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生是他的表妹,是他以后的嫡妻,纵是他不爱她,他却不能辜负她的一生。封君扬闭了眼,几经努力才能把那个字艰涩地挤出來,“……会。”

辰年干干地扯了扯嘴角,反问他:“封君扬,你还想要我如何?”

封君扬半晌无言,好一会儿后,他扶着门框艰难起身,看着辰年,问她:“那你想要我如何?抛弃家国,不顾父母姐妹,然后带着你走吗?辰年,你是要我这样么?”

辰年回望着他,像是从不曾认识这个人一般地看着他,她忽地微笑起來,笑容从嘴角上一丝丝挑起,在面庞上如花般缓缓绽放,却独独触不到眼底。那双最明亮不过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将所有的情感都遮在了里面。

她微微笑着,轻声说道:“不,我什么也不要你做,我只是不要你了,不管你是封君扬还是阿策,我都不要了。你娶谁去做妻,纳谁去做妾,都已和我沒有关系。你去做你的世子,我仍去做我的山匪,从此以后,我们两人各不相干。”

封君扬身体一僵,整个人似是被钉在了那里,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面前的女子还在微笑着,那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温顺,可她说出的话却是那样冷酷无情,就像是一把冰刀,直直地**的心间。

先是痛彻心扉,然后便是怒不可遏。

第一百章 喜极而泣

封君扬抿紧了唇角,立在那里默默看辰年半晌,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谢辰年,我不会放你走,我不放,死也不放。”

辰年只扯了扯嘴角,算作是对他的回答,然后便在他的注视中去合房门。封君扬猛地伸出手去拦在门中央,却只是冷声说道:“时辰到了,出來运功逼毒。”

辰年竟轻轻地“哦”了一声,并不在此事上与他赌气,迈步出了房门走到院中坐好,迎着太阳打坐运功。她这里刚刚坐好,就听见朝阳子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在院门外传來,“乔羽,你拦我做什么?你就是拦着我,那丫头也不能偷懒。”

封君扬面色重又恢复了冷静从容,淡淡吩咐道:“顺平,请道长进來。”

片刻后,顺平弯腰引着朝阳子入内。朝阳子先翻了一眼辰年,这才敷衍地向着封君扬拱了拱手,道:“世子爷。”

封君扬浅浅一笑,吩咐顺平给朝阳子搬了椅子放于树荫之下,又站在原处静静地看了正在运功的辰年片刻,这才转身慢慢走了。他前脚一走,朝阳子便迫不及待地从树荫下窜了出來,半蹲到辰年面前,眨着一双精光小眼细细打量她。http://

辰年本合着眼,听见动静睁目看去,正好对上了朝阳子那张又干又瘦的黑脸,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皱眉问道:“道长这是做什么?”

朝阳子问道:“你和那世子爷因着什么闹翻了?”

这问话与他这身份着实不符,辰年深吸了口气才将都到了嘴边的刻薄压了下去,只又重新合上了眼,面无表情地说道:“道长请闪一闪,您当着我的光了。”

朝阳子昨夜里就听到了些动静,刚在外面看到乔老,却只探听到三两言语,对封君扬与辰年之事正是好奇,闻言便极不在意地说道:“沒事,沒事,晒不晒的都不打紧。”

他是说着无心,辰年却是倏地睁开了眼,探究的目光飞快地在他脸上打了个转。然后便似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目光,半真半假地答道:“其实也沒什么事,他昨夜里和别的女子多说了两句话,我一时生气就和他动了手。”

朝阳子却不大信,他是良医,只扫封君扬一眼便知他身上受了两处伤,一处在左肩,一处却在右腿,虽都不是什么要害之处,可从封君扬行动间就可以看出那两处伤得俱都不轻,能叫谢辰年下这样的狠手,必然不会是只和别的女子多说了几句话那样简单。$

朝阳子低低地哼了一声,直起身來看了辰年片刻,说道:“你扎的那两处的地方都不好,以后要是扎人却又不想要他性命,你就用刀刺此处。”他说着伸出手指在自己腰腹处比划了一下,补充道:“就在这,认准了地方,一刀扎下去,既看着吓人,又不会要人性命。”

辰年一腔情思所付非人,心中本是极难受的,全靠着一股子不肯示弱人前的硬气才能撑着自己坐在这里,偏朝阳子还与她说这些闲话,她抬头呆呆看他片刻,想要挤出个淡定从容的笑容來,可嘴角勾了几勾都沒能弯上去,眼泪却是下來了。

朝阳子不觉愣一愣,又凑近了弯腰细看她,奇道:“你这到底是要哭还是要笑?”

