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愣了一愣,这才猛地记起当初他从马上俯下身来问她的那一句:“姑娘,你只劫财吗?还劫不劫色?”她一时羞极,却不愿向他示弱,就厚着脸皮挑衅道:“就是都劫了又如何?你能奈我何?反正你现在又打不过我。”

封君扬笑笑,毫无预兆地扶住她的肩向着她缓缓低下头来。辰年微微一怔,猛地记起了他说过的话,于是立刻紧闭上眼睛,提着心等着他的唇落下。谁知等了半晌却等不来后续,她忍不住偷偷地睁开了一条眼缝去看,就见他正在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辰年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他戏耍了,羞怒之下就伸手狠推了他一把。封君扬一时没有防备,又加上失去了武功下盘不稳,竟被她一把推倒在了地上。辰年愣了愣,心里就有些后悔,刚想要俯身去拉他,却听他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

若不是念他还有伤在身,辰年真恨不得狠狠踩他一脚。她恼羞地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转身边走。

“辰年……”他停了笑,在后面叫她。辰年停下步子,转回身看他,就见他撑着手臂坐在草地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低声问她:“辰年,你敢过来亲我吗?”

辰年心跳忽地漏了一拍,脚下却没动地方,只站在原地看他。

封君扬的声音低沉里带着一丝魅惑,像是在故意引诱人去犯错,只是轻声问她:“你敢吗?”

她被他激起了性子,大步地走回到他身边,就在他的注视中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唇贴到了他的唇上。他的唇瓣依旧是滚烫如昔,她最初还能维持住灵台的清明,可待他的舌尖探入她的唇间后,心跳却突地一下子杂乱无章起来。

他拉住她的手臂,稍一使力就将她拉倒在自己的怀里。高低变换,形势立刻逆转,他低下头细细品尝她唇舌间的甜蜜,明明是如饮甘露,却丝毫解不得热渴,反而叫他越发地口干舌燥起来,一如那天夜里,心猿意马,迷乱狂热。

辰年被他手臂勒得发痛,神智从意乱情迷里清醒,顿时有些害怕,手抵在他的胸前躲避着他火烫的唇,低声叫他的名字:“封君扬,封君扬,你怎么了?”

他猛地松开了她,又往后退了退,低着头哑声说道:“辰年,你去看看那对男女是不是还在山坡那边,好不好?”

辰年毕竟年幼,经历这样亲吻虽也觉得面热心跳,却不知情欲为何物,她瞧封君扬这般只觉得奇怪,忍不住又上前踏了一步,想伸手去切他的脉象,担忧地问他:“你怎么了?可是内伤又发作了?”

封君扬此刻如置身火海,正受烈焰焚身之苦,刚才全凭着过人的毅力推开了她,此刻连再多看她一眼都不敢。偏她又往他身边凑,忙又往后避了避,哭笑不得地答道:“辰年,我没事,你先去看看他们,我一会儿就好。”

辰年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一步一回头地往那边缓坡处去了。因为担心着封君扬,她走得极慢,不时地停下来看一看他,就见他一直开始时还支着腿坐着,后面竟然侧身躺倒在了地上。辰年心里一惊,正想要转身返回去,却又见他举起一只手向着自己摆手,分明是不要自己回去。

见他这样,辰年索性硬下心肠来大步向着缓坡处走去。过不一会儿,后面却响起了马蹄声。她回头,见封君扬在后面骑马追来,月光下眨眼工夫就到了眼前。

他面色已是恢复如常,轻笑着向她说道:“上来!”

辰年借力一跃落在马上,从他身前回过头问他道:“你没事了?”

封君扬低头对她做了一个恶狠狠地表情,故作凶恶地说道:“不许再问了,再问我就吃了你!”

辰年却知道他是在吓她,闻言轻快地笑了起来,说道:“封君扬,我才不怕你。”

“叫我阿策。”封君扬突然说道,“以后都叫我阿策。”

“阿策?”辰年重复了一遍,好奇道:“你的小名么?”

“嗯”,他轻声答道,“我母亲一直叫我阿策。”

辰年心里不觉有丝甜蜜,应道:“好。”

两人合乘一骑,趁着月色缓缓前行,刚爬到坡上,就瞧见之前见到的那对男女已是在坡脚处点燃了一堆篝火,上面还烤上了野物,香味随着夜风飘过来,勾得人食指大动。辰年用力嗅了嗅味道,低声问封君扬道:“你脸皮够不够厚?”

