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那几个人也转过弯来,江应晨问道:“辰年,你是想找个孩子来假冒杨贵之子来诈文凤鸣?”

辰年还未答,那刘头领却是先发愁道:“我看此事难办。且不说现在哪里去寻这么一个孩子,便是寻来了,文凤鸣若是识穿了怎么办?再说他人那样狠绝,纵是杨贵死在他面前都尚能面不改色,更别说只是一个孩子。”

这也正是辰年所担心的事情,她低头思量片刻,沉吟道:“这事还需得搞文凤鸣一个措手不及,叫他不及细想才有成算,最好还要是由他信任之人来办。”辰年停了一停,忽地说道:“找小柳,我去找小柳!”

文凤鸣被关押了,其女小柳那里也被限制了自由,比起其父的心思深沉来,小柳为人要单纯许多,加之年纪尚幼,若是能从她这里入手,许得就能寻到文凤鸣一丝破绽。

几人又商议了片刻,定了计策,才离了张奎宿这里。江应晨带着两个头领自去处理寨中事务,然后又分别审问文凤鸣与鲁嵘峰两个以迷惑众人视线,辰年这里却开始着手准备从小柳这里下手寻到文凤鸣破绽。

陆骁瞧得她大半日里只是默坐沉思,却不见有半点行动,不由奇道:“你不去寻个小孩子来糊弄小柳?”

辰年却是摇头道:“我不想去骗小柳。”

陆骁更是惊讶,问道:“你不去骗她?那如何去诈文凤鸣?”

辰年想了想,答道:“就眼下情形看来,我想小柳并不知道文凤鸣所做的一切,她那里还在坚信自己父亲是被冤枉的。”

陆骁点头道:“若有人突然说我爹是个阴险狡诈的大坏蛋,莫说我不会信,定还要将那说这话的人狠揍一顿的。”

辰年抿唇沉默了片刻,像是终于下了那个决心,忽地从椅上站起身来,毅然向外走去。

陆骁瞧她突然这般,不由闪身拦在了辰年的身前,问她道:“你要去做什么?”

辰年抬眼看他,答道:“我去寻小柳。”

“寻小柳?”

辰年答道:“我去告诉小柳,她若是相信自己父亲是清白的,那就证明给大伙看!”

陆骁不觉皱眉,奇道:“她会听你的?”

辰年重重点头,“我信小柳的为人。”

陆骁甚是惊讶,觉得辰年行为简直称得上不可理喻。谁知小柳听到辰年所言,沉默半晌后抬眼看她,轻声问道:“辰年,你也觉得我爹是出卖山寨的内奸,是吗?”

辰年直视着小柳的眼睛,说道:“我觉不觉得并不重要,而是眼下各种证据都指向二当家。那夜在飞龙陉我把你换走后,杨贵赶到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过来寻人,当我报出你的名字后,他就叫我上前。”

“不!不可能!”小柳忽地激动起来,叫道:“那只是凑巧!我爹才不会做出卖寨子的事情!”

“如果那只是凑巧。”辰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小柳,缓缓说道:“如果内奸并不是你爹,那你就去证明给我看,证明给大家看,证明给严婶子她们看,证明给那死在飞龙陉的七百二十六个老幼看!”

小柳身体一下子僵住,片刻之后却又隐隐地颤抖起来。

辰年看得不忍,探过身去伸手覆盖上她发抖着的手,抿了抿唇,说道:“小柳,不是我要逼你,而是眼下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不光是你,便是灵雀那里也要这样去试探她爹。你既然相信文二当家是清白的,你还怕什么?灵雀能做到不怕,难道你要怕吗?”

小柳缓缓抬起头来看辰年,好一会儿才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我相信我爹是清白的!”

辰年不觉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那好,那咱们就证明给别人看!”

小柳眼中泪珠欲坠,却是用力点了点头,咬牙道:“好,我证明给你们看!”

辰年看了她片刻,说道:“好,到时你只要按照我教你的行事便好。”

她说完便出得小柳门来,不想却在院**到了叶小七。叶小七想来探望小柳,院门外看守的人却不肯放他进来,他便将怀中揣的油质包掏了出来打开,漏出里面已经压碎了的点心给那看守的人看,陪着笑脸解释:“就只是几块桂花糕,我送进去立刻就出来,也就眨眼的功夫,绝对不给王哥你惹麻烦。”

那看守依旧不肯,辰年却是突然说道:“放他进去吧。”

叶小七这才发现了她,脸上却立刻换上了警觉之色,问道:“你来做什么?”

