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灯火通明的荣皇宫第一次这么热闹。

容漾一走,这荣皇宫就需要身为太子的容羡主持大局。阿善强忍着睡意起来帮容羡更衣, 容羡安抚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自己来就好,你去睡吧。”

阿善不放心, “你父皇这是去哪儿了?”

宫里人只知容漾暴.怒出了宫, 却没人知他去了哪里。容羡自然知道, 他嗤了声散漫道:“憋了这么久, 他除了去地宫还能去哪儿。”

这几日容漾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成烨帝对他了解的可怕, 他料到容漾会装冷清无心远离叶清城,才会让自己的亲卫给他致命一击。这一次, 容漾终是绷不住了。

此时距离上朝不足两个时辰,容羡需要处理的杂事太多,只安排修白和玉清带人去请容漾回来。朝堂上的事阿善帮不上多少忙, 她随着容羡走往外了几步,本想送他出殿门,容羡转身按住她的肩膀道:“外面冷, 别出来了。”

阿善停在房门口,她穿着单薄, 已经感受到凛冽的寒风。

“你等一下。”不等容羡反应, 她忽然跑回了房中。

拿下搭在屏风上的白色锦裘, 阿善很快返回。微微踮脚把裘衣披到容羡身上, 她理了理领子上蓬松软软的绒毛, 用裘衣把容羡的身体全部罩住。

容羡安静站着并未阻止,甚至为了方便阿善,还勾起嘴角微微倾身。

他那张脸本身就精致,如今华贵的裘衣加身更是衬的他俊美好看。阿善无意与他对视,手背不经意触摸到他脸颊上的冰凉时,心快速一跳,想也不想就要去拉他裘衣上的帽子。

到底是为了让他保暖,还是为了藏住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阿善有些分不清了,总之不等她将帽子拉上,容羡就抬手隔下她的手。

阿善疑惑看向他,眸光晶莹似还含着些小委屈。

容羡低声笑了笑,摇着头道:“我不冷。”

阿善咬了下唇只能作罢。

自从容漾上位后,阿善随容羡直接搬到了东宫,这东宫又大宫人又多,如今因为出事,院中还候着不少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阿善想亲容羡也不好意思,只能拽着他的手轻摇着,软声嘱咐:“你要早点回来。”

也不知怎的,阿善就是忽然舍不得容羡离开。

容羡轻轻应了声,似是看穿阿善的想法,他临走前捧住阿善的脸颊,在她唇上轻啄了口。阿善心中软的一塌糊涂,没忍住抱了下他的腰身。

“快回去睡觉。”揉了揉阿善的头发,容羡同她低语。

时间耽误不得,他不能再同阿善多说了。两侧宫人提灯开道,容羡转身就走。阿善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轻轻叹息,转身关上了房门。

阿善没有听容羡的话,他走后,阿善直接失眠了。

清晨的时候,妙灵轻轻推开房门进殿,看到阿善正趴在窗边发呆。她还穿着那件单薄寝衣,长发未束素面朝天,下巴枕在胳膊上正怔怔看着窗外,这模样清纯又柔弱,一点也不像是婚嫁过的妇人。

画面虽然好看,但这并不是容羡愿意看到的。

“姑娘……”妙灵还是改不了这称呼,如今容羡都懒得管她了。

匆匆走到窗边给阿善披上厚实披衣,妙灵诧异道:“姑娘这是一夜未睡?”

昨晚事情闹得不小,她是知道太子爷半夜离开的事情的。

阿善的确一夜未睡,她顺着敞开的窗户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有气无力道:“我睡不着啊。”

不知是不是这宫中太过乏味压抑,阿善近日总会想些有的没的。昨晚容羡被宫人喊走时,她不由就想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朱墙碧瓦,她被困在宫中的一方天地,迎着容羡来,又看着他被宫人匆匆喊走。

阿善明白,帝王的生活过得并不轻松,只是她不敢想,若是日后容羡再有了其它妃嫔,难道自己就要像电视剧中那般,日日苦等夫君来宠.幸吗?

阿善只要一想到这些心情就烦闷的厉害,她咬了咬唇,出声问妙灵:“你说有没有帝王,一生中后宫只娶一个女人?”

妙灵愣了愣,“姑娘的意思是,陛下只娶一位皇后,不要其他妃嫔吗?”

