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轻轻执起她的手,朝着长亭边上一位垂钓的老者走去。

这是城郊很偏僻的地方了,因为已经出了城,既没有集市,有没有村落,所以平常除了匆忙赶路或者在此送别的行人,通常都人烟稀少。

河对岸有一处草屋,而垂钓的老者左边十余步的地方有一根木桩,木桩上拴着粗粗的麻绳,连接着墨河边上一只飘飘荡荡的小船。

顾祁拉着楚颜停在那老者身后,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皇叔。”

楚颜一怔,皇叔?

卢氏的丧礼完毕之后,顾祁守着她好好睡了一觉,然后便在这样一个日光晴好的清晨带她骑马来到城郊。

她问他要去哪里,他只简单地回答说,“去散心。”

没想到是带她来见什么皇叔。

楚颜错愕地看着这个老者的背影。

只见他头戴箬笠,身着蓑衣,像是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脚下的那双草鞋都沾满了泥泞,裤脚也被露水打湿。

从箬笠下披散出来的乌发倒是没什么银丝,但随意懒散地披在肩头,可见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顾祁的一声“皇叔”出口半天了,那老者才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舒缓,仿佛春日的风。

然后呢?

楚颜等待着下文,却只见到老者继续悠然垂钓,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

这声皇叔都叫了,难道身为长辈的不应该回过身来给太子殿下打个招呼么?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这样一幕古怪的场景,一时之间,心头茫然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看皇叔是谁?

竟然有人说我虐女主→_→胡说,么么是亲妈,不虐楚颜的!

为了证明亲妈属性,接下来几章是渣太子挽回形象的时刻,基调轻快,情节小言至极。

腻不死你们!!!(#‵′)凸哼! 【哎哟好傲娇的一只容么么!捉住喂狗!】

剧透:皇叔是么么心目中最理想的一朵男纸╮(╯▽╰)╭我要让你们爱死他!

第069章 .情痴

第六十九章

顾祁喊完那声皇叔之后,就安安静静地牵着楚颜在原地等待。

垂钓的老者久久没有回过头来,他也安之若素。

楚颜摸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怎么凭空冒出个皇叔来,只好耐着性子也同顾祁一起等待着。

和煦的清风一遍一遍拂起杨柳,两人出来时只是天微亮,等了好一阵子,天边的霞光都慢慢出来了。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一派壮丽之景。

顾祁忽然转过头去问楚颜,“累不累?”

楚颜摇头,“不累。”

也就在此时,老者终于干脆利落地拉起钓竿,只见弯弯的鱼钩上挂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而他不慌不忙地伸手去取下那鱼,嘴里轻轻地哼了一句。

“钓鱼的明明是我,怎么不问我累不累?”

楚颜一怔,有些好笑地看了顾祁一眼,随即恭恭敬敬地说,“皇叔说得是,您老人家垂钓这么久,辛苦您了。”

老人家?

那背影倏地一僵,随即一手拎鱼,一手支着鱼竿,就这么转过身来看着楚颜,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管谁叫老人家?”

乍一见这人的相貌……哪里是什么老人家?

楚颜又惊又窘。

眼前的“老者”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青青的箬笠之下是一张与顾祁有三分相似的面庞,细碎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搭在额上,却平添几分洒脱不羁。

他长得极为清隽舒雅,剑眉飞扬入鬓,眼眸微微上挑,容颜如玉,波光灼人。

单说长相,他似乎比顾祁还要秀气几分,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蕴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仿佛多看上几眼都会被吸进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关系,他看上去比顾祁多了几分沧桑,眼里也藏着更多的情绪。

他的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淡淡地望着楚颜。

而楚颜张大了嘴,微微有些窘迫,忙把称呼从“老人家”改为“皇叔”。

“晚辈不知皇叔年龄,得罪之处,还望皇叔莫要计较。”

那人嘴角微微上扬,桃花眼里波光流转,“我这人,没别的不好,就是心眼小,爱计较。”

楚颜黑了脸。

顾祁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边摇头,边喊了句,“皇叔!”

