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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绵里藏针

等水溶交待完了,天色也黑透了。

抱琴搁门外着急的要死,连着敲门催了三四遍,才把水溶撵走。

把他人赶走之后,抱琴拍着胸脯走到萧章身边来,大冬天的,吓得她连刘海儿都被额头上的汗水打湿了。

萧章乜她一眼,调笑道:“既然怕成这样,何必领了他进来?拿根扫帚把人赶出去不就得了!”

“我的好姑娘呀!”抱琴无声地嘶吼着,“那可是北静王爷!”

萧章咯咯笑道:“哪儿啊,我瞧着怎么像是北静公主呢?”

抱琴欲哭无泪,琢磨了一会儿,竟认同了萧章的话:“王爷扮女装,是挺好看的…”

主仆两个笑作一团,这时,屋外头来了人,是清芷。

抱琴的笑容骤然止住,不悦道:“我不是叫你去给主子做绢花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清芷哭道:“抱琴姐姐饶命,我就是来找您说这事儿的。”

她捧出两个毛茸茸的绢花,绢子料子虽好,但做工极差,跟萧章刚到地球时候的绣花一个水准。

抱琴在萧章面前没什么主意,在宫女们面前却能摆起架子:“哎?做绢花都不会,你还好意思管着主子的行头?”

清芷愧疚极了,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萧章想了一下,冲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等清芷慢腾腾地挪了过来,萧章又道:“伸出手。”

“主子…”清芷猛地抬头,犹豫着不肯伸手。

抱琴疑惑地抓起清芷的手,不看还好,一看就吓了一跳,竟然没有一处是好的,旧伤新伤布满了白皙的小手。

抱琴也不是个太过严苛的人,见状点点头道:“唉,好吧,看来你是真不会做针线活。罢了,你就挑几个配主子衣服的颜色,让底下的人去做吧。”

清芷颔首应了,小声说了一句:“清妍姐姐做针线活就极好的,我去拜托她好了…”

抱琴不耐烦道:“得了得了,这么点小事你也闹到主子面前,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清芷大梦初醒一般“啊”了一声,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正事儿!奴婢是来禀报主子一声,今天晚上皇上被留在慈和宫用晚膳了,赶上要翻牌子,皇上就在太后娘娘的授意下选了周贵人…”

抱琴一呆,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萧章。她生怕自家姑娘生气,已经做好了冲上去安慰她的准备,谁知萧章只是淡然地点点头:“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清芷退出了屋子,抱琴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叫了句:“姑娘?”

“嗯。”萧章应了一声,微微蹙眉道:“抱琴,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抱琴心里一突,完了,她家姑娘的平静是装出来的,心里还是介意皇上召幸周贵人的事情!

要说奇怪,是挺奇怪,自打半个多月前贾元春被封为贤嫔,皇帝就没去过旁人屋里,今儿怎么突然就跑到周贵人那里去了。不过既然皇上是在太后宫里用的晚膳,那也就不奇怪了,毕竟…

想到这里,抱琴忽然愣住了,惊道:“姑娘的意思是?!”

“清芷知道得太详细了。”萧章低声道:“平日里咱们要知道皇上翻了谁的牌子,都只能打听出一个结果来,可清芷一个小小的宫女…”

抱琴接话道:“姑娘的意思是,清芷是皇上那边的人?”

萧章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胡说什么。皇上在我这儿安插眼线做什么?我只是觉得,清芷的背景不简单罢了。”

抱琴应道:“姑娘别费神了,我帮你留心着她便是。”

萧章点头道:“嗯,其实她也挺好的,对我够用心…也可能是我多心了,她只是做事比较认真,爱钻牛角尖,打听详细一点而已。就像为我选衣服,她为了找到最完美的一套,一大早天不亮就跑去司衣司监工,气喘吁吁地跑来跑去。就像为我绣绢花,就算再没天赋,戳烂手指她也要绣出最好看的一朵,直到确定做不出来为止…”

抱琴也犹豫了:“姑娘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

萧章打了个哈欠,摆手道:“行了,不想了。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也快去歇着吧。”

