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秋鸣风望向远方的目光变得深沉,师父当年是赴谁之约,他至今仍不清楚,但人确实是消失在这片茫茫大漠上。

见他情绪低沉,楼西月安慰道:「别担心,令师一定会吉人天相,说不定现在只是在哪个你不知道地方隐居罢了,像我师父就是啊。」

「嗯。」他也如此希望。

光线一点点暗下来,他们找到了处歇脚的地方。

这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他们所在的这座避风山丘后有火光闪动。

听到脚边有个微的声响,楼西月毫不犹豫从头上拔下替子刺了下去。

「哈,抓到了。」她笑咪咪地将穿在簪子上的蝎子拿下来,换到一根细柴枝上架到火上去烤。

秋鸣风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继续往火里添柴。

不论是乌金刀,还是这支定情簪子,在她的手上,都会给人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沙漠夜间潜伏的各种危机,因为同行的人是她便成了一种平淡。

楼西月非常热中于抓捕各种生物,对她来说,这是这趟塞外之行必不可缺少的一项娱乐。

整天面对看寡言的丈夫,她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崩溃,实在得归功于她性格过于开朗。

楼西月专心在附近的沙里找寻生命迹象,而秋鸣风则埋头搭建两人睡觉用的简易帐蓬。

他搭好帐蓬的时候,妻子正盘膝坐在火堆前,津津有味地吃着她抓到的猎物。

秋鸣风揺头。

「真的很好吃啊。」

「会有毒。」

「有我在,你如果还能中毒那就真是笑话了。」她撇嘴咕哝。

「西月。」

「嗯?」

「蛊王真的不在你身上了?」其实他一直怀疑蛊王还在她体內。

笑咪咪地倒进他怀里,她睡巴了两下诱人的红眉,道:「当然不在了,那么麻烦的东西,凭什么让我在受了三百六十刑鞭后还要负责保管它。」

「是吗?」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吗?」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嘁,你还是我丈夫吗?老怀疑我。」她忍不住朝他龇牙,露在牙外的半截蝎子让秋鸣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目光。

楼西月仰躺在他怀中,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突然有点怀念故乡。

「当年如果不是师父掳劫了我,我本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的圣女,直到生命结束。」秋鸣风拥着她,静静地听她说话。

「师父教会我许多东西,带我看过许多东西,我其实一点也不恨他把我从教內掳出来。」他知道她没有说谎,如果恨,她不会留在邪医隐居的地方迟迟没有离开,那是因为怀念。

「我有想过回教,倒不是想继续当圣女,只是想把蛊王还给他们,蛊王是我们苗疆的圣物,允其是我体內的那只,它虽然不像传言中那样可以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但还是有许多玄妙之处的。」

秋鸣风并没有追问是何玄妙之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

楼西月清脆悦耳的噪音平缓地在这一方天地回响,给这寒冷而寂静,甚至有些恐怖的沙漠之夜增添不少的柔情暖意。

相偎相依的两条身影构筑成一幅绝美的影像。

沙丘上留下长长的几串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黄沙所掩盖。

秋鸣风牵着骆驼走在妻子身后,看她在沙地上不时的探险着。

突然一只沙地蜥蜴从楼西月面前窜过,她马上追了过去。他不疾不徐地跟上。

「秋鸣风……」

妻子的喊声从前面传来,他丢开骆驼,几个起落便到了她身边。

趴在一个被沙漠风昜侵蚀成半月形的岩石底部,楼西月一脸的困惑与好奇,看到他过来,她招招手,指着底部露出的一线细缝给他看。

「什么?」

她伸手在细缝那里戳了戳,沙子很快漏进去,她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这下面是空的,那只蜥蜴跑进里面去了。」

秋鸣风回过头去牵骆驼,若在这片沙漠中失了坐骑,那他们夫妻两个可就辛苦了。

他再次过来的时候,妻子正望着一个地方傻站着。

「这是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秋鸣风也不由得瞪大眼。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在刚刚那块岩石的底部。

「我就到处敲打的挖抠一下,然后就出现这个了。」楼西月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最终,夫妻俩小心翼翼地进了洞。

越走越深,渐渐有了台阶,最后他们竟然听到地下水的声音。

对视一眼,他们加快脚步。

这是一座地宫,甚至有不少的尸骸散落在地。

而且不只是死人,似乎还有活人,因为有的地方明显经常有人走动,他们顺着一条人为踩出来的痕迹一路寻过去。

终于,在尽头看到一座石门。

秋鸣风示意妻子走开,仔细找到开敌机关后转动。

当石门缓缓开启后,他们听到一道沙哑而又嘲讽的声音,「怎么,这次你提前来了啊。」

他一个箭步冲进去,一贯清冷的声音多了起伏,颤抖而狂喜,「师父」

「风儿!」

在石室最里面,一个衣衫槛楼、毛发蓬乱的老人被粗大的玄铁链锁在石壁上,他的活动范围只能到石室的三分之三处。

墙壁角落有个水槽,水是从外面地宫里的地下湖引过来的,以确保老人不会渴死。

秋水剑出鞘,一阵铁器相击的铿锵声,但锁着老人的铁链上只是多了几道的深痕,并没有断裂。

「没用的。」云隐老人揺头叹气,「这是用精钢玄铁打造而成,秋水剑虽利仍不足以砍断它。」

「乌金刀呢?」清脆的声音插进他们师徒之间。

「乌金刀?」云隐老人看向那个跟着进来的紫衣少妇,目光终于落到她当发饰插在发誓中的乌金刀,「邪医的女弟子。」

「乌金刀可以吗?」云隐老人笑了,「你可以试试。」

「好哇。」

乌金刀也没能一下切断铁链,但它划出的痕迹比秋水剑要深得多。

秋鸣风接手,用力挥了下去。

砍断铁链后,他忍不住开口想问师父。

云隐老人挥挥瘦骨怜嶙的手打断他,「先离开这里再说。」

秋鸣风便闭上嘴,背负起师父当先开路回到地面。

「魔教教主!」秋鸣风的拳头握紧。

又是这个人!