见他这般防备自己,辰年心中既觉酸楚又觉悲凉,勉强地笑了笑,答道:“我过来看看小柳。”

叶小七那里却明显着不信,微微皱了眉头看着辰年。辰年却没理会他,转身与那看门的守卫说了两句,叫他们放了叶小七进去。叶小七挂念小柳,一时顾不上太多,忙捧着点心进去了,果然瞧见小柳红着眼圈呆愣愣地坐在屋内,听见他进门也没什么反应。

叶小七更认定是辰年过来欺负了她,急声问道:“谢辰年刚才来做什么?”

小柳这才回过些神来,答道:“没事,辰年就是过来看看我。”

叶小七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柳的神色,郑重说道:“小柳,你放心,我一定设法找出真正的内奸,还二当家清白,我定会救你们出去,你信我!小柳。”

小柳怔怔地看他片刻,忽地轻轻地笑了笑,苍白的脸上竟现出些红晕,应他道:“好,我信你,小七哥。”

瞧她这般,叶小七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把点心往小柳面前推了推,说了一聚“你赶紧吃吧,我先走了”,然后便快步出了屋子。出得院来,不想辰年却还在外面等着,瞧见他出来,只说道:“叶小七,我们两个说一说话,好吗?”

叶小七的脸立刻又冷了下来,他本不想搭理辰年,可刚才却全靠了辰年说情才得以进去见小柳,他便冷哼了一声,问道:“你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话虽这样说着,可步子却是慢了些下来。

辰年便忙随着叶小七一同往前缓步走去,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陆骁却是故意落后他们两人一段距离,只在后面远远地缀着,就听得辰年开门见山地问叶小七道:“叶小七,我是否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为何我这次回来寻你们,你却这样待我?我们好歹十几年情谊,便是之前我没听你的话留在寨子里,可你也不该这样待我。”

叶小七是冷笑一声,停下身来看辰年,反问她道:“谢辰年,你还记得我们是十几年的情谊?我以为你只顾着去享荣华富贵,全忘了呢!”

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讲话,辰年不觉深深皱眉,“你什么意思?”

叶小七讥诮地笑了笑,说道:“谢辰年,我知道你一向会做戏,不想有一天你用到了我身上。那好,我问你,我之前到青州寻你,你为何避而不见?”

辰年听得一愣,“你去青州寻过我?”

叶小七点头, 道:“没错,莫不是你要说自己并不知情?当初寨子被冀州军攻破,大伙逃进了北太行,官兵却仍是紧追不放,我就想着去青州寻你找封君扬说一说情,叫薛盛英放咱们大伙一马。那顺平领我去见了那封君扬,他说你受了些伤在疗养,不见外人。他还说你已经说了,你与你义父都已经脱离了清风寨,寨子的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

辰年停下了脚步,立在那里半晌发不出声来。她从不知道叶小七竟然去青州寻过她,更想不到封君扬会将消息藏下,瞒得她严严实实。见她这般反应,叶小七心中更觉失望,冷冷地扫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陆骁瞧着辰年站在那里半晌不动,慢慢走上前来,看了她片刻,这才问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去寻过你,是封君扬在糊弄他,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辰年抬眼看他,苦涩一笑,答道:“我便是说了,他现在会信吗?”

再者说,那句话她的确是说过,那日在飞龙陉,她就曾这样与叶小七说过,不怪他会上当。

陆骁看看她,又问:“那你现在怎么办?”

