,又会是谁派来的奸细呢?经过昨日的事情,她已经谁也不敢相信了。

“你先出去吧。”阿善闭了闭眼睛,现在她谁也不想见。

“……”

连续两日,阿善的精神状况都不太好,她一直躺在榻上像是睡不够般,柔弱无骨又过于安静。

又一日清晨,修白来唤容羡去上早朝。

容羡起身时,刚好惊醒了沉睡中的阿善,她睁开眼睛睡意未散,一句话不说就只是盯着床帐看,容羡扫过一眼从容拿过朝服,他本不想理会的,但不经意间看到阿善灰蒙蒙的眸色,临出门前,他又折回了榻前。

“南宫先生说,你的身体已经好了。”明明她现在乖乖巧巧的样子是他最想要的,但等到容羡真正得到后,却忽然心生烦躁并不觉得满意。

冰凉的指腹沿着阿善的眉眼轻轻游移,容羡倾身靠近的时候,阿善眼睛都不眨一下。呼吸交融之际,容羡忽然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出去走走吧。”

他淡声道:“今日天气不错,若是你想外出,天黑前回府就可。”

很静。

……手掌之下的小姑娘安安静静,没能给他半分回应。

皱了皱眉,容羡移开手掌时才发现,阿善眼眸轻闭竟然又睡了过去,他自知阿善平日里活泼并不是爱睡之人,轻轻抬手帮她抚了抚头发,他只觉得心中那股闷燥越加难忍,唯有让阿善再次睁开眼睛看他,他才能舒服。

“主子。”门外修白又敲了敲门。

容羡动作轻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将手收了回去,静立在榻前又看了阿善一眼,他推门出去时对修白道:“再让南宫先生过来看看。”

他忽然觉得,还是闹腾爱说话的阿善更让他自在。

容羡走后,南宫复没一会儿就拎着药箱来了,他进来时阿善正坐在榻前梳头发,她晃荡着小腿看着情绪不错,完全不像刚才木然傻愣的模样。

其实阿善哪里是病还未好,她分明就是不想理容羡,闭着眼睛不愿意搭理他。

同南宫复聊了两句,南宫复问她:“世子妃难不成想一辈子都用这种态度对世子?”

一辈子实在太大了,阿善觉得这个词真得不适合用在她和容羡身上,顺了顺自己梳好的长发,阿善有些茫然道:“先生怎么知道我能同他有一辈子?”

阿善没打算还能和容羡长久的处,经过妙月的事情,她已经清楚看到她和容羡的界限。

这几日,阿善不停回想妙月的事情,她发现自己曾有很多次机会能发现妙月的不对劲儿,但都因为她过于低的警惕心而错过机会,反观容羡,阿善想,他大概在长公主府就看出了妙月与顾惜双的勾结,但却放任她一次次作恶。

他不提醒阿善,阿善不怪他,毕竟这人本就无心不是什么善人,但阿善是真的接受不了他当着她的面杀人。知道他视人命如草芥是一回事,但亲眼看着他杀人又是另一回事。

作为穿书而来的阿善来说,她真的接受无能。

阿善连妙灵都不敢信了,更不要容羡身边的南宫复,而南宫复大概也是看出了阿善对他的戒备,他笑了笑主动结束对话,拎起药箱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劝阿善:“老夫离开的这些时日,虽不知你与世子发生了什么,但世子的改变老夫都看在眼里,他比以前要在意你了。”

在意是什么?关键时候能保命吗?

阿善笑了笑没有应答,她放下梳子,在南宫复推门时又想起了一事,“先生请留步。”

“若是相爱之人感情深厚,哪怕是双方失忆了,那么再次见面时也总归会产生些不一样的情愫。您觉得这句话对吗?”

南宫复回头瞟了阿善一眼,“这话世子妃是从哪儿听来的?”

阿善想了想,回:“话本上看来的。”

南宫复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呵呵道:“话本之言不可信啊。”

“老夫行医多年救治病人无数,有关失忆症的病人也接触不少,他们无一例外惊恐难安,哪怕是双亲,也难以短时间取得他们信任,更不要说什么虚无缥缈的深厚爱意。”

“听老夫一言吧。”

南宫复留下最后一句:“人世间最难求的就是真爱,所谓刻骨铭心的爱意,真正成全的又是几人?”