一切真相大白,魔教教主竟跟云隐老人是旧识,当年他邀云隐老人到沙漠一聚却使计囚禁他,利用他帮自己精进武学。

楼西月一边翻烤着架上的蛇肉,一边感叹,「我跟这个教主还真是有缘。」

对她的话很感兴趣,云隐老人问道:「此话怎么讲?」

「你看啊,他想方设法找出我来想得到拜月教的蛊玉。然后,我因力实在很想看看这个害我差点小命不保的家伙到底是什么德行,便千里迢迢来到塞外。」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道:「你的宝贝徒弟担心我身上的伤,故意挑了条错路走,我又贪玩,在抓蜥蜴时跑到地宫上方,一时好奇上窜下跳而误触了机关,然后我们就找到了你。」

云隐老人听完,不由得哈哈大笑,「是呀,如此说来,你跟那老魔头确实是有缘。」

「还是孽缘啊。」楼西月觉得自己挺无辜的,从始至终,她都是被动的一方。

接过她递来的蛇肉,云隐老人闻了闻,「很香嘛。」

「当然了,我烤蛇的手艺很好的。」

秋鸣风按了下她的肩,手劲很大。

楼西月用手肘顶了他一下,道:「你不用担心,前辈他老人家没事的,除了内功因力长时间被人用药物压制减退几成外,身体幷没有太大损伤。只要用心调理,恢复七、八成是没问题的。」

他闻言抿唇。

云隐老人笑道:「风儿,别担心,你媳妇说的不会错的,她尽得那医真传,又有苗疆独有的蛊毒本领,她说七、八成就一定能做到。」

「徙儿不会放过那个老魔头的。」

「不急,当下先帮前辈养好身体最重要。」楼西月却有别的看法。

秋鸣风重重地点了下头。

云隐老人看着她笑,「我老人家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当年我就想看你这丫头做我的徒儿媳妇,你果然便成了风儿的媳妇。」

说到这个,她忍不住要问上一问,「我师父当年真的跟您订亲了吗?」

「那个老怪物怎么舍得,只说是欠我一个人情。」

楼西月放心了,「看来我师父没骗我。」

「他那人虽然乱七八糟,但对徒弟还是不错的。」她撇撇嘴,出于人死为大的考量,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前辈,楼兰真的有宝藏吗?」她又问。

秋鸣风才想开口,如听到师父肯定的回答,「有。」

「真的?」楼西月眼睛为之一高,「在哪里?」

云隐老人如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先问:「你为什么想知道?」

「宝藏啊,就算只是去埋的地方看一眼,也让人很兴奋的啊。」

「你已经去过了。」

「啊?」

秋鸣风挑眉,「那处地宫?」

云隐老人点了点头,「对,几十年前,老魔头就是发现了那座古楼兰王的陸墓地宫,拿了里头的宝藏才建立西域魔教,雄霸塞外。」

秋鸣风不禁在心里感慨,误打误撞的,他与锦煜设的局,没想到却在冥冥中道中真相。

楼西月若有所思,「这样说来,鸣风领我走的方向并没有偏离楼兰多远,否则那里怎会有古楼兰王的陸墓。」

「嗯,两地相距不是很远。」云隐老人肯定了她的猜测。

「现在好多武林人士都跑到楼兰寻宝,现在楼兰城应该很热闹。」楼西月又有点向往了。

「西月。」

「嗯?」

秋鸣风看着她,道:「我们先回边城。」

楼西月看向云隐老人,斩钉截铁说:「我敢打赌,你徙弟是想把我们两个扔在边城,自己去找那个老魔头算帐。」

云隐老人哈哈大笑,这个丫头聪明直爽得让人不得不喜欢。

「西月。」

她皱皱鼻,朝火堆踢了一根柴进去,哼了两声,道:「好了,我知道了,楼兰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的,我会和前辈乖乖待在边诚等你。」

「听话。」秋鸣风哄着,总觉得她不会那么听话。

「嗯。」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半个多月后,等打败魔教教主的他回到边城时,妻子不见了,师父也不见了,甚至他们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那么消失了。

天山山顶,极寒之地。

两条人影站在了处陆峭的悬崖前,抬头仰望看峭壁上一朵凌空盛放的雪莲花。

「现在要怎么办?」全身裏在大氅中的楼西月面露苦色。

这时候,她有点后悔没听丈夫的话留在边城等他回去了。如果鸣风跟来的话,凭他的轻功,要登上这处悬崖峭壁还是不难的。但现在,她和功力只恢复四成的前辈只能望崖兴叹。

「一定要采吗?」如果非要不可,他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