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纶抿唇不语,只看着辰年,默默思量。

辰年瞧他意动,便就又出言劝道:“经昨夜之事,你与贺十二已是决裂,而封君扬与贺家有婚约,你又是他旧属,你叫他夹在中间该如何自处,不若如你所说,事情既然做了就要做绝,据青州自立,拿捏薛盛显,联张抗贺,彻底与封君扬划清界限,也叫贺家沒了借口去寻他的麻烦。”

郑纶冷声打断她的话,只道:“我绝不会背主自立,背叛王爷。”

“沒叫你背叛你的王爷,他现在在江南脱不开身,你先替他夺着江北,又怎地了,待日后他带军北进,你再将青、冀之地双手奉上,岂不更好,你到底对他忠不忠心,自己心中清楚便是,还管旁人怎样看做什么。”

郑纶本就有将帅之才,又是勇毅果敢的丈夫,闻言沉默片刻,问辰年道:“如何拿捏薛盛显,不可能将他长留青州,他的誓言又不可信。”

他既然这样问,便是认同了辰年的建议,辰年不由向他扬扬眉毛,笑着反问他道:“你忘了朝阳子还在我寨中,讨些药给薛盛显喂下去,解药定时给他,到时你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半步。”

她面上表情生动活泼,眼角眉梢皆都是洋洋自得之色,露着毫不遮掩的狡诈油滑,却丝毫不惹人厌,只瞧得人忍不住想跟着她一同翘起唇角。

郑纶不觉点头,道:“我依你所言。”

辰年向他咧嘴一笑,正欲说话,脸色却是忽地一变,怔了一怔忙就伸手入怀,可那手只刚触到衣襟便就沒了知觉,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慌乱,忙抬眼去看郑纶,急声道:“解药在,。”

郑纶一时沒反应过來,问道:“什么。”

辰年此刻却已是口舌麻木,连话都已说不出來了,原來朝阳子给她的那**极为霸道,莫说闻上一闻,便是沾上一点都会中招,之前辰年往那帕子上倒时,手上已是沾了一些,只是通过皮肤药效发作得慢些,不像吸入口鼻那般立时就倒,她又光顾着与郑纶说话,一时沒有察觉,待发现双手麻痹,再想掏解药已是不及。

郑纶见她突然这般怪模怪样,又想到她刚才那句沒头沒脑的话,稍一思量便明白了那帕子上定是有什么厉害的药物,她本是想來害他,不料却自己着了道,她僵在那里动也不动,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在那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郑纶瞧着不禁又气又笑,上前两步,低声问她道:“解药在哪。”

辰年舌头都不似自己的了,哪里还能答得出來,只好一个劲地往下瞄自己身前。

郑纶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目光却是不由落在了她的胸口,脸上顿时一红,虽已知晓她的意思是解药在怀中,可却沒那胆量伸手去她怀中摸解药。

辰年哪里想到他这些心思,只当他是沒有明白,只得更卖力地往下翻眼珠,只是看着看着,她也猛然发觉自己胸口太过碍眼,下意识地抬眼去看郑纶,果然见他眼神左右躲闪,就是不肯看她,辰年愣了一下,忽地意识到尴尬所在,面颊腾地一下子就烧了起來,红了个透。

这种事情,若是两人都沒意识到,自然沒有什么,便是只有一人觉察,那也还好些,怕得就是两人都发现问題所在,那才真是尴尬至极。

郑纶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去找侍女过來。”说完连看都不敢看辰年一眼,只转身快步往院门处走,他强自镇定,手心里却都出了汗,有些慌乱地打开院门,怀里却是撞进一个人來。

原來邱三见他们两个久不出來,生怕再一言不合打了起來,刚把耳朵凑到门板上想偷听一下里面动静,不想郑纶这里却突然打开了院门。

郑纶皱眉,还未说话,邱三那里已是回身指着后面的小宝骂道:“你大爷的,推什么推。”

小宝愣了一愣,瞧着邱三向他不停地挤眉弄眼,只得把不是揽到自己身上,无奈道:“三哥,我不是故意的。”

郑纶又不傻,怎会看不出他两个是在做戏,不过眼下却沒心思计较此事,只把邱三从身前拎开,与他说道:“你去找个侍女过來。”

邱三怔了一下,问:“找侍女做什么。”

郑纶却不好和他细说刚才之事,想了一想,将邱三拉到一边,低声与他说道:“谢姑娘那里有些不方便。”

不想邱三却误会了他的话,只当他伤了辰年,忍不住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來,拍着大腿叫苦不迭:“郑将军啊郑将军,你说叫我说你什么好啊!你怎么就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这位姑奶奶动手啊!亏你还是自小跟着那位爷的,你竟不懂他的心思,你伤了这小姑奶奶,你这是往他心窝子里捅刀子啊!他心疼了,他还能叫咱们好受吗?”

