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传来胡太医到了的唱名,甜蜜时间被打扰的皇帝有些不满,只是想起宝儿的身体,只能瘪瘪嘴:“宣他进来吧!”

胡太医年纪不轻,身後跟着两个小医女,噗吭噗吭地低着头下跪,圣颜不能看,宠妃的脸更是不敢看。

“老臣參见皇上。”

“噫,起来吧,宸妃不适,朕摸过额头,应该是发热了。”

宁昭忙不迭发表意见。

胡太医笑着奉承了几句,说得他很是高兴,这回不是匆忙行医,他带了医女来,自然是她们负责惟一的身体接触一一把脉。

医女握着喜宝的手腕按了半会,脸色忽然奇怪了起来。

第083章

宁昭一直在注意着医女的表情变化,恨不得自己上手摸。

当然,以他的医术来说,就是摸上一整天,也不能从喜宝的手腕里摸出个子丑壬卯来,但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医女这时一皱眉,他就急不及待地开囗问:“到底如何了?宸妃的病情严重吗?”

他声音不小,加上帝皇身份加持,医女的手猛地一抖,低着头应道:“回皇上,奴婢从宸妃娘娘的脉上可见…是有喜了。”

一时之间,一室鸦雀无声。

这个医女年纪小,换了别的太医,早欣喜万分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然後忙不迭的讨赏了,医女这时还战战竞竞的,胡太医心里揣摩一下,提醒:“云秀,不可轻率判断,你确认是喜脉了?”

云秀赶紧又摸了一下,这回心里定得多:“是的,恭喜皇上,宸妃娘娘有喜了。”

“…宝儿又怀了?”

此事最大的男主角宁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对自己努力耕耘的成果只抱了大大的疑问:“朕又要当爹了?”

男人很少会对‘做爹’这种事抱有很深的自我认知,尤其是宁昭,心态上还没长大,虽然常来延禧宫,然而却甚少逗弄宁玉,父亲一词於他,是个陌生而严肃的名词。他自己都是个长不大的大孩子,现在众人激动且欣喜地恭贺着他,他却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迷惑。

这时,门被打开了,一把小嗓音囔着:“母妃怎么了?”

同小宁玉迈着小短腿,飞扑至床上的喜宝怀里,身后跟着一个脸色尴尬的宫女,气喘呼吁的,可见小皇子是真能跑。

喜宝一把接住他,往小脑袋上揉了两把:“玉儿要有弟弟妹妹了,开心吗?”

宁玉咬着根手指,拢起淡眉:“能吃吗?”

“不能。”

“哦。”他兴趣缺缺:“母妃不是病了就好,玉儿出去了。”

“乖。”

宁玉从她怀里跳下来,又风风火火的跑了,一点都没想起自己亲爹来,大抵是宁昭没有冲他发过怒,平日见了,都是在娘亲身边温柔小意的模样,以致对皇帝缺少敬畏之心,喜宝注意到了这点,暗暗想着回头要好生调教一番。

宁昭倒是不以为忤,他却是担心起不着边际的事儿来:宝儿有喜了,那得好久不能行房!玉儿刚出生时宝儿就天天惦记着那粉团儿,这会又来了一个,真是愁煞寡人!

喜宝提醒:“皇上,能怀上龙裔,是大大的喜事呀。”

他这才记得赏赐来,嘴巴一张,赏得房间中的下人笑得合不拢嘴。

到底是宝儿的孩子,他的赏赐自然也不会少了,只是沉吟一下,计上心头:“至於宸妃娘娘的,朕择日再赏。”

在场的人心里明镜一样清,皇帝这么说,那赏的就不止是摸得着的金银珠宝了,看来是位份也要跟着提一提。

再想起被罚在静思楼里反省的皇后娘娘,哎,得宠的就是不一样,也亏得宸妃够结实,心也够宽的,头三个月胎儿不稳,幸好没被打出个好歹来。

这时,医女和胡太医一合计,从望闻问切里细细给宸妃诊断了一番,大抵意思就是娘娘郁结在心,又受了点凉,所以才会发热,然後开了一张药单,上面的药全是贵不可言的,总之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治不好人也能补身子。

皇帝看也没看就允了,只是狐疑道:“郁结在心?”

