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部轮廓本就比一般的汉人女子略立体一些,侧面看來尤为明显,那线条几近完美,似是无论哪里变动一点,都不如眼下这般好,贺泽心中忽地有些怨恨,恨她为什么会是自己的堂妹,恨她为什么不只是谢辰年,

辰年内功虽失,感官的敏锐却还在,她知道贺泽在暗处打量自己,却是毫不在意,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上一朵朵绽放的烟花,只唇角上那抹讥诮的笑意又深了些,

上元节过后,贺臻终于肯允许辰年见叶小七,贺泽亲自來小院接辰年,道:“走,我带你去见叶轻舟。”

辰年随贺泽出了城守府,坐着马车穿过小半个泰兴城,终于在城北一处院子里见到了叶小七,那院子不小,叶小七在几个军士的看守下,正独自一个人在院中慢慢散步,他比辰年上次见他时瘦了许多,似乎只剩下了一副高大的骨架,腿上也似有些微跛,行走间颇为不便,

只看了一眼,辰年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來,她并未立刻上前,站在院门口看了叶小七好一会儿,这才擦净了脸上泪水,出声唤他道:“小七。”

叶小七听到声音,猛地寻声看过來,愣愣地看了辰年半晌,这才迟疑着叫道:“辰年。”

辰年笑着点头,可眼泪却又流了下來,她一步步走向叶小七,笑道:“嗯,是我,谢辰年。”

叶小七看看辰年,又疑惑地看看跟在她后面过來的贺泽,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问辰年道:“你怎么在这里。”

辰年上前,扶着叶小七慢慢向屋内走,答道:“此事说來话长,咱们先寻个暖和点的地方,我从头说给你听。”她说着,又回头看跟在后面的贺泽,“十二哥,我要和小七说些话,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贺泽闻言不觉挑眉,辰年那里却是弯了弯唇角,指着院中的那些军士,与贺泽说道:“你看看那些人,就凭现在的我和叶小七,我们可能逃得了,十二哥通融一下,自己去寻个地方歇一歇,留个空当叫我和小七说几句话,可好。”

她虽是好言好语,可那神态里却带着几分讥诮,像是又变回了以前的那个谢辰年,不知怎地,贺泽忽地笑笑,竟是好脾气地应道:“好。”

第四十四章心不能黑

言罢,他就真的转身离开,连同着院中的几个护卫也被他斥退,只临走前又交代辰年道:“毕竟是男女有别,莫要关门。”

瞧他这样,辰年眼中露出些意外之色,抬眸看贺泽两眼,放平了嘴角,正正经经地谢贺泽道:“谢十二哥。”

贺泽只是笑笑,自去寻了暖和的屋子去等辰年,辰年瞧他离去,这才扶着叶小七进入屋内,却只站了一站,环视了屋内一圈,便就与叶小七商量道:“与其在屋里叫人猜疑,不如叫人把炭盆搬到廊下,咱们坦坦荡荡地坐在那里可好。”

叶小七自小就听她的话,闻言点头道:“好。”

辰年高声叫了人过来,命他们将屋中炭盆移到廊下,与叶小七两人守着炭火相对坐下,叶小七满心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泰兴,又怎会唤贺泽“十二哥”,好容易等那些仆人退下,忙就问道:“辰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辰年当下便就用简洁明了的语言将自己的身世,自己又如何到了泰兴,以及现在武功已废,受贺臻胁迫的事情向叶小七和盘托出,叶小七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辰年,直待她言毕,还似有些不能接受这现实,只问辰年道:“这竟是真的。”

辰年苦笑点头,道:“是真的,造化弄人。”

叶小七错愕无比,只觉脑子里乱作一团,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不过他毕竟不是几年前那个只知跟在辰年身后的小匪头了,从军这些年来也算历练颇多,头脑心智皆都成熟不少,他默得片刻,抬眼看辰年,问道:“贺臻可是拿我来要挟你,叫你嫁给那封君扬。”

辰年点头,道:“是。”

叶小七面上闪过懊悔自责之色,恨声道:“都是我行事鲁莽,才叫你受人所制。”