“对。”

妙灵似是明白阿善在想什么了,她没接受过现代教育,自然理解不了阿善。犹豫了片刻,她小声回:“奴婢只在话本中见过。”

阿善瞬间沉默,不知该说什么了。

容羡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不介意为了他留在宫中,只是她接受不了容羡称帝后还娶其它女人,想到第一世中,容羡为了打消成烨帝的顾虑,还主动求娶过顾惜双,以前她只当这是剧情,如今想起来就觉得心里闷闷的。

几世过往交杂,第一世具体的情形阿善已经记不清了,她不确定容羡同顾惜双到底有没有成婚,不过她很清楚的记得,二人的确是定了婚约。

“姑娘别想这些了,奴婢看得出来,太子爷是打从心里疼您的。”妙灵见阿善状态不好,心里也是着急。

容羡临走前,特意让宫婢过来传话,让她清晨早些进去看看阿善睡着有没有踢被子,如今她人是来了,被子也好端端在榻上铺着,恐怖的是她家主子根本就没睡呀。

这要是让容羡看到了,她这条小命就要完蛋了。

“姑娘快些去休息吧,一晚上不睡身子哪里撑得住。”

阿善是真的睡不着,她眼看着天都亮了,不仅容羡没归来,就连修白玉清两人也没回来,想来容漾还没回宫。

“姑娘,您快去睡吧,哪怕就躺一会儿也好。”妙灵看着外面的天色,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给阿善传早膳,还是让她去休息一会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边妙灵还没劝好阿善,那边寝房外声响大了些,容羡推门进来时刚好听清妙灵的话。

怔了怔,容羡扭头看向窗边的阿善,发现她脸色苍白双眸泛红,听到推门声时她瑟缩了一下,厚实的披风直接从她身上滑落。

妙灵慌得厉害,低头赶紧去给容羡行礼。容羡在门边站定,眯眸盯着阿善,重复妙灵刚才的话:“一夜没睡?”

阿善不吭声了,她本想趁容羡快回来时,躺回去装装样子,谁知他说来就来让她完全没有准备,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她故作无事,“没有呀,我刚刚睡醒。”

她说谎时从不敢与容羡对视,还总爱去搅衣摆。容羡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冷淡扯唇笑了笑,他抬手让妙灵出去,大步朝着阿善走去。

将人从窗边掐着腰抱起,容羡与她面对面再次问她:“当真刚睡醒?”

阿善吃不准容羡此时的心思,她很怕容羡去罚妙灵,只能迟疑点了点头。然后她就看到容羡的笑容更凉了,掐着阿善腰身的力道紧了紧,阿善吃痛嘶了声。

“疼。”被迫贴近容羡,阿善搂住了他的脖子。

知道自己瞒不住他,所以她只能实话实话:“我睡不着。”

容羡漆黑的眸定定看着她,薄唇轻贴在她的颊侧,容羡故意曲解她的话,“没有夫君陪着,善善都睡不着觉了?”

阿善心里纠结的厉害,她先是闷闷应了声,接着实在是憋不住,就将脸往容羡项窝埋了埋,用脸颊轻蹭着他。说起来,容羡此时的心情并不算好,他本对着阿善冷着张脸,硬是被她软绵绵的撒娇打败了。

“以前可没见你这么黏人。”容羡抱着她的力道微松,虽然很喜欢阿善这样黏着他,但他并没表现出来。

“睡觉。”语气到底是柔和了些,容羡将人塞入锦被中,顺势躺在她的身边。

他是没想到,阿善竟敢一夜未睡。他熬一熬倒是习惯了,可小姑娘身娇体软哪里受得住。见阿善还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他索性抬手遮住她的双眸。

“现在夫君抱着你睡,你总能睡着了吧。”容羡趴伏在她耳边低声。

有他在,阿善自然是比之前安心了,但她堵在心中的顾虑还没消散。陷入黑暗中后,她脑海中全是第一世容羡同顾惜双在一起的场景,知道容羡没有先前的记忆,她犹豫了下拿开他的手。

“容羡,我想同你说说话。”

要是以往容羡早催促她快些睡觉了,如今他看得出阿善心中藏着事,于是淡淡应着,“说吧。”

阿善试探着开口:“假如说,我从未出现在你的生活中,若是成烨帝逼你娶亲,你会选择谁呢?”

