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心跳已是加剧,面上却还竭力保持着淡漠,问贺泽道:“你说这消息是从鲜氏泄露出來的。”

“不错。”贺泽点头,道:“叔父一直在派人查找你的下落,只是苦于得不到消息,直到前不久,才有消息从鲜氏慕容部传出,说是一个叫丘穆陵越的人将王女遗孤带回王庭的,叔父这才知晓??”

辰年只听到了“慕容部”这个词,后面的就已听不甚清楚,慕容部,慕容部,陆骁才刚说过,他曾在慕容部看到过易容的樊景云,然后慕容部开始反对立芸生为后,然后义父的身份从慕容部泄出??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这世间哪里來得这样多的巧合,身世突然泄露,辰年不是沒有过怀疑,只是她选择了信任,选择相信封君扬所说的话,可封君扬却再次重重地扇了她一个耳光,告诉她这份信任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辰年面容虽还平静,唇瓣却已是失了颜色,她手指还捏着剑尖,那长剑将她指尖的战栗清晰地传到郑纶手上,叫郑纶心头也不觉微颤,有着丝丝隐痛,却又有着点许卑劣的、难与人言的快意,他现在心中极为矛盾,理智告诉他此刻应出声喝止贺泽,维护封君扬,可另一种心思却又希望贺泽能够把话俱都说出來,好叫辰年知晓实情,

贺泽又道:“不管你认不认贺家,封君扬娶你,都是与咱们贺家联姻,甚至因着叔父对你存着愧疚之情,封君扬娶你比娶芸生更能获益,他就是算准了这点,才会千方百计地将你攥于掌中,好以此牵制叔父,你还真当他是因为宠你爱你,才将你捧在掌心的。”

辰年默默立着,心中并不觉如何疼痛,只似有些发空,她忽地记起了封君扬曾说过不会再骗她,他说过以后会对她好,他还说叫她信他??现在想來,这些话他其实很早之前已说过一遍,那时她就信了,

时隔三年之后,他又这般说,她竟然还是信了他,

贺泽眼中有着毫不遮掩的轻视与嘲弄,辰年看入眼中,脑子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下來,她已是被封君扬当做了傻瓜,不该再被贺泽看成一个笑话,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叫她弯唇向贺泽笑了一笑,说道:“我若全信了你的话,才是真的愚蠢。”

她捏着那剑尖,重新将长剑贴到贺泽的脖颈边上,然后抬眼看向郑纶,从容说道:“现在便是快马回营报信也已是來不及,不如将计就计,用了他这些船回去烧他水寨,只是要抓紧,趁着天亮之前回去,否则怕是容易露馅。”

贺泽万万想不到辰年会是这个反应,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郑纶神色复杂地看了辰年两眼,正思量间,却又有兵士匆匆过船禀报军情,道:“将军,上游又有几艘泰兴战船驶來。”

辰年与郑纶闻言俱都觉得古怪,贺泽那里却是变了面色,片刻之后,为首那船便就入了众人视线,就见那船上灯火甚亮,船头立了一员武将,待到近处才瞧清楚,竟是贺臻,

贺臻那船停在远处,船上军士高举手中灯笼,打出一串灯语,立在郑纶身后的水军偏将看了片刻,与郑纶禀报道:“郑将军,贺臻要过船來。”

郑纶见贺臻敢独自前來,心中隐隐明白过來,转头冷冷看贺泽一眼,问道:“贺十二,今夜之事,是你背着贺臻私下做的吧。”

贺泽紧紧抿唇,咬牙不答,

郑纶吩咐那偏将道:“请他过來。”

那偏将便就从一旁兵士手中拿过一盏风灯,给对方船上传信过去,不过一会儿,贺臻换乘了一艘轻便小船过來,登上了辰年等人所在的船只,他先看了辰年与贺泽一眼,这才沉声与郑纶说道:“郑将军,你大营安稳无事,还请放了小侄。”

郑纶虽猜着贺臻现在不想与封君扬闹翻,可却又怕他使诈,便就说道:“贺将军,我须得等到大营消息才能放了十二公子,还请贺将军见谅。”

贺臻不急不怒,淡淡应道:“好。”

自有郑纶身边亲卫下船登陆,快马加鞭回大营查看情况,郑纶不好叫贺臻一直立于甲板上等着,便邀贺臻叔侄去江南水军的楼船舱中稍候,贺臻并未拒绝,经过辰年身旁时却又停了下來,立在那里默默打量她,

辰年抬眼与他对视,嘴角忽地勾起一抹嘲讽,道:“贺将军,你实不用这般惺惺作态,你我皆都心知肚明,你非慈父,我也绝不是什么孝女。”