辰年目光沉静,唇角微抿,看得叶小七片刻,压低声音说道:“小七,我见你一面不易,下面说的话,你都要仔细听好,牢牢记下。”

听她这般说,叶小七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道:“你说吧,我记着。”

辰年沉声说道:“不是你累我受贺臻胁迫,而是你受我连累,中了贺臻圈套,成了他手上的筹码,你之所以能这般快地查到事实真相,能得到刺杀贺臻的机会,都不过是贺臻算计,有你,他便用你来迫我,没你,他也会另想别的法子,你莫要自责,不然便就更上了贺臻的当了,贺家人个个计多狡诈,卑鄙无耻,他们,是已从根里烂透了的。”

她视线缓缓转过这方正宽阔的院子,低低地哼笑一声,道:“就像这方院落,看似豁亮坦荡,实则暗地下不知藏了多少魑魅魍魉。”

辰年转回头,目光冷冽地看向叶小七,道:“小七,贺臻只想着用你的命来要挟我,却不想却也是把你送到我身边,添我手足,叫我可以有臂膀可用,他们既然叫我生不如死,我就叫他贺家灰飞烟灭。”

她眼光依旧明亮,却没了以前的温暖,里面似是沉了冰霜,透着刺骨的冷意,叶小七看得心惊,忽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全然陌生,再不是他记忆里的辰年,那个横行山寨,虽飞扬跋扈,却也坦荡赤诚的小四爷,

他怔怔地看了辰年一会儿,忽地低声说道:“辰年,我不喜你现在这样子,这不该是谢辰年。”

辰年微微一愣,随即便就垂眸,浓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小七,我想法助你逃走吧,这里太肮脏,待久了,心都会跟着变黑。”

“我不走。”叶小七缓慢而又坚定地摇头,他紧紧地盯着辰年,沉声道:“我和你一起给寨子里的人报仇,只是,不管别人怎样,咱们的心不能黑,黑了,那就和他们一样了。”

辰年默得片刻,突然笑了笑,抬起脸来看叶小七,坦然应道:“好,我以后不这个样子了。”

她话刚说完,便就有贺泽的随从过来传他的话,上前来恭声与辰年说道:“十二公子说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

辰年向那随从轻轻颌首,却又转过头来嘱咐叶小七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多想,只安心养好身体就好,日后,我还有许多地方要你相助。”

她说着话便就站起身来,见叶小七也随她一同起身,忙又说道:“无需送我,你进屋歇着,待日后我再来看你。”

叶小七并不与她客气,只深深地看了辰年两眼,应道:“好。”

辰年又向他浅浅一笑,便就带着那随从出了院子,贺泽已在外面马车上等候,伸手拉了辰年上车,笑着问她道:“怎样,与这旧友都说了些什么。”

辰年闻言挑眉,奇道:“十二哥不该都听到了么,我瞧着那屋里可是有专用来偷听的机关,为何还要来问我。”

贺泽面色微微一僵,顿时有些讪讪,道:“你们不是在廊下嘛,他们听得不甚清楚。”

辰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向他笑了一笑,带着几分促狭地说道:“哦,这样啊,那十二哥早说啊,我要知道那偷听的人耳力这般不好,就大声些说话了,这事是十二哥没有提前知会,怨不到我身上。”

她这般笑嘻嘻地向他撒娇使赖,贺泽恼也不成怒也不是,一时拿她竟是没法,无奈瞧她两眼,低声道:“你便是不告诉我,回去了,叔父也是要问的,到时你我两人说的不一样,徒惹麻烦。”

提到贺臻,辰年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尽,默了一会儿,却是问贺泽道:“十二哥,你说他是疼我多一些,还是疼芸生多一些。”

她话题突然转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叫贺泽不觉一愣,问道:“怎地突然问起这个。”