封君扬轻笑道:“虽然比起你来还差一些,不过上前去给你讨点吃食却还是够用的。”

辰年却又迟疑下来,“只是不知他们是敌是友。”

封君扬笑一笑,将嘴凑到她耳边低语:“是不是友不知道,但起码不会是敌。他两个练得都是外家功夫,莫说那个男子,就是女子也是个厉害人物,若是要害咱们早就动手了,不会再从饮食上下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近篝火,那对男女也瞧到了他们,那男子只友好地一笑,女子却是向着辰年招手道:“小姑娘,可要过来一起坐?”

辰年忙高声应“好”,然后又得意地低声与封君扬说道:“才用不到你,我人缘好,人家主动邀请我过去呢!”

封君扬笑笑,将马缰随意一丢,牵着辰年的手走过去,拱手道了一声“叨扰了”,这才在火堆旁坐定。辰年自来熟地凑到那正在烤肉的女子身边,笑嘻嘻地问道:“大姐姐,可用我帮忙?我烤肉可是一绝。”

第四十七章 惊天噩耗

那女子丝毫不和她客气,果真将穿着野味的木棍交到她手里,“是么?那我一定要尝尝你这一绝。”

辰年老实不客气地接过,又觉得坐着烤肉甚不方便,索性就站起身来将裙摆提起塞入腰间,探过身不停地翻转篝火上的烤肉。她动作熟练,手腕有劲,火候掌握得也好,只片刻功夫,那火上的猎物便冒了油脂,滴滴地落入火中,滋滋作响。

那女子就赞道:“好手艺!”

辰年得意一笑,一时顾不上回身,只向后伸手道:“火候正好,作料,快给我作料!”

女子忙去行囊里翻找作料包,谁知半天也寻不出来,偏辰年那里又催得紧,急得她更是手忙脚乱起来。辰年有心过去帮忙,却又空不出手来,便也急得一个劲跺脚。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瞧到这般情形,不觉都是哑然失笑。

那男子将手中的酒囊举高,问封君扬道:“可善饮酒?”

封君扬轻轻点头,笑道:“尚可。”

“给!”那男子就将手中的酒囊扔给了他。封君扬接过仰头往口中倒去,喝罢笑着赞了一声“好酒!”就又将酒囊扔了回去。他两人这样往来交替,辰年她们那里肉才刚刚烤好,满满一囊烈酒已是喝了大半。

封君扬眼底已经染上些酒意,似有火苗在其中隐隐跳跃。辰年担心他醉酒伤身,却又不好上前阻拦,眼珠转了转,忙高声叫道:“你们两个喝酒不能漏了我们,怎地瞧不起我们女子?”

那两人动作一顿,齐齐向她望了过来。封君扬更是眉眼含情,唇角带笑,笑吟吟地看着她不语。辰年被他瞧得面热,忙掩饰地转过头去问身边的女子,“大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那女子笑道:“你若是想去给情郎挡酒自去就是,可不要拉上我。”

辰年被她说了一个大红脸,一时又羞又窘。那女子就笑着推她道:“你去和他们喝,我酒量太好,你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手的,我不欺负人。”

辰年顺势过去,贴着封君扬身边坐下,问那男子道:“这位大哥,他身体不好,我来替他和你拼酒,好不好?”

那男子也爽快,直接将酒囊递给了她,笑道:“好。”

辰年便学着他们刚才的样子仰头隔空倒酒,与那男子斗起酒来。封君扬默默往她身后坐了坐,从后面替她遮挡了吹来的山风,微笑着看她与人斗酒。辰年不过一个小姑娘,何曾尝过这样的烈酒,不过几口下去脸上便热得如同火烧。再几口下去,人就醉倒在了封君扬身上。

第二日她是在封君扬怀中醒来的。他们两人就睡在草地上,旁边的篝火已经烧尽,只余些许暗红色的灰烬。封君扬仍在熟睡,她迷迷糊糊地撑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就见此处只有她与封君扬两个,而那一对男女却已不知去向。昨夜里的一切仿若是她做的一个梦,一觉醒来皆都不见。