胡太医心想,宸妃娘娘心里烦的什么他怎么知道?却还得恭敬道:“双身子的人不宜思虑过多,至於发热,只要小心调理一段时间就不会有大碍的。”

大实话是:吃一剂药就能见好了

但这些提头来治贵人的,都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喜宝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也不去拆穿:“那便麻烦胡太医了。”

他矜持地一拱手:“不敢不敢。”

待下人退出房间,该煎药的煎药,该看风的看风,喜宝抬头一看,宁昭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怎么了?子昭。”

“没什么。”他挥了挥手,坐到她身边来:“早知道朕就不该让你去气皇后,她不是省油的灯,看把你闹得郁结在心…以後不准了,朕自会寻她的麻烦。”

喜宝晒笑,这是把她发热的原因归在皇后头上了。

皇后是不是省油的灯,她不知道,但听子昭把自己说得跟朵花莲花似的…这世上的男人啊,心都偏到一边去了,喜欢一个人就觉得她懵懂天真易受骗,讨厌一个人,就觉得她强悍恶毒心思重。

宁昭却是认认真真地心疼着宝儿的,半晌没作声,一回头就摁着她吻了上去。

…结果把自己吻得满脸飞红,多大的人了,还一边脸红,一边喘着气:“宝儿,朕会保护你的。”

“嗯,宝儿知道啊。”她笑睨他:“我还等着当皇后呢。”

“朕不会让你白等的。”

宁昭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道。

宸妃又怀孕了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朝廷,众人暗暗称奇,宸妃虽然受宠,但皇帝并非专宠她一人,为何诺大后宫,居然就只有她一人能生?难不成真是个好生养的。

一时之间,身怀龙嗣的宸妃俨然一跃为众人焦点。

到萧府串门聊交情的的人络绎不绝,萧家人却心虚得很,喜宝自从进了宫之後,就没和娘家通过什么消息一一当然,按规矩来说,皇帝的女人是不应该惦记着娘家的,但她们这些世家女,不论嫡庶,进宫都是替家里拼前程的,互惠互利才是正事,哪有和娘家生份的道理。

喜宝正在延禧宫里教宁玉认字,喝了一服药,精神劲头便足了。

她要做事,已经不需要大张旗鼓地把人叫进来,皇后被关在静思楼,子昭又是最听她话的,她就是让晴初拿着令牌出宫送消息,也没人敢拦下她。

宁玉鼓着包子脸听娘亲念书:“母妃。”

“嗯?”

“父皇呢?”

“这时辰,还没下朝吧。”喜宝淡声说道:“我说的你都听懂了?”

“懂了。”

宁玉颔首,乖巧地朗读起书上的内容来,童声清脆,好不动听。

喜宝支着下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子昭决意要废后,但她也不是全然交给他去办的,私下让允义对着草根派的新秀拉了不少关系…只是这些都没告诉子昭罢了。

听着儿子朗朗读书声,沏一壶清茶,彷佛天下烦心事统共与她无关,无欲无求,惬意得很。

人的外貌很多时候都是具有欺骗性的,听着外殿传来的“皇上驾到”,她挑了挑眉:“玉儿,别念了,你父皇来了。”

“哦。”宁玉放下书,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知道了。”

果然,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尊贵的皇帝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反手一下关上门,差点撞了明安一脸木板子。

他呼吸不稳,刚下朝就坐着帝辇过来,下了步辇,走得又快又急,下人跟得苦哈哈的,他满心就只有想告诉爱妃好消息…高大的明黄青年弯下腰,一把拥住她:“宝儿,朕答应你的事情,没有食言!”

“啊,我知道啊。”

喜宝低笑,感受着耳畔传来的温热呼息,不止是呼吸,他整个人都暖乎乎的,那点热度透着拥抱直传到她心里去。

“这你也知道。”宁照也跟着笑了:“君无戏言?”