容羡眼神渐冷,他没想到阿善会提这种问题,搂着她的手臂发僵,他凉着声音问:“你想去哪儿?”

知道这男人是误会了,阿善赶紧救场,“我先前做了个梦,梦中没有我的存在,成烨帝逼你娶亲,然后你娶了顾惜双。”

“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容羡颦着眉,在阿善的再三催促下,他认真思索了下,嫌恶道:“若是我没遇到过你,娶她的确是最好的打算。”

阿善不知道的是,在容羡没遇到她之前,的确考虑过娶亲的问题。

明面上成烨帝对他是很好,然而依旧防备着他,就算容羡不着急娶亲,成烨帝迟早也会为他指定婚约。与其受他掣肘打压,倒不如他提前想好退路。

“成烨帝定不会让我同权臣联姻,顾候有名无权又保持中立,再加上侯门顾女名声在外,选她是最好不过。”

阿善没来之前,顾惜双人美有才华,在皇城很是出名。容羡为了防成烨帝赐婚,早早就查清皇宫各家官女。

他不能娶太蠢会坏他大事的女人,也不能娶太过精明需要防备的女人,容羡娶顾惜双就是抓住了她的把柄,当年她与静夫人做的勾当,容羡早早就掌握在手。

“我早应该杀了她。”同阿善简单分析了遍利弊,容羡重想顾惜双对阿善做的事,眸中杀意一闪而过。

过去的事情阿善已经不愿再提了,她现在只想知道容羡第一世为何要娶顾惜双,听他这般理智清晰的一通分析后,阿善心结解开了些,“所以说,你同她成婚,不是因为喜欢她?”

阿善主要想知道的是:“我没出现前,顾惜双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容羡被阿善逗笑了,抬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容羡散漫道:“你没出现前,我心中无爱,更何谈喜好?”

阿善放心了,隐约间,她又记起了些第一世的情节,好似容羡同顾惜双成婚的当晚就让她独守空房,之后他更是未踏足过顾惜双的卧房。

那一世的顾惜双与这一世的疯狂完全不同,她因为惧怕容羡,虽然爱他但安安稳稳什么幺蛾子也不敢出。到了剧情的最后面,容羡不知怎的忽然对顾惜双起了杀意,顾惜双感受到危险,剑走偏锋准备献.身求.爱,不过她运气不好,刚好撞破了容羡的秘密被他解决了。

这剧情与阿善重生后所知的剧情完全不一样,老道士应该是顾虑什么,直接篡改了原事件。到了如今,阿善已经记不清,顾惜双究竟是撞破了容羡怎样的秘密。

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不等阿善想出来,容羡就捏住她的脸颊,打散她的回忆。

“是不是我昨晚太过温柔,才会让你今日这般有精神?”容羡耐心告罄,语气逐渐危险。

原本搭在阿善腰间的手忽然动了动,容羡侧搂着她低眸离她很近,看到她微敞衣领内的深红.印子,呼吸开始变得滚烫。

阿善刚才是不困,这会儿窝在容羡怀中的确有些困了。熬了一夜她身子乏虚,根本受不住容羡的‘不温柔’,她努力往后缩了缩,咽了咽口水道:“困了困了,我眼睛快撑不开了。”

容羡没理会她,一吻落在她的下唇上。软软的触感相贴又互相纠缠,阿善气息开始不稳,架不住容羡的掠.夺无力推了推他。

她当真以为容羡要来一次,虚的手都开始发软了。好在容羡随着她的动作很快撤离,见阿善彻底没了力气,他抚了抚她的背后的发低哑着声音:“快睡。”

本只是吓唬她,然而阿善若是还不睡,他就真要忍不住了。

“……”

本以为有容羡出马,容漾很快会回宫,谁知他一连两日未回,引得朝堂不满,连带着容羡这边也不得安生。

容漾不在,朝中奏折全需容羡处理,他这一忙起来能和阿善相处的时间更少了,一日深夜他都未能从御书房回去,阿善冒着严寒过去陪他,得知他午膳都还没用。

明亮奢华的御书房内,宽敞的桌上摆满奏折。容羡一手抵唇一手翻看着奏折,忽然不知怎的望着摇曳的烛火不动了,阿善见惯这男人雷厉风行处理事情的样子,还从没见过他发呆。

觉得稀奇,她悄悄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突兀出声吓他:“你在想什么?”

