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她一个闺阁女子在御花园里和秦远山说话,多留片刻都不合时宜,于是匆匆结束了这番对话,只留下几句算是规劝也算是惋惜的话,“北郡王才德兼具,他日必定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得力之将,只是清阳郡主这种性子……今日你能劝服得了我,并不代表他日别人不会与她计较。北郡王前途无量,但若是让家族成了你前进的障碍,恐怕得不偿失。”

她转身离开之前,抬头看了秦远山一眼,微微一笑,“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

秦远山没说话,看着那个女子踏着一地细碎的月光走了出去,浅绿色的衣衫在风里微微飞扬,寂静里带着点迷离的意味。

她看得很清楚,一番话算是警醒,也算是怜悯。

事实上他真的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家为何成了如今这番模样,父亲像是世外隐居一般不问世事;母亲脾气越发暴躁了,动不动就与父亲争吵;清阳也就在这样的家庭里像野草一般肆无忌惮地成长为了今日这样,横行霸道,是非不分。

而他一心以为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个家的地位,可正如楚颜所说,不论他如何努力,若是家不成家,恐怕最终也会成为他前进的障碍。

*****

从御花园出来后,楚颜没急着回去。

含芝跟在她身后,看她慢悠悠地走在小径上,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便急急地说,“小姐,再不回去,容华主子该担心了。”

楚颜还是慢慢地走着,轻声道,“再等等吧,一会儿便回去。”

含芝一头雾水,并不明白她口中的再等等究竟是要等什么。

来来去去也就是在华严殿外的小花园里打转,楚颜索性蹲在了池子边上,借着月光去看池子里的鱼。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了轻微的响动,伴着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楚颜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却没回头,只是语气轻快地说了句,“你来了。”

含芝忙垂下头去,“参见太子殿下。”

走近的人正是顾祁,换下了明黄色的外袍,眼下只着一件玄色素衣,整个人在夜色之中越发显得沉静挺立。

他看了含芝一眼,含芝立马会意,退到了十几步开外的树下站着。

而楚颜也站起身,转过来含笑看着他。

“你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会来?”顾祁问她。

“我猜太子殿下会来亲自向我道谢。”楚颜眨眨眼,有些俏皮地说,“也许还有些话,您也想亲自问问我。”

顾祁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说,“哦?那你说说,我有什么话想问你?”

“问我为何要破坏祖父的计划,为何要违背姑姑的心意,明明方才群臣逼婚,我有很大可能会被提出来作为太子妃人选,可我却偷偷帮助殿下,免去了这样的结果。”楚颜道。

她很聪明。

顾祁心里确实有这样的疑问,所以才会出来走走,才会在发现她的时候毫不迟疑地走过来。

顾祁不说话,沿着小径拔腿就走,楚颜一愣——这反应不对啊?

岂料走了几步,顾祁又回头不悦地看她一眼,“跟上。”

她赶忙跟了过去,一头雾水地问道,“去哪儿?”

回应她的是冷冷的两个字:“散步。”

……原来傲娇太子要边散步边说话,以表示他只是顺便听听她的一堆废话,而非专程站在那儿与她聊天。

原来世上真有人可以幼稚到这样的境界。

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在小径上,身侧是垂柳漫漫,绿茵一片,月色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颇有股温柔的意味。

顾祁问她,“为何破坏你祖父的计划?”

楚颜皱眉,“那并不是我祖父一人的计划,太子殿下也看到了,所有的大臣都有逼婚的打算,您不能把过错推到我祖父一人身上。”

顾祁:“……那好,我换个说法,你不想太子妃?”

“想!”斩钉截铁的回答。

顾祁眉头一皱,既然想当太子妃,又为何要帮他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难道是不希望他迫于朝臣的压力才娶她,而是要他心甘情愿因为感激她喜欢她才立她为妃?

楚颜一看他紧蹙的眉头,就知道他想什么了,忙笑道,“太子殿下先别急着想那么多,听我说完。”

“我想当太子妃,是因为对于赵家而言,也许我最大的价值就在于此了。小时候我曾经跟您说过,在府里,老太太总是这样,谁的价值更大,在家里的地位就越高。我父亲不争气,母亲又不受宠,我虽是赵家嫡女,但地位反而不如下面几个姐妹。若是我真能如他们所愿,有了出息,为赵家争了脸面,连带着母亲也能过上好日子。”

说到这儿,她忽地一笑,转过头来望着他,“但是有出息的路不止这一条,若是我当上太子妃,他日殿下登基了,身边还会有佳丽无数、后宫三千,我与那么多女人一起分享一个丈夫,焉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脱颖而出呢?若是殿下的心不在我这儿,那我于赵家而言只是颗废掉的棋子,还不如现在这个不受宠的嫡女呢。”

“何况太子殿下对我没有半点喜爱,甚至……请原谅楚颜无礼猜测,甚至儿时还对我有敌意。嫁给这样一个人讨厌我的人,我看不到自己的人生有半点希望。既然殿下的心不在我这儿,也没可能来我这儿,那不如成人之美,你不娶,我不嫁,皆大欢喜多好。”

她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狡黠的模样像只小狐狸,是顾祁从未见过的那种姑娘。

顾祁被她的坦诚和直白给弄得哭笑不得,“所以你觉得当太子妃不是你最好的人生,就从中作梗,违背了你祖父的意思?”