他这样一问,却叫辰年心中更觉凄苦。她性子虽刚强,可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在昨夜之前她还满心欢喜着,想着能与封君扬像书中写的那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谁知到头來却全是欺瞒哄骗。封君扬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娶她,他要娶的是芸生,是泰兴贺阀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她这个清风寨里出來的野丫头。

芸生上有父母疼爱,旁有兄长护持,她却是无父无母的孤女,甚至现在连相依为命的义父也沒了踪影,只有她一个人,天地之间这样大,却只有她一个人。

可她偏又那样的蠢,封君扬几次三番地给她讲天下大势,讲各个门阀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讲他们的联姻,她虽一直听着记着,却总认为那些东西离自己太远,竟忘记了封君扬那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他,也是要联姻的!

辰年极恨自己在人前哭泣,她在房内枯坐一夜,这才能忍下不在封君扬面前哭泣,可此刻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像是流不尽般地往外涌着。她既觉难堪又觉委屈,更恼恨朝阳子这样不识趣地过來揭人疮疤,一时再忍耐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低下头用双手揪住朝阳子的袍角,放声大哭起來。

朝阳子被她这孩子般的大哭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逃开,衣袍却被她抓住了,偏还抓得极紧,叫人拽也拽不出來。

这突如其來的哭声立时就惊动了守在院外的郑纶,他快步走到院门处往内扫了一眼,不觉皱紧了眉头,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吩咐身边的侍卫去把此事报与封君扬知晓。

朝阳子正好回头瞧到了,不由大急,封君扬可是带着人刚走,便是腿脚不利索,用不得片刻功夫也就能回转了。ωωω,朝阳子忙一边往外拽着自己袍角,口中慌乱叫道:“你别哭了,别哭了。”

他这样一叫,不想辰年反而哭得更凶了,还扯着他的袍角当起了手帕,报复性地把眼泪鼻涕一起糊了上去。

朝阳子又气又急,却又拿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辰年束手无策,他回头望一眼院门口,见郑纶还皱着眉看向这里,忙向辰年妥协道:“你别哭了,我以后再不叫你晒太阳了,总行了吧?”

辰年手上却将他衣袍扯得更紧了,抽泣着问:“那还怎么逼毒?”

“不逼了,毒也不用逼了。”朝阳子忙道。

辰年肚中暗骂一句“你大爷的,这黑老道果然是在诳我!”她心中愤恨不已,又扯过他的袍角狠狠地擤了把鼻涕,这才算松开了手。

朝阳子得以解脱,立刻就向后跳去,一脸厌恶地抖着自己被辰年涂得满是鼻涕眼泪的衣袍,恼道:“你这丫头,当真可恶。”

说话间,封君扬已是匆匆回转,因走得太急,他腿上的伤口又崩裂了,血色很快就浸湿衣袍透了过來,他却似仿若不察,只匆匆几步赶到辰年身前,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问道:“怎么回事?”

辰年大哭了一场,只觉得心中畅快不少,坐在那里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不急不忙地从地上站起身來,淡定答道:“刚才听道长说我身上阴毒已经除尽,我一时喜极而泣,乐哭了。”

哭得这样撕心裂肺,竟是乐哭的?此话一出,顺平与乔老等人差点沒跌趴到地上去,封君扬那里更是微微抿紧了唇,看着辰年不语。辰年看也不看他一眼,却是转身认真去问朝阳子:“道长,我这毒真是沒事了?”

朝阳子正皱眉看着自己被揉搓得一塌糊涂的道袍,不耐道:“沒事了,沒事了。”

辰年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可我穴道有时还痛??”

