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没有拆穿她所谓的报恩,只是问她:“那你跟了我半年,对我有何了解?”

音邵想了想,笑眯眯地说:“你是个杀手。”

“除此之外呢?”

“你戴着面具,总是不让人看见后面的那张脸。”

“除此之外呢?”

“你使刀的时候用左手,使剑的时候用右手。”

“还有呢?”

“唔……”音邵想了很久,才笃定地说,“你的名字叫十九。”

“……”就这么两个字,忽然激怒了他,原本没那么冰冷的眼神霎时冷若冰霜,下一刻,门砰的关了,一句毫无温度的话从门后传来,“我希望你是个识时务的人,在我杀了你之前,早日滚的越远越好。”

音邵笑眯眯地回答他:“第一百二十九遍!”

门内传来了拳头砸在墙上的声音。

“别忘了热水放好了,去晚了就凉了哦!”音邵转过身去,前一刻还笑盈盈的面容垮了下来,带着点沮丧的意味。

虽然他说了一百二十九次要杀她,从来都没有真的对她动过手,但是这也代表她已经被他无情地拒绝了一百二十九次。

她抬头看看江州的冷月,就要入京了,届时他再也不可能接受她了,那她就彻彻底底要和他分道扬镳了……真遗憾,她不能亲口跟他说再见了。

莫十九站在门内没说话,拳头从墙上移开的时候,太阳穴隐隐跳动了几下。

那个姑娘终于还是走远了,但他知道她没有真的走出这个小院……她真该走得再远些,越远越好,远到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他不过一介傀儡,连自己的面目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好?

他不配的。

下一刻,他倏地扯下脸上的面具,狠狠地砸向墙上,面具落在地上以后好端端地转了两圈,又停在了他的脚边。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终于冷静下来,又重新将它拾起,擦拭干净后再一次戴了回去。

要回京城了,这张脸终于要见到它的主人,实现它真正的价值了。

******

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进入城门的那一刻立马传令下去,命齐王世子顾明安率一万大军围攻江州,务必将秦远山救出,活捉江州知府黄顒其,并且将拜火教一网打尽。

“大军先围困江州,你让暗卫队先行潜入城中,探查清楚远山的位置,若能救出再好不过。若是没能救出,先不要打草惊蛇,对敌时对方拿远山做人质,你就先依他们,直到救回远山再作打算。”

顾祁的意思很明确,不管怎样,先保住秦远山。

太子回宫了!

这消息传回宫时,新入宫的七个姑娘们把休息了两日多的精神拿出屋子好好抖了抖,然后十分自觉地坐在梳妆镜前悉心打扮了一番,尤其是……沈辛和崇筝。

太子协太子妃同回永安宫之前,首先经过了宣华门,很多人都在那里等候,见到两人时都是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请安。

再一次见到熟悉的皇宫,楚颜百感交集。

曾经觉得这些雕栏玉砌都充满腐朽死寂的气息,可如今大难不死,再回故地,却忽然萌生出一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就好像不管再怎么嫌弃这里,可是今年过去,她其实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此处当做了自己的家。

还有那群不怀好意的人,看上去也顺眼许多——毕竟和刺客们比起来,他们确实可爱得多。

楚颜的视线慢慢地划过那一众宫人,却在经过其中两个人的时候停住了,她脚下一顿,忽然没能跟上顾祁的步伐。

顾祁原本与她一同走着,也没有理会周围俯身行礼的人,这下发现她停住了,边回头问她:“怎么了?”

楚颜倏地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浮起一抹笑意,摇摇头:“没什么,继续走吧。”

顾祁把手臂微微向她靠来,她会意,笑盈盈地挽住了他,像是真正的恩爱夫妻一样与他一同在这宫道上行进着。

可是眼里的神情却和经过宣华门时大不相同,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冷静。

到底身上流淌的是帝王血液么,还是迫不及待就宠幸了别人?

她注意到沈辛的衣着已经与其他秀女不同,看那华丽程度和发间缀的珠花,恐怕怎么着也已经是个侧妃了。

江州的兵荒马乱还历历在目,他的焦虑与担忧也那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可在她因为他受难之时,他在宫里做什么?翻云覆雨,尽享其乐?

走进了永安宫,踏进了正殿,楚颜回头吩咐正欲跟进来伺候两人的沉香:“出去吧,把门关上。”

沉香一怔,随即俯身:“是。”

殿门一关上,大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顾祁有些诧异:“怎么了?有话要说?”

楚颜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子边上,替他倒了杯茶,又递给他,示意他喝下去。顾祁有些好笑,接过茶来一口饮尽,眉眼温柔地说:“何事这么神神秘秘?”

何事?他还问她何事?

楚颜以更加温柔的眼神望着他:“殿下可还记得我临走之前跟您说的那句话?”