“莫不是遇到山里的精怪了?”她晃晃仍有些发晕的脑袋,喃喃道,“要不怎地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就只剩下咱们两人的。”

封君扬也已醒了过来,坐起身怔了片刻,淡淡一笑,轻声道:“就当是吧,许是遇到了一对神仙眷侣。”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忙简单整理一下自己,骑着马往梁下而来。按照提前约定好的计划,清风寨的车马将在北边的照壁山下休一宿,次日一早穿过飞龙陉进入北太行。辰年抬头看着日头,估计着大队此刻已经到了飞龙陉,便与封君扬说道:“中午时候飞龙陉内会有往来巡查的青州兵,我们等他们过去了再走飞龙陉。一进北太行,山路十分难走,李俊明那里有车有马,定然快不了,我们稍稍追一追就能赶上。”

封君扬说道:“你是在这山里长大的,我听你的安排便是。”

两人便也不忙赶路,沿着山间羊肠小道慢慢往北而走。到了照壁山下时果然见到了大队人马停留过的痕迹,辰年仔细瞧了瞧那些火堆的残余灰烬,笑道:“李大哥果然是个谨慎脾气,早早地就熄灭了火,看来是连早饭都没烧就叫大伙上路了。”

因飞龙陉是连接青州与冀州的交通要道,时常会有两地的兵士经过,青州方面更是专门派了兵每日都要沿着飞龙陉巡查一遍,因此越靠近飞龙陉也就越危险。李俊明怕是也想着早点穿过飞龙陉,这才急急地催大家赶路,趁着天色未亮穿过飞龙陉进入北太行。

两人略在山下歇了歇,辰年牵着马去溪边饮过了水,正欲上马前行时却瞧得远处有人从飞龙陉方向飞快地往这边跑来。她心中奇怪,定睛一看却见那人正是随着大队同行的邱三。

片刻工夫邱三就到了眼前,人还未近却有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邱三也瞧到了辰年与封君扬两个,脸上顿时悲喜交加,连滚带爬地奔了过来,带着哭音叫道:“谢姑娘,有官兵,有许多官兵,把大伙都杀了!”

辰年面色一变,一把将扑倒在脚前的邱三拎了起来,急声问道:“你说什么?哪里的官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三连喘带哭,心里又慌恐至极,一时张口结舌竟答不出话来。辰年见此情形心中更急,怒道:“你倒是说啊!”

封君扬忙上前叫辰年松开邱三,又递了水囊给他,沉声说道:“先喝一口水,慢慢说。”

邱三咕噜噜灌下去半袋水,情绪这才镇定了些,身体却是隐隐发起抖来,颤声说道:“李爷怕飞龙陉里不安全,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叫大伙收拾东西出发,想着趁早过了飞龙陉也好安心。谁知却在飞龙陉里遇到了官兵的埋伏。”

因为出南太行的谷口与入北太行的峡谷并不在一条直线上,所以还需在飞龙陉内走上约莫两里的路程。按说李俊明行事也谨慎,特意先派了探子进了陉内打探,见陉内安全才叫后面大队出了谷口进入陉内。开始时一行人悄声行来倒也无事,谁知眼瞅着就要进入通往北太行的那个峡谷时,前后都出现了大队的冀州官兵。

第四十八章 惨无人道

李俊明忙叫那二百护卫前后护住了当中的老幼妇孺,想拼着全力带着众人冲入北太行,谁知道路两侧的山壁上竟也埋伏有弓箭手。利箭似雨般落下,顿时就将清风寨的兵马射杀了大半,其余的人也都惨死在官兵刀剑下,只剩下了中间的那些老幼妇孺。谁知那些官兵竟连这些人也不放过,提刀捉着人就砍,除了一些年轻女子留下之外,就连幼小的孩童都没放过。

邱三能活下命来全靠侥幸。他本一直坐在严婶子他们的大车上,因着油嘴滑舌不讨大伙喜欢,那几个妇人便合计好了戏耍他,快进飞龙陉时故意指使了他去远处打水,想着叫他追赶一下大车。谁知竟是这样一个无意的玩笑救了邱三一命,待他打了水追到谷口时,寨子里的护卫已是与官兵打了起来。

他胆子小,脑子又灵活,吓得立刻缩回了谷内,直到那些官兵押着活人往东而走,这才敢动地方。邱三边说边哭,眼泪鼻涕糊得满脸,哭道:“都死了,都死了!严婶子,马大嫂??老人孩子都没放过,几百人都杀了!官兵杀得到处是血,人间地狱一样。”

辰年双目通红,瞳孔里却冒着火,双手在体侧紧紧地握成了拳,整个身体都隐隐颤抖起来,嘶声问道:“小孩子也没放过?”