要么一人深爱,一人逃离;要么双方纠缠,天地难容。与其求一份刻骨深爱,倒不如平平凡凡简单就好。

吱——

房门闭阖,空荡荡的屋内就只余阿善一人。

南宫复以为阿善还存着小女孩儿想要的刻骨铭心,放不下玉清,却不知道情爱对她来讲根本就不算重要,她刚才所问之话,是当初容羡在书房讲给她的。

那个时候,容羡口口声声说这话是南宫复讲给他的,他骗了她,也在戏弄她。

.

阿善是在妙月死后,才知道有关她与玉清的传言。

那些风言风语随着妙月的死亡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弥漫的更加嚣张。南宫复走后,阿善总算出了房门,她抱着雪兔在南安王府随意游走着,在路过某处地方时,听到里面传来尖锐的叫声。

“怎么回事?”阿善虽然也吓了一跳,但没妙灵反应激烈,她抖着肩膀眼睛不敢往那院落中看一眼,明显是知道什么。

听到阿善的问话,她纠结了片刻,对阿善小声道:“自妙月姐姐死后,王府中又死了不少人。”

怕阿善误会,她迅速解释:“不过那些人都是死有余辜的,就是他们在背地里诋毁姑娘和玉清侍卫的清白,世子爷明明已经下令不准下面的人再提这件事了,但还是有些嘴长的人在偷偷传……”

“今日修墨大概是又抓到一些嘴长的人,奴婢听说,世子爷是要拔了他们的舌头。”

阿善摸了摸怀中软软的小兔子,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走吧。”

容羡回府的时候,阿善正在草坪上蹲着看小兔子玩。她最近瘦了许多,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变得更加纤细,容羡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有暗卫上前汇报:“世子妃刚才路过了刑堂。”

容羡表情淡淡,他嗯了一声,问:“她说什么了。”

“世子妃什么也没说。”

容羡挥手让人退下,他抬步走到阿善身侧时,阿善脸颊贴在臂弯还在想事情,他突然的出声吓了她一跳,仓促抬头,对上男人满含深意的双眸。

“你在想什么?”

阿善还是不太想和他说话,主要是她现在看见他就后背发寒。摇了摇头,她垂着头看着地面道:“没什么。”

容羡不太满意二人之间的疏离,见阿善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没有看他,容羡脸上的表情淡了一分。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儿,他弯唇冷笑,忽然一把将人扯了起来。

“你这是在和我闹脾气呢?”如愿搂住阿善的腰身,容羡把人紧箍在怀中。

这是他几日前就想做的事情,他一边搂着她一边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怪我没提前处置妙月?”

阿善还真没怪他,她挣了挣没有推开他,只能干巴巴解释着:“我没有怪你。”

容羡不太相信,阿善只能再次解释:“妙月的事情只能怪我自己傻防不住小人,你当初若是提前告知我自然是好的,但是你不说也没什么错,毕竟咱俩没什么情分可讲。”

瞧瞧这话说的,阿善以为自己将容羡分的很清,却没能将二人的关系算在一起。她作为他的世子妃,保护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可她竟然没有半分这方面的意识。

容羡本就情绪不高,被她这么一解释,只感觉心中的郁气膨胀难化,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

他之所以不帮她,就只是因为他之前不在意她,觉得她只要不死吃些亏也没问题。

这些时日来,他如同看戏般看着阿善在局中跌爬,当他对她终于有些了感情时,他想着等她摔够了,乖巧扑到自己怀中也挺好,再后来容羡就发现了她对玉清的迷恋,于是他决定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她人世险恶,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容羡以为,大受打击的阿善从此会乖乖巧巧的守在他的身边,他还是喜欢看她笑喜欢看她缠人,但没想过她会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更没想过她会说出不在意这种话。

容羡怎能不懂?她所谓的不在意,其实就是没把他放在心中。

“好一个没情分。”呼吸开始发紧,容羡低眸笑时用指腹按在阿善的唇瓣上,倾压暗嘲语气幽幽:“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就这么说着,他低下头吻住了阿善,凉凉软软的唇瓣稍碰即离,他嗤笑着道:“那日你高烧不退扑倒我强.吻时,怎么不谈谈我们之间存着几分情?”

阿善的脑海轰的一声就炸了,“你别乱说!”