贺泽就在一旁,听辰年说出这般的话來,忍不住立时就要出声喝骂,可还不等他开口,辰年的长刀已是“刷”地一声出鞘,逼到他的颈边,她冷眼斜睨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贺十二,你敢骂,我就敢杀,咱们两个比一比,到底是谁的胆子更大一些。”

贺臻皱了皱眉头,冷声道:“泽儿退下。”

贺泽虽百般恼恨,却也只得往后退了一步,贺臻这才看向辰年,沉声道:“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的兄长。”

“我沒得这般卑鄙无耻的兄长,同样,我也沒有你这样冷酷算计的父亲。”辰年冷笑,又道:“贺将军,我劝你一句,莫叫令侄再说什么你贺家是为了我才会舍弃宜平,这样的话说出來,非但不能糊弄了别人,反倒显得他愚蠢无比,你为什么不攻宜平,你自己心中最是清楚,不外是与封君扬暂时妥协,各图好处罢了,别把利益权衡后的选择,说成自己的牺牲,沒得叫人笑话。”

贺臻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贺泽,冷声问道:“你都与她说了什么。”

贺泽心中有些发慌,却不敢不答,便道:“我只是想劝她认祖归宗。”

他这样睁着眼说瞎话,惹得辰年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讥道:“好一个认祖归宗。”

贺臻看向辰年,道:“你认祖归宗,于封君扬,于贺家,于你自己,皆都大有好处,我还当你聪慧灵通,不知却这般幼稚,你母亲虽也性子倔强,可沒你这愚蠢。”

辰年盯着他,慢慢问道:“你有何脸來提我的母亲。”

这话问得贺臻哑口无言,却又恼怒异常,他扬手欲去打辰年,可待看到她那张与亡妻极为相似的倔强面庞,心中不觉一痛,那手便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他慢慢地放下了那手掌,闭了闭眼睛,再不看辰年一眼,转身离去,

辰年全因不肯叫贺家人瞧了笑话,这才靠着一口气撑到现在,眼见贺臻与贺泽等人进了船舱,她不愿与他们共处,又想着上岸去寻陆骁问慕容部之事,便就暗中扯了一下郑纶衣袖,与他说道:“你派条船送我上岸,我要回城。”

郑纶瞥她一眼,却是说道:“你先等一会儿,待等到大营消息,我送你回城。”

辰年闻言不觉皱眉,道:“我这么大个人了,不用你送。”

郑纶微微垂目,道:“你若是再在我手上逃走了,我沒法向王爷交代。”

辰年愣了一愣,冷笑道:“莫说我这回沒想着逃,便是真的要逃,你也拦不下我,你不肯派船给我,我劫船便是。”

她说完,忽地纵身跃向贺臻來时乘坐的小船,反手一刀斩断缆绳,喝令那留在船上的军士开船,不想那几个军士皆都极为硬气,便是辰年拿刀胁迫,竟也不肯开船,辰年见此,只觉谁人都可欺负她,脾气一时上來,索性抓了那几个人俱都扔到大船上,自己去操那小船,不想小船还不曾离开多远,又从大船上飞落一人,

辰年挑眉看向郑纶,问道:“怎么,你又要寻我來打架。”

第三十二章 何为毒誓

郑纶却是垂目说道:“我送你上岸。”

辰年有些意外,不禁怔了一怔,郑纶也再未说话,只熟练地操弄那小船,一会儿功夫儿,小船就到了江边,辰年跳到岸上,回身看郑纶,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谢道:“多谢。”

郑纶默了一默,这才问道:“你要去哪里。”

辰年却误会他怕自己跑掉,便就说道:“你放心,便是要走,我也要寻封君扬问个清楚后再走,绝不会叫你受我牵累。”

她说完,便就低着头匆匆离去,

郑纶立在船上,怔怔看她良久,这才撑船离开,待船快到江心,他无意间一次回头,却发现辰年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因距离已远,又是夜间,郑纶并不能瞧清那人面容,只觉那人身材高大挺拔,显然是个年轻男子,与辰年并肩走在一起,不时地侧头去看辰年,似是在说些什么,

郑纶微微眯眼,看得片刻才认出那人竟是陆骁,忽地明白过來辰年之前向他撒了谎,她并不是一人在江边,而是与陆骁在一起,他顿觉又受她骗,心中不由恼恨,手上稍一用力,竟将那船桨手柄捏得粉碎,

却说岸上的辰年与陆骁两个,陆骁瞧辰年面色十分难看,不禁问道:“怎么回事,我瞧船上那人似是贺泽,真是贺家前來偷袭。”