他本是说者无心,不想郑纶却是听者有意,竟又想起自己刚才轻薄辰年,已是对封君扬不忠不义,他脸上一时红白交错,尴尬愧疚,竟是连话都说不出來了。

他越是这样模样,邱三就更笃定了他是打伤了辰年,跺着脚叹息几声,忙叫人去喊侍女过來,又喊小宝去找郎中,自己则疾步往院里而去。

“不用,只找个侍女來即可。”郑纶将小宝拦下,跟在邱三进入院中,就瞧着邱三正在花藤下围着辰年打转,一脸的疑惑不解,瞧他过來,忍不住问道:“你把谢姑娘的穴道封住了。”

郑纶不语,直到小宝带着个侍女匆匆过來,他这才吩咐那侍女道:“你去把她怀里的东西摸出來。”

那侍女正是那日接辰年与灵雀她们入府时假扮辰年的女子,人很是机灵聪慧,闻言也不多问,就只沉默地走上前去,小心地将手探入辰年怀中,将那暗兜里的东西一一取出。

辰年怀中揣的物品既多且杂,都是些不起眼的零碎小东西,等郑纶与邱三瞧着后面竟还掏出了两枚干干的枣子來,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均有些无语。

那侍女将掏出的东西用帕子包住了,交到郑纶手上,郑纶看着当中两个小瓷瓶,却是不由微微皱眉,抬眼看向辰年,问道:“哪个是解药。”

待话问出了,他才想到辰年无法回答,便就自己低头去细看那小小瓷瓶,两个一模一样,只一个瓶口处缠着红线。

邱三那里才明白过來辰年是中了什么药物,从郑纶手中取过一个瓶子,拔下瓶塞,凑到自己鼻下去闻,口中说道:“不懂了吧,闻一闻就知道了,毒药都是无色无味的,。”

他话只说半句,下半句就说不出來了,手中的瓷瓶也一下子砸落到了地上,郑纶忙屏住呼吸,上前一脚将那瓶子深深踏入土中,又用土盖上,这才松了口气,却是忍不住笑了笑,道:“这回知道哪个是解药了。”

他将另外一瓶打开,试探着凑到辰年鼻下,瞧她眼珠沒有乱转,便猜着自己是做对了,便就举着那瓷瓶去给辰年嗅,辰年深吸了几口气,又运功催发内息沿着经脉运行一周,这才觉得身体四肢重新听了使唤,不禁长长地吐了口气。

那气息碰到郑纶手上,却叫他心头一慌,手不禁抖了一下,手中瓷瓶差点落地,吓得辰年忙伸了双手去接,叫道:“可别再摔了。”

她拿过那解药,过去给邱三嗅,自己却是忍不住笑道:“这药哪里是能乱闻的。”

邱三沒修习过内功,又是直接用鼻子去闻的那**,因此好半天才缓过來,咋舌道:“这到底是什么药,怎地这样厉害。”

辰年笑道:“神医给的**,你说呢?”

她将那瓷瓶盖紧重新揣回怀里,又想起自己那些东西还在郑纶手上,便转身去向他讨要,郑纶将那帕子递到她手上,却又忽地伸手从中拈了一颗枣子,当作暗器往她身后打了出去,那枣子穿密实的藤蔓而过,所向之处就传來了一声惊呼,辰年忙绕出去看,就见不远处的墙角里,薛盛显的一个护卫捂着脑门往后仰倒过去。

郑纶身形随后也到,将脚踏上那护卫胸前,寒声问道:“你什么时候來的,都看到什么,听到了什么。”

那护卫脑门上已是冒血,慌乱答道:“小人刚來,我家主上见谢姑娘久不回去,怕她出事,特命小人过來瞧一瞧,只听见谢姑娘说什么神医给的**,别的什么都沒听到。”

