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奴家到底犯了什么错?”平日处处忍让的姚氏居然倔强地仰起脸,娇声反驳:“奴家只是向您请安,奴家蒲柳之身,无座是正理,可无端罚人,那就是萧大人那边,也说不过去!”

“放肆!”王氏呵斥,她长眉一扬,气势凌人:“我是正室,你是妾侍,我罚你,天经地义!”

画意与琴意呆在一旁作小心翼翼状,前者见惯了娘亲发作,后者饶有兴致,彷佛罚人的那个是她似的,爽快不已。

喜宝快速扫视了一下两人,王氏怒容满面,倒是姚氏,在这凉爽的早上,不过跪了片刻,脸色已青白得连厚厚的脂粉都盖不住,她心中一动,趋上前打破僵局,先是谦卑无限地与王氏请安,然后徐徐请罪:“四儿今日略有不适,是以来晚了请安,还请大娘宽恕,不过…这时间,想必老夫人已经起来了,还是不要让她老人家久等的好。”

“要你多嘴!”

王氏阴冷地瞥她一眼,提及老夫人,倒是冷静下来了。

喜宝也很清楚,昨晚萧靖在四姨娘姚氏房中,今日又穿着同色衣裳,一怒之下罚跪亦很正常,完全符合王氏性格,只是这四姨娘脸色苍白至斯必定有异,若正被宠得发晕的姚氏在这出了事,在场的人恐怕都得被盛怒的萧靖发落,她就当给她个人情,适时提醒王氏,别因着发作下人而误了跟老夫人请安的时辰。

“今日就算了,下次你让你的丫鬟仔细着,别什么衣服也往身上穿,冲撞了主子,可不是一顿跪能了事!”

王氏冷声道,算是饶了她。

姚氏颤巍巍地站起来,这一轮对话间,她除了脸色青白外,嘴唇还咬得发白,她颤着声音谢恩,招来王氏厌弃的一瞥。

“走罢!不要让老夫人久等了。”

话音刚落,姚氏腿一软一曲,身子就往王氏压去,她惊呼一声躲开,姚氏就脸朝地的摔在地上,王氏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住——倒在地上的她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温热的鲜血浸染了桃红的裙摆,在地板上漫延。

“我肚子、肚子好痛…”

本来在看笑话的两姐妹顿时白了脸,罚跪下人她们见得多,但连打板子都避着小姐眼中,两人还是第一次见血,而喜宝却是在飞快的联想另一件事,赶在王氏之前镇定地发话:“晴初,去叫个几粗使丫头把四姨娘扶上床去!再使个人去通知老夫人,莫让她白等干着急,大娘,要叫大夫来吗?”

叫外男入后院,始终需要得到大夫人的同意,喜宝不会逾距,只要让四姨娘记得,是谁在帮她。

王氏始终是一府当家主母,虽说善妒,但遇事时亦能临危不乱,亦因为有事的是个妾室,若不是这情况似落胎,她连脸色都不会变。

“叫!兰芝,你速去叫位大夫来!”

年轻许多的姚氏痛得俏脸扭曲,一边高呼着自己孩子没有了,一边被几个丫头扶至房里的床上,她身子轻盈,但一路痛得冷汗直流,丫头们手脚不够利落,便颠簸得她想吐,王氏听得脸色一沉,呵斥:“让她把嘴巴闭上!叫叫唤唤的算什么回事?叫得好像谁要害她贱命似地!”

兰草连忙应是,画意拉着她娘,低声问:“娘亲,若她真的怀了,你罚她又站又跪的…”

“我又不知道她怀了!”王氏深呼吸,冷道:“我只让她罚跪,当妾的就是下人,下人难道还想舒舒服服地坐着不成?她小小一个贱妾,也值得我特地去害她?我倒不知道,这萧府上下有人这般爱嚼舌根!”

这话自是说给在场的下人听的,她环顾全场,触其目者皆带惧意低下头,她满意地收回目光。

“我去看看如何了——你们不要进去,莫让血气冲撞了才是。”

王氏缓了缓脸色,厉眸直盯着一派镇静的喜宝,警告了一下:“这里我会主持,你不要自作主张。这府上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丫头多嘴!”

喜宝微微一笑,躬了躬身。

“那我来参一腿,算不算是多嘴?”