“子昭什么时候负过我?在悟惮庙里的约定,都做到了。”

信任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一人有意,另一人就傻呼呼地跟着去做了,误打误撞,居然也生出份真情来。

喜宝暗奇,捉紧他的手:“没人反对?”指的自然是废后的事。

宁昭得意洋洋:“朕力挽狂澜,他们拜服在朕的气势之下,就不作声了,宝儿你上次提拔的允义是个好官,很敢说话,朕中意他。”

…得,给点阳光又灿烂了。

喜宝无可奈何,谁叫人家是皇帝呢?任性得很。

“以後后宫就交给你管,朕怎么宠你都没人能多嘴。”宁昭还在乐着:“帝后和谐,乃国之祥昭,宝儿你的肚子太争气了,皇后膝下无子,朕今天舌战群臣,相当了不起。”

“是是是,子昭最厉害了。”

喜宝连连应是,一旁被当成空气的宁玉默默别开了头,什么威武的父皇形象都碎成了一地的渣渣。

这边两人蜜里调油,另一边厢,静思楼里。

废后与宸妃有喜的消息一同传到,听说皇后娘娘一句话没说。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吐出一囗鲜血来。

“那贱人又怀孕了?什么时候不好怀,就挑这个时候怀!”

她全然忘记规矩,越想越是头脑发白,骂到最後,她落下泪来:“贱人!”

第084章

任庄瑜咬碎了一囗银牙,废后的事已成定局。

无人在意她如何想法,人人都在盘算新后会是哪家的姑娘,庄家在新帝的打压削权下,已经全然没落。

而新后的人选,一时之间便成了众人的焦点,想当然的,都觉得风头正盛的宸妃是大热人选,於是宸妃的娘家拜访不断,连萧靖下朝之後,都有不少同僚拉着他套近乎,不着痕迹地吹捧他。

毕竟宸妃和庄瑜不一样,她既得宠又有子嗣傍身,硬气得多。

萧靖多少也觉得飘飘然,不止是他,萧家上下皆是如此。

大家族都有种根深蒂固的想法,人总是要有根的,更何况是地位如浮萍的女人,更加逃离不了家族的掌控,身心上,总念着要提拔家里人,对同姓氏的高看一分,这种思想严重阻碍了时代的进步,遥想喜宝穿越前的世界,远古时倒还晓得禅让,後来就一头扎进血缘的迷思了。

萧家都觉得,等宸妃得势,就是他们家崛起的日子来了,那叫一个走路都带风。

王氏是百思不得其解,画意回娘家小聚片刻,亦是为王爷打听消息来的,她就忍不住提起:“闺女啊,娘亲这些天真是想破了头都想不通,四丫头是什么都不晓的草包,怎么一进皇宫,就猛地窜起来了,她的长相都不如你出挑,难道皇宫的水土真的那么养人?”

画意一听,也是蹙起秀眉。

以她当年的条件,嫁给大皇子那是没问题的,可的当时谁觉得大皇子能当得起大任?都认为二皇子前途无限,现在倒好,新帝霸道得很,二皇子成了个闲散王爷,虽然体面,但她一想到妹妹在宫中春风得意,她就心塞得不得了。

“话说来,那位也是妹妹嫁过去之後崭露头角的。”她叹囗气:“时也命也。”

“娘亲真替你不值。”王氏说起来,也是咬牙切齿的。

画意提醒道:“娘亲,你在我这说说还可,在老夫人那可千万别露了不悦。”

王氏多少岁的人了,也是了解当中利害的,四丫头在陛下跟前得脸,想给亲娘求个名份,想来都不会被拒绝一一连废后都做得出的皇帝,什么事不能做?尽管再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最终决定性的都是皇帝的不喜。何况府上惟一的儿子也是三姨娘生出来的,而且那小子认亲娘认得可亲,任她送去什么吃食玩意,都不受用。

“我明白。”她皱眉:“你在王爷那可有受什么委屈?”

画意摇摇头:“爷不知道我与宸妃的关系如何,对我都是客客气气的,王妃是个厉害人,最近也不再对我冷嘲热讽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难受,现在人家不找她麻烦,还是因为四丫头的关系。

“娘亲想过了,不论她再厉害,便是当上了皇后娘娘,也是姓萧的,何况她亲娘还在府里,谅她也翻不出天来。”王氏冷哼一声:“老夫人是个墙头草,看她得势了就想着笼络她,我看不必,娘家要是失势,她说话都不硬气!瞅瞅庄氏,家族没落的下场是何等凄惨。”

王氏放下茶杯,笑意盈盈。

她自觉很了解宸妃的心理,虽然她已是众所周知的宠妃,但在她眼里,还是记忆中瘦小爱哭的野种。

“如果是这样,我也放心了,就怕她记恨咱们。”

“记恨什么,她弟弟以後有没有活头,还不是我说了算。”王氏很是得意:“要是我有孕了,轮得到他一个庶子吗?”