那日她烧的实在是厉害,说实话是真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如今回想起来,她也只是记得自己一直抱着一个凉冰冰的东西蹭,而那东西烦人的厉害,还总是会推开她。

“我是不是乱说你心中清楚。”容羡总算在她脸上看到了些别的情绪。

见她的眼睛又恢复了生机,容羡没忍住用薄唇轻亲了一下,阿善躲了几次没躲开,她气恼的喊了声他的名字,恰好这时修白过来,他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轻轻咳了一声。

“主子,属下有事要汇报。”

容羡嗯了一声总算是放开了阿善,他往书房走时,修白边走边说道:“探子来报,嘉王已经启程前往青山寺,咱们的人也已经混了进去,暂时还未被发现。”

“他们何时回来?”

修白回:“大概是在明日。”

“……明日。”容羡本身走的不快,在听到修白的回答,走的更是慢了,最后索性停住了脚步。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修白想了想摇头,于是容羡便道:“明日是花灯节。”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又到了花灯大节。

容羡至今记得自己陪长公主逛花灯小会时,身侧的阿善叨叨不停还总爱对他动手动脚,那时他对她厌烦至极只想活生生掐死她,这一转眼的功夫,他们都已经成亲,当他习惯了阿善的触碰时,阿善却不爱抱他了。

“我那姑姑还是老样子。”

容羡低低喃了一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阿善。

阿善没发现他的目光,正站在原地用袖子不停的擦被他亲过的脸颊。

她脸颊鼓鼓的,似乎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弯身抱兔子时,她马马虎虎险些扑倒在地上,看到她坐在地上半天不动,容羡眯了眯眸,隐约看到她似乎在搅手指。

实在是太孩子气了。

容羡收回目光,“让修墨带人去准备,明日的花灯节一定非常热闹。”

最后四个字悠缓极轻,容羡知道他那位姑姑一定不会错过明晚的花灯大节,她不仅会自己去,还是拉着嘉王一起去。

不远处,正坐在地上搅手指的阿善实际上掌心已经出了汗。

她借着抱兔子的姿势,小心翼翼展开藏在兔子铃铛中的字条,上面简单写着一行字:

【明日花灯节想办法出来,借机逃跑。】

这张字条是柳三娘写的,但因为她失踪了几日,阿善一时间并未敢信这字条上的内容,直到她将字条展全,看到末尾处写了三个大字——

柳三三。

这的确是柳三娘本人。

“……”

荣国皇城的花灯是一月一小会,三月一大节,前几次都赶在阿善不在皇城,这次花灯大节刚好赶在阿善在王府,所以她说想去,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只不过她这次赶上的机会还是不太好,这天刚好降温阴云,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容羡今日的事情有些多,他自下朝后未能与阿善见上一面,直到黄昏降临,他踏着落霞回来时在王府门外看到了等候的马车,他停下来问:“世子妃要出去?”

容老管家正在指挥人检查马车,听到容羡的声音后他乐呵呵点了点头,“世子妃是个闲不住的,这么热闹的花灯节,她肯定要去凑个热闹。”

的确是会非常热闹的花灯节。

容羡站在门外没有再进府,看到阿善从府内出来,他走上前去牵她的手,阿善当即就停下脚步,警惕看着他,“你做什么?”

容羡接过妙灵手中的披风,太阳落下后这风也跟着大了,他将披风罩在阿善身上,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不是想逛花灯么,今日我陪你一起逛。”

阿善站着未动,眼睛中没有半分喜悦,很是复杂的盯着他看。

容羡神色也跟着沉了,他捏了捏阿善的小手,笑容泛凉,“怎么,不喜欢我陪你?”

阿善很老实的回:“不喜欢。”

她知道她这个时候要是违心的回‘喜欢’,那才会露馅。

果然,容羡只是轻抬了下眼皮,他拉着阿善的小手十分强势的把人扯到自己身边,平静淡淡道:“不喜欢也要喜欢。”

他容羡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

花灯节横贯了好几条街,等到马车停到花灯街入口时,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一盏一盏的花灯亮起,点亮了整座皇城。

就算是天气阴沉乌云密布,这也没耽误人们逛花灯的兴致,小会到底不如大节,阿善一下马车就被街上的花灯吸引,各式花灯底下摆满稀奇古怪的小摊,有人带着面具来回穿梭,还有孩子拿着花灯到处乱跑。

“一会儿跟紧我,不准乱跑。”下马车后,容羡牢牢地牵紧阿善。

入了这人山人海的灯街,容羡莫名间有些胸口发闷,远处的乌云即将压到皇城,他抬眸看了看天色,低声对阿善道:“逛一会儿就回去吧。”

今晚并不是个太平夜,若是修墨他们成功,这花灯节会染上血。

阿善好似没听到容羡的嘱咐,她走走停停总爱拿些摊上的小玩意儿玩,修白等几人护在他们二人的不远处,阿善挣了挣被容羡牵住的右手,很是无奈:“你能先松开我吗?”