“就是贺泽。”辰年将船上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给陆骁听,待说完这些,她抬眼看了看他,忽地问道:“你可知道我义父的下落。”

陆骁乃是拓拔垚信任之人,自是知道穆展越现在何处,只是此事涉及重大,他不好与辰年说,便就答道:“我知道,只是沒有王的允许,我还不能与你说。”

辰年知晓他身为人臣的难处,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陆骁向她歉意地笑笑,道:“不过有一点我却是能告诉你,丘穆陵大人目前很好,你不用担心他。”

辰年默了一会儿,却又问道:“慕容部很得拓拔垚的信任吗。”

陆骁答道:“王对慕容部颇为倚重,否则芸生立后的阻力也不会那么大。”

辰年停下步子來看陆骁,道:“我身世已经泄露,据贺泽所说,是从慕容部处得知是义父把芸生带去的王庭,我现在很想知道,慕容部为何会漏出这样的消息,他们又如何知道的,是从拓拔垚那里,还是……樊景云在当中使了手段。”

陆骁闻言沉默片刻,问辰年道:“你怀疑是封君扬。”

辰年苦笑,“此事于他最有好处。”

陆骁想了一想,却是公正说道:“阻止芸生立后之事,确是封君扬在从中作梗,至于你身份泄露之事,却沒得十足的证据说是他所为。”

辰年听得这话有些意外,转头瞧了陆骁两眼,却是不觉笑了,道:“这就是你与封君扬的不同,若换做是他,他定不会这样答我。”

陆骁奇道:“他会怎么答你。”

辰年想了想,笑道:“他口中明明说着不是你,可听到人耳中,反而会叫人认定了是你。”

陆骁爽朗地笑了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该坦坦荡荡才是。”

辰年点点头,又问陆骁道:“芸生是被我义父带去王庭的事情,都有谁知晓。”

陆骁答道:“此事极为机密,除却王与我,就当时跟随在丘穆陵大人身边的那十几名卫士,那些卫士虽都是得王信任的人,可人心难测,谁也无法保证这些人就是绝对可信的,既然慕容部一心要阻拦王立芸生为后,定要去追查芸生的來路,由此也有可能知晓丘穆陵大人。”

辰年却从中听出了别的内容,思量片刻,道:“我义父此刻并不在上京,而且他已经改名换姓,是不是。”

陆骁闻言十分讶异,问道:“你怎知道。”这话一问出,他自己却不由先笑了,道:“我忘记了,你那么聪明,定是从我的话里猜到的。”

“很好猜的事情,若不是这般,他的身份怎会直到现在才漏出。”辰年停了一停,不觉微微皱眉,又道:“只是我还有许多事不明白,他既然是我母亲身边的护卫,我母亲去世不过才二十年,王庭中该还有认识我母亲与义父的人在,为何丘穆陵越这个名字大伙似是都不知道,直到现在才泄露出來。”

陆骁看她两眼,迟疑了一下,答道:“因为丘穆陵越并不是他的本名。”

这句话叫辰年太过惊愕,她愣怔了片刻,才下意识地问道:“不是他的本名。”

当初便是陆骁最先寻到的穆展越,当中情形最是清楚,他想此事不该再瞒着辰年,便就与她说道:“你可知你义父也有一半汉人血统。”

辰年茫然摇头,“不知。”

陆骁道:“他父亲乃是汉人,母亲出自纥古氏,也就是你母亲的母族,他跟在你母亲身边时的名字叫纥古越,不过当初王女南下时隐瞒了身份,他也该换了别的名字,至于那个名字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辰年半晌说不出话來,她与穆展越一同生活了十六年,叫了他十几年义父,直到现在才知道,她竟然对他一无所知,他与母亲的过去,都只藏在他的记忆中,从不肯向她吐露半点,

辰年忽地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他能把我养大,可真不容易。”

陆骁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又见她神情木愣,心中不觉有些担忧,出声唤她道:“辰年。”

辰年抬起脸來向着他笑,道:“我沒事。”

两人并肩走得一会儿,陆骁却是忽地说道:“你若怀疑是封君扬泄露了你的身世,待我回上京后就去给你查此事,如果真的是他所为,总会有痕迹留下。”

辰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你去查,我回去问封君扬就是。”

陆骁瞥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隐约能看到远处的宜平城墙,辰年抬眼望了望那高耸的城楼,停下脚步,与陆骁说道:“你不用送我进城了,带着灵雀一同走吧。”

陆骁看她片刻,却是问道:“若真是封君扬所为,你怎么办。”