他侧过头去安抚楚颜,“皇叔最爱开玩笑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人立马挑眉,闲闲地说,“我这人正经又务实,从来没有半句玩笑话。”

楚颜看了眼他眉头舒展、唇角依旧带笑的模样,那种漫不经心又玩世不恭的感觉,像极了谁家的纨绔子弟。

……光是看着都觉得正经不起来好么。

顾祁轻笑几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鱼,那人很自觉地把鱼交给了他,然后开始把鱼竿收拢。

楚颜吃了一惊,方才没有仔细看,这鱼竿竟然和现代的一样,是可伸缩的鱼竿!

只见男子把它一点一点收拢,最后那长长的鱼竿竟成了一根粗细均匀的黑色手杖。

而更令楚颜吃惊的是,他把那手杖轻轻杵在地上,然后支撑着自己,缓慢地朝着那只船的方向走去。

所谓的走……楚颜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腿上,只见他的小腿处微微蜷曲着,左脚也没能落地,所以这位皇叔……是个瘸子?

顾祁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嘴里轻轻地说了句,“走吧,先上船。”

楚颜只得满腹疑窦地在顾祁的带领下,跟着所谓的皇叔往小船上走。

就她所知,皇帝共有七个兄弟,他自己排老三。

大王爷是恭亲王的父亲,早些年因病去世;二王爷镇守淮南,没法脱身;四王爷先前因为逆谋之罪,在被发配边疆的途中病故;五王爷和二王爷一样在封地守着,一人在南一人在北;而七王爷倒是还在京城,就是不怎么管事,在朝中的地位比他儿子顾明安还不如。

所以……这位就是六王爷了?

楚颜自打来了宣朝,就没听说过这号人的详细情况,只是知道他很早就离开皇宫了,似乎并不想当一个荣华富贵的王爷,反而想过乡野生活,自由自在一辈子。

她转过头去,对着顾祁轻轻地做了个口型,“六皇叔?”

明明声音极小极小,只有微弱的气息声。

可背对他俩正在解麻绳的人却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还不待顾祁说话,就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赞道,“小姑娘真聪明。”

楚颜:“……”

不是不准人叫他老人家么,那他又是凭什么叫她小姑娘啊?

不对,不是这个点。

重点在于她明明没怎么发出声音,他怎么背对他们也能听出她在说什么?

心下一动,有些骇然。

四个大字浮上心间:武林高手!

顾祁倒是自然地拉着楚颜往船上走,待扶着楚颜坐定之后,才亲自弯腰拾起船头的木浆,开始往对岸划。

楚颜几乎要惊呆了。

堂堂太子,自己动手划船?

她的思绪有几秒钟的呆滞,随即回过头去看六王爷,却只看见一派悠闲的轻松表情,仿佛要当今太子殿下来伺候他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楚颜觉得……她今天似乎没有跟上太子的节奏。

怔忡间,只见六王爷取下了头上的箬笠,随手搁在一旁,那头毫无束缚的黑发就这么滑落下来,被风一吹,烈烈飞扬。

按理说他这长相秀气又清隽,再加上长发飘飘的特质,怎么看都会略……娘。

可是楚颜惊奇地发现皇叔不但不娘,反而有一种令人为之失神的卓越风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情都自有风骨,仿佛天下的秀美都集中在他身上也不过是极为自然的事罢了,他自俊美,毫不阴柔。

而他看也没看楚颜,兀自从披着蓑衣的腰间拿出了一只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笛声悠扬婉转,仿佛风过林间带起的轻盈乐章,伴着数声鸟鸣、细碎日光,撩起圈圈涟漪、碧波荡漾。

楚颜没听过这曲子,只觉得这样清澈的笛声宛如仙乐,一股莫名的悠然情怀在心头涤荡,将前些日子的沉郁一扫而光。

终于,六王爷吹完一曲,左手持笛闲闲地搭在腿上,右手却轻轻地叩击着船舷,念了首苏轼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声音潺缓悦耳,一字一句宛若珠玉,而他的眉目间带着洒脱之意,有种说不出的风姿绰约。

他尚且身披蓑衣,裤管上也沾满泥水,可是看这情形,却叫人以为他是穿着多么昂贵华丽的衣裳,于最繁华的酒楼之上吟诗作赋。

楚颜越发觉得这人奇特起来,不似凡人,更像是九天之外的谪仙。

而这时候,六王爷忽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微扬,淡淡地说了句,“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别老是皱着眉,老得快。本来长得也不是什么绝代芳华,若是看上去显老,那多难看?”