郑纶眼睛微眯,杀机闪现,脚上缓缓用力,竟是要将这护卫灭口,这护卫也是个机灵人物,惨呼之下忙看向辰年,求救道:“谢姑娘救命。”

辰年瞧得不忍,自己又应过要救下他们性命,忙就劝阻郑纶道:“既然还要与薛盛显合作,就不要把事情做绝。”

郑纶这才慢慢抬起了脚,冷冷地看了那护卫一眼,道:“我留你一命,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便绕过那房角,沿着院中青石路径大步走到堂屋之前,提气向着紧闭的屋门高声说道:“薛二公子,请出來一见吧。”

半晌后,那屋门才缓缓拉开了,薛盛显苍白着脸,强自镇定着站在门口,道:“郑将军。” 

第七十七章 人心难控

郑纶向薛盛显抱拳,道:“薛二公子,郑纶与你不说虚妄,你该知我这两年來为令兄做了多少事,我对他薛盛英忠心耿耿,不想他却欲置我于死地,实属迫于无奈,我这才不得不起兵反抗,却连累着你无辜受惊,这是我的不是,望薛二公子谅解。*/,//*”

薛盛显那里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來,忙道:“郑将军忠义,天下谁人不知,是薛盛英背信弃义,负将军在先,将军对他已是仁至义尽。”

他两人这般对答,众人都渐渐明白过來,郑纶这是暂时放过了薛盛显性命,不说薛盛显身边的人都有劫后余生之感,便是辰年那里也不觉松了口气,

就听得郑纶又道:“此处简陋,居住不便,城中又还不甚太平,薛二公子不如随我一同回城守府暂住,可好。”

薛盛显瞧着郑纶衣甲沾血,周身杀气,想那城守府里必然早已是血流成河,自己进去也是羊入虎口,生死难料,闻言手上不由一颤,下意识地就看向辰年,只盼着她能出言阻止,

辰年瞧出薛盛显眼中的央求之意,可他身边还有这许多护卫,她一个人未必能看住了,去了城守府倒是也好,便就笑道:“郑将军所言极是,薛公子不如就搬回城守府,也省得再叫郑将军派兵來保护你,劳他分神。”

这话里的意思已是十分明白,便是薛盛显不回城守府,郑纶也会派兵过來看守,在哪里都是一样难逃,辰年看薛盛显一脸灰败,又笑了笑,道:“薛公子放心,我随你一同过去。”

薛盛显这才安下些心來,暗道辰年既能劝得郑纶不杀他,许得真就能助他逃回冀州,再说事情到了眼下这般境地,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随着郑纶回去,

众人便就随着郑纶一同出府,刚到门外,就有一员偏将纵马驰來,向郑纶禀报道:“将军,贺泽仍是不见踪迹,据说有人瞧见他是往南边逃了。”

郑纶一直紧抿着唇,眉宇间更是杀气凛冽,闻言只是冷声说道:“关闭城门,挨家挨户的搜,不论死活,总要见到了才行。”

那偏将领命打马而去,郑纶这才回头请薛盛显上马,薛盛显双股犹有些打颤,全靠手下扶了一把,这才能跨上马去,辰年那里也翻身上马,刚在马上坐好,就见邱三从门口追了出來,将一套青州军装塞给她,低声道:“回头换上这身,行事还方便些。”

辰年抿着嘴笑笑,道:“多谢。。”

邱三忙摆手,又嘱咐道:“多加小心。”

郑纶那里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一抖缰绳率先驰了出去,辰年双脚一磕马腹,催马走到薛盛显身旁,笑道:“薛将军,咱们也走吧。”

除却薛盛显的那几个护卫,四周皆是郑纶的兵马,黑压压一片,将街道两头都已封死,薛盛显无奈,只得策马随着辰年往城守府而去,邱三并立在门口瞧着众人走远,又怔怔地看了片刻,这才猛地回过神來,一边招呼着家兵关闭大门,一边大步往府内走,口中急声说道:“小宝,和我去书房。”

邱三大字不识几个,轻易不肯去书房遭罪,但凡去,就是有极要紧的事情,小宝不敢耽误,一路小跑着追了过去,待进了书房门,就瞧着邱三已是在挽着袖子磨墨,抬眼与他说道:“我说,你來写。”

小宝点头,上前用蝇头小楷将邱三口述的话一一录下,听他把昨夜之事说得详细无比,甚至连谁做了个什么动作,说了句什么话都要写出,不觉有些奇怪,问道:“三哥,不需写这么细吧。”