楚颜咧嘴一笑,“我也有私心,方才我说了,有出息的路不止当太子妃一条,若是能在宫里当个女官,对我来说更自由些,也更安稳些。当然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具体还得看殿下的意思。”

她这话换种说法,就是:我要当女官,所以今儿个帮了你,你让不让我当自己看着办。

饶是顾祁不苟言笑,在这么严肃的话题里很想维持一丝不苟的模样,眼下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其实这个主意,他觉得甚好,一来不会和赵容华完全闹僵,二来可以搪塞逼婚逼得最急的定国公。若是楚颜不能当太子妃,恐怕得益人就会变成第二重臣:尚书令沐青卓。

想当然耳,定国公赵武一定会反对这件事,那么册妃一事又因为群臣无法达成共识而搁置。

这只小狐狸恐怕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大言不惭地对他说她要做女官这样的话来。

可是比起女官,她不愿做太子妃这一点倒令顾祁刮目相看了。原来对她来说,并不是越高的权势就越好,而是能自由自在过对自己而言最惬意的人生。

这是身为太子的顾祁一辈子都没法选择的。

两人这么说着,眼看着都要走到素心殿外的亭子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顾祁忽然一把拉住了楚颜,倏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棵梧桐的树干后,眉头紧皱地盯着亭子那儿。

“怎么了?”楚颜被吓了一跳,却因为发出声音,被顾祁伸手一把捂住了嘴。

他的动作很轻,只是下意识地将她拎到身侧,然后捂住了嘴唇,待他发现时,楚颜已经离他很近很近,眼里又惊又慌地望着他。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掌心触到了她柔软又细腻的红唇,而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这样的距离与动作……当真是亲昵到不可言说的地步。

这还真是……意外的突发事件。

顾祁定了定心神,将视线移至亭中,借着枝叶的掩映,在楚颜耳边轻道,“那边有人,别出声,静观其变。”

然后才慢慢地放下了与她嘴唇相贴的手。

楚颜耳根子都红了,面颊发烫,气息也有点不稳。

在这个时代生活得太久,她似乎都已经忘记了现代社会的种种,而这九年里她未曾与除家人以外的任何男子肌肤相触过……眼下这么近距离与太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真是失态了失态了,囧。

可真正令人更窘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楚颜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把视线放在了那个亭子中时,竟然发现……发现其中有两个纠缠不清的身影。

月色清冷,洒落一地,而那两个身影交缠相叠,一下一下律动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能看到那个女子袒胸露背的场景。

夜色送来暧昧不清的喘息与声音,楚颜心中小鹿乱撞——这这这,真人版野外爱情动作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奶奶生日,所以坐好几小时的车回家了。

全家人一起坐在电视前看《爸爸去哪儿》(咱家是网络电视),然后笑得不行。

希望看到这里的所有姑娘们都开开心心,家庭和睦啦,然后也顺便在零点之际偷偷祝俺奶奶生日快乐了哈哈。

我爱你们。

最后再帮基友推荐一下新坑,坑品保障,V后双更:

《重生之嫡女难嫁》

第020章.死心

第二十章

素心殿地势偏僻,住在里面的是安良媛,皇帝在宫里时也未曾宠幸过她几次,眼下去了江南行宫,她在这后宫里简直像个隐形人,这素心殿平日里就更没什么人了。

楚颜在看见那对苟合的男女时,第一个念头是古人真开放,第二个念头才是问自己,这对开放的男女会是谁?

其实心底隐约有底了,宫女的胆子是不会有这么大的,恐怕趁着夜色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及时行乐的不是别人,正是素心殿的主子,安良媛。

楚颜与顾祁就这样紧紧相贴,在树干之后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一幕。

两人栖身的梧桐离亭子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若不是亭中的两人做得太激烈太忘我了,恐怕也不会忽略了有人接近。

那女子环坐在男子腰腹之上,随着男子的冲刺上下摆动着腰肢,胸前的白玉双峰跳动不已,嘴里还无意识地呢喃出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再快一点!啊,你真厉害……”

总而言之,吟哦不穷。

楚颜的表情变得极其尴尬,也隐约察觉到身旁的太子似乎也变得有些僵硬。

活春宫……这可不是人人都有幸看得到的。

只是,撞见偷情的人之后,太子该如何做?站出去捉奸,还是继续待在这里看好戏?

呻-吟越来越密集,女子的娇喘也越来越令人血脉喷张,间或夹杂着男子的低喘与闷哼,铺天盖地地朝楚颜砸来。

她都快傻眼了,这这这,这真的合适吗?