容羡停下脚步晦暗不明的看她,灯火阑珊下,阿善白嫩嫩的面容打了几层烛光,她眼睛亮晶晶眸底只有容羡一人的身影,容羡恍神了一下,听到她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臂,“乖啊,你先松开我,你总牵着我我拿个小玩意儿都不方便。”

“你怕什么啊,我又不会跑。”

是了,这周围全是他的人,她跑不了的。

容羡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来的紧张是源于何,但他总归是说服自己放开了阿善。

阿善表现的很开心,她站在卖面具的摊前认真挑选着面具,最后她拿起一面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白色面具和眉眼弯弯红色小狐狸的面具,反复戴到容羡眼前看,“哪个好看?”

容羡觉得阿善不带面具更好看,比起花哨的面具,他更希望低头就能看到阿善的笑颜。

“这个吧。”容羡随意指向那面笑着的狐狸面具。

虽然那面白色的面具可怜巴巴看着更适合阿善,但容羡最近已经看够她没精神的样子。

“好,那就这个。”阿善很听话的挑了容羡指的那个,将面具挂在自己额前,却没有扣在脸上。

她这个样子还挺好看的,白嫩嫩的漂亮面容上挂着红色的狐狸面具,不仅不会夺了颜色反而衬的她越发水灵,容羡重新牵起阿善的手往前走,“要下雨了,再逛逛就回去吧。”

阿善轻轻一应,声音淹没在铺天盖地的人声中。

整体来讲,阿善与容羡这会儿相处的还挺和谐的。两人走至半路,全程阿善一直在玩还去扯容羡的袖子同他说话,久而久之,容羡就松开了阿善的手,成了阿善抓着他。

就在二人即将走出灯街的时候,阿善忽然低下了情绪,“容羡。”

“怎么了?”

容羡还当她是没逛够,他摸了摸她的头,刚想说下次在陪她出来,阿善就一把打开他的手。

“若是相爱之人感情深厚,哪怕是双方失忆了,那么再次见面时也总归会产生些不一样的情愫。其实这话是你编的吧?”

阿善准备和容羡摊牌了,“南宫复根本就没说过这话,你早就知道我没失忆对不对?”

容羡睫毛轻颤了下,灯光下他面容白皙五官变得更加艳丽,漆黑的瞳眸透不出一丝光亮,他重新去牵阿善的手,“别闹了,我们回去。”

阿善站在原地不动,“你能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没失忆的吗?”

“其实你没必要陪我演戏的,我演的太累了,你看着累不累啊?”

这么说着阿善摇了摇头,“我觉得你是不累的,你应该很喜欢看我像个傻子似的装失忆,你每天那么忙,我应该挺让你解闷的吧?”

一点一点,容羡的眸色彻底冷了。

远处的乌云已经压至皇城,伴随着闷雷声响起的是周围人群发出的欢呼。他们并不怕暴雨来袭,反而在暴雨来袭之前,使整个花灯街变得更加拥挤。

容羡抓紧阿善的手,终于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若是你足够聪明,就应该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然后呢?”

阿善看着容羡,听到他极为刻薄的回:“然后等我看腻杀了你,或是等我入戏不愿再放开你,这样你就不必继续演下去了。”

就目前的发展,容羡已经入戏,只要阿善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可以做到不愿再放开她。只是现在的情况变了,主动方不再是容羡,变成了一直被迫讨生存的阿善。

阿善笑着抬头将额上的面具拉下,红色的狐狸面具笑眼弯弯,忽然就变得有些讽刺。

“我真的太不够聪明了,所以现在我不愿意陪你演了,我要主动抛弃你。”

掌心传来刺痛,容羡这才发现阿善袖中藏有刀片,尖锐的刀尖划破他的手掌,让他不得不放开阿善。

人山人海,人挤着人很多人都戴着面具。

容羡再次伸手时没能抓住阿善,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衣袖从他掌心滑落,呼吸艰难脸色阴郁苍白,他哑声命令守在暗处的侍卫,“把她给我抓回来。”

他今日就不应该放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