辰年垂目,微微苦笑,道:“两个女儿,一个在鲜氏,一个却要嫁去盛都,眼看着这仗就要开打,总有一个会被舍弃,他虽对我有所愧疚,却未必能比得上与芸生十几年的父女情分,到时候,怕是他会顾虑芸生更多一些,就像你,面上虽对我好,心里却只把芸生当妹子。”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嚣张得意,何曾露出过这般脆弱之态,贺泽不禁有些心软,看辰年两眼,低声说道:“你误解叔父了,他不是冷酷无情之人,他已经暗中派人去了上京,为得就是救芸生回来。”

辰年早已是料到了贺臻会有此举,闻言却仍是做出吃惊模样,抬眼惊愕地看向贺泽,问道:“要救芸生回来。”

贺泽点头,别过头避过辰年视线,抿了抿唇,才又说道:“至于我这里,也会把你同芸生一般看待。”

辰年盯着他看了一看,这才微笑着点头,道:“十二哥可要说话算话,到时芸生回来,你莫要偏心就好。”

第四十五章 送嫁盛都

贺泽自然无法把她同芸生一般看待,被她这样盯着看,难免觉得心虚,口中却是说道:“我能有什么好偏心的。”

瞧他这般,辰年只翘了翘嘴角,一笑了之,

两人回到府中,贺泽先送了辰年回内院,这才去寻贺臻复命,他将辰年与叶小七见面的情形细细说完,迟疑了一下,又道:“侄儿瞧着辰年像是与咱们虚与委蛇,并不是真的回了头。”

“她肯虚与委蛇,已是不错,凡事最难的不过是第一步,只要迈出了,形势自会逼着人一步步往前走。”贺臻说着,将手中密报递给贺泽,道:“盛都来的消息,封太后已是下旨,命贺氏女入京与封君扬完婚,你准备一下,待那旨意到了,就送辰年去盛都。”

贺泽低头扫了一眼那密报,抬头看贺臻,问道:“叔父,侄儿有些不解,既然鲜氏南下之势已不可挡,把辰年留在泰兴岂不是用处更大。”

贺臻反问他道:“有何用处,来要挟拓跋垚,笑话,留下辰年,除了会叫封君扬认为咱们首尾两端,别的毫无用处。”贺臻淡淡瞥了贺泽一眼,又道:“我知你心里想些什么,你想着等救回芸生,把她嫁去盛都,封君扬与芸生多少也有些情分,纵是不爱她,也会保她一世安康。”

贺泽心思被贺臻一语点破,鼻尖上不觉冒了汗,他咬了咬牙,大着胆子说道:“我想着,这姻缘本就是芸生的,芸生生在贺家,长在贺家,她嫁过去会对家中更为有利。”

“可封君扬想要的是辰年。”贺臻冷声道,“你把芸生送过去,他岂会善罢甘休。”

贺泽沉默片刻,认错道:“是侄儿想错了。”

贺臻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道:“我知你与芸生感情更为深厚,只是辰年也是你的妹子,往后贺家更是要靠你二人支撑,你们应互为依靠,不可再抓着旧怨不放,泽儿,你是男子,心胸该再宽阔些。”

贺泽不敢多言,忙低头应道:“叔父教训得是,侄儿知错了。”

正月将出,盛都的旨意果真到了泰兴,内容与那密报上说得无二,贺臻不动声色地接了圣旨,这才叫人寻了辰年过来,道:“在你与芸生之间,封君扬依旧是选择了你。”

贺臻派人去营救芸生,此事必然瞒不过封君扬的耳目,这圣旨赶在芸生回来之前到了泰兴,显然是想要贺家以辰年代嫁,辰年笑了一笑,却是说道:“这有什么奇怪,换做我是封君扬,也会选择有王女血脉的谢辰年,省得你摇摆不定,再拿她去向鲜氏买好。”

贺臻闻言笑笑,却未说话,

辰年看了看他面色,方又说道:“我想要叶小七随我一同去盛都。”

贺臻略一沉吟,说道:“他可以送你去盛都,但还要随你十二哥一同回来。”

这个答案已是叫辰年十分满意,她压下心中暗喜,面上露出不满之色,有些不悦地说道:“既然说了要他做我臂膀,哪里有不放在我身边的道理。”