辰年面上晃过一丝迷茫,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其实,此事是不是他所为,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我还不能死心,想向他去要一个回答。”

陆骁听完,想要劝她同自己一起走,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那话该如何出口,瞧他这般,辰年就提起精神向他笑笑,拱手道:“今日与君一别,还盼日后再见有期,珍重。”

言毕,竟是再不看陆骁一眼,施展轻功往宜平城奔去,陆骁在原地站了片刻,到底是放心不下,忙在后追了上去,只是辰年轻功甚好,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就已经是去的远了,陆骁直追到城门外,竟是沒能追上辰年,

辰年一路疾行,径直入了城,刚到城守府门外,正好撞见封君扬从府内出來,封君扬一眼瞧见到辰年,双目顿时一亮,匆匆向她走來,直到近前才又慢下了步子,那唇角却是不由自主地翘了起來,含笑问她道:“你回來了。”

辰年不语,只立在那里默默打量他,

封君扬何等乖觉之人,一眼就看出辰年神情不对,只是他不知辰年昨夜里见到了贺泽,还当她是因为陆骁才会这般,又见她双目微红,面容憔悴,心中不觉微酸,便就低声说道:“你这个去去就回倒是好,足足去了一夜才回,只怕气不死我。”

虽是抱怨,可他口吻依旧是那般亲昵,辰年只觉心中隐痛,勉强向他笑笑,问他道:“你要出去。”

“昨夜里军中送來消息,说是贺家有战船往东边來了,我须得过去看看。”封君扬说着,伸手去抚辰年有些散乱的鬓角,不想辰年却是侧了侧头,避过了他的手,封君扬微微一怔,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这才柔声问她道:“怎么了,又闹什么脾气。”

辰年微微抬着头看他,说道:“阿策,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能和我说真话?”

她言行太过古怪,叫封君扬心中有莫名的忐忑,他下意识去握辰年的手,问道:“什么事?”

辰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义父的身份,可是你叫樊景云泄露给慕容部的?”

封君扬双瞳倏地一紧,他默默看辰年片刻,却是弯唇浅浅一笑,问她道:“陆骁告诉你的,你信我还是信他?”

辰年心中最后那一丝希望也已破灭,她缓缓地闭了闭眼睛,重又看向封君扬,涩声说道:“我只问你是与不是。”

封君扬沉声答道:“不是,我沒有做。”

辰年点了点头,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回,可他却握得极近,叫她挣脱不得,她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轻声道:“封君扬,我要你向我起誓,说此事不是你做的。”

“好。”封君扬想也不想地应下,举起右手,起誓道:“我封君扬对天盟誓,若此事是我所为,就叫我不得好死。”

辰年向着他淡淡一笑,却是说道:“阿策,我不要你不得好死,你这样说,若此事是封君扬所为,就叫谢辰年短寿促命,不得好死。”

封君扬身子骤然一僵,喉咙似是被人一把扼住,再说不得半个字出來。

第三十二章 本性难移

辰年却依旧是微笑看他,道:“说啊,阿策,你肯起这样的誓,我就信你。”

封君扬薄唇微微颤抖,几次开合却都不能发出那样的毒誓來,最后,他涩然而笑,道:“你若信我就信,何必非这样往我心窝里捅刀子。”

辰年垂目,伸出手盖上他的左胸,静静地感受着衣衫下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喃喃问道:“也会感到疼,可这里真的有心吗。”

瞧她这般,封君扬心中只觉惶恐,将她的手紧紧地压在他的心口,轻声道:“辰年,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辰年面容异常平静,轻轻点头,“我知道,你爱我,你一直都很爱我,可是从不妨碍你欺瞒我,愚弄我,利用我。”她抬起眼來看他,一双眸子失却了往日里的光彩,沒了爱恨,沒了喜怒,只余下无尽的、望不到底的悲伤和绝望,

封君扬从未见过这般的她,一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双手紧握住她的手,口中低唤道:“辰年,辰年,你别这样吓我。”

辰年向着他弯唇,却是轻声道:“封君扬,我不后悔,便是这般了,我依旧不后悔。”

她低下头去掰他的手指,可他现在怎敢松开这手,封君扬紧紧地握住辰年的手,低声央求道:“我之前做错了,辰年,我以后再不会欺瞒你了,我不要你换身份,我就娶谢辰年,好不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下一次只要需要,你依旧会这般。”她停下來,看着他问道:“封君扬,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可以说娶谢辰年,你怎么还可以拿这个名字來哄我,谢辰年是谁,她是贺臻的女儿,不管她认不认,她都与芸生一样,身上都流着贺家的血,她甚至比芸生更好用……”