朝阳子头也不抬地摆手,“不用管它,过上几日自己就好了。”

“好,好,好你个脸黑心黑的黑老道!”辰年忽地冷了脸,咬着牙连骂了几个好字,然后便转身进屋,“哐”地一声甩上了屋门。她虽未放出什么狠话來,可这一声震天响的摔门声就如同打在了朝阳子的脸上,气得他当场就跳了脚,立时就要追过去找辰年麻烦。

乔老急忙一把将他拉住了,恨不得立刻把这位不着调的师兄打包送回师门。他一面扣住朝阳子不许他动,一面偷眼去瞥封君扬,却瞧见他眉宇间的冰霜略有消融,神色却似是比之前稍稍缓和了些。他大松了口气,生怕朝阳子再喊出什么出格的话來,忙寻了借口提着朝阳子离去。

小院里只剩下了封君扬与顺平、郑纶三人,顺平几经犹豫,还是小心地出言劝封君扬道:“世子爷,谢姑娘脾气硬,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她今日这样哭一场反而比把气压在心里的要好。待缓上几日,她记起您对她的好,许就沒事了。”

封君扬沒有言语,只默立片刻,转身缓步出了院子。院门外早就有随从抬着肩舆候着,这一次封君扬并未强撑,由顺平扶上肩舆回了自己住所。

傍晚时候,芸生带着侍女过來,捧着她亲手熬得汤药,笑嘻嘻地与封君扬说道:“表哥,这可是我亲手给你熬的,你尝尝,味道是不是比顺平熬得要好许多?”

同一个的方子熬出來的汤药,不管是谁熬的,味道能差到哪里去?她这样说分明是为了哄封君扬吃药。封君扬不忍拒绝她的好意,接过药碗将药喝了,说道:“是比顺平熬得好些。”

得他夸奖,芸生一时得意忘形,便不小心说出了实话,“那是,我不错眼地看着她们熬得,火候掌握的最好!”

封君扬听了不觉微微勾了勾唇角。瞧他这样,顺平便跟着凑趣,忙在一旁清嗓子,向着芸生猛使眼色。芸生瞧得奇怪,问他道:“顺平,你要与我说什么?直说便是,表哥又不是外人。”

顺平闻言故意苦着脸答道:“芸生小姐,您刚才还和世子爷说那药是您亲手熬的,怎地又成了不错眼地瞧着她们熬得了?”

芸生愣了一愣,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向着封君扬讪讪笑道:“呀,不小心说漏了。”

封君扬笑笑,“沒事,能得你大小姐看着熬药,这已是十分不易了。”

芸生见他露了笑容,心中十分欢喜,话便就更多了起來,与封君扬直闲扯了小半个时辰,从青州一路说到了盛都,直到外面天色黑透,这才带着侍女离去。顺平替封君扬送了芸生出门,再转回來却瞧见封君扬眉眼阴沉,面上的笑容早已是散尽。他心中正暗自忐忑,就听得封君扬淡淡吩咐道:“去门外跪上一个时辰再进來。”

第一百零一章 各怀心思

顺平不敢违他命令,连问一声为什么都不敢,低头出了房门在廊下跪下了,直到跪足了一个时辰,这才小心地进了屋内,却垂着眼眸看也不敢看封君扬一眼。

封君扬问道:“可知哪里错了?”

顺平复又跪下了,小声答道:“小的自作聪明了。”

封君扬冷声道:“你是跟在我身边的,是我亲信中的亲信,若是连我的心思都猜不到,还怎么给我做心腹?”

顺平吓得忙伏在了地上,“世子爷,小的知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听得封君扬淡淡说道:“起來吧。”

顺平忙小心地爬起身來,垂手立了片刻,瞧封君扬沒有别的吩咐,便躬着身子小心地退了出去。一出得房门,他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招手叫了别的小厮过來在廊下听封君扬使唤,自己则亲自快步往辰年住处去了。

与封君扬院子的灯火通明相比,辰年的小院里要昏暗了许多,除了院门处亮的那两盏灯笼,院内房中竟俱都是漆黑一片。新换來的侍女从院内轻步迎了过來,向着顺平屈膝福了一福,轻声唤道:“平爷。”

昨夜时候,辰年身边的两个侍女就已经全都换去,现在这侍女是顺平亲自安排的,说是侍女,实则是王府培养的暗卫,都有着功夫在身。顺平看一眼正房方向,低声问她道:“如何?”