楚颜:“……”

她方才定是哪根筋不对,才会觉得这人宛若谪仙。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她不慌不忙地也对六王爷笑了笑,十分诚恳真挚地说,“多谢皇叔教诲,楚颜自然不像皇叔这样心态好,也难怪……”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皇叔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显老,原来是心态好,老得慢。”

这次轮到六王爷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笑声清澈爽朗,自有一番风姿。

他转过头去看着正在划船、可嘴角也禁不住露出笑意的顾祁,“这小姑娘倒是比你有趣多了,看在你把她带来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又无缘无故跑来扰我清静的行为了。”

顾祁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我不过是想把她带来见见皇叔罢了,皇叔若是这个面子都不给我,我可要伤心了。”

六王爷眉头一挑,“见我?见我做什么?想介绍给我做媳妇儿?”

顾祁瞬间黑了脸,“皇叔都一把年纪了,楚颜还小,做不成您的媳妇儿。”

敬语还在,语气却强硬了几分。

六王爷闻言哈哈大笑,“哟,难得太子也有为了几句话就动气的这天,可真叫我大开眼界了。”

他回过头去上下打量着楚颜,“小姑娘本事不小啊,叫咱们太子爷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楚颜没说话,心下却觉得好笑。

死心塌地?

若是死心塌地,又怎么会叫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事,自己却在宫里思量稳固江山之道?

她现在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这就是顾祁身为未来的皇帝应该做的事。而同样,她身为太子妃也有自己应该做的事,那就是排除异己,风雨无阻地坐上后宫最高的位置。

就像玩网游似的,各自打怪升级就好,搞什么网恋?

可六王爷看着她沉静的眼眸,却好似有些讶异,随即微微笑着说了句,“凡事想简单些,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楚颜一愣,察觉到他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于是悠然道,“身边的人个个复杂,我一个人简单又有什么意思?”

“你认为别人复杂,是因为你也不简单。”他淡淡地说了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小船抵达了河对岸,他率先拄着手杖踏上了岸。

楚颜看着他悠然洒脱的背影,不知怎的有些惋惜,这样谪仙似的人……偏偏跛了脚。

顾祁走在她身旁,忽然对她说,“皇叔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他,是连父皇都暗暗羡慕的人,无拘无束,洒脱自由。

他像是穿梭在世间的风,风过之处带起无数涟漪,可他却毫不停留,只是惬意地看着山河万千。

可是谁也没料到,经历了那样一场变故,这个潇洒恣意的皇叔终于成了今天这模样,跛了脚,也寒了心。

“人间自是有情痴。”顾祁忽然微微叹了句,然后若有所思地侧过头去看了眼楚颜,意有所指。

顾家的男儿大概都有过不了的情关,父皇是,皇叔是,连他……似乎也正面临这道考验。

今日他带楚颜来,一是散心,二是想把她带给他最尊敬的人看一看。

他对父皇是敬畏,而对这个年纪相差不大的皇叔,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与尊敬。

从他十来岁的时候开始,皇叔就已经在这儿落了脚,那时候他常陪同父皇和母妃来此探望,皇叔倒是不喜欢那两只秀恩爱的人,却偏偏和他出乎意料地谈得来。

皇叔教他钓鱼、吹笛子,像是长辈,又更像朋友,很多宫中的无奈、身为太子的压力,顾祁无处诉说,却好似在这里找到了宣泄口。

后来皇帝离宫,对顾祁来说,这个亦父亦友的皇叔就变得更为难能可贵。

今日带着楚颜来,是想要把自己最珍视的人介绍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皇叔:擦,当初对你好是因为踏马的那两只秀恩爱,只有你在老子旁边孤零零的,老子同情你!今天你带了媳妇儿来是要做甚!秀恩爱的都得死啊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