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渐渐有些热,所以她背部的伤口只上了药并没有进行包絮,因此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便直直的扎进他眼中,揪疼他的心。

「西月……」秋鸣风一个箭步冲到床前,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手里的剑再也握不住。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再也不会醒来,脸和唇苍白得无一丝血色,暗上的眼皮藏起那双流光溢彩的凤目。

双手无法抑制地发看颤,凑不近她姣好的脸。

如果看不到我的人,就带走我的尸体吧,别伤害教里的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想到那张信塞上所写的话,秋鸣风慢慢探紧了拳头。

感觉睡了好长的一觉,楼西月费力的睁开有些发涩的眼睛。

「西月……」

她的目光慢慢聚焦,终于看清跪伏在她床头的人是谁。

「秋鸣风……」声音失去往昔的清脆俏皮,粗嘎嘶哑。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知道她失身后的代价会是这样,他宁愿此生只能守着她而不得亲近。

楼西月的手抚上他青须满布的下巴,看着他那双失去冷静只余慌乱的眼,忽然轻轻地笑了,「难得看到你也有这样的表情,我是不是很幸运啊?」

「西月……」

「我死不了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轻松些,「我娘当年挨过刑鞭也没死,而且我跟着师父那么久,学艺再不精,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只是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再也不会失去她。

「你没在我们教里大开杀戒吧?」她因为想到的可能而蹙起眉。

「你还活着。」短短四个字道尽千言万语。

「幸好我还活着。」她笑得放松。

「小月惜,你不是说是被人强暴的吗?」不无奚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秋鸣风的嘴角微抽。

她把脸埋在床上,叹气道:「吴长老,你不信我总可以相信秋鸣风的话吧。」

吴长老马上从善如流转向他问:「是你强暴了小月情,害她失身的?」

他平静地点头,「嗯。」

吴长老霍地又转去看另一个当事者,只见她一脸无辜说:「你看,我怎么会说假话嘛。」

吴长老把手里端着的饭菜和汤药重重往桌上一放,看着秋鸣风,慎重地提醒,「别太宠这丫头,她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的。」

秋鸣风没对此做出回应,只是拿过那碗汤药,蹲跪在床边,试了温度,开始喂妻子喝药。

看着他们,吴长老揺揺头,转身离开。

那个男子为了小月惜真是什么都会认、都会做,难怪小月惜会选择回来卸任圣女一职,而不是从此隐姓埋名,终生躲藏过日。

因为,她不忍心让这样的男子跟她过那样的日子。

很快,楼西月便喝完那碗药。

「秋鸣风,我要自己吃,不要你喂了,我受伤的是背耶,又不是手。」

「好,趴在我腿上吃吧。」

「啊……」

看他一副没商量的架式,楼西月本着小女子能屈能伸,不与冰块男一般见识的原则,老实让他把自己小心地扶到他腿上趴好,然后接过他递来的饭菜,开始欢快地吃起来。

秋鸣风低头看着她,眼神变得柔软了。

似乎,烦恼总无法困住她。她的心思大多时候都被嬉笑怒骂所掩盖,让人无从察觉。

逼圣女现身的计谋一环扣着一环,而她也在不动声色间见招拆招,最终回教卸任,把蛊王那个烫手山芋甩掉,成功从漩涡抽身。她行的虽然是步险棋,但是显然成功了。

「西月。」秋鸣风忍不住喚她的名字。

「什么事?」

「以后危险的事我来。」

楼西月闻言叹了口气,拿勺子在碗里戳了几下,恨恨地说:「我也想啊,可这次的事只能我自己来,蛊王一天在我身上,想要它的人就一天不会放过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麻烦了。」

「嗯。」

「我仔细盘算过的,觉得保住性命的机率还是很高,值得我搏一把的,所以才下了这场豪赌。」的确是豪赌,只要有个万一,他便得抱憾终生。

楼西月把最后几口饭香下肚,将碗交给秋鸣风处理,便趴在他腿上玩起指头。

「其实呢,我师父老早就替我未雨绸缪了,找了很多珍稀药材帮我强身健体,确保我不会那么容易挂掉。」

邪医对这徒弟总还是有人性的,如果他没有教导她那些荒诞言论的话,秋鸣风想自己会更尊敬他一点。

「说起来,我之所以选择这样背水一战,都是你逼我的啊。」

「啊?」秋鸣风眉头慢慢堕起。

竟是他的关系吗?

「我本来打算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过完这一生,结果,你一记手刀把我打晕扛出山。」他抿抿眉,难得有点心虚。

「我拚命躲开你呀,因为你是名人,名人的麻烦事总是一箩筐,可是,你不放手。」秋鸣风无话可说。

「我就说不帮花混蛋的忙,你竟然拔剑威胁我,你知不知道我一旦搅进来想脱身就不可能了。」他早就后悔过无数次。

「最后实在躲不开,我只能硬着头皮回来解决问题,我首先得弄清楚到底教里出了什么事,那些人为什么非要找出我来?对症才能下药。」秋鸣风默默地听着。

「本来受刑也不是急于一时,可天晓得对方什么时候下手,只要蛊玉不在我身上,那些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为了以后的清静,冒点险还是值得的。」说着,楼西月就恼了起来,「三百六十刑鞭,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挨不住?」