次日是给妃嫔们给皇后请安的日子。最近后宫是非不断,贬了一个瑜答应,罚了一个贤嫔,太后跟贤嫔吵架,吴贵妃和贤嫔翻脸…似乎每一个风波,都和贤嫔二字相关。

人人都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向贤嫔,偏生当事人贤嫔一点自觉都没有,仍旧慢悠悠地品茶。

皇后的心绞痛又犯了,没精力应付一众妃嫔,没露面便派桂嬷嬷早早地把她们打发了出去。

萧章想着要不要去关心皇后一下,起码做个样子出来。她想了下,打发了清芷进去问皇后一声可否觐见。

皇后倒是答应了,只是瞧气色是真的不好。萧章便安抚了她两句,然后有眼色地赶紧退下。

回到颐福宫后不久,板凳还没坐热呢,清水进来通传,道是周贵人来了。

萧章还未开口,清芷心直口快,已经冷哼道:“她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呀,这里可不是慈和宫!”

“清芷,胡说什么。”萧章嗔她一眼,看得清芷咬唇低下头,萧章才道:“去请周贵人到花厅说话。”

她换下家常衣服,又用了点糕点,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羊奶,洗了把脸。忙活完了这一切,才慢悠悠地扶着宫女的手走到花厅去。

萧章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小心眼的人,她晾不了太后,但昨儿个太后怎么对她的,她总能还给陪着太后在暖阁里吃饭的周贵人吧。

等到萧章进了花厅,果然看到周贵人小脸冻得发白,一副楚楚可怜还不敢声张的模样。听到萧章前来的脚步声,周贵人一早就站了起来候着,规规矩矩地给这个比她年纪小还晚进宫的姑娘行礼。

萧章扫她一眼,不扶她起来,侧首对着原本守在花厅里的奴才斥道:“不长心眼儿的奴才,天儿这么冷,怎么不多生几个炉子送过来?若哪个嘴巴不干净的传了出去,说本宫苛待周贵人,可是你们担待的起的?”

周贵人怕她生气,又担心今日的事若真的传了出去,贤嫔会以为是她多嘴,连忙劝道:“不碍事的贤嫔娘娘,嫔妾自个儿带了手炉,一点都不冷。”

哎?这么圣母?

萧章最喜欢这种温柔善良乖巧懂事的人了。

——因为好欺负。

“那就好。”萧章皮笑肉不笑地说:“周贵人免礼吧。今儿你来我颐福宫,不知所为何事啊?”

周贵人没想到她这么直白,连两句客套话都不说,她原本还准备从今年冬天内务府发放布料的花色开始谈起呢!

她愣了一下,脸上的尴尬稍纵即逝,壮着胆子直接开口道:“嫔妾是来给贤嫔娘娘赔罪的。”

“哦?”萧章有点惊讶地挑眉,“周贵人这话儿本宫可听不明白。”

周贵人抬起头,眼睛忽然湿润了:“昨日在慈和宫里,嫔妾太过冒犯娘娘了。回去之后,嫔妾坐立不安,本想着立马就来颐福宫给娘娘请罪,没想到乾元殿那边的常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叫嫔妾去乾元殿侍寝…”

萧章打断道:“哦,所以呢?你替本宫不平,在皇上面前替本宫美言了几句?”

周贵人呆了呆,舌头打了结:“这…这…这倒没有。”

周贵人这是听说太上皇昨儿给萧章送了东西,怕萧章忘了太后的坏处,所以特意来提醒她太后的所作所为呢。

顺带炫耀一下,皇帝心里还是有她的,她才是真·宠妃。

萧章笑眯眯地走到周贵人面前,掖了掖她鬓角的碎发,柔声道:“放心吧,昨儿的事情本宫都忘记了,周贵人不必介怀。”

“可…”周贵人心有不甘。她希望能借着太后的手除掉贤嫔,那样便不用她自己亲自动手了。

萧章不耐道:“行了。周贵人若没什么事儿,就先退下吧。早上起得早,本宫有些乏了。”

这可大大超乎了周贵人的意料。她本以为贤嫔会借题发挥,与她一同大吐苦水,说太后的坏话。或者因为嫉妒她侍寝出言讽刺她一番。谁想到贤嫔竟然就这么一句话轻飘飘地想要打发了她,周贵人就好像一个拳头打在了一坨软棉花上,空落落的,心里都十分不是滋味。

准备了老半天的计划呢,想了那么多的可能性,偏偏没想到贤嫔像个木偶人似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周贵人咬咬唇,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还留了一手准备,忙道:“贤嫔娘娘,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出去走走吧?娘娘进宫这么久,是不是还没见过小皇子呢?嫔妾正打算去看看,娘娘可愿赏脸一起?”