辰年默了一会儿,答道:“日久便见人心,我现在说再多,他也只会以为我是狡辩,还不如不说。”

陆骁还想着再问,辰年却已是换过了一个话题,与他商量道:“诈文凤鸣之前须得先制住单立坤,也好方便行事。只是那人使一双判官笔,手段极为狠辣,听说武功仅在张奎宿与已死的三当家之下,我怕江大叔他们不是对手,还是你来动手吧。”

“好。”陆骁点头应道,想了一想,又问道:“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辰年闻言看向他,瞧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无奈道:“自然是要活的,而且尽量先不要伤他,否则万一文凤鸣真的不是那内奸,我们不好交代。”

陆骁虽觉得辰年思虑太多,不过却也懒得多想,一一点头应下了。当天下午辰年寻了个借口将单立坤诳出,由陆骁制住了往麻袋里一装,然后又捆绑结实了锁入柴房,这才过去找江应晨,笑道:“江大叔就不要出面了,万一是咱们真冤枉了他,江大叔只管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便是。”

她考虑这般周全,江应晨不由十分感激,又招了几个信得过的头领过来,细细地说了一番要行的计策。待到晚些时候,便又两个头领凶神恶煞地闯进了关着文凤鸣的屋子,二话不说就先将其捆绑了起来。

文凤鸣这两日虽然一直被关着,却不曾遭受过什么非难,此刻突然这般,心中不觉是又惊又怕,却仍色厉内荏地喝问那两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第十一章

这两个头领皆都是八月十五晚上江应晨新提拔上来的,当中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脾气甚为暴躁,闻言上去提脚狠踹了文凤鸣一脚,血红着眼咒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全是咱们瞎了眼,才上你这狗贼的当,你还我儿子命来!”

他这一脚踹得极重,文凤鸣倒在地上半晌喘不上气来,那人却还要提脚再踹,多亏得另一个头领老成一些,忙拉住了那人,劝道:“大当家说了要明日把这狗贼带到飞龙陉里再杀,也好祭奠那些惨死的亲人。你莫要急,再留他一日性命!”

说完也不管躺在地上的文凤鸣,拉了那仍在骂骂咧咧的汉子出门。

文凤鸣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上,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进来,又仔细琢磨刚才那两人说的话,心中不觉慌乱至极。到了夜半的时候,门外忽传来一阵打斗之声,又听得守在外面的守卫只喊出了半句“有人来劫----”便突然断了声息。文凤鸣正欲挣扎起身去看,却见女儿小柳从门外冲入,上来割断他身上的绳索,急声叫道:“爹,快走!单叔叔已经把外面的人都杀了,咱们快些逃走!”

文凤鸣怔了一怔,随即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父亲这般反应,小柳心中不由一松,却是仍然依辰年之前所教,惶急道:“爹,快些走吧!事情败落了!有人抱了孩子过来寻你,被江应晨他们扣下了审问,那人招出那孩子姓杨,说杨贵之前有过交代,若是他出了事,便叫这人抱着孩子来偷偷寻你!”

这些话从女儿口中说出,文凤鸣心神大乱之下竟是没有起疑,听完失声道:“哎呀!他怎这样糊涂,把宏儿送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如若依计行事,小柳下面还应再说些话,可当听到父亲说出那孩子的名字,她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腿上一软,人已是跪倒在了地上。果真是父亲,那内奸竟然真的就是她的父亲。

文凤鸣只当事情败落,又见女儿栽倒在地上,还当她是慌怕,忙上前一步去拽女儿,急声问道:“怎么了?可还能走?快些起来,爹带着你一同逃出去。”

小柳却是呆愣愣地看他,不敢置信地问道:“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出卖了寨中的家眷?”

文凤鸣此时只想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女儿,只拉了她向屋外冲去,却不想只冲出屋门,却瞧见院子里拥进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江应晨与刘头领等人,辰年与陆骁也在其中。便是那原本倒在地上的“死人”,此刻竟也重新活了过来。

文凤鸣怔了一怔,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中计,气得一把将女儿大力搡倒在地上,暴怒道:“你竟和别人一起来骗爹?”

小柳扑倒在地上,手掌上擦破了好大一块,可她此刻却觉不出丝毫的痛来,只流着泪问父亲:“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出卖寨子?”

文凤鸣万万想不到自己女儿会蠢成这样,竟和别人一起来蒙骗他,惊怒之下恨不得一掌毙了这个女儿,又听得江应晨冷声喝道:“文凤鸣,刚才咱们在外面都听得清楚,眼下你还有何话说?”

文凤鸣见事情败露,便也不再伪装,趁着众人一时不备,忽地上前将小柳扯到了身前,用手捏住小柳喉间,威胁道:“让开!都让开!不然我当场就杀了这丫头!”