这时,一身锦衣的老夫人在两个青葱丫头的搀扶下,人未到声先到,排场十足地踏入院子。

喜宝上下打量她,虽然发生了流血事件,但老夫人依然是一副不徐不疾的泰然之色,穿着精致,这一身派头,非得小心翼翼服待好一会才穿得上,双腕沉淀淀地戴着金玉镯子,班白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俨然是位精神奕奕的老太太。

从表情与穿着来说,老夫人对这件事显然不太上心,虽说不喜王氏,但要是出事的是她,老夫人就不会那么淡定了。

她听清楚了,出事的不过是四姨娘,儿子的妾室,便是死在王氏院中,暗地里治她个善妒不慈也足够她乐上一阵子的,当然,能不死人就最好,晦气得紧。

凉薄得让人后背发凉,所以说,往上爬如此重要。

“老夫人你来了。”

王氏扯开一个僵硬的微笑,在她那张略显严厉的脸上,便有些滑稽:“辈份不同,这妾生的丫头又怎能比得您呢!您若要帮媳妇管家,那媳妇自然是感激不已。”

“望是如此吧!我就怕有人,以为我老了,管不动了,就嫌我多事!”

老夫人哼了哼,听到房中闷绝的痛呼声,这才关心起四姨娘来:“姚氏如何了?叫了大夫么?虽说是个妾,但也不能草管人命!”

“自是叫了的。”

“那便好,你管家,我一向是信得过的。”

就在这两人嘴上交战时,气氛和平时除出尖锐些外无异,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从房中跑出来,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呼吸一窒。

“四、四姨太她,产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第012章

萧靖也算倒霉,都奔三的人了,虽然托着家势的福,一路高升,也算是朝中年少有为的好儿郎,加上当今圣上重文轻武,他这个富有书生气的文官倒也混得不错,惟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儿子。

正室无子,便是王氏娘家有人,也只得看着夫君‘开枝散叶’,为了早日诞下男儿,会影响女子生育的花啊药草啊一概不许带进府来,更遑论是避子汤了,这点萧老夫人管得死死的,王氏只能祈求丈夫那少得可怜的几次留宿能让她一举得男,千万别让后院里的姨太生出庶长子来,到时真是打脸啪啪啪晌了。

姚氏落胎,且是个带把儿的,王氏是既高兴又害怕,这高兴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的,在房里半死不活的人不是她,她实在很难装出同样悲痛的模样来,只得僵着一张脸忍笑。

只是她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在场最重视子嗣的老夫人已然震怒,再不复刚才云淡风轻的模样。

老夫人红着眼眶甩开丫头,居然虎虎生风地快步走向姚氏躺着的房里,这血气冲天的,连请来的大夫都未必愿意进去,丫头们想劝又不敢拦,喜宝一个箭步的冲了上前,拦住了她,不等她发作,一叠声的劝道:“老夫人,里面血淋淋的,实在不适合我们进去,还是等下人们收拾干净了再说吧!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四儿不想没了弟弟,祖母又被血气冲撞到啊!”

一声弟弟,把老夫人的心攥得肝肠寸断,红了的眼眶亦掉下泪来。

对一个寡妇来说,儿子的香火能否继承下去,便是最重要的,这盼了多少年的男孙居然就胎死腹中了,老夫人如何能不难过!

喜宝眨了眨眼,眼圈儿便跟着红了,演技十足作悲情状,坚强地扶住了老夫人,急怒过后,此时,她又是那个尽现老态的老祖母了,王氏稍一联想,也吃惊於婆婆的怒气,惴惴怕是自己罚了姚氏而导致她落胎,又想到自己是正室,教训个小妾怎么都不嫌过份,便又挺直了胸膛,却是不敢多话了。

“主子们不便进去,你们赶快清洗一下,让姚氏收拾好了再来见人,告诉她,孩子没了能再怀,不赶紧收拾好了,血淋淋的大夫不愿进去,耽搁的就是她自个儿的身体!”

喜宝口齿伶俐地交代了如何处理,下人们看了下老夫人脸上难掩的怒色,她勉强地点了点头:“就照四丫头说的去罢。”

“姚氏在里间,我们在外间坐着也是使得的,我们就进去吧?”