“会放他给你,却不是现在。”贺臻淡淡说道,“而且,你现在与封君扬关系尚未修复,若是有叶小七在身边,便是你们只有朋友之义,封君扬那里怕是也会不喜。”

辰年撇了撇嘴,做出一副没得话说的模样,默得片刻,又与贺臻讨价还价道:“那好,那就叫小七送我去盛都,待我婚礼过后,再叫他跟着十二哥回来。”

贺臻点头应下,打量辰年几眼,道:“辰年,你心计手段皆都不错,若是嫁去一般人家,我自是放心,只是你要嫁的却是封君扬,那人谋智非常人能比,你莫去哄骗他,要以诚心待他。”

辰年闻言愣了一愣,不由失笑,嘲道:“爹爹,你以身作则,教了我这许多心计手段,却又要我莫去哄骗封君扬,这叫怎么回事,难不成只叫我去给他做贤妻良母。”

贺臻对她的语气不以为意,只道:“谋有阴谋阳谋,用何种谋略要因人而异,你最大的优点是坦荡纯正,封君扬喜欢你的,怕也是这一点,既然这般,你就与他继续坦荡下去,纵是再不可告人的心思,也要坦坦荡荡地与他讲出来,叫他去全你的心思。”

辰年似懂非懂,不觉微微皱眉,望着贺臻不语,

贺臻笑了一笑,却是说道:“回去好好思量,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二月十二,辰年由贺泽护送,乘船启程前往盛都,叶小七也一同随行,却不在辰年这艘船上,月余航程,两人只见了一面,还有仆从侍女在场,显然是防着他们私传消息,可辰年与叶小七自幼长在一起,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都能猜到对方心思,更别说还有那许多寨子里的黑话可用,纵是有人守着,却也拦不住他两人暗中商议日后计划,

船过恒州后转入清湖,又行半月方到了盛都城外,此时江南已是春深时节,与泰兴皆然两个世界一般,

大船在码头缓缓靠岸,尚未停稳,便就有人上船来迎接,却是封君扬身边的总管顺平,他满面堆笑地向贺泽行过了礼,道:“我家王爷本要亲自来接十二公子,都走到半路了,却因朝中有事,又被太后急召了回去,王爷又只好命小的前来迎接,还请十二公子莫怪。”

贺泽笑容随和,道:“无妨,都不是什么外人,哪里有这么多虚礼。”

说话间,辰年也被侍女扶着出舱,顺平一眼瞥见,上前客客气气地行礼,又道:“上次一别,王爷对您甚是挂念,不知您吃睡可好。”

他分明话里有话,辰年头上戴着帷帽,面容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喜怒来,只淡淡答道:“很好。”

贺泽在旁边哈哈一笑,“坐了这许久的船,可是乏透了,需得先找张不晃的床好好睡一觉再说。”他说着,提步往船下走,又与顺平说道:“顺平,回去和你主子说,叫他先忙他的,待我歇够了,自会去寻他喝酒。”

他既走,顺平不好落在后面,忙就跟了上去,贺家在盛都也有宅院,顺平一直将贺泽与辰年送至贺府,这才回转,进了封君扬院子却不进屋,只伸手招了廊下的小厮过来,低声问道:“王爷可有问起过我。”

小厮答道:“不曾问起过。”

顺平不觉意外,又道:“你仔细想想,王爷就没提到过我。”

小厮想了一想,忽地记起一事来,道:“之前倒是曾喊您进去添茶,小人进去的,王爷只瞥了一眼,却没说什么。”

“这才对嘛。”顺平喃喃自语,封君扬对辰年是何态度,他心中已大略有数,便就轻轻拍了拍身上灰尘,快步往屋内走去,

第四十六章 风云突起

封君扬正在案后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报。瞧见顺平进来。只淡淡问道:“接到人了。”

“接到了。小的将他们送到贺府才回来的。”顺平暗暗打量了一眼封君扬的面色。迟疑一下。又道:“瞧着谢姑娘瘦了许多。站在船头被风一吹。像是快能飞了一般。”