侍女答道:“晚饭倒是肯吃了,饭后还在院中走了两圈,只是仍不肯叫人进去伺候。”

顺平点点头,想了想,又交代道:“好好看着,绝不能有半点轻慢,若有事速去报我。”

侍女恭声应下了,顺平这才又回了封君扬处,不等他询问,小心翼翼地将辰年处的情况细细说给他听了。封君扬的脸色这才略略缓和了些,向他挥了下手,“知道了,下去吧。”

顺平出得门來就摸了把冷汗,私下里见到郑纶,不禁感慨道:“那位爷是真的把谢姑娘放心尖上了,容不得旁人有半点慢待,若不是实在是身份相差太大,沒准真能不管不顾地娶了回來做世子妃。可偏偏那谢姑娘平日里看着随和,狠上來却是半点不心软,就直接亮刀子往那位爷身上扎。唉,就这个脾气,你且等着看吧,就是芸生小姐容得下她,待回了王府,也少不了要闹事。”

郑纶浓眉紧皱,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替芸生小姐不平。”

顺平闻言不觉多看了郑纶一眼,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压下了,想了想,转而低声说道:“我给你透个话,我瞧着世子爷的意思是要留你在青州,不叫你随着去盛都。”

“留在青州?”郑纶有些惊讶,他身为封君扬的侍卫统领,理应是跟在封君扬身边的,怎能把他留在青州?

顺平说道:“杨成身死飞龙陉,虽说是把帽子都扣在了清风寨的头上,可靖阳张家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透这些事情?他们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世子爷去盛都也是为了解决此事,想把青州的归属敲成板上钉钉的事情。青州这里他不放心,定要留下亲信在青州,明着说是协助薛盛英掌兵,实际上也是为了控制他。”

郑纶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知。”

顺平瞧他模样,却凑到他身边低声道:“你不知。”

郑纶疑惑地看他,他走到门口,小心地瞥一眼门外,见四处并无其他身影,这才关了门转回身來与郑纶低声说道:“看在我们多年來风雨里一同闯过來,此话我与你只说一次,你听得进去便听,听不进去便罢。郑纶,你若留在青州为将,自此以后便与我不同。你是外将,将來更会是世子爷的股肱之臣,万万不可再说什么替谁报不平的话。我是世子爷的奴才,只要是贴身伺候他,以后就免不了要与他的后院打交道,纵是有点差错,世子爷也能容我。可你不一样,你的主子就只能有世子爷一人,不管是芸生小姐还是谢姑娘,都和你无关。不管你对芸生小姐生过什么样的心思----”

“顺平!”郑纶恼怒地打断了顺平的话,急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曾对芸生小姐生过什么心思!”

“沒有最好!”顺平微笑着安抚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就凭咱们世子爷的雄心大志,你日后少不了也要跟着飞黄腾达,风光还在后面。”

郑纶面上却是不见丝毫喜色,只是沉着嘴角不语。顺平见此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再未劝他,替他带上门出去了。郑纶却是半宿无眠,快五更时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把心中一干杂念全都摒除了,倒在床上扯了被子蒙上头呼呼大睡。%

街面上隐约传來一快四慢的更鼓声,时辰不过刚刚寅初,各处的奴仆便已开始准备起身,熬了一宿的值夜人却是到了最为困乏时候。辰年养精蓄锐了大半夜,等得便是这一刻,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谁知刚刚打开房门,侯在廊下的侍女已是迎上前來,低眉顺目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辰年手扶着门框站了片刻,这才冷声说道:“沒有。”

她说完径自出了房门去院子里打拳。那侍女见状也不上前,只准备了清水与帕子等物在一旁候着,等辰年一套拳打完,便十分有眼色地捧上了湿帕子过來。辰年接过帕子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随意地瞥了那侍女一眼,问她道:“你会武?”

那侍女只略略迟疑了一下,便谦逊地应道:“只会些粗浅的功夫。”

“好。”辰年将帕子掷进水盆里,往后退了两步,说道:“來,陪我过几招。”

那侍女尚在犹豫,辰年那里却是利落地抱拳于左胸前往外推出,随之便毫不客气地出拳攻向她的面门。那侍女忙侧身躲避,下意识地伸手将辰年手臂格开,另只手却斜探向辰年肋下空当。辰年一笑,回拳來挡,眨眼间,两人手上便已是连过了几招。

辰年有心试探她的功夫,出招皆都是又疾又狠,全不留情。那侍女失了先机,却很快就镇定下來,将辰年攻过來的招式一一化解,防守得滴水不漏。又过了二三十招,辰年心中已是有数,便率先收了拳向后跃开,说道:“不打了,我打不过你。”

侍女生只怕惹辰年不悦,忙向她赔罪,辰年那里却是不在意地说道:“是我技不如人,和你沒有关系。”

侍女瞧着辰年的神色不像是恼怒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來,回身端水过來伺候辰年梳洗。待吃过早饭,顺平那里又偷偷过來了,他本想着把侍女叫出去问话,不想却被辰年瞧到了,叫了过去。

顺平只好走上前來,恭敬地叫了一声“谢姑娘。”

辰年看他两眼,沉默片刻才出声问道:“你家世子爷可有交代过我能不能见陆骁?”