容羡并没被阿善吓到,长睫轻垂了两下,他回过神握住阿善的手,将人从身后抱入腿上。

“没什么。”容羡放下奏折,眸中的阴戾氤氲。

果然,就如阿善之前所说那般,他当不了明君只适合当冷酷无情的暴.君,他几次的铁血手段已经看得出问题,然而在当暴.君的同时,他还没准备把自己全部时间都献给江山大业。

“明天带你出宫转转,顺便回趟王府。”容羡轻擦着阿善的手背,烛火下他的一半面容隐藏在阴影中,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玉清和修白这么久都请不回容漾,看来他只能亲自去看看了,只是不知道,他那位一心上位的父皇如今还活不活着。

第169章 与子偕老四

“……”

那晚阿善直接是宿在了御书房, 她本想多陪容羡一会儿,最后实在熬不住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阿善醒来的时候, 已经被容羡抱到御书房的偏殿休息,殿内并没容羡的身影,她揉了揉眼睛往外走, 只见御书房中空荡荡只余满桌奏折,容羡并不在。

吱——

房门被人推开,阿善闻声回头,看到进来的人不是容羡,而是几日未见的容清。

容漾上位后,大肆打压灭尽容辰党和嘉王党, 很多人都以为成烨帝的幼子容清也难逃一劫, 但不知为何容漾并未对他出手,甚至还封他做了王爷, 念及他还年幼,所以暂时住在宫中。

阿善怎能不明白,其实这对容清是种变相的监.视。

如今容清父死母亡,在这宫中举步维艰,虽被封为誉庆王但并无权利。容漾初登大典时, 阿善曾去看过容清,小小的孩子虽没了父母, 但衣食住行远比往日要好, 身上也再也没出现过伤痕。

今日一见, 阿善发现容清不仅没胖反而还清瘦了不少, 不由皱了皱眉。

“姐姐!”看到阿善,容清一改刚才的低沉。他似是不知道阿善在这里,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阿善见他手中还抱着一摞东西,距离近了才发现全是奏折,赶紧接过放到了桌子上,“你怎么会来这儿?”

阿善最想问的是,送奏折的差事自有人做,哪里需要一个王爷来做。没忘记慈孝太后生前对她的交代,阿善绝不会让人再欺负容清。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容清眼睛弯了弯笑容很浅,乖巧回道:“太子殿下今日要出宫,他让左丞相陪清儿过来整理奏折。谢丞相年纪大了,所以清儿先一步把奏折都抱来了。”

容清很聪明,三言两句就让阿善放下担忧。不过就算阿善不理朝政,也知道容羡此举有多不妥。

其实说是‘整理’,容羡真正的意思是要谢丞相辅佐容清批改奏折吧。

本来身为一国之主的容漾忽然消失、由太子把持朝政已经引起朝堂不满了,如今太子出宫竟还让未涉入过朝政的小王爷处理奏折,这等荒诞事要是让其他大臣知道,定会掀起一场风雨。

容羡究竟想做什么?

“姐姐。”

容清拉了拉阿善的衣服,左右看了看忽然凑近阿善耳边,“谢丞相是太子殿下的人,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太子殿下和谢丞相知道,不必担心的。”

奏折早就被修白分好,容清由谢丞相看着,也只是帮容羡处理些无用繁琐的折子,一些机密奏折他并不会看到。

阿善还是看不透容羡的心思,近距离下她捏了捏容清的小脸,关心道:“怎么又瘦了,可要多吃些才好。”

容清好像很喜欢和阿善亲近,乖巧点了点头,他轻轻在阿善手背上蹭了蹭,小孩子的皮肤又嫩又软触感很好,阿善被他萌软的举动逗笑了,差点忍不住去抱他。

“来,把手给我。”虽说她没有日日去看容清,但她特意找人看着,就怕这孩子被人欺负了去。为了以防万一,她查看了下容清的手臂等处,见没有新伤出现才放了心。

没一会儿,容羡和谢丞相就进来了。两人没说几句,容羡就带着阿善离开,临出门前阿善朝后看去,她本担心容清第一次接触奏折会紧张害怕,不过看起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看起来容清适应的不错。

视线相对,容清还对她眨了眨眼睛,真是很懂事的孩子。

.