众人不想他竟然拿自己女儿的性命相要挟,不觉都是一惊。小柳尚自失魂落魄,如同活死人一般任由父亲钳制着,垂着眼皮没有半点反应。

刘头领瞧得气愤,忍不住叫道:“文凤鸣,你疯癫了不成?那可是你自己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不食子,难道你畜生不如?”

文凤鸣嘿嘿冷笑一声,说道:“这丫头竟和你们一同来糊弄我这个父亲,既是她不孝在先,那就怨不得我不慈了!”说完手上便又加了力气,将小柳咽喉掐得更紧了些,喝道:“快让开!你们都出去,放我走!”

众人正迟疑间,却忽地听得陆骁笑道:“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竟然还有拿自己女儿性命来要挟仇人的!”

辰年那里立刻怒声斥责他道:“陆骁,你闭嘴!”

这些人当中几乎每人都有亲人死在飞龙陉,文凤鸣既然是那出卖山寨的内奸,那说他是众人的仇人一点也不错。陆骁这样一提醒,众人不觉都想到了自己惨死的亲人,心立刻冷硬起来。

小柳呼吸不畅,脸色已是憋得通红,人却似清醒了些,眼中留了泪下来,嘶声说道:“爹,你杀了我吧。”

文凤鸣却不理会她,只盯着江应晨几个,厉声喝道:“你们让不让开!”

那刘头领几个都有亲人死在飞龙陉,心中都恨极了那出卖寨子的内奸,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均想反正小柳是文凤鸣的女儿,现在先放他们父女走,待出了众人视线便也不用再顾忌小柳的性命,到时直接出手杀了文凤鸣便是。

他几个略略点头,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与江应晨说道:“大当家,先放了这狗贼,也省的他狗急跳墙。”

江应晨也看破了众人的心思,心中虽有些可怜小柳,却不想与众人为敌,略迟疑了下,便命人让开了道路。文凤鸣瞧得众人让开,挟持着小柳正要往外走,辰年却突然从人群中走出,盯着文凤鸣说道:“文凤鸣,你放开小柳,这主意是我出的,你若是要人质,我岂不是更好?我比小柳有分量得多。”

文凤鸣却是有些癫狂地大笑了两声,说道:“谢辰年,你当我像我这女儿一样傻得由着你糊弄吗?你武功比我要好,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如何把你做人质?”

辰年冷静说道:“你若忌惮我的功夫,那我封了穴道便是。”

“你这丫头,从小油滑狡诈,说得话最不可信!”文凤鸣冷笑道,眼看着四周人越围越多,更是有些焦躁,面上阴狠之意更重,要挟道:“不要废话了,谢辰年,叫他们都让开,再给我备马,否则我现在就要了这丫头的命!”

辰年却仍是缓缓摇头,说道:“文凤鸣,不是我不放你,而是你带着小柳根本就逃不出去。你看看这四周,有多少人的父母妻女因着你的缘故惨死在飞龙陉,他们恨不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怎会痛惜你女儿的性命?就算我现在叫他们放你了,可只要出了这院子,他们就会毫不顾忌小柳的性命,对你狠下杀手。”

文凤鸣往四周扫了一眼,深知辰年说得没错,又想辰年身后有着穆展越,众人必然不敢叫她出事,不觉对她的提议有些意动,可却又担心辰年武功,便说道:“好,你先废了自己的一双手臂,再来换下小柳!”

众人听他这般恶毒,不觉都是大怒,纷纷道:“莫要理会这丧尽天良之人,那是他的闺女,死活与咱们何干,不用顾忌!”

文凤鸣听得惊慌,只向着辰年喊道:“谢辰年,你也要不顾小柳生死吗?那好,那我现在就毙了她!”他说着手上劲道一吐,竟将小柳掐得一时竟昏厥过去,那纤细的脖子就在文凤鸣的手中,似是一折就断。

刚刚得到消息的叶小七从外跑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骇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地向着小柳扑了过去,失声惊呼道:“小柳!”

辰年却一把扯住了他,喝道:“你别过去!”

叶小七一脸惊怒,回头质问辰年道:“你白天去找小柳,竟然是逼着她来做此事?”