“没有,没有。”邱三哭着摇头,双腿虚软得撑不住身体,只能瘫坐在地上。他不算好人,可也不过是为了糊口偷鸡摸狗,却从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更没见过这样杀人如砍菜切瓜的场面。

在上清风寨之前,他心中以为这些山匪就是穷凶极恶之人了。可真等进了寨子,发现大伙也不过都是被生活逼得混不下去的普通人,会笑着和他说话,会和他称兄道弟。有家室的惦记着叫老婆孩子吃饱穿暖,打光棍的就做梦有一日能娶上一房媳妇。

自几百年前起,清风寨一直以“义”字立本,寨子里有着自己的产业,能养活着大半的人。偶尔打劫一下过往商队,却不过是留下些买路财,轻易不伤人性命。有时遇见那穷苦的百姓,寨子里甚至还会给点干粮。这些人,说是匪,其实也不过是在山里过活的贫苦百姓!

可就是这样一群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却惨死在了官兵的刀下。辰年铁青着脸,咬着牙不发一言地向着坐骑走去。封君扬忙从后一把拉住了她,急道:“辰年,你冷静一下!”

辰年忍着泪转头看他,嘶哑着嗓子问他:“那些都曾是我身边的人,活生生的人,我叫她们婶子,叫她们婆婆。她们看着我长大。义父不在的时候,我饿了的时候她们会给我吃的,夜里害怕就会睡到她们家里炕上。还有那些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还有小柳,她们现在还在官兵手上生死难料,你叫我怎么冷静?”

封君扬平静地看着她,说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冷静。你去是为了救她们,而不是去送死。”

辰年鼻腔一酸,封君扬已将她拥到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后背,柔声说道:“哭吧,心里既然难受就好好的哭一场,哭完了我们再好好去想该如何去救人。辰年你记着,事情越是慌急,人就要越沉稳。”

辰年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我不哭,哭没有用!”她听见身后邱三的哭泣声,回身恶狠狠地去看仍瘫坐在地上的他,冷声道:“不准哭!起来,把眼泪擦干!”

邱三忙爬起来,用衣袖胡乱地抹着脸,“我不哭,我听你的吩咐!”

辰年双眉拧起,问他道:“你会不会骑马?”

邱三忙点头道:“小的会!”

“那好!”辰年将坐骑的缰绳交到他的手中,一字一句地交代他道:“你骑着马赶回寨子,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当家,请他速速派人来救人。我会先追过去,在路上留下记号。去!快去!路上停也不许停,一定要尽早把消息传回寨子!”

邱三慌忙爬上马背,拨转马头往清风寨方向赶去。

辰年又转回身去看封君扬,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他武功尽失,又是那样的一个身份,自是不能跟她一起去救人的。可若是就把他独自丢在这山中,也将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阿策,我??”她张了嘴,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辰年,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太过凑巧?”封君扬突然问道,他面容沉静不见喜怒,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从容,“冀州军怎就会这么巧就埋伏在那里?”

辰年抿唇沉默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眼下我没有别的选择。”

她不是没瞧出此事大有问题,冀州军竟然这样精准地埋伏,就像是早就知道了清风寨的计划,然后提前等在这里一般。纵是李俊明已经百般提防,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就算是邱三的幸存,谁又知道是不是对方故意放他回去报信?

封君扬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也许,此‘冀州’军并非来自冀州。”

辰年猛地抬头看他,问道:“此话怎讲?你是说冀州军是别人假扮的?”

封君扬略略点头,说道:“薛盛英带兵还在清风寨之南,难不成还有特意分出一股人马来守在飞龙陉里?若说是他有意从北偷袭,两面夹击清风寨,可这些人马又太少了些。也许并不是他,甚至不是冀州??”

飞龙陉里的官兵,不是冀州的,还能是哪里的?辰年听出他的意思,问:“你是说这些官兵来自青州?”