“算了。”萧章怕周贵人挖好了坑,等着她往里头跳,还是宅在自己寝宫里最安全。“本宫没经验,别再伤了小皇子。”

“不会的不会的。”周贵人信誓旦旦地说。”三皇子已经快三岁了。前几日三皇子听说宫里头新来了一位贤嫔娘娘,对您很是好奇呢。娘娘,您就去看看他吧…”说着说着,周贵人的眼圈忽然就红了。

萧章察觉到不对,随口问了句:“你哭什么?”

她不说还好,一问之下,周贵人的眼泪说来就来,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贤娘娘,嫔妾也是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说什么,你们一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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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 第051章 冷宫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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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冷宫挨打

萧章轻轻冷笑一声:“周贵人,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掉起了眼泪呢?”

“对不住,是我失态了。”周贵人掏出帕子,慢慢地擦起了泪珠,抽噎着说:“妹妹你还年轻,没做过娘亲,所以你不懂姐姐这种心情…”

萧章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还年轻?加上前世和在斯坦星的岁数,她都可以做周贵人的祖母了。

周贵人兀自凄声道:“因我出身不够高,至今仍是贵人之位,不能亲自抚养小皇子…所以三皇子才出生三天,他就被人抱到重华宫去,给贞妃娘娘养了。”

萧章配合地说:“哦,好可怜啊。”

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那天从太后那里回来之后,萧章就派人打听过了周贵人的底细。

原来不光周贵人,就是太后的本家也不过是商贾出身,后来太后的哥哥拿钱捐了个官,太后又从宫女爬到了叶贵妃乃至太后的位子,她们叶家才渐渐发达起来。

太后姓叶,周贵人姓周,两人又哪里是什么亲姑侄呢?原来周贵人的父亲出身贫寒,但很有才华,他得了叶家的资助考上了科举,后来渐渐发达起来,就认了叶家老爷子做爹。

而周贵人虽然人生得美,却只是个从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难怪那般得宠,也只得了个贵人的位子。

周贵人见萧章表情冷淡,心中大失所望,暗骂这贤嫔当真如木头一般,都没有同情心的吗?!

她咬咬牙,可怜兮兮地说:“我…我不好总去看三皇子,可做母亲的,哪有不想自己儿子的呢?所以…”

“所以你就想借着我的名义去看三皇子?”萧章笑道:“那就走吧。”

周贵人见她反应冷淡,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贤嫔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不由一愣,心里愈发摸不清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贤嫔了。

清芷趁着帮萧章系披风带子的时候,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主子,这个周贵人一看就是心里有鬼,您怎么能依着她呢?”

萧章微微抬起下巴,眼睛看向横梁上描绘得栩栩如生的龙凤彩绘,轻笑道:“周贵人也该抬一抬位分了,我成全她便罢。”

她这话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清芷不懂,正要再问,却见萧章已经抬步走出了同心殿,往殿外的周贵人处去了。

萧章看着周贵人白净的脸,泪痕已经擦干,但眸中仍然含着一汪秋水般楚楚动人。

她别过视线,往屋外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外面只停着一顶轿子。

萧章疑惑地看向周贵人,后者笑着解释道:“日头正好呢,咱们不如走走吧。反正,也不远…”

“好,都依周姐姐的。”萧章甜甜一笑,“不过周姐姐可得答应我,以后多在太后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周贵人见她突然对自己亲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笑着应了:“那是自然,自然的。”

两人如亲姐妹一般携手往重华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周贵人说个不停,萧章偶尔应上几句,倒也一路和煦。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忽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两人回头一看,不知是哪个妃位的銮驾往这边来了。