容羡说是带阿善出宫玩顺便回趟南安王府,就真的只是顺便。

街道上人山人海,阿善下了马车后,先随容羡去凤仙台吃了饭。仔细算算,她已经许久没来过这里了,坐在窗边好奇的朝下看,她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还是被你家修白硬逼上来的。”

容羡没什么反应,亲手倒了盏热茶递给阿善。

“当心烫。”

阿善接过喝了口,手托着下巴望着正对面的男人。

两人在一起后,从表面上看容羡同往日没什么区别,他依旧话少性子冷,偶尔阿善惹到他时,他眼刀子扫来凉飕飕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动手打她。阿善以前不了解他自然是怕他怕的厉害,如今二人在一起久了,她已经对容羡有了深刻了解。

“我以前还当你是那种没情商的钢铁狗男人呢。”重回凤仙台,阿善不由自主就想起二人刚相处那会儿。

狗男人狗起来真的是完全不把她当女孩子对待,想让他怜香惜玉要比杀了他还难。谁又能想到,当初冷眼看着阿善在雪地中走、不肯送她一件披衣的狗男人,如今竟会亲自给她端茶倒水、陪她出来散心,这跨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容羡已经听阿善提过好几次的‘狗男人’了,虽不知这三个字是何意思,不过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目光轻扫向阿善,容羡漫不经心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看到阿善正笑眯眯看着他时,出声:“坐我身边来。”

两人如今是面对面坐着,容羡不是很习惯,因为这样他触碰不到阿善。阿善倒是很久没这样一个人轻松自在的坐着了,她晃悠着小脚不挪动,难得俏皮:“我不。”

“我觉得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可宽敞了。”

“是吗?”容羡勾了勾唇,正好这时一盘盘的热菜上桌,他用湿帕净了净手,诱.哄着:“坐过来,夫君帮你夹菜。”

阿善看到容羡夹起了一块鱼肉,细致挑出鱼刺。

整个皇城就属凤仙台做的鱼最好吃,阿善今日想来这儿吃饭也全是奔着这里的鱼来的。

“过来。”明明伸箸就能碰到阿善的碗,容羡非要阿善移到他的身边。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容羡给自己挑鱼刺,眼看着鱼刺渐尽,阿善被美食打败还是移到了他面前。与他肩并肩坐在一起时,阿善着急想要吃现成的鱼肉,容羡慢悠悠拂开她的筷箸,“你该喊我什么?”

阿善很少喊他夫君,以前两人没在一起时,她只有气他的时候才会这样喊,在一起后除了动情时,平日她从喊不出口。

“夫君。”阿善盯着容羡碗中的鱼肉,眨了眨眼小声喊了句。

容羡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不满意,阿善不由又多喊了几声,后来她又往容羡身边坐了坐,抱着他的手臂甜软着在他耳畔喊:“夫君真好,善善饿了,可不可以吃肉肉呀。”

阿善说着不等容羡反应,迅速在他侧颊亲了一口。

今日不只是他们二人出来,不过容羡为了能和阿善独处,让玉清和修白去了隔壁的包厢。

两人在这边甜甜蜜蜜,并没察觉到对面楼上的某间房,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房间昏暗封闭,男人衣衫拖地发色雪白,他就这么靠在窗边静静看着他们二人,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是没有血色。

“善善……”低哑出声,黑暗中那人闭上了眼睛。

阿善正闷头吃着东西,忽然感觉身侧的容羡不动了,抬头,她看到容羡正盯着对面的酒楼看,“有什么问题吗?”

容羡目光落在某间封闭的窗门上,听到阿善的话轻扯嘴角,回过神来道:“无事。”

“……”

从凤仙台出来后,容羡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后来陪阿善在街上逛时,他忽然道:“我离开片刻,先让修白陪你。”

阿善正拿着一串糖葫芦要让他尝,微微有些沮丧,不过她还是很懂事点头,“你去吧,我等你。”

今天刚好是花灯小会,容羡许诺她要陪她逛完花灯会再回宫。等到容羡离开,她拉着修白又四处转了转,修白可比容羡能说多了,而且这少年还爱吃,两人凑在一起倒也快活。

这天很快就要黑了,容羡还没有回来。

逛累了的阿善蹲在了树下,她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正在挂花灯的小贩,有些担忧:“容羡怎么还不回来。”

修白眸色闪了闪,吵闹一下午不停的少年忽然住了嘴,这让阿善察觉到问题,“容羡到底去了哪儿?”