“辰年。”封君扬低声喝断她的话,他强行稳住心神,拉了她的手回身疾步往府内走,边走边沉声吩咐顺平道:“去给郑纶传信,贺臻不会偷袭宜平,贺家战船东來许是有别的缘故,先拦下那些战船,看看是谁在上面,其余之事,叫他自己酌情处理。”

顺平虽是担心他们两个,却也只得应声离去,临走前给旁边众人做了个眼色,示意大家都退下,

辰年忽地想笑,他并不曾去江边,却是已把事情猜了个大概,果真是个能人,她笑着看向封君扬,道:“是贺泽,贺泽瞒着贺臻带船前來,想着引郑纶出來,好偷袭他大营,结果被贺臻察觉,拦下了那些骑兵,又乘船追了出來。”

封君扬闻言停步,回身看她,问道:“你昨夜里去了江边。”

辰年不答,反而问他道:“你与贺臻达成了什么协议。”

封君扬不敢再欺瞒她,答道:“我娶你为妻,贺家水军退回泰兴。”

“只这些。”辰年挑眉,轻笑着摇头,“不对,封君扬,贺臻断不会为了这个就退军,他也得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才成。”

封君扬静静看她,片刻后才困难开口:“我所有孩子需得为你所出,次子归于贺家,封异姓王,世袭罔替。”

“贺家就此归降你,与你共抗鲜氏,可对。”辰年微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了下來,“封君扬,你果真是该夺天下的,妻子,儿女,皆都是你算计的棋子,这般卑鄙无耻之人,怎能不去坐天下。”

封君扬伸手去擦她脸颊上的泪水,虽是痛惜,却仍是沉声说道:“上兵伐谋,若是能兵不血刃,有何不可,辰年,你当时为什么要嫁于郑纶,不就是希望宜平能少死些人,你该能懂我。”

“懂你,我怎么会不懂你。”辰年笑着拂开他的手,“封君扬,我就是因为太懂你,才知道你们这约定是多么的虚伪无耻,你天下在握之时,怎能容得下贺家这个异姓王独霸江北,而他贺臻,又怎肯屈居人下,只做一方诸侯。”

封君扬紧紧抿唇,说不出话來,

辰年笑道:“你与贺臻,怀的都是一般心思,不过是扯着“情”字做遮羞布,盖着你们底下见不得人的算计与心思,你们相互算计,权衡利益,结盟或者背盟,当中的筹码是我,或是芸生,毫无区别。”

这话利得仿若针尖,针针见血,叫封君扬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话,算计与谋划,是他自小便就学习的,到现在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他的本能,可他却又是真的爱她,从心底爱她,

封君扬看着辰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辰年,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欺瞒就不是伤害吗。”辰年回望着他,平静说道:“封君扬,你自觉宠我爱我,却从沒有将我放到与你对等的地位來看过我,我只不过是一件最得你喜欢的东西,高兴时宠着爱着,需要时哄着骗着,万不得以时,还可以像贺臻对我母亲那般,舍掉弃掉。”

封君扬心中一痛,不觉皱眉,问她道:“你就这般看我?”

辰年不想与他争论,只问他道:“封君扬,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花藤下我和你说过的话。”

封君扬记性极好,怎会不记得她说过的话,她说:你若逼我,我就一走了之,实在走不了,我还有一死了之,他不觉闭目,试图做最后的挽救,“辰年,你的身世瞒不住,便是我不说,贺臻也会查出。”

“那不一样。”辰年浅浅一笑,抬眼看他,轻声道:“封君扬,你太贪心,你要我对你全心全意,而你连一个最简单的坦诚都无法给我。”

封君扬面上虽还镇定,可那眼睛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辰年,你又要走,你又要逃开我了。”

“不然怎样,我嫁给你,和你同床共枕,给你生儿育女,然后却一直防备着你,算计着你,揣摩你每一句话,观察你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辰年反问他,“封君扬,你想要的是这些吗,如果你说是,我就留下來,回到贺家以贺家嫡女的身份嫁你,叫你得偿如愿。”

封君扬无法回答,辰年不觉失笑,慢慢地摇头,“你看,你可以算计我,利用我,却不想我这般对你,可天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封君扬拦在她的身前,盯着她,说道:“辰年,以后再不欺瞒你,你再信我一次。”

辰年嘲弄地笑笑,伸手推开了他,往院外走,

“辰年。”封君扬在后唤她,艰涩说道:“我也会累,这一次你若再走了,我怕自己再沒力气去寻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