辰年未答,文凤鸣却是哈哈大笑了两声,面上再无了往日里的温和模样,俱是阴冷狠毒,只嘲道:“好一个谢辰年,亏得小柳还当你是生死好友,你竟诳她来这等出卖父亲的不孝之事!你这般小小年纪,竟也能如此阴险狠毒,倒是奇事!”

辰年面上倒是一直平静,只镇定地看着文凤鸣,淡淡说道:“放了小柳,我送你出去便是。”

“好!”文凤鸣喝道,“你先废了你的一双手臂!我就把小柳换给你!”

辰年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身侧的陆骁,说道:“你来动手吧。”

陆骁皱眉看向辰年,想了一想,竟是点头应道:“好。”

谁知文凤鸣却是又大声叫道:“他不行!他和你是一伙的!”

辰年微微地勾了勾唇角,嘲道:“那文二当家说一说,这里谁和我不是一伙的?这里谁和你是一伙的?”

文凤鸣往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到叶小七身上时顿时一亮,叫道:“叶小七,你来动手,你若是敢做半点手脚,我立刻就杀了小柳!”

叶小七身子一僵,呆立片刻后竟就真的缓缓转身看向辰年。辰年眸子黯了一下,眼帘垂了垂,可再抬眼看向叶小七的时候,却已是又恢复自若,从容与他说道:“叶小七,你动手吧。”

第十二章

陆骁却突然上前一步拦在了辰年面前,辰年伸手去拽陆骁,沉声说道:“陆骁,你让开。”

陆骁身形如山,动也不动,只冷冷地瞥了叶小七一眼,与辰年说道:“我应了你义父要保护你的性命,别的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便是这里的人都死光了,你也得给我好好活着。”

辰年却是缓缓摇头,轻声与陆骁说道:“你不懂,小柳是被我逼着来做此事的,若是今日她因为这事死了,那我日后便是活着,也与死也没什么区别了。陆骁,你让开吧。再者说了,文二当家还要我护着他逃出太行山,所以,他不会轻易就杀了我的。”她说着看向文凤鸣,竟还笑了笑,问道:“你说是不是,文二当家?”

文凤鸣眼下只有辰年这根救命稻草,闻言忙道:“若是我能平安离开,我定不会伤你性命!”

陆骁不言不语,可待辰年再伸手出来推他的时候,他却没有在坚持。她便微微一笑,在与他错身之时忽地低声说道:“我信你能救我。”

她走到叶小七身前,抬头看着这个她往日最好的伙伴,最好的兄弟,他们上一次一起在寨子里惹祸时,他个子还与她差不多。可此刻,她却须得微微仰了头来看他,“你动手吧。”

叶小七紧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竟是隐隐有些颤抖。

文凤鸣怕他们两人暗做手脚,忙催促道:“小七,你折断她的手臂!快点!我得亲眼看到!”

这会儿的功夫,小柳那里已是悠悠转醒,瞧见叶小七竟然要折断辰年胳膊,忙尖声叫道:“不要!小七你----”话未喊完,文凤鸣又已是紧紧钳住了她的喉间,小柳一时连呼吸已是不能,再说不得半个字出来。

叶小七咬了咬牙,冷声问辰年道:“是不是你要小柳来做这事的?”

辰年看着他,答道:“是。”

叶小七猛地伸出手去,抓了辰年左臂狠力往外一折,只听得辰年闷吭一声,那左臂肘关节处竟向外弯了过去。众人不由得都吸了口凉气,陆骁更是看得暴怒,挥刀便要去砍叶小七,却被辰年闪身拦住了,喝道:“陆骁!你退下!”

文凤鸣却有些兴奋地叫道:“另一只,还有另一只手!”

只这眨眼功夫,辰年额头上已是满是汗珠,她抬眼看叶小七,颤声说道:“继续吧。”叶小七已是落得泪来,手伸出去了却是抖得不成样子。辰年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厉声喝问他道:“叶小七!你想要我这只胳膊白折吗?”

叶小七再次出手,这次却也狠不下心来折那右臂,只握住了辰年右肩,使用了分筋错骨之法将那手臂卸得脱臼。这一回,辰年却再忍不住疼痛,不由得痛呼失声。谁知文凤鸣那里却仍不满意,喝道:“不行!脱臼不行,她自己能重新上回去!必须折断她的手臂!”