想到主子临走前并未嘱咐什么,在阿善的再三追问下,修白只能实话实话:“爷上午收到线报,容迦似在皇城现身。”

所以容羡这是带人去抓容迦了。

阿善已经许久没想起这个人了,自那夜一别,容迦伤重被青鹤救走,她还以为他……

“没想到他还活着。”阿善一提起这个名字心里就发闷,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街道上一盏盏的花灯亮起,她起身道:“咱们再进去逛逛吧。”

湖边有人在放花灯许愿,阿善准备也买一盏,等容羡回来同他一起放。

只是她要许个什么愿望好呢?

阿善边走边想,虽说容迦如今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但阿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走走停停,她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在看到漂亮的小狐狸面具时,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这个适合你。”阿善正要去拿,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出,拿起了小狐狸面具一旁的兔子面具。

阿善闻言抬头,很快笑开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不知何时,跟在她身旁的修白不见了。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离开许久的容羡,不过他脸上罩了张面具,面容全被隐住。

花灯街上灯火阑珊到处都是人,戴各色面具的人都有。阿善在花灯街中站久了有些视觉疲劳,她揉了揉眼睛往容羡身上贴,抱住他的胳膊,软绵绵埋怨:“你走了好久呀。”

容羡的声音在面具下沉闷,不过他回的很轻,“那我以后不走了好不好?”

“好。”阿善没把他的话往心上放。

拿起那只小狐狸面具看了看,阿善越看越觉得它像之前自己戴的那只,不过那时她的面具没戴一会儿就被容羡拿走了,不得不说这漂亮的小狐狸还挺配他。

“容羡……”

拿着面具举到他面前,阿善正想问他还记不记得这只小狐狸面具,容羡就拿起一侧的白兔面具,“这个适合你。”

“我不戴面具,给你买。”阿善顿了下,歪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当初我的小狐狸面具就是被你抢走的。”

容羡沉默,半响笑了笑,“是么,我不记得了。”

先前,阿善有去碰容羡的面具,不过被容羡轻轻躲开了。一开始阿善并没有多想,只当他觉得自己的脸太惹眼所以戴面具遮掩,如今看着他就这么静静站在自己面前,阿善生出种怪异感。

虽然眼前这男人衣着打扮同容羡都一模一样,但阿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盯着容羡脸上的面具看了片刻,她忽然道:“你脸上的面具真丑。”

要是这人有问题,定会避开面具的话题,然而眼前这个容羡没有,他只是轻轻侧身,柔声望着阿善道:“那善善帮我换一个吧。”

阿善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了一半,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她拿起那只狐狸面具。

“你还是戴……”边说着边动手去摘他脸上的面具,容羡也很配合的微微倾身。随着面具一寸寸脱落,阿善没有防备,在看清男人的眉眼时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不是容羡,他是容迦!

咣——

脱落的面具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很快又被来往的嘈杂淹没。

阿善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容迦竟会伪装成容羡的模样来接近自己,警惕着后退,在看到容迦脚步一动似想靠近她,阿善想也不想转身就跑,一溜烟钻入人群中。

“善善——”

阿善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去,她只知道自己最后一头扎进了人怀中。

抬头,在看清容羡的面容后阿善下意识将人推开,她跄踉了几步质问:“你是谁?”

虽然眼前这个容羡不戴面具,但经过刚才的事情,阿善已经不敢相信哪个才是真正的容羡了。

此时她已经跑到花灯街的街口,没了那些五颜六色的彩灯,面前男人的脸清晰如玉。微微眯眸,容羡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我是你夫君。”

仅几个字就已说明了一切,阿善扑入容羡怀中,还有些后怕。

“……”

天底下,恐怕还没哪个男人能大度到自家妻子认错夫君,还能大度到笑出来的,容羡更是如此。

其实今日这事儿也怪不到阿善身上,因为容羡和容迦的身形和气质相似,阿善之前就认错过。再加上晚上花灯会撩眼,容迦又刻意穿了容羡的衣服掩盖声音,阿善第一时间认错也情有可原,好在她平安逃出来了。