封君扬笔尖微顿。几息过后。唇边却是露出些讥诮。道:“她那样的性子。武功尽废。又落在贺家手上处处受人所制。眼下肯活着已是不易。”

封君扬丝毫不避讳谈论辰年。倒叫顺平有些意外。心中更是没底。生怕自己之前猜错了封君扬的心思。他犹豫片刻。方试探着问封君扬道:“王爷。您真要放谢姑娘走。拜过了堂可就是夫妻。三生石上要落名字的。”

“便是落下名字。也不会是谢辰年。”封君扬停笔。抬眼看顺平。又道:“我欠她的。还她便是。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顺平眼睛眨巴了又眨巴。这才说道:“这样也好。小的一直就觉得芸生小姐那性子更好。”

封君扬从案头取过一份奏报。低头去看。不再理会顺平。

顺平立在那里犹豫半晌。先偷偷垫起脚来瞄了一眼案上。瞧着那玉石镇纸并不在封君扬手边。这才抱怨道:“不是小的说。谢姑娘的性子太烈了点。一言不和就动刀子。这谁能受的住啊。就上回那一刀。可是把小的吓坏了。”

封君扬眉眼微沉。却是头也不抬。只轻声斥道:“聒噪。出去。”

顺平忙闭了嘴。又自觉无趣。只得轻手轻脚地出了屋门。他刚到廊下。便瞧见封君扬的另一心腹樊景云从外匆匆而来。急声问他道:“王爷呢。”

顺平忙道:“就在屋内。”

樊景云步子停也不停。不等顺平通报。便就大步闯了进去。封君扬闻声抬头。目光沉静镇定。问他道:“可是鲜氏发兵了。”

“是。”樊景云应道。他因走得太急。呼吸有些急促。不觉先深吸了口气。说道:“刚得到关外飞鸽传书。半月之前。鲜氏发兵四十万。渡过粟水。直往南来。”

“拓拔垚为帅。”封君扬沉声问道。

“正是。鲜氏王拓拔垚为中军元帅。左将军纥古越。右将军慕容恒。步六孤骁任中军先锋将。”

封君扬面色凝重。唤了顺平进来。命他去寻心腹幕僚韩华过来。那韩华就住在府中。不及片刻便就赶到。听得情况。不由奇道:“这纥古越是什么人。怎的不曾听说过。而且之前说是三十万人马。哪里又突然多出来了十万。”

樊景云看封君扬一眼。见他缓缓颌首。便就上前一步。解释道:“纥古越出自鲜氏圣主拓拔奚的妻族纥古部。曾为拓拔奚之女雅善王女的护卫。王女死后。他化名穆展越在清风寨藏身十六年。后又以丘穆陵越之名回到鲜氏。暗中前往西胡联系当年西逃的北漠余孽。从其借兵十万。”

韩华不觉皱眉。道:“鲜氏这一路军虽是借来的。怕是最为棘手。一是北漠人彪悍善战。便是圣武皇帝那般人物。当年也只是迫得北漠人西迁。未能将他们尽数剿灭。二是他们此来。只为银钱不图疆土。比起鲜氏人来更无忌惮。”

封君扬说道:“不只这两点。这左将军纥古越我曾见过。此人骁勇无敌。又久居江北。对各地极为熟悉。将会极难对付。”

韩华眉头皱得更紧。低头沉思片刻。道:“王爷。鲜氏人四十万大军皆都渡粟水南下。可见是要从靖阳入关。十有**。张家已是投靠了鲜氏。只是还不知贺臻会如何应对。我料他会放弃靖阳。收拢战线。退守豫州等地。”

封君扬沉默片刻。道:“他如何应对。过不两日就该得到消息了。”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便就有江北密报传来。贺臻得知鲜氏大军南渡粟水。果断地放弃了进攻靖阳。将大军撤向豫州。

贺泽也已得到家中传信。自己独坐片刻。起身去寻辰年。瞧她竟坐在廊下与侍女翻花绳。不觉笑道:“过不几日就要嫁人了。却还玩这孩子玩意。倒也不怕人笑话。日后你也叫封君扬陪着你玩这个。”