他悄悄握紧拳头。

「对不起,西月。」他对朋友尽了心,却把她拉入这场致命的漩涡中。

原以为自己护得住她,结果她用血淋淋的事实吉诉他,别只想着事后弥补,因为有时候老天可能不会给你弥补的机会。

「道歉有什么用?你能替我疼吗?能吗?」楼西月动作忍不住稍大了些,立时疼得倒抽口冷气。

「西月……」

「也不知还得这样在床上趴多久?这样的鬼天气,你明不明白这有多辛苦?」

「我知道。」

「知道有个屁用,还不是得我自己受着,师父说的对极了,男人都是混蛋,自己风流快活完,留下烂摊子给女人收拾。」秋鸣风被她说得无地自容。

气恼起来的楼西月突然一张嘴,狠狠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他伸手抚着她的发默然无语。

「呸呸呸……」她抓过一边的床帷擦擦嘴,抱怨道:「你几天没换衣服了?」

秋鸣风扯扯嘴角,西月的思维总是跳跃得太快,一下高山,一下深海的。

「你赶紧去换下衣服,还有把你的形象整理整理,你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邋遢?你再这样,小心我移情别恋。」

他拧了她的嘴一下,总是口没遮拦的。

「姓秋的,你还敢拧我,你欺负我还不了手是不是?」

「嗯。」

他竟然真的给她应声!

楼西月顿时火冒三丈,「为你这样的臭男人挨三百六十刑鞭,我是猪啊……」

转到屏风后换衣服的秋鸣风扬了扬唇线,这样活力十足的西月,才是让人放心的。

巨大的金蛇盘锯在碧色草地上,上身只着轻薄纱衣的楼西月就四平八稳地趴在一截粗大的蛇身上。

她完全把那観蛇身当成天然的凉枕在用,还经常怂恿蛇王去猎些野物给她打牙祭。

「小月惜,该换药了。」吴长老仍不改幼时对她的称呼。

「我到底还得多久才可以不用抹这药啊。」她咕哝抱怨。

吴长老面无表情地回道:「抹够一年,如果你想留下疤痕的话,现在就可以不用了。」

「请继续。」就知道她老人家一直记恨当年的事,吃都吃了,怎么还她嘛。

吴长老小心地帮她清理伤口,然后重新上药,其间不可避免听到楼西月逸出的低声痛呼。

她眼里有着心疼,但嘴上却依旧刻薄,「为个臭男人弄成这样,你跟你娘一样傻。」

「哪有,我比她聪明好不好,至少我舍得给那家伙下蛊。」楼西月振振有词地反驳。

吴长老朝不远处瞥了一眼,继续道:「知道你男人干什么去了吗?」

「只要不是去偷人,干什么都好。」

她马上下手一重,让趴着的人痛得大叫一声,「当初那个把你劫走的杀千刀的到底是谁?你本来就乖僻叛逆得人人头痛,现在竟变本加厉得人神共愤了。」

「毁人不倦」也不是这样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那老头都快烂完了,你就是动了春心也晚了。」

吴长老下手理所当然就完全不小心了。

楼西月痛叫一声接一声,叫得不远处的那个人眉头蹙了又蹙。

虽然,他也认为西月有时候真的很欠修理,但是吴长老这样会不会太狠了?

毕竟西月现在也算是重伤。

「好了,抹好了。」吴长老终于放弃折磨口没遮拦的她,端了药走开。

她用力揪着地上的草,小声咕哝,「老妖婆,难怪年纪一大把也没能嫁掉,换是我也不要她。」头上突然多了一块阴影,她先看到的是一双眼熟的靴,是她亲手做的。「回来了?」

「嗯。」

「你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吴长老竟来这里悲天悯人了,那得有多天理不容啊。」

「小事。」

「不说拉倒,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楼西月倒不是很在意。

看到薄纱下那些皮肉外翻、猙狞可怖的伤口时,秋鸣风眸底闪过悔恨与心疼,在她身边蹲下,将她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发丝重新拢好。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他扬眉,「最近这里不安稳。」

「所以才要走,我已经不是圣女了,再不走,到时候万一被牵连,我就惨了,你也知道我现在就是半个废人啊。」

「西月。」

「干么?我可不会忘记我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是不会报复他们,但抽手旁观总可以的吧。」

「你果然很记仇。」

「当然,你难道以为我是说笑的吗?」她理直气壮得很。

「吴长老一直帮你治伤。」他提醒她。

「嗯,等她死了,我会记得帮她收尸的。」她眨眨眼,朝他甜甜一笑,「我很有良心吧。」

「嗯。」

秋鸣风在她身边席地躺下,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白云,淡淡道:「你给我下蛊了?」

「哟,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啊。」

「嗯。」

「下了。」没有丝毫抵赖,她爽快承认。

「是什么?」

「痴情蛊啊,我想过了,万一我要是挨不过刑罚挂掉了,把我害成这样的你,却依旧可以梅开二度抱别的美人归,我九泉之下也不痛快,所以,我就给你下了痴情蛊,这样就算我先挂了,你这辈子也注定得孤独终老,我踏实着呢。」

「好。」秋鸣风眼中带笑。这才是西月,他喜欢的那个女子。

「我当然知道好啊,这蛊还有个好处,你如果敢碰别的女人,后果可是会很严重哦,别怪我没提醒你。」

「嗯。」

「不过,你为什么都不生气?」她趴到他胸口,近距离端详着他的表情,感觉有点困惑。

「你下的,不气。」

「算你有良心。」

她把玩他的头发一会儿,忍不住用力扯一下,道:「我身上现在有伤,如果离开的话,我是不是会被马车颠得很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