今晚阿善终是没能和容羡放花灯许愿,容迦一现身,容羡身边隐藏的暗卫也集体出动,后来不知哪方先出了手,硬是将这好好的花灯会搅乱了。

容羡拉着阿善上马车时脸色并不好,阿善以为他还在气刚才的事情,却不知容羡气的不止是这一件,他是又想起来了,阿善‘失忆’时还曾把玉清认成过夫君,更是抱过他。

“容羡……”阿善不知容羡的思绪飘了多远,还在同他小声解释。

容羡不知是该气她还是该气自己,在阿善靠近时捏起她的下巴,与她对面对道:“看来为夫给你留下的印记太浅了,不然你怎能三翻四次认错夫君。”

“不就这一次吗?”阿善有些懵,她没想起玉清的事情,更是没去想最早前的花灯节乌龙。

这时马车晃晃悠悠停在了南安王府门口,容羡抚了抚袖子,若不是这车停得及时,他倒不介意好好让阿善回忆一下。

“从这里乖乖待着。”容羡没让阿善进府,而是让她留在了马车中。

阿善逛了一天刚好累了,她乖巧窝在马车中昏昏欲睡,本以为容羡要好一阵子才出来,谁知他只进去片刻就出来了。

一个时辰后,离宫多日的容漾终于回宫。

“……”

第170章 与子偕老五

容漾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还带回了那副水晶冰棺。

回宫后, 一切照常,那晚容漾的暴怒就好似是场幻觉, 他每日上朝批阅奏折,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唯有一点, 他命宫人在他的寝宫内造了一间冰室, 自此不准任何人进入他的寝宫。

阿善以为, 容漾这是恢复正常了, 因为他回宫后容羡这边空闲的时间明显增多,只是这样的安生日子没过多久,又出变故。

这天早朝, 新帝容漾一改之前的雷厉风行,上朝时频频出神。旁的些小官琐事也就算了,就连太子容羡上奏的军兵要事他也出神, 等到容羡汇报完,大殿中陷入沉寂, 还是容漾身边的随身太监及时唤了声,容漾才哑声问:“你说什么?”

殿内静的诡异, 容羡眯了眯眸,淡声再次将话重复,只是这次话还未说话, 容漾紧皱起眉头, 在朝堂高阶之上, 忽然吐了口血。

“陛下!”所有大臣乱成一团, 整场早朝被迫结束。

阿善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容漾已经回寝宫休息,容羡代替他在御书房处理奏折。她到时,御书房中还留有几名大臣,玉清守在门口,看到她微微颔首。

阿善不想进去打扰容羡,在门口踌躇站着,她询问玉清:“陛下怎么样了?”

“御医看过了,已无大碍。”

阿善点了点头,随手拨弄着旁侧的梅花树。见玉清穿着单薄,她忍不住关心:“最近天寒,你要多穿些。”

玉清微怔,低声应了句:“是”。

既然人都来了,阿善想着不如就在外面等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她软声同玉清聊天:“也不知道你和修白是有多抗冻,一个两个都穿这么少,真都不怕冷吗?”

“我穿这么厚都冻得要死,偏偏容羡……”阿善也是顺嘴了,差点把容羡体温低抱着他不能取暖的话说出来。

到嘴的话又吞回肚子里,阿善冲玉清不好意思笑了下,改口道:“你们可不要跟着容羡学呀,他天生体温低习惯了寒凉,你们还是要多穿些的,哦对了,修白今天怎么没在?”

玉清薄唇很淡一弯,“好似是着凉了,爷准他休息一日。”

“我就说吧。”

阿善听到这话眼睛弯成月牙,“我劝他多穿些,他还不搭理我呢。”

那少年昨日还鼻孔朝天说自己身体好不怕冻,谁知打脸会来的如此之快。

就这么说着,御书房的大门开了,几名大臣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阿善等人都走了,才提着裙子往里走,进去前她塞给了玉清一个小药瓶,“帮我给修白带去,让他一日三次的吃,你没事也吃颗预防一下。”

玉清握紧药瓶应了声好,替她关好房门。

御书房中,容羡正斜靠在椅子上揉额角,见阿善进来,他将人拉坐在自己怀中,在她侧颊亲了亲。“刚刚和玉清在聊什么?”

阿善顺势靠在他肩膀上,感受到他不太温暖的体温,将捧在手中的汤婆子塞入他怀里,随口回着:“没聊什么呀,就随便说了句。”

话音落下,她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不对,你竟然在办公的时候开小差!”