得到老夫人默许后,喜宝便扶着她进去。

王氏在原地沉默半晌,决定先把女儿摘出去,吩咐道:“你们俩先回自家院子去,莫在这呆着…瞧你们几个没眼力劲儿的,小姐受惊了还不快快扶小姐回院子?呆在这作甚?”

“是!知道了大夫人。”

丫头们诚惶诚恐的应道,画意默然,也是被吓到了,倒是琴意,她的热闹还没看够呢,便不大乐意地说:“我想陪着大娘。”

“陪什么,这是你们该呆的地方吗?”

待会少不免被老夫人责怪,王氏便不想让小辈瞧了去,四儿在里面已经让她很不快了:“好了,大娘知道你的心意,你向来是个胆大的,姐姐受惊,你多陪着她才是正理,我还不至於被这点小事就吓得六神无主,你们且去做你们的事,今儿请安就当作罢了。”

王氏身边的大丫头香葵亦跟着劝道:“小姐先回院子吧,大夫人自会把事情处理妥当的。”

画意这才从血红中回过神来,也跟着拉了拉琴意的袖子:“妹妹,我们回院子里去吧,这里有娘亲便足够了。”

“…那,好吧。”

向来敬爱有加的大姐都开口了,琴意虽然不甘心,亦只好作罢。

看着丫头们扶着小姐回院子,王氏定了定神,面上不显,心里却实在乱得很,香葵瞧出了主子的不乐,低声劝慰:“我们谁也不知道她怀上了,主子又没打她板子,只是让她跪了一会,谁都怪不得主子头上。”

“在萧靖眼中,我便是最错的那个!”

王氏苦笑,冷声道:“先不管了,不就是个妾生的孩子么?我是生不了还是怎地?跪一跪便落胎了,可见是个没福的…且进去看看她还能如何说道我!。”

语毕,她便转身不徐不疾的走过入了外间,一身艳桃似的华服凛烈如焰,腰板挺得极直。

老夫人在喜宝的搀扶下缓缓坐下,老目垂泪,淡淡血腥气传来,在场娇贵些的都忍不住面露呕色,王氏出身高贵,也鲜少碰见这些腌臜事,脸色微白,仍自强颜欢笑凑过去:“老夫人莫难过,萧郎还年轻,以后自然…”

“就你不难过!”老夫人恼恨地别开脸,也懒得给好脸色了:“年近三十还无子,真是丢脸,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这个姚氏也是没轻重的!有身子这种事岂可隐瞒?胎儿都成形了,怕是有了三个月…三个月不来葵水,理应上报才是,王氏,现在你负责管家,怎么连这点事都管不好!?”

“媳妇知错。”

知道老夫人气在心头,王氏赶紧低眉顺眼的认错,解释道:“姚氏向来葵水不准,原本说是个难怀上的,媳妇管家事忙,便没追究…”

她在心里早骂遍了姚氏,小门之女果然就是不懂事,藏着掖着图的什么?难道她还能害了她?同时,王氏也庆幸这男婴流掉了,女人坐小月子容易落下病根,到時候如何拿捏还不是她说了算,以萧郎对姚氏的喜爱,这儿子是万万不能生下来的。

“忙忙忙!我看你哪里是知错,你还觉得自己很有理儿是吧?”

老夫人气极:“这萧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你若是管不了,我看三姨娘也是个好的,以后就让她帮衬着你管家吧!”

这话一出,她本人也后悔了,只是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她亦只能冷着脸,看着媳妇的脸色灰败下去。

“我知错,但这家务事…”王氏低下头:“还是不能让个姨娘管的。”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府里要是抬个姨娘协助管家,先不说合不合礼,王氏娘家会不会发难,便是这人选就挑得不妥,三姨娘出身低贱,又是个胆小怕事的,把她抬到王氏面前,怕是只会落得个家宅不宁。

她冷哼一声,便顺着台阶下:“那你便好好的管着!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这次便看着你如何处理,以后关乎子嗣的事,就该知些轻重了!”

“我自是省得的。”

喜宝的眉角跳了跳,可见老夫人对王氏有多不满。

这时,房里清洗得差不多了,几个丫头递血盘子都递得手酸,又打开窗户散走气味,只是这血气哪是一时之间能消掉的,几个丫头一合计,便把哭成泪人的姚氏抬到另一间房里,她们可不管会不会折腾到姚氏,反正让待会进来‘关心’的人不被冲撞到就好。

香葵主动去察看,回头说与王氏听,王氏便微笑道:“我们进去看看如何了,香葵,大夫到了吗?”