顺平听了这话只觉头大,暗道姑奶奶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題,你叫我怎么答你?这事还用世子爷交代吗?你俩现在都僵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去见陆骁,你是生怕不能气得世子爷吐血吧?顺平这里腹诽了几句,这才低顺着眉眼答辰年道:“世子爷自昨日回去了就一直昏睡,还沒來得及交代小的这些。”

辰年微微挑眉,面上露出些许意外,问道:“一直昏睡?”

顺平立刻苦下了脸,点头道:“您也知道,自从山里回來世子爷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这回伤得虽不是要害,可失血却不少,郎中给他开了补血的药方,偏他又不肯用,小的劝了也不肯听。昨日里那么老远的路,他非要走着來,结果腿上的伤口又迸裂了,回去又流了许多的血??”

顺平嘀嘀咕咕地念叨了许久,把封君扬的情形描述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这般手段若是用在别人身上许是有用,可眼下对辰年用此招可是大错特错了。她之前是被“情”字障目,所以才会受了封君扬的欺瞒哄骗,此时人既然清醒过來,顺平这些话又如何能糊弄了她!辰年看出顺平是有意夸大好叫她心软,想了一想后索性将计就计,陪着他做起戏來。

顺平一直暗中观察着辰年的神情,瞧她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忙又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红着眼圈说道:“小的早上來的时候,世子爷还有些犯迷糊呢,只催着小的过來和姑娘说不许贪凉,练完功从外面进來要歇上一会儿才可吃那些冰镇的东西。”

辰年的目光略有些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來,说道:“他不喝药,你捏着他鼻子硬灌下去就是了,反正他也糊涂着,事后他若问,你死不承认就是了。”

顺平暗道快拉倒吧,你要去灌自然是沒事,可我要是敢这样做了,他事后定会扒了我的皮,连问都不带问一下的。他虽这样想着,脸上却是现出迟疑之色,说道:“要不小的回去试试?”

辰年似是忘了要见陆骁之事,只摆手催促顺平,“快去,快去。”

顺平得了她这话忙转身小跑着回了封君扬的院子。封君扬刚喝过汤药,正歪在榻上看薛盛英军送來的军报,听过顺平的禀报,顺手就将手中的玉把件向他身上砸了过去,轻声斥道:“满嘴的胡说八道!”

顺平忙双手接了那玉把件,嬉皮笑脸地说道:“小的谢世子爷赏。”

封君扬瞪他一眼,自己却又忍不住先弯了唇角,问他道:“她果真是这样说的?”

第一百零二章 真假难辨

顺平嘿嘿笑着将那玉把件揣进怀中,答道:“世子爷不知道,小的一说世子爷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谢姑娘眼神都呆愣了,再听说世子爷不肯吃药,便叫小的捏着您的鼻子往下灌,还嘱咐小的不用怕,事后您要问起,死不承认就是了。*”

这样无赖的话还真是只有辰年才能讲的出來,封君扬唇角上扬的弧度不自觉地又大了些,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顺平道:“她说要见陆骁?”

顺平点了点头,回道:“谢姑娘一开始是这样说的,后來听小的说了世子爷的伤势,就沒再提这事,像是一时忘了。”

封君扬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肩头伤处,稍稍沉默了片刻,吩咐顺平道:“你去将陆骁请到我这里來,就说我有事与他商量。”

顺平忙就出去请陆骁。过不得一会儿,陆骁跟着顺平过來,进门见只封君扬一个,奇道:“我还当又是谢辰年唬我,不想真的是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封君扬坐在榻上微微欠了欠身,向陆骁歉意地笑笑,说道:“我腿上不方便,就不起來迎你了,随意坐吧。”

陆骁从不讲究这些,扯过把椅子在封君扬对面坐下了,闻到空气中隐隐带有血腥之气,便问道:“你受伤了?”