容羡嗤了声,捏起她的下巴意味不明,“是你笑的太开心,我坐在屋内都听得到。”

隐约的酸意蔓延,阿善知道是某个男人又开始吃味了。

她承认,以前的她小女孩儿心性,的确对玉清有过好感,可玉清明确拒绝过她。如今细想,阿善当初对玉清的迷恋不过是依赖,毕竟那个时候只有玉清真心对她,直到现在,阿善对玉清仍保有一分好感,但更多的是感激。

“你能不能大气点。”阿善无奈,不知容羡为何就揪着过去那一星半点的事不放,而且她现在已经和玉清保持距离。

她想,还好她那时喜欢的人是玉清而不是修白,不然就按着修白和她三天两头吵闹的样子来,不是容羡被醋死,就是他把他们二人解决了,当然后者的几率更大些。

“你想说什么?”看出阿善的欲言又止,容羡眸色沉沉凑近她。

按住阿善的后脑,见阿善迟迟不语,他薄唇轻蹭过她的唇角,冷着声音咬字:“我要是大气些,你早不知跟着哪里的野男人跑了。”

容羡才貌双全还有权有势,他这样的男人是万里挑一,可不代表阿善没有追求者。玉清可以不算,就容迦这一个足够让他不踏实,何况阿善这性子极为招男人喜爱,傻傻软软还特别好骗。

察觉到容羡是真有些不高兴,阿善便没再解释。她知道一招百试百灵,于是就主动搂住容羡的脖子,在他唇瓣上用力‘啵’儿了一口。

容羡动作顿下,微微抬头看向阿善,他眉目中还带着些凉,似有话要说。阿善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仗着坐在他膝上的姿势朝他扑去,按住他的肩膀又在他唇上啃了几口。

金碧奢华的御书房内,宫帏重重,两人的衣衫互相纠缠,本是阿善按着容羡,不知何时二人主动权变换,容羡再掌主导。

汤婆子不知在何时滚落在地,阿善察觉到容羡的体温升高,推开他微直起身体问:“还气不气了?”

容羡不说话,捞过人再次吻住,力道越来越紧。

这些天阿善为了孩子调理着身子,没少和容羡在榻上纠缠,她内里还是有些保守羞涩,想到这里是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玉清还在外面守着,她挣了挣有些抗拒,“别在这里。”

容羡哪里听她的,伸手想去拂桌上的奏折,被阿善及时拦住,阿善软绵绵又说了句不要,容羡沉沉笑着,抱起她翻转,索性让她坐在了雕刻着金龙的龙椅上。

“爷,谢丞相叶老将军等求见。”

情到深处,突兀的声音打断满室柔情,容羡身体微僵眸色暗浓,阿善松了口气,见他不动又推了推他,“快起来啊,有人来了。”

这都是些他不得不见的人,容羡微闭了下眸,调整好情绪站直身体。阿善顺势从他身下钻出,往里室跑时她落了披衣,又折回去捡衣服。

“宣。”等阿善身影消失,容羡才沉沉出声。

“……”

许是得知容国易主的消息,容国边境最近有些不太平,这是近些时日武官最担心的事。

容漾这忽然一病,朝堂上未能解决的事全都堆给了容羡,阿善躲在里室听到文官们的争吵声,透过屏风缝隙,她看到容羡侧颜如玉,正撑着额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面。

阿善觉得容羡真应该谢谢她,若不是习惯了她时常在他耳边念叨,如今容羡哪有这么好的耐性听这群大臣吵。

武官靠大嗓门,文官全凭着一通大道理,阿善一开始还勉强能听懂他们在讨论什么,到了后来,她听着他们的声音昏昏沉沉,一头磕到屏风上把自己吓醒了。

“嘶……”厚重的屏风只微弱一晃,阿善倒抽了口凉气。

原本,她这抽气完全可以被大臣们盖过去,谁知她磕到时刚好都止了声,于是她低低的声音变得清晰,御书房一时间变得更加安静,容羡往屏风后扫了一眼,拿起御桌上的茶盏轻抿,慢悠悠道,“继续啊。”

大臣们面面相觑,很快又讨论起来。

阿善并不知道,御书房内的大臣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她只是被他们的声音催眠到困倦,后来她趴到桌上睡时,隐约觉得外面的讨论声小了不少,再后来她彻底睡过去,完全没了意识。

容羡抱着阿善从御书房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才走到东宫,玉清急匆匆上前,皱着眉头道:“陛下刚刚宣了南宫复,下令搜寻道玄的踪迹。”

“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