“奴婢再去问问。”

“快去快回。”

王氏本想搀扶老夫人,坐在她旁边的喜宝却一早占了有利位置扶起老人,老夫人亦无拒绝之意,反而往她身上靠了靠,一副感情深厚的模样,看得王氏悻悻然,死丫头就会跟老太太卖乖,不知道给这老妇吃了什么药,刚才居然提到让宛玉那贱人帮着管家。

进房后,姚氏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染血的桃衣已被换成一身苍蓝,平日明亮的眼眸也蒙上一层悲意来,幸而年轻貌美,这落魄憔悴的,居然也生出几分叫人怜爱的楚楚身姿来,让王氏看了更加不喜,都这样子了还不忘勾︱引男人,装给谁看呢?真是可恨!

她虚着的眸子在看见老夫人时立刻有了焦点,她压榨着不剩多少的力气,想爬落地面跪下,几个丫头拦阻不及,就让她跪了在冰冷的地板上,狠狠地连连磕头,哭喊:“求老夫人为奴家作主!”

瞥见老夫人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悦,喜宝低喝:“你们还不快快扶四娘起来!?像什么样子?”

“奴家不起来!”摔开搀扶自己的手,姚氏哭得悲切:“求老夫人为奴家作主!他是奴家的第一个儿子啊…我的儿啊…”

说到儿子,老夫人本来缓过来的脸色一沉再沉,这丫头连扶个人都做不好,一下子就被拉开了,喜宝把老夫人扶得更紧一些,像是被刺激到了似地,却仍保持冷静:“晴初,你去把四娘拉起来,刚流了胎的人不宜坐在透凉气的地面,四娘你要爱惜自个儿身体才是!你们几个本在外间侍候的,快去备张厚些的棉被给四娘盖着!”

一连串的吩咐条理分明,下人们有了事做,便有了主心骨,连老夫人,也不禁暗暗讶异。

惯常爱哭柔弱的四儿,什么时候显得这般懂事了?又想及她最近爱到自己跟前侍候,老夫人顿时自我感觉良好地归功於自己教好了四丫头,登时连看她的眼神都慈爱起来。

第013章

姚氏哭得悲悲切切,可惜在场的都是女人,实在激不起什么同情心。

老夫人倒是难过得紧,却是为了那个未能喊一声祖母便死在腹中的孙子,这哭声绕得她心烦,便挥手道:“好了,你们就照着四丫头说的去办,姚氏你别哭了!有话好好说!”

老夫人发话了,下人的手脚亦麻利了起来,没过多久,掩脸呜咽的姚氏就被扶回床上,还附带一张厚厚的新净棉被,喜宝给晴初打了个眼色,低声嘱咐了几句,便给老夫人送来了一壶宁神茶,沏好递至她微颤的手心,热力隔着茶杯传至手心,镇定了老人的心,另一碗红枣姜汤则是交给哭得发抖的姚氏,她感激接下。

古代人早起早睡,请安时份不过天边蒙蒙亮,太阳的暖意还没传遍地板,老人易受凉心悸,流产者亦如是。

眼见喜宝在遇变时仍细心孝顺长辈,老夫人心中受用,嘴上却只轻轻唔了一声,算是认同了她的做法。

老夫人亦非不近人情之辈,这时喝罢茶,心也镇定了下来,她待姚氏喝干姜汤,苍白脸色染上一抹暖乎乎的微红时,才开口问道:“你有何冤屈,此时可尽情说出,不过我也有问题问你,你若是不尽不实,便是有心害我萧家子侄!”

姚氏一听,便红了眼圈:“老夫人明鉴,奴家如何会害自己的儿子?”

“那你倒是说说,胎儿都成形了,为何不曾上报?葵水三月不来,也理应上报才是!这三个月来,频繁与我儿同房,莫不是为了争宠,不顾胎儿安危?”