邱三却是肃然道:“需要,你我两个只是眼睛和耳朵,沒有脑子,我们只把看到的、听到的写下來,叫那位爷自己去琢磨。”

小宝点头,将那信写完折好,迟疑了一下,却又忍不住低声问道:“三哥,你发现了沒有,郑将军的嘴唇好像破了,之前他來的时候,我瞧着还沒有……”

“小宝。”邱三忽地低声喝断了小宝的话,盯着他缓缓说道:“你记着,你要还想好好活下去,不该知道的事情,就是摆在你眼前,你也权当看不见。”

小宝一时被他严厉的神色吓住,呆了呆才点头,“我记住了,三哥。”

邱三瞧他吓成这样,便就低低地叹了口气,又道:“小宝,聪明不是坏事,可有的时候不需要你太聪明,你就得装糊涂。”

小宝纵是聪慧,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邱三叫他又把那信念了一遍,听着沒什么遗漏之处,这才将信秘密送往盛都,

盛都,大将军府,封君扬接到密信已是七日之后,

他书案上并排着摆了三封书信,一封來自邱三,一封出自郑纶之手,还有一封是另派在青州的眼线传回的密报,三封信内容大同小异,俱是在说青州之变,只视角有所不同,当中数邱三那封信最厚,内容也最为杂乱无章,虽毫无重点,却叫他清楚地知晓了那一夜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仿佛亲临其境,酸涩苦辣,独自品尝,

封君扬似有些疲惫,用手揉摁着额侧太阳穴,将身体往后靠于椅中,片刻后,却是轻轻地笑了一声,自嘲道:“纵是善算人心又能怎样,算到了,也不过是无可奈何。”

顺平一直垂手侍立在旁边,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说道:“小的觉得他不会背主,他那人的脾气,您最清楚,是又倔又硬的,贺泽与薛盛英这般逼迫他,行如此卑劣之事,他若不想坐以待毙,只能起兵取而代之,您看他对您丝毫沒有隐瞒,便是谢姑娘之事,也都是据实相告,可见其忠。”

封君扬却是浅浅地扯了下嘴角,轻声道:“顺平,你不懂,人心会变,我信他现在不会背主,可这不代表他以后不会。”他又静静地坐了片刻,淡淡吩咐道:“把信都处理了,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因连番战乱,皇宫各处损毁颇为严重,封君扬迎封太后与新帝回盛都之后,曾有意重建皇宫,还是封太后拒绝了,言新帝尚小,又无嫔妃,住不得那许多地方,国家真是危难之时,不该再为此事劳民伤财,纵是这般,封君扬还是下令将宫中几大殿并太后与新帝所居之处好好地修葺了一番,这才作罢,

封君扬进门之时,封太后正在殿内逗弄儿子,听得宫女禀报,只含笑瞥了弟弟一眼,便就又摇着手中的拨浪鼓去逗那榻上的小小婴孩,笑道:“幸儿,舅舅來瞧咱们了。”

封君扬解下披风扔给身旁的宫女,又在殿内站了一站,待身上的寒气都散尽了,这才走上前去看孩子,瞧着那孩子眉眼都已长开,白白胖胖甚是可爱,不觉笑道:“大姐,我瞧着幸儿好似又胖了些。”

“我抱着也觉得沉了。”封太后唇角上弯着温柔的笑意,道:“这小家伙虽生的早了些,却是能吃能睡,是个有福的。”

封君扬看那孩子一会儿,瞧他两只小胳膊胡乱舞动,忍不住伸过手指去逗他,却被那孩子一把抓住了食指,扯着就往嘴里送,他瞧着好玩,不觉失笑,封太后却是拍开了他的手,嗔道:“少來欺负我儿子,待日后你有了儿子,还要幸儿领着玩耍呢,你现在欺负他,我就叫他以后欺负你儿子去。”

封君扬听得微微一怔,不禁低声说道:“还不知道我儿子在哪里呢。”

他声音极低,封太后并未留意,只抬眼看了看外面天色,问他道:“怎么这个时候过來了。”

封君扬挥手斥退了殿内的宫女,这才说道:“青州出了事情,郑纶将薛盛英杀了。”

封太后愣了一下,一时顾不上逗孩子,抬头看封君扬,惊道:“郑纶杀了薛盛英,为了何事。”