封君扬先挥手斥退了顺平,这才淡淡说道:“不碍事,只是些皮肉伤。”

陆骁记起前天夜里府中是稍稍乱了一阵,他听见动静还出來瞧了瞧,听顺平说沒事便就回去了。眼下见封君扬竟受了伤,他有些诧异地问封君扬道:“是前天夜里的刺客伤的?可当时顺平说沒事啊,怎会还伤到了你?谢辰年呢?她沒事吧?”

封君扬微笑着摇了摇头,“辰年无事。”

陆骁这才轻轻地“哦”了一声,放下心來。

封君扬看陆骁两眼,迟疑了一下,才又缓缓说道:“其实,我这伤是辰年刺伤的。”

陆骁闻言愣了一愣,抬眼看向封君扬,愕然问道:“你们两个怎地打起來了?”

封君扬轻轻叹了口气,将辰年遭人设计误信他要另娶别人的事情虚虚实实地与陆骁说了说,掩下了他确要娶芸生的实情不提,只说辰年误会他又不肯听他解释,又说道:“陆兄,我不怕你笑话,我真是不知该拿辰年如何是好,她的脾气上來又狠又倔,连话都不肯听我说一句,捅了我两刀就要跑。!我实在无法,只好叫人将她暂时拘在了院子里。”

陆骁听完一副头大模样,忙推脱道:“你与我说这些可沒用,我对谢辰年也怵头得紧,再说就是我去劝她,她也听不进去。”

“我不是要陆兄去劝她,我只是??”封君扬轻轻抿了抿唇,有些苦恼地说道,“怕她会为着与我赌气而要陆兄带她走,她是小孩子脾气,又在气头上,沒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來的。若是她义父在这里,我还可以请他出面约束一下辰年,可眼下又寻不到穆先生。辰年若是非要走,我虽可强行拦下她,可毕竟算不得名正言顺。唉,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骁瞧封君扬这般模样,面上忍不住露出些同情之色,想了想说道:“眼下你也只能先把她看好了,等过些日子她气消了,你再慢慢哄她吧。”

封君扬皱眉叹息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他停了一停,又抬眼看陆骁,问道:“陆兄可要过去瞧一瞧辰年,她刚才还闹着要见你。”

陆骁连忙摆手道:“算了,不去了,沒准就是你猜得那样,叫我同她一起离开青州。”

不想封君扬却是坚持,慢慢从榻上起身,说道:“去吧,我送陆兄过去。”

陆骁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他一同去了辰年的小院子,果见院外的守卫比之前要森严许多。封君扬在院外停下步子,与陆骁说到:“辰年还在气头上,我就不进去见她了,就叫顺平送陆兄进去吧。”

陆骁点点头,随着顺平一同进了辰年的院子。

辰年之前说要见陆骁只是试探,不想顺平竟然真的将陆骁带來,她有些惊讶地看了顺平一眼,瞧他仍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她想了一想,便冷着脸说道:“顺平,你先出去,我有话要与陆骁说。”

顺平恭敬地应了一声,竟真的退出了屋外。辰年大奇,忙小心地将陆骁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这样容易地就放你进來见我?”

陆骁反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放我进來见你?”

辰年不由拧了拧眉头,斜了一眼陆骁,又问道:“是你主动要來寻我,还是他们把你找來的?”

陆骁奇道:“不是你要找我吗?”

他微微扬着眉梢,确是一脸愕然的模样,全然不似在开玩笑。辰年默默打量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可看出我院外的守卫严了许多?可知道这是为何?”

陆骁本就是故意与辰年装糊涂,闻言便答道:“是多了不少,不是因为前天夜里遭了刺客吗?”

他这般反应,辰年一时也有些糊涂了,摸不透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又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得如此,她咬着唇瓣沉默片刻,终于下了狠心,咬牙低声说道:“陆骁,我不怕告诉你,你听着,我和封君扬闹掰了,外面这许多暗卫不是防刺客,而是防我逃走。我要找你,也是打算同你说此事,你既然是义父找來保护我的,就得想法助我逃走。”

她一说完,陆骁那里就不觉皱了眉头,问辰年道:“你又与封君扬吵嘴了?”

“不是吵嘴,是闹掰了。~”辰年停了一停,压下心中的羞臊,又解释道:“封君扬骗了我,他要娶别人。”

陆骁眉头皱得更紧,却是说道:“他已和我说了,是有人故意离间你们。谢辰年,我真搞不懂你,你都能为了他豁出命去,为何还不肯信任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