老夫人平平淡淡的说着,却字字诛心,姚氏手一抖,差点没把那喝干了的白碗儿给摔到地上,有眼力见的丫头便赶紧上前收走白碗,悄然退下。

姚氏也知道事关要紧,若解释不清,老夫人绝不可能轻饶她,当下也顾不得格调了,把自己一贬再贬。

“奴家信期向来不准,先前让大夫看过,说是难怀上的,又因着以前看家里娘亲怀二弟时,两个月腹部便明显隆起,奴家肚子不显,便以为只是吃多了。

她委委屈屈地垂着泪眼。

“加上奴家地位低微,平常大夫人亦让我无事不要叨扰她,奴家怕是信期不准,又得惹大夫人不乐,便不敢声张…哪、知道…”她掩面痛哭:“大夫人只是像平常那样罚跪,奴家体弱,以往都能生生撑住,这回却不知怎地,一口气提不上来,一跪,孩儿就没有了!”

王氏急了,正想分辩,旁边的香葵连忙拉住主子,摇了摇头。

到底是后宅里管家的,她很快便冷静下来,知道现在自己一说话就漏了底气了,老夫人还没发话,她这当媳妇的,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嗯。”老夫人颔首,布满皱纹的脸上不显喜怒:“如此说来,这就是大夫人管家事忙,又爱责罚妾侍导致的意外了?”

“奴家不敢妄议主子。”

姚氏低头作卑微状,喜宝看在眼里,这四姨娘年纪不过十七出头,倒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装怂,正房对那小妾,自然是爱打就打,爱骂就骂,但她做低伏小,又痛失腹中孩儿,倒显得王氏咄咄逼人,有理也变没理了。

王氏闻言狠狠地瞪住那截白得刺目的纤秀颈子,这贱人!

她呼吸渐重,就是老夫人不让她自辩解释,她也绝不可能硬吃这个哑巴亏!小门小户又想攀高枝的丫头,连自己双身子了都没注意到,估计一门心思净记挂住勾︱引萧郎了,想及此,她更是怒火攻心。

“王氏,你来说说,是什么回事?”

“回老夫人,我是萧郎明媒正娶的妻子,姚氏作为新纳进门的小妾,虽是清白人家,但是规矩不严,对她的规矩立得严些,也是为了她好,更是为萧家家风着想!”王氏说得冠冕堂皇,话锋一转:“当然,我若是知道姚氏怀有身孕,自然不会让她跪着,只是萧郎又不止她一房妾侍,身子有异,若不主动说与我听,我又有何能,知道她身怀我们萧家的骨肉?还请老夫人明鉴,莫要听信小人谗言。”

王氏说得似乎句句在理,老夫人却不大高兴了:“靖儿仅有三房妾侍,而且其中一房因病逝世,现在我萧府连个男孙都没有,只是两房妾侍,你也疏忽至斯?”

“媳妇不敢!”

老夫人冷哼一声:“四丫头,今早你也在场,你向来信实,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来说说是什么回事。”

两人的目光顿时落在喜宝身上,王氏暗惊,这丫头最近爱往老夫人的院里转她是知道的,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居然就让她入了老夫人的眼。

虽说女子贵贱从父,嫡庶之分不像男子那般严格,但府中四个孙女,二姑娘是个痴傻的,四丫头从了她娘的性子,爱哭怯弱,惟有她亲生的嫡女画意,多才多艺,温婉娴静,本就是养来往高嫁的,就算是琴意,相貌也比这四丫头出彩得多。

这平平无奇的庶女,就算是晓得在长辈跟前卖乖了,也就当个可心的小东西放在身边,家事岂容她置啄?

姚氏心里也没底,她只是个姨娘,而且与小姐们不过差了六年年岁,平时自是不敢在她们面前摆慈母款的,这四小姐是什么性情,她真不知道,她只知道,能给自己的孩儿出口气,还是让大夫人占着‘给小妾立规矩出了意外’的理儿揭过去,就看四小姐接下来会说的话了。

喜宝会说什么?