虽然不知道里头的人是哪位,但她们两个还是按规矩停了脚步,候在一边。

轿辇停了下来。

宫女打起帘子,露出里面人的脸——原来是贞妃。

贞妃保养得宜,但天生老相,并不显得年轻。

她搭着宫女的手,缓缓走到两人面前,亲手扶起了萧章和周贵人。

贞妃对周贵人和蔼地笑:“妹妹是去看三皇子的吗?正好本宫也要去,咱们同路呢。”

周贵人慌忙地看了萧章一眼,企图让她为自己解围。

萧章装作不懂,也不主动说是她要去看三皇子的,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周贵人只好回道:“这两日嫔妾去得频了些,求贞妃娘娘恕罪!”

萧章冷眼瞧着,这周贵人还真是有一点可怜。自个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多去看了几眼还得跟丈夫的别的女人谢罪。

好在贞妃是个大度的人,摇摇头笑道:“妹妹你说什么呢,本宫早就说了,本宫不过是代养三皇子,三皇子仍然在你的名下,是你的亲生儿子。”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养母随时都能见皇子,亲生母亲顶多三日见一次,孩子肯定会跟养母更亲。等到长大了,跟亲娘也就离心了。

萧章一开始就是嫔位,所以没有这层顾虑。只是也险得很,如今妃位上的德妃和丽妃都没有儿子,一旦想从旁人那里抱养一个呢?

别人生的她不管,要抢她儿子,那是绝对没门儿!

她们两个走路,贞妃也不好再坐轿子,三个女人一边闲聊,一边慢腾腾地走着。

又走了一阵儿,贞妃忽然脚步一停。

萧章以为她累了,正要提议休息一会儿,谁知贞妃突然脸色大变,对着前头领路的奴才斥道:“混账东西,怎么走了这条路!”

萧章看了看四周,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周贵人却慌慌张张地拉住她的手臂:“贤妹妹,快走,咱们换条路…”

她话音刚落,前头屋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穿着破旧白色中衣的女人。那女人披头散发,一面嘶吼着一面左右乱跑,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萧章从善如流地正要调头,那女人却已朝她们冲了过来,口中大嚷道:“周木婷,我要杀了你这个贱女人!!”

“啊!”周贵人慌张地连连后退,右手下意识地像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扯住萧章的手臂。

萧章想甩开她,可恐惧之下的周贵人力气大得惊人,竟死死抱住萧章不放。

她正想用点数给自己开个外挂,狠狠地撇开周贵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疯女人已经扑了上来,好在是扑在周贵人身上。

白衣女人不由分说先是打了周贵人一巴掌,接着就去扯她的头发,打她的脸。

萧章在旁边看得挺过瘾的,正想着帮白衣女子在心里助威呐喊上几句,谁知周贵人疯狂地挥动着双臂,竟不小心带倒了萧章。她没站稳身子,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我x!”萧章暗骂一声,怒道:“哪里来的疯子!”

方才出门的时候,一等宫女只有清芷跟在她身边,刚才清芷也是被吓住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过来扶起萧章,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帮她拍去裙子上的灰尘。

“那是瑞嫔娘娘…”清芷小声道。

瑞嫔?

她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一道什么,但一时间却抓不住思绪。

另一边贞妃挥动着手帕,着急地说:“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去拦住瑞嫔?”

静怡轩的宫人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下人们刚才都着实慌了,听到贞妃这一句才如梦初醒一般冲过去抱住瑞嫔。

瑞嫔疯狂地打着、踢着、抓着身边所有的人,一双泛红的眼珠里燃烧起了强烈的熊熊怒火,看起来真是有几分瘆人。

等到宫人们终于拉开了瑞嫔,再去看周贵人的时候,她的发髻已经完全散乱了,领口也被撕开,一张粉嫩的面孔上,横着几道丑陋的伤痕。

“天呐!”贞妃慌了,“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萧章一手扶着腰,一边身子歪在清芷身上,慢慢地走过来看了周贵人一眼。瞧那张脸的确折腾得不像样,她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传太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