这样的时刻变得无限漫长,直到亭中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一边喘息一边穿衣裳时,楚颜终于松了口气。

感谢这位先生不那么持久,否则她真以为这种尴尬会持续到地老天荒了。

“你多久再来?”亭子里的女人一面穿衣服,一面问道,声音娇媚绵软,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激情。

那男子正在系腰带,见她慵懒地倚在柱子上,神情娇俏,便俯身在她唇边偷了个香,满意地说,“你乖乖的,十日之后,我还在这儿等你。”

“十日?”女子不乐意地拉过他的手臂,以胸前的丰盈蹭啊蹭的,差点又把男子给弄得欲罢不能了,这才一边娇笑一边说,“好人,十日未免太长了,你就这么狠心离开我?”

“你这妖精……”那男子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什么,又一次将她抵在柱子上,眼看刚系好的腰带就要被扯下。

而这个时候,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躲在树后的楚颜脚一麻,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岂料踩中了地上的枯枝,树枝断裂的声音清脆地响起,终于惊动了那两个逸兴遄飞的人。

“谁?谁在那儿?”男子警觉地回过头来,朝楚颜和顾祁栖身的方向看来。

而女子似是也慌了,忙拢好衣裳,口中唤着宫女,“吴茵!吴茵!”

“主子,奴婢在呢。”亭子的另一个方向跑来一个宫女,远远地就停了下来,显然是在帮忙放哨的,只是碍于两人是在偷情,也不敢接近。

“你守在那里,可曾看到有人来过?”那女子声音里有一丝慌张,要知道,淫-乱后宫是死罪,她胆子虽大,但并没大到不怕死的地步。

“奴婢没看见。”那宫女说道。

“她没看见不代表没人来过。”那男子还注意着楚颜他们的方向,“你就在这儿,我去看看。”

说着,他十分谨慎地拿起佩剑朝这边走来。

楚颜一惊,抬头看着太子,太子也没说话,神情极浅地看着她,像是在飞快地思量着什么。

楚颜一下子明白了,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若是他们两人同时出去,恐怕也会被人误认为是和亭子里的人一样,在做什么苟且之事。就算是太子发落他们,宫里的人也一定会乱嚼舌根,毕竟他们俩这么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届时,太子和未出阁的赵家嫡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定会影响到朝中局势,尤其是太子妃人选一事。

“殿下就待在这儿别动,我捅的篓子,我自己解决。”

心一狠,楚颜这就踏出了树后,以英勇就义的心态往前走了几步,自己暴露了自己。

“三更半夜的,是谁在亭子里?”她刻意把声音放得底气十足,本来也不是她做了亏心事,怕的人也不应该是她。

她这么一走近,就看清了亭子里的人,果不其然,正是素心殿的安良媛。而那个奸夫是她没见过的人,身上穿着侍卫的衣裳,肯定是宫中的侍卫没错。

竟然真的被人撞破了j□j!安良媛慌得不行,随即站了起来,勉强维持着镇定,定睛一看……这不是赵容华的侄女,定国公的孙女赵楚颜么?

她扶着亭子里的石桌,声音发抖地问道,“赵小姐?”

楚颜瞟了眼那侍卫手中拎着的剑,又看了眼安良媛慌张失措的神情,心下估量着若是自己有半点异样,恐怕这两个人拼着玉石俱焚的下场也会对自己做出点什么。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思及至此,她毫无异样地露齿一笑,“原来是安良媛啊,我华严殿的出来之后,觉得腹胀,就四处走走,岂料竟然走到了素心殿这边,还恰好碰见了你……咦,这位是……”

她故作天真地望着那侍卫。

“这是,这是……”安良媛深吸一口气,“这是我替我的宫女看上的夫婿,打算改日就去求太子殿下赐婚,圆了他们这对有情人。吴茵,还不过来?”

不管楚颜是装的也好,真没看见也好,安良媛都得把这场戏演下去。

楚颜懒得看她演戏,只求快点脱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树后的太子也被人发现,当下飞快地欠了欠身,“那就先祝安良媛促成一段好姻缘了,天色已晚,楚颜要早些回去,以免姑姑着急。改日有空再与安良媛聊,这便先走了。”

她像只兔子一样沿着小径往回走,岂料安良媛没叫住她,那侍卫却把她叫住了,“你站住!”

这语气,赫赫然没把她当主子。

楚颜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成旭!”安良媛在他身后不安地唤了声。

“若是她看见了,今日不表现出来,明日却说了出去……”那侍卫回过头去对安良媛一字一句地说,目露凶光,显然是不希望今日之事带给他们一丁点麻烦。

此言一出,安良媛也不说话了,面上俱是惊怕。

她还如此年轻,一点也不想死。

“这位小姐,方才你看见了什么?”叫成旭的侍卫就这么径直朝楚颜走去,右手一点一点握紧了佩剑。

他想过了,如果今日之事真的被看见了,他和安良媛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倒不如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楚颜心中也有点慌了,她自然也猜到了这人的心思,若是对方真的杀人灭口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