“哪句?”顾祁明知故问。

“难怪,原来已经忘了,我还说怎么殿下会是个背信弃义的人呢。”她弯起唇角笑了,自己也拿了只杯子,斟了杯茶,凑到唇边啜了一口,“忘了也好,那句话本就是臣妾失言,哪里能要求殿下为臣妾守身如玉呢?”

她遗憾地把杯子放下,起身欲走,岂料手腕一紧,身后的人已然将她拉住。

顾祁低低地叹口气:“昨日还哭得那么可怜,今天又成了发威的老虎,难怪书上都说女子善变。”

楚颜眼神动了动,回过头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殿下就不善变了吗?明明答应了我在我回宫之前不许变心,可这宫里难道不是多了个侧妃吗?”

顾祁一怔,恍然大悟她这是在闹什么,立马正色道:“我没碰她。”

楚颜眨眨眼:“妃都封了,就算没碰,那也是打算碰了,迟早的事……我是不是该感谢殿下严守诺言,真的等到我回宫以后才打算宠幸她?”

他失笑:“此事并非我意,实乃沈辛太给沈君风长脸,为了替他在朝堂上挽回面子,才出此下策。”回味片刻,他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太子妃……嫉妒了?”

楚颜笑眯眯地伸了伸懒腰:“好累,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个觉,好好休息一下。”

顾祁拉住她的手,凑到她唇边亲了亲,“一同睡!”

“不害臊!”她瞪他。

“我说的是睡觉,何须害臊?”他故作不解,随即会意一笑,“不过若是太子妃想要白日……为夫必定奉陪。”

“好了,我不说笑了,殿下先去休息吧。”她收敛了笑意,朝他点点头,“您赶去江州救我,又带我匆匆赶回来,一路风雨兼程,身子肯定吃不消了。若是不好好休息,哪里有经历治理朝政呢?何况秦大人那边……还需要您继续操心,我就不打扰您了。”

看他终于笑得如此开怀,再无在江州时的那种内疚与焦虑,楚颜松了口气。

看见沈辛受封,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生气,因为早在打定决心要成为这个太子妃时起,她就知道陪同这个太子成长的同时要面对些什么。她不动心,所以也不会伤心。

至于欠他的种种,此生慢慢偿还,回宫的一路上,也算是想好了,若能令他多多展露笑颜,这也算是她的一份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V:攻占太子妃芳心之路,任重而道远QAQ。

PS:

1.前篇的那段关于面具男的描写不是凑字数,与后文的大阴谋密切相关。到目前为止没有姑娘猜到他的来历,但求阴谋高次到惊呆大家。

2.看到有姑娘说喜欢冷笑话扑克脸的闷骚萧大人,表示好开心。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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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1 17:00:31

也感谢卿相在新坑投的地雷,新坑一月中下旬更新~

第112章 .纠缠不休

第一百一十二章

楚颜一直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直到赖在热气腾腾的木桶里泡到手指都有些发白发胀时,含芝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催,她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任由含芝替她擦拭身体,然后为她披上香喷喷的浴袍。

也就在闻到那淡淡的花香时,楚颜才终于记起自己遗忘的事情是什么。

在那个沉香袅袅的净云寺里,还有一个也许野心勃勃的废太后,

如果窦太后真的有问题,那恭亲王也必定有问题,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这一次围剿江州拜火教的事情交给他真的没问题,秦远山真的救得回来,他该不会趁此机会大败一次,把朝廷的将士带去自投罗网,然后在损兵折将之际反咬太子一口吧?

楚颜几乎是在回过神来的瞬间就开始往外走,要不是含芝在她身后着急的喊了几句,说不定她就这么一路春光外泄地奔入太子的正殿了。

“主子,您去哪儿啊?至少穿好衣裳再出去啊!这么穿着到处乱跑,像什么话呢?”含芝急得不行。

楚颜脚步倏地一顿,略微尴尬地又赶忙倒回来,走到屏风后把含芝事先准备好的衣衫飞快地穿戴完毕后,这才心急火燎地往外赶。

含芝气得直跺脚:“头发!头发还没干啊!这么**地披着,跑出去吹了风可怎么办啊?”

主子不过是出了趟远门儿,回来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哪!先是半路遇刺,失踪了这么久,吓得她在宫里寝食难安;好容易回来了,居然开始不修边幅,这么大大咧咧地就往外跑!

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再说另一头,楚颜也不管**的头发还在滴水,长发披散下来,水珠浸湿了薄薄的夏衫,而那些湿意还在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她只顾着朝大殿跑,终于推门而入后,却只看见沉香在给桌上的茶壶换茶,闻声后惊讶地看着她:“殿下?”

“太子殿下呢?”楚颜忙问。

“殿下在书房……”沉香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太子妃又匆匆忙忙跑向了后屋。

沉香神色骤然一沉,而楚颜跑得快,没有看见……看她如此衣衫不整,面颊因为奔跑而略带酡红,沉香心头苦闷烦躁,这是要去引诱太子殿下么?堂堂太子妃,手段竟然如此下作!