那侍女吓得忙站起身来。向着贺泽行了一礼。低头退到一旁。

贺泽轻声斥道:“下去吧。”

那侍女不敢多言。只暗中瞥了一眼辰年。见她唇角微翘。便就无声地退了下去。辰年这才抬眸去看贺泽。问他道:“十二哥把我的侍女打发走了。可是有事要说。”

贺泽从袖中将那密信取出。给她递了过去。淡淡说道:“鲜氏南侵了。”

辰年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信。还给贺泽。道:“鲜氏若不南侵。那才奇怪了呢。几十万大军凑到一起。打兔子来的。”

贺泽闻言失笑。想了一想。问她道:“左将军是纥古越。该就是你那位义父吧。”

“嗯。应该是了。”辰年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歪着头看向贺泽。道:“十二哥。你该把我带回泰兴去。到时绑到两军阵前。看看他会不会有所顾忌。”

“他若是顾忌你。就不会把你孤身一人留在江北了。”贺泽说到此处停下。看了辰年片刻。方又低声说道:“辰年。你是我妹子。”

辰年眼珠转了转。却是说道:“既然认我是妹子。那就别关着我了。人都说盛都乃是世间最繁华所在。不如十二哥带我出去转转。好不好。”

贺泽轻轻摇头。道:“我可不敢。你诡计多端。万一再寻个机会跑了。到时我拿谁去嫁封君扬。我还是先关你几天。等你嫁入封家。你便是飞了天。也碍不着我什么事了。”

辰年不由笑道:“刚还说我是你妹子。心里盘算的却都是你自己的得失。十二哥。我都替你害臊了。”

贺泽道:“你莫要激我。我可不上你当。我知你想联系朝阳子和你那师父。不瞒你说。他们现在并不在盛都。年初时。他们两人便就往云西去了。一直未归。”

辰年心思转得极快。说瞎话从来不用打稿。笑眯眯与贺泽说道:“十二哥。我也不瞒你说。我已是知道他们两人不在盛都。我还知他们为什么去的云西。我相见的可不是他们。而是慧明和尚。”

贺泽闻言不觉一怔。他们到盛都才不过三日。辰年连这院子都不曾出去过。却不知她如何与外界通了消息。他看了看辰年。不由问道:“为什么要见慧明。”

“为着封君扬。”辰年答道。

第三卷 清风只笑辰年 第四十七章真假难辨

贺泽目露狐疑之色辰年不等他问便就解释道:“慧明和尚和封君扬关系匪浅,而我因着之前江北流民之事也算和这慧明有点面子情分。若是有什么话想透过封君扬,经这慧明的口来说最是合适不过。”

贺泽奇道:“你想给封君扬透什么话?”

“自然是一些消沉迷茫的话,好叫封君扬起些怜惜之情。”她肃了面容,双掌在身前轻合,眉沉浅愁语带微涩,垂目与贺泽说道:“大师,为何爱是苦,不爱亦是苦,人生在世可就是来受苦的?”

她演得太过逼真,仿佛眼前坐的真是那可以点化人的高僧。贺泽瞧得愣住,半晌后才失笑出声,指着辰年笑道:“你这丫头怎地这般会装,差点把我也唬住了。”

辰年却是不笑,定定地看着贺泽道:“十二哥,我没装,我真就是这般想的。”

贺泽闻言不由缓缓收了面上嬉笑,轻声道:“辰年,凡事多往好处想想,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辰年垂眸,过得片刻才低声说道:“多谢。”

贺泽笑笑,起身出了院子。待人到院外,眉宇间不觉添了些阴郁之色。他沿着园内青石小径缓步而行,良久之后淡淡一笑,与身边心腹说道:“我刚才竟是被那丫头哄得心软了。”

那心腹之前便就得了人嘱咐,闻言忙轻步上前劝道:“公子,千万不要心软。您想想您都能被她哄得心软,云西王那里岂不是更要心软?哪里还能舍得放她走!到时芸生小姐便是来了,又如何争得过她?”

贺泽默然不语,过得一会儿,却是似笑非笑地问那心腹道:“婶母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能这般为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