封君扬掩下了贺泽与薛盛英用辰年设计郑纶之事,只说是郑纶军功渐重,薛盛英容不下他,将青州之事简略地说了一说,封太后闻言面上不觉露了怒气,道:“这个薛盛英如此嫉贤妒能,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亏得小妹还沒有嫁他。”

封君扬缓缓点头,又道:“贺泽应是跑了,不过薛盛显却被郑纶扣住了。”

封太后闻言皱眉,“郑纶还要想夺冀州。”

“我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封君扬答道,

封太后沉默片刻,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瞧着郑纶不是个忘恩负义之徒,他这般行事可能也是被薛盛英逼得急了,只是薛盛英那里杀了也就杀了,不该与贺泽也翻了脸,叫你难做。”

封君扬却是冷冷一笑,道:“贺泽那里杀了才好,叫他跑了倒是便宜他了。”

封太后有些意外,抬眼去看弟弟,问:“此话怎讲。”

“若是沒有贺十二,薛盛英许得还不会对郑纶下手。”封君扬答道,“这当中少不了贺十二的算计,眼看着张家灭亡在即,他恨不得独吞了江北,哪里肯容得下我把郑纶放在那里,当他心头上的一根刺。”

封太后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世人皆知郑纶出自咱们云西王府,要赶在贺家发难之前做出反应,以免落于被动。”

封君扬点头,道:“我知。”

封太后又叹道:“只可惜现在江南未定,不然阿策就能直接挥军北上,看他贺家能耐你何,姑父那里也真是,张家的地盘这还沒全夺下來呢,竟就要与咱们翻脸了,也不知你与芸生的婚事还能不能成。”

封君扬垂目,沉默不语,

封太后细细看了看他的神色,试探道:“阿策,你可听说过宋相有一小女,据说有倾城之姿,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若哪日大姐把她召进宫來,咱们好生瞧瞧。”

第七十八章 你娶我吧

封君扬低头逗那孩子玩,漫不经心地说道:“大姐,你现在就要给幸儿挑媳妇了,这也太早了些了。。”

“阿策,你少要装傻。”封太后横他一眼,嗔道,“我是想给幸儿挑个舅妈。”

封君扬闻言浅浅一笑,却是轻声道:“可我只想娶贺家女。”

瞧他这般,封太后不禁有些心疼,伸手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手臂,“你这孩子,性子就是倔。”她停了停,却似忽地想到了什么,又抬眼去看封君扬,问道:“我听人说你上次去青州的时候曾先去太行山看了一个姑娘,她可是早前你曾和大姐提过的,想要娶的那位姑娘。”

封君扬沉默片刻,这才答道:“是。”

封太后不觉來了精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道:“要不说你们男人啊,说好听了是多情,说难听了其实就是三心二意,又贪心,瞧着喜欢的恨不得都收在身边,你既然非贺家女不娶,怎的又惦记着别的姑娘,你到底想怎样,咱们又不是那些商家,可以给你弄两个平妻。”

封君扬却是失笑,道:“大姐,我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不堪了。”

封太后也笑了笑,追问道:“那你和大姐说句实话,你到底喜欢哪个。”

封君扬微微垂目,淡淡说道:“喜欢哪个又有什么关系,咱们这样的出身,婚姻早和男女情爱不相干了,娶个妻子回來,能做到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便已是造化。”

“怎么沒有关系。”封太后眉梢轻挑,说道:“以前咱们是自己不能做主,现在既能做得主了,便是随心所欲一次也沒什么,你若真喜欢那个山里的姑娘,就把她接到盛都來,大姐想法给她假造个身份,叫你能明媒正娶了她。”

封君扬抬眼看向封太后,默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大姐,你可听过这句话,近者为因,远者为缘,若是这般论來,我与贺家女便是有因,与那个姑娘却是有缘。”

封太后眉头轻皱,似是有些不理解弟弟的话,问道:“有缘岂不是更好。”

“虽有缘,却是无份。”封君扬不由苦笑,“大姐,莫再提她了,她已是对我无意,心里有了别人。”

封太后不禁愕然,半晌说不出话來,直到孩子突然哭了起來,她这才忙把儿子从榻上抱入怀中,一面轻轻摇晃着哄着,一面劝封君扬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她若无情,你便休。*/,//*”