只顾着恨,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有何资格对别人的闺房私事评头论足呢?

这一次推门而入,顾祁终于在了,只可惜却被楚颜撞见了不希望看见的一幕——他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一手掌心朝下抵在桌上,额头贴在手背上,背部略微佝偻,就这么趴在书桌上,看起来似乎很难受。

听见推门声,他倏地抬起头来,见到来人以后,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然后若无其事地露出一抹笑意:“怎么了?”

注意到她凌乱的长发还在滴水,身上的衣衫也不太整洁,最要命的是那些水渍已然将上衣给弄得半湿,鹅黄色衣衫里的杏色肚兜若隐若现,很是惹人遐思。

顾祁饶有兴致地挑眉笑道:“太子妃果然是来邀请我同床共枕的?”

楚颜没说话,警惕地打量着他的面容……脸色苍白得不正常,唇色也失了几分红润,前一刻她明明看见他很难受,可这下子又忽然露出这么若无其事还略微不怀好意的笑容。

想到他一连赶路这么些日子,又是颠簸在马背之上,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到顾祁身边,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额头,又在左右的面颊上探了探,还好,并不烫。

顾祁有些讶然,把她的手拉下来,失笑道:“怎么了?”

“不舒服?”楚颜问他。

他展露笑颜:“没有。”

楚颜定定地盯着他,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不舒服?”

大有“你不说实话我就誓不罢休”的意味。

顾祁低声笑了笑,终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嗯,不舒服。”

楚颜立马转身朝外走:“我去叫太医。”

“楚颜。”他轻轻地叫了她一声,看她顿住脚,才说,“惧马这种事情,太医治不了,也不能治。”

楚颜身子一僵,忽然记起了萧彻说过的话——太子惧马的事情只有他和秦远山知道,不足为外人道,自然是不能叫太医来的。

她转过身去,忽然不知该说点什么。

这个人可以在她面前把喜怒哀乐都表露无遗,甚至把最脆弱的一面坦诚地告诉了她,毫不避讳,可唯独痛苦的样子不愿让她看见,她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何曾拥有过这么大的魅力,竟然让他对她用情如此之深。

“无妨。”顾祁出声唤回了她的思绪,“这点不舒服早就习以为常了,没有大碍,这么急找我所为何事?”

楚颜犹疑地看了眼他的脸色,这才正色道:“我去净云寺的时候曾经见过窦太后一面,她并不像个安分守己的清修之人,不管是言语之间还是神态之中,都隐隐可见倨傲积威之势,恐怕并不曾放弃过重新崛起的机会。而一个废太后若是要崛起,谈何容易?唯一的可能性……”她顿了顿,看着顾祁,情知对方已经会意。

窦太后要崛起,身后必定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恭亲王。

顾祁先是一怔,似是没料到她会忽然说这个,可表情之中却并无多大的诧异,只点点头:“我知道了。”

就这样?

楚颜显然是没有想过这就是顾祁的反应,他不信她,还是她说的确实缺乏一定的论据?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出卖沐念秋,否则顾祁就该知道她其实完全不是那个获得悠闲自在、不理朝政的太子妃,而是处心积虑要在后宫站稳、同时在朝廷插入眼线的野心勃勃的阴谋家了。

顾祁身体不舒服,也无法与她多说,只能安慰地对她笑道:“朝堂之事,我自有计较,你且放心。在江州受苦了好几日,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好好吃点东西,把身子养好。”

那句“朝堂之事,我自有计较,你且放心”倏地点醒了楚颜,她似乎忘了一件事,在她离宫之前,这位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她都看不明白的心思,如今她在替他担心,替朝政担心,可事实上也许太子早就有了自己的部署……

同一时间,她也意识到了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太子曾经对她说过,希望她是不理朝政的太子妃,安安心心待在永安宫。

不管是什么朝代,只要是古代,后宫参政都是当权者的忌讳。

楚颜忽然想问问自己,她是哪根筋不对,才会一口气翻了这么多错误?从关心他,到疏忽大意忘了自己一早定下的准则,再到如今亲自过问政事,自讨没趣。

你看你看,她就知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她现在已经开始嘴软又手短,还仗着一点宠爱就无法无天,以为自己是武则天了!

冷静了又冷静,楚颜咬了咬下唇,终于低声道:“那我先走了,殿下你……多喝些热水,也早点休息。”

手腕不出意外地被他拉住,下一刻,她被揽入一个透着淡淡清冽气息的怀抱。

顾祁在她耳边从容不迫地说:“不要担心,做个无忧无虑的太子妃便好,其余的交给我。我一早就说过,我不会再是从前那个受制于人、懦弱无能的太子殿下,而是堂堂正正的宣朝储君,定能护你安稳,风雨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