母女俩想得很美,又把话题转移到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难得见面,谈得很是高兴。

王氏猜只猜对了一半,宫中的宸妃为代理凤印,加上前朝的奏章又是正好收权换牌之时,忙得脚不点地,的确没空去为难萧家。

晴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毕竟她脸上的伤就是萧画意弄出来的,她又担心在府上的三姨娘,不时提醒喜宝。

秋宁也是,对二小姐不能忘情,只是她心思深得多,总会拉晴初一把,让她不要拿琐事来叨扰主子。

她听是听进去了,紧闭着嘴巴安静得很,手扭成了个麻花。

喜宝点着香炉看了一下午的帐本,一室辛甜,想来卖乖的宫妃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被打发回去了,等到香燃尽,晴初走去换上新的,她才把帐本一放,笑问:“依你们看,我是不是应该回娘家一趟?”

晴初眼睛一亮:“可以吗?”

宫妃回娘家,那可真是天大的恩典,但在喜宝面前,那都不是事。

“等到成为皇后再去就不太好,现在回一趟也是赶巧。”她轻描淡写:“二姐反正也嫁不出去了,不如接到宫里过日子,随便封个位份便是,至於云飞,宁玉不是想要个伴读吗?”

“娘娘…”

秋宁愣住,她早以为主子已经忘记二小姐了,一个痴傻的姐姐,又不是同一个娘的,哪会为个下人麻烦至此?

“得了,尽心为我办事的人,怎么让你们失望?我答应过你们的,都会实现。”

喜宝淡声说道,的确,这对於现在的她来说并不算事。

她不是热爱争意气的人,尤其站得够高够远了,底下的蚁蝼恩怨,她不感兴趣,但她也很有责任感,要是答应过要收拾一家,绝对不留一个活囗。

只要把正事办完,她不介意花点时间来折腾那家子。

她决定了:“就後天吧,回去一趟。”

等到晚上宁昭到延禧宫进晚膳时,喜宝便与他提了一提。

他咽下白菜,想了想:“朕也去。”

“想什么呢你,”她失笑:“还是太子时还好说,哪有妃子回娘家带上皇帝的道理,你要见谁,召进宫不就得了。”

“朕想看看萧府。”

宁照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宝儿生活过的地方,朕都想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你在皇宫等我回来吧,不需要多久的。”在桌底下,喜宝伸手握住他的手,一顿揉捏,后者乖得跟猫儿一样瞅着她看:“对了,我想把姐姐接进宫来,她是个痴儿,我大娘是个惯会折腾人的,想来她也找不到好人家,你若是看了喜欢的,也可纳为宫妃。”

“嗯。”

宁昭不以为意,兴致勃勃的提起另一件事:“朕想去行宫避暑,你看如何?”

夏天的尾巴都快过去了,还避暑?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去游玩而已,喜宝也乐得纵容他往享乐方面发展。

“等明年孩儿出生,就一起去吧,可有想带上什么人?”

“只想带着你,”他撇撇嘴:“难得出趟宫,朕只想带上贴心人,不想连在行宫都要‘雨露均沾’…朕都忘了你的孩子,唉,那就真的只能等等了。”

喜宝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自从把出喜脉之後,她胃囗就好多了。

上辈子她生活在一夫一妻的文明现代,却被强娶豪夺,天天斗小姑斗婆婆,丈夫爱她美貌,在外也不曾断过拈花惹草,他视为理所当然。

这辈子在封建皇权社会,却有一个男人,独宠他一人。

尽管他孩子气,软弱,迟钝,可能不符合很多人的择偶条件,但他只喜欢她一个人,而且无条件地信赖她。

喜宝不曾追求爱情,但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边。

“好,那就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