“未必不可。”封君扬缓声答道。

辰年想了想却觉得不可能,“不会,张奎宿既是为杨成才杀的薛直,他们两个就早已结盟,杨成为何还要来杀寨子里的家眷?”

第四十九章 你不能去

封君扬冷冷一笑,说道:“杀了寨子里的家眷然后嫁祸冀州,岂不是将清风寨与冀州的仇恨结得更深?之前清风寨里可能还有会人想着避一避薛盛英的风头,忍一时之气以保寨子。经此事之后,怕是再没人会这样想了。”他说着停了停,眉宇间露出些不屑与嘲弄,“也许,这不过是张奎宿与杨成的另一个合作!”

“不可能!”辰年立刻大声否定道。

封君扬问她:“为何?若不是有人提前给了对方消息,哪里会这样准?”

“寨子里就是有内奸,但是绝不可能是张奎宿!”辰年低下了头,声音忽有些涩哑,“因为他的老母与妻儿都在队伍里面,如果邱三刚才没有撒谎,他们此刻怕已是凶多吉少。”

封君扬并不知道这些,闻言也不由沉默下来,片刻后才与辰年说道:“辰年,你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追过去,这太过危险。你等我一天好不好?”见辰年面露不解,他又解释道:“我已经给顺平传信,若是不出预料,他最迟明天也就能赶到了。到时候我定会想法帮你救人。”

顺平听到他捎去的那句话就会明白他的处境,定然要带高手过来寻他的。

封君扬说完看了辰年一眼,怕她会因他的隐瞒而不悦,谁知辰年却是说道:“这样正好,既然你的人很快就到,我也就放心了。你留在这里找个地方藏身等着你的人马,我去救人。”

封君扬本是想拦下她,却不曾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见着她转身就要走,心中一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变色道:“你不能去!”

辰年不语,却神色倔强地看着他。

他不自觉地抿紧了唇角,压下心中惶急,只冷声说道:“辰年,如若今天我们两个换了身份,你是否能容忍我把你一人丢在这里自己去送死?”

“我不会死的,我会见机行事。”辰年分辩道。

封君扬却不肯松手,“我不管你是否见机行事,我只问你,如若是你,能不能容我丢下你去送死?”

“不会死的!你也听邱三说了,他们不杀年轻女子??”

封君扬的面容虽还镇定,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眼中更是无法控制地显露出气恼来,“谢辰年,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杀年轻女子?你可知道这样的弱女子落入兵匪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吗?”

辰年不能回答,她很清楚那些官兵为何把所有的人都杀光了,独独留下那些年轻女子。她的眼圈再一次变红,眼泪就在里面打着转,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这才避开他目光涩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必须现在去。就算我救不了她们,哪怕,哪怕??能帮她们死得干净些也好,总强过受尽**再死。”

他的手却依旧抓得死死的,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开,最后沉声说道:“我同你一起去。如果你非要去,那我就同你一起去。”

辰年不语,只低下头去一根根地去掰他的手指。

“我喜欢你。”他忽然轻声说道,“辰年,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让你走。”

辰年心头一震,忍了许久的眼泪倏地流下。她默然地站了站,抬眼去看他,盯着他的眼睛哑声说道:“封君扬,算是我辜负了你,你就当从不认识我吧。”她说完迅疾地伸出手去扣封君扬的脉门,内力稍稍一吐,终迫他松开了手。

封君扬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手臂慢慢地垂下来,不再去做无用的阻拦,只垂下眼帘漠然说道:“你走吧。”

辰年硬下心肠,再不敢看他一眼,转身提一口真气施展轻功向着飞龙陉跑去。此地离飞龙陉不过十余里的山路,辰年功夫虽然不算太好,可自小在山里练成的脚力却是极好,时间未到正午,人已是到了谷口处。

一进飞龙陉,血腥气猛地浓烈起来。辰年稳一稳心神,弃平坦的大道不走,转身跃上旁侧难行的山壁。又往前行了半里,就到了清风寨人马遭伏的地方。清风寨众人的尸首都已经被人推进了路旁的深沟里,杂乱地堆在一起,流出的血将沟底都浸得泥泞不堪。

四周都是死一样的静寂,就连一声鸟鸣声都听不到。她拽着斜坡上的荆棘滑到沟底,在尸首堆里翻看了半天,终于怔怔地停了下来,心头上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完全熄灭了。没有幸存者,一个也没有,那些曾活在她身边会说会笑的男女老幼,现在已变成了沟底这几百具死尸。