封君扬浅笑着点头,想了一想,又道:“大姐,青州之变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到朝中,到时我会说郑纶是弑主自立,将其定为叛逆,率军讨伐。”

封太后微微一惊,一时顾不上怀中哭闹的孩子,只看向封君扬,问道:“这般岂不是真的要把郑纶推出去,如此一來,你在江北几年经营,全都白费了。”

“白费就白费。”封君扬沉声道,“只有推他出去做靶,咱们才能往宜平对面慢慢屯兵,以待后用。”

永宁四年十一月,郑纶杀薛盛英占青州自立的消息传到盛都,封君扬上表怒斥郑纶,言此不忠不义之徒,天下人均可诛之,并向朝廷请战,愿亲带大军北上讨伐郑纶,

新武元年二月,郑纶抛弃封君扬的姻亲贺家,与靖阳张家结成联盟,共同对抗贺家,就在世人皆以为郑纶与张怀珉会东西合击贺泽时,五月,郑纶却悄悄带兵沿太行山西麓南下,挥军直指宜平,

与此同时,太行山第一大寨聚义寨,亦是联合南太行几大山寨,兵出太行,与郑纶大军合为一处,以迅雷之势,不待贺泽率军回救,便就攻占了宜平,

贺泽人尚在武安,接到军报后默坐半晌,这才抬头去看那心腹幕僚,问道:“宜平要不要再夺回來。”

幕僚捋须思量,却道:“这要看郑纶与封君扬是否真的已经决裂,若是真已决裂,郑纶先占着宜平也无关系,可他两人若只是做戏,他夺宜平,那就是为了封君扬而夺,万万不能容他占住宜平,否则,封君扬就有了北上之路。”

贺泽轻声嗤笑,道:“人心难料,郑纶现在对封君扬是否还忠心耿耿,别说咱们,怕是封君扬自己都拿不准了。”

宜平城,辰年独自站在南城楼的最高之处默默南望,已经足有半日光景,直到天色渐黑,她这才回过些神來,听得身后楼梯口有脚步声响起,还当是傻大來寻她回去吃饭,便就喊道:“不用上來了,我这就下去。”

那脚步停了一停,又继续往上而來,辰年有些诧异,转回身看去,却瞧见是郑纶从楼梯口上來,她不觉笑了笑,解释道:“我还当是傻大过來喊我吃饭。”

郑纶淡淡说道:“他是想要过來,正好我要上來巡视,就叫我帮着他把这话带给你。”

辰年失笑,叹道:“这懒人。”

郑纶瞧她一眼,走到窗口往外展望,口中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在上面待了许久了,在看些什么。”

辰年也回过身去,把视线重新投向城外,微笑着答道:“什么也沒看,就是看着玩,沒想着这样简单就夺下了宜平城,总觉得有些不信,你不知当日我和崔习说要夺宜平,他有多么吃惊,谁能想到才不到一年时间,我就站在了这宜平城的城楼上。”

“崔习。”郑纶有些诧异,他与辰年合作攻城,聚义寨里挂上号的几个人物都已认识,却是从沒见过这个崔习,

辰年慢慢低下头去,轻声答道:“他原本是聚义寨的二当家,是寨子里的军师,我那些寨兵便是他给训的,他也是杨成外室所生的幼子,被薛盛英追杀至山中,被温大牙他们所救。”

郑纶听得皱眉,道:“你怎能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杨成死于王爷之手,他与王爷有不共戴天之仇。”

辰年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点头道:“是啊,他与封君扬有之仇,所以他就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了贺泽,寨子里的兄弟都说他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其实哪里算什么恩将仇报,他只不过是要报杀父之仇罢了,封君扬算计杨成之时,我就在封君扬身边,还与他兴冲冲的讨论如何做到万无一失,崔习向我寻仇,却也沒错。”

郑纶抿唇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又问辰年道:“那崔习现在哪里,你可杀了。”

“沒有。”辰年轻笑着摇头,“我回寨子后就把他关起來了,怎么杀,他还有个妹妹,今年才不过四五岁,杀了崔习,茂儿怎么办,难道也要一起斩草除根,还是骗她说哥哥是被别人杀的,叫她继续把我当恩人看待。”

“妇人之仁。”郑纶忍不住说道,随后转了话題,问辰年道:“我不能在此久留,需得尽快返回青州,给你留下两万兵马,你可能守住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