平日,大夫人王氏对她的厌恶非常露骨,这事虽属意外,但若是有心往她身上泼脏水,那亦可以安一个‘不慈’‘善妒’的名头,若换了原主,想必早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王氏,旁人不知就里,还以为流产的是她。

让王氏吃瘪,爽是爽了,但不会有任何实质好处。

老夫人虽不喜王氏,却不会让任何一个姨娘夺了她的管家权,这事多少丫鬟看见,要知道真相,挨个儿问问便是,不问,即是她老人家门儿清得很,只是想显得处事公平,又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若她趁机各种给王氏上眼药,那就落了下乘,三方讨不了好。

王氏不能得罪,然则老夫人摆出这副听她意见的模样,若喜宝完全偏袒王氏,姚氏受了委屈,往萧父那边吹吹枕头风,便是动不了发妻,这庶女怕是也没有好日子过!

然而这话说好了,在老夫人与宠妾前能得个好,王氏或许会释除些对自己的恶意。

喜宝不徐不疾地站出来,先是向老夫人福一福身,娓娓道来。:“今早,四儿起晚了,梳洗过后便赶到大娘院中,那时大姐三姐,还有三娘与四娘已经到了,我来到时,正看见四娘与大娘起了争执,正跪在地上,大娘当时气极,背对着她,怕是看不见四娘脸色苍白,想着到老夫人院里请安的时辰快到了,大娘叫她起来,叮嘱她要严管丫鬟,对挑选衣衫要更为谨慎。”

这段话显然是美化了王氏的措辞的,只能王氏听在耳里,却觉得很是合适,自己不就是那意思么?就是姚氏这丫头命小姐心,经不起磋磨还怪她无端罚人!

王氏是什么脾性,老夫人如何会不知,当下只是颔首:“继续说。”

“待四娘谢恩起来时,怕是地板凉,又是双身子,便往前一仆,差点儿撞在大娘身上,最后脸朝下的跌在地上,肚对着地面一撞,便流了一地的血,接着,便是老夫人您来了。”

王氏腹诽,还肚对着地面一撞?她那腰身,怕是胸︱脯先撞在地位,也轮不到肚子吧!

姚氏没什么文化,一通听下来,更觉得自己委屈,呜呜地哭起来,直呜咽着求老夫人还她个公道。

“嗯。”老夫人接过喜宝递过来的茶,这一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王氏,你因何事责罚姚氏?”

“回老夫人,我见她穿着与我同色的衣裙,但剪裁比我的要…”王氏斟酌了一下用词:“艳俗几分,姚氏虽只是姨娘,上不得台面,但亦不应过分冶艳作态,怕教坏了女儿们,我便稍加责罚,还望老夫人明白我对姚氏的一片苦心。”

“的确,姚氏,以后莫要穿得太艳丽了,你虽然只是个姨娘,行事穿衣,还是得正派些好。”

“奴家谢老夫人教导。”

姚氏咬着蜜似的下唇,委屈应道,这回眼泪倒是不流了。

毕竟与那未能出世的孙儿没多少感情,老夫人这时心里的急痛也缓过来了,这男孙,的确由正室所出较好,自己家儿子年轻力壮,还不愁机会,没必要因着一个姨娘过分发作王氏,但适当的敲打敲打还是使得的。

这事得赶紧了结,靖儿是个情种,王氏招他厌,若姚氏掉几滴眼泪,让他主持公道,那就不好收拾了。

这府上的事,若非大事,还不是上位者一念之间的决策。

“痛失孙儿,我心甚痛。”

老夫人舒展开眉来,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姚氏虽为人妇,无知愚钝,就遣乔妈妈教你如何当个体面懂事晓得注意身子的姨娘,怜你刚落胎,待会等城里的大夫来了,给个开药方调理身子,七天不必请安,王氏,你就替我好好照看着,这后院里的女人,虽归你管,但终究是我儿子的妾侍,是要服待人的,你别要过分苛待。”

“以后若再以事忙为由,疏忽了,我虽然不爱管事,但这管家的活儿,也不是不能管的。”

老夫人若有所指,王氏再是不甘心,也只得低眉顺眼的应下:“媳妇省得。”

“好了,都散了罢…四丫头,就着今儿人齐,你就搬来我院子里,给我这老人家解解颐吧,王氏,你说可好?”

王氏心里掠过一丝不快,这不是给她长脸么?

“这自是四丫头的荣幸,还不快谢过老夫人?”

老夫人笑眯眯的:“叫什么老夫人,就叫祖母吧,叫老夫人多生份。”

喜宝款款上前,笑得像朵涂了蜜的小花:“谢谢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