辰年此刻已是痛得微微弯了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叶小七回过身去看文凤鸣,红着眼嘶声叫道:“她左臂已折,她拿什么去上这右臂?”

文凤鸣一时语噎。辰年在剧痛中抬起头来看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能颤声道:“文凤鸣,我劝你还是快些换了人质,不然一会儿我若是痛昏过去,这里可再没人会顾惜小柳的命了。”

文凤鸣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想了一想,叫道:“你一个人慢慢走过来!”

辰年依言慢慢地向着文凤鸣走过去,文凤鸣一掌切在小柳后颈,将女儿打晕在地上,却用了一只脚虚虚踩住小柳脖颈,直到将辰年扯到身前如同之前那般捏住她的咽喉,这才松开了脚下,却将小柳向着叶小七踢了过去,喝道:“小柳给你!”

叶小七扑身过去将小柳接住,摸了摸她颈侧还有脉搏,便也顾不上细看她,只盯向文凤鸣,却听得文凤鸣说道:“小七,带着小柳和我一起走。她是我的女儿,这些人定不会放过她的。”

叶小七迟疑了一下,竟真的将小柳抱起,走到了文凤鸣身边。那刘头领瞧他这般,气得便要破口大骂,却被江应晨拦住了,只沉声喝道:“放他们走!”

当下,文凤鸣挟持着辰年走在最前,叶小七抱着小柳在后,几人慢慢从人群的包围中走出。快到寨门时,有寨众按照文凤鸣的要求牵了坐骑过来,文凤鸣扫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江应晨等人,威胁道:“不许再跟着我,否则我便杀了这丫头!”

江应晨等人不觉有些迟疑,齐齐看向辰年。因着断臂之痛,辰年脸色惨白,唇上却是已咬出了血痕出来,说道:“江大叔,你们就此停下吧。”只这一句话,便耗了她许多力气,缓了一缓才能又说出下面的话来,“陆骁,你也不用跟着我了,愿意去哪就去哪吧”

陆骁手执弯刀,立在那里沉默不语。

辰年的目光飞快地闪过他的弯刀,然后便死死地盯着他,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到了吗?你千万不要故作聪明地偷偷跟着我,文二当家可不是一般人物,你莫要惹怒了他,害我掉脑袋。”

文凤鸣十分不耐,又怕她与陆骁做什么暗号,忙喝道:“少废话!”说完,便挟持着辰年快步往坐骑那边走。辰年双臂无力地垂着,脚步有些踉跄,虚弱地央求他道:“文二当家,你慢些走,我腿上无力。”

她话刚说完,脚下就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人往前面栽去。文凤鸣一时反应不及,钳制着辰年咽喉的右手下意识地松了松。就在此时,辰年那原本已脱臼的右臂猛地抬起,以掌做刀直斩向文凤鸣右手的脉门。

文凤鸣万万想不到辰年手臂竟然还能使用,全无防备之下,手一下子脱离了辰年的喉间。他心中大惊,只怕辰年逃脱出去,忙迅疾出手去钳辰年咽喉。辰年右手臂虽能动,可力气却小,只稍稍阻拦了一下文凤鸣的势道,却还是叫他捏住了自己喉间。文凤鸣心中一喜,手指还不及发力,却忽觉得后颈一凉,竟连痛都未觉察到,脑袋已是向下掉了过去。

陆骁不知何时已经欺到了文凤鸣的背后,手中的弯刀将文凤鸣的脖颈齐齐切断,锋利的刀锋紧擦在辰年后脑,仿佛再往前一分便要削到了她的头上。

鲜血从文凤鸣脖颈中喷射而出,洒得辰年与陆骁两个一头一脸。文凤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一旁栽倒过去,差点把辰年也带倒下去。陆骁忙一把扶住了她,先将那滴血的弯刀随意地往地上一插,然后便抬手去摸辰年右臂,问道:“这只还能用?”

辰年竟还扯着嘴角笑了一笑,答道:“就是筋扭了些,小七手上有准儿。”

陆骁听她说这话,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又去看她左臂,瞧那只胳膊确是折了,便回头向着仍被惊得呆愣的众人喝道:“还不快点去找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