唇瓣不知在何时被咬破了,一股腥甜弥漫在她的口腔里,与外面的血腥气夹杂在一起,叫人不由一阵阵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鲜血。严婶子的眼还圆睁着望向天空,她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去抚上那双眼睛,却在那本就血污的脸庞留下了新鲜的血迹。

辰年有些发怔,愣愣地看着自己被荆棘刺破的手掌,人都说十指连心,可为什么她却连疼都感受不到?身旁严婶子的眼帘依旧不肯合上,辰年终于放弃,从怀里掏出帕子认真将她的脸擦拭干净,站起来毅然地转身离开。

对不起,她现在还不能叫他们入土为安,因为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得去救小柳,救那些被官兵抓去的姐妹。

从山道上遗留的痕迹来看,那些官兵确是往东而去。辰年仔细地看了看那些车痕与马蹄印,大概估算了对方的人数,在显眼的山岩上留下清风寨特有的联络暗号,施展轻功向着官兵离开的方向追去。

若是轻功绰绝的武林高手,疾行的速度自然是可以直追骏马。可辰年年岁尚小,平日里练功又不算勤快,除了被穆展越逼得养成了晨起打拳的习惯,于内力修为上很是有限,因此等她追上那些官兵的时候,日头已近落山。

许是预料无法在天黑前走出飞龙陉,那些官兵索性便早早地找了避风的宽阔之地扎营。辰年略一思量,借着暮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攀爬到高崖坡上的乱石中,藏住了身形探出头去偷偷往下打量。

坡下只篝火堆就点了二三十个,每个火堆旁都围满了兵丁,闹哄哄的足有千余人之众。就在较为靠近坡底的一处火堆旁,有几十个女子瑟缩着挤在一起,正是被这些冀州兵掳走的清风寨众女。

这样多的官兵,此刻又只有她一个人,若是想将这些女子都安全救走,简直是难比登天!

辰年正急得一筹莫展间,忽察觉到身后似有些异样,未等她来得及有所反应,冰凉锋利的刀刃已是逼到了她的脖颈处。她的身体本能地僵直,再不敢随意动一下。就听得有个低沉生硬的男音从后问道:“你是什么人?”

第五十章 异族少年

辰年后背上立时沁出了冷汗,她干干地吞咽了一口吐沫,哑声道:“过路的人。”

“过路的人?”那男人贴近了她,偏着脸似是打量了她一下,语速有些慢地问道:“过路的人不走路,躲在这里做什么?”

辰年很敏锐地发现他说话似乎稍觉生涩,口音里更是带着些许北地的腔调,想了一想就答道:“北边的朋友,你也看到下面的情形了。我一个单身女子行走,自然是不敢去惊扰那些兵老爷,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在这边绕过去。”

“实话。”那人将刀锋又往辰年脖颈上压了压,“我要实话。”

辰年料想此人和下面那些官兵并不是一路人,眼珠转了转便颤声答道:“好,我说实话。阁下看到下面那些被官兵抓住的女子了吗?我是她们的同伴,一时幸运逃了出来,不忍心丢下大伙独逃,就偷偷跟着他们,看能否找到机会救出她们。”

这个答案显然比之前的更叫这男人满意,他手上的刀就松了许多,又问辰年道:“你们可是清风寨里的人?”

辰年想自己藏的这样隐蔽,他却能发现自己并无声无息地摸到她身后,除了武功高强之外,很可能他就是在后一路跟着自己来的。既然这样,她就没有必要再隐藏身份。思及此,索性点头道:“不错,我们都是清风寨的家眷。”

她怕引得身后男子不悦,不敢随意回头,只用眼角余光看到他似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又听他低声问道:“那你可认识谢辰年?”

辰年心中一突,不知这人为何会问到自己,又分不清他到底是敌是友,一时之间不知到底是该如何回答。她这样一迟疑,那男子不耐烦地就用刀背轻轻地磕了磕她的肩膀,“回答。”

辰年紧张地舔舔嘴唇,答道:“认识。”

“她在哪里?”男子又问。

辰年便抬手去指缩在人堆里的小柳,答道:“就在下面,人堆里穿月白色衫子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