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便激动起来,和辛氏商量着要请桓公子到内宅坐坐,辛氏比她老成多了,问阿泉,“来的是桓家第几位公子?”阿泉呆了呆,“婢子只听到女郎们呼他为桓郎君,庾郎君呼他为广阳,应该是他的字,至于他是第几位公子,却是不知道的…”王氏沉下脸来,“还不快去打听!”阿泉陪笑答应着,却不动弹,只看辛氏的脸色,见辛氏冲她点点头,忙行了个礼,“婢子去去便回。”急忙提着裙子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过了许久方才返回,道:“是桓家的十三郎。”

十三郎?辛氏和王氏都疑惑起来,“桓十三郎?没听说过啊。”

正在纳闷,婢女来报,“二郎陪桓郎君来了,要拜见夫人。”辛氏精神一振,“快请!”王氏又是高兴,又觉遗憾,“六娘还没回来。唉,可惜了…”辛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桓大将军是辅政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桓家的儿郎高不可攀,你莫要想得太多了。”王氏被她说中心事,脸上不觉微微一红。

任家二郎任召含笑陪着位年约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公子进来,神色很是殷勤。

这青年公子峨冠博带,大袖翩翩,衣衫是月白色,皎洁素雅中又微微带着悦目的淡蓝,优雅飘逸。南朝不论男女均以白为美,他的肤色便很白,如冰雪一般,他进来之后,辛氏和王氏都觉得眼前一亮。

任召也是一位美男子,可是和这青年人站在一起马上就被比下去了,暗淡无光。

“祖母,这位是桓大将军膝下第二位公子,桓家十三郎。”任召笑着介绍。

辛氏这才想明白了这十三郎是怎么回事。

桓大将军有三个弟弟,因桓太夫人尚在,并没分家。故此,四房子弟是在一起排行的。

这青年郎君是桓大将军次子,却在桓家排到了第十三,显然桓大将军的弟弟们很能生儿子…

那青年男子行了个揖礼,既不见得如何恭敬,也不见得如何倨傲,简短道:“桓广阳。”

方才辛氏等羡慕他风姿过人,俊美无俦,这时却觉得他虽年轻而沉静,却自有一股慑人的贵气,不由的生出畏惧之心。辛氏满脸是笑的说了几句客气话,大意是欢迎桓广阳光临任家,不胜荣幸,王氏本来打算好生结交这位桓郎君的,可是瞧着桓广阳那略带冷淡的面庞,她鼓了好几回勇气,硬是没敢开口。

任召笑着告诉辛氏和王氏,“桓郎君是奉命至蜀中办事,归途中经过嘉州,受陵江王和三叔父的委托,给八娘带来了一封亲笔信。桓郎君此来,便是来交付这封信的。”

第6章006

辛氏知道了桓郎君的来意,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望,“怎么又是和这个任平生有关?若是没有任平生,桓郎君是不是根本不会来到任家?任家是不是根本没有机会接待桓郎君这样的贵客?”见桓广阳将书信交给了任召,任召快步向自己走过来,辛氏忙堆起一脸笑,“有劳桓郎君了。”接过书信,本想随手交给王氏的,快要递出去了却又觉得不对,思忖片刻,将书信袖入自己怀中,“我亲自转交八娘。”

任召笑道:“桓郎君遗忘了件重要之物在嘉州,会差心腹去取回来。既然顺路,便让八娘写好回信,还请桓郎君带回嘉州吧。祖母,您转交给八娘之时,让她即刻写了回信交给我,咱们再麻烦桓郎君一回。”

辛氏不由的呆了呆,“即刻写回信?”

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她还不知道,还没决定给不给任江城看呢…

辛氏不过略一犹豫,时间并不长,任召便有些着急了,飞快的扫了桓广阳一眼,笑着催促,“当然要即刻写回信了,桓郎君说不定明天便会差人去嘉州呢。”一边说,一边冲辛氏使眼色。

辛氏忙道:“好,好,即刻写回信。或是今晚,或是明早,回信便交了给你。”

任召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自然多了,朗声道:“多谢祖母。”

桓广阳一直沉默不语,见任召和辛氏把事情说明白了、说好了,便不多停留,起身一揖。任召忙笑道:“祖母,我送送桓郎君。”辛氏惊讶,“这便走了么?”正想挽留,却见任召一边陪着桓广阳往外走,一边暗中冲她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不要多说话,辛氏心中郁闷,却不敢多说多话,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桓家子弟翩然远去。

王氏和她一起瞪大了眼睛。

他…他…他这就这么走了?

一直到桓广阳和任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看不见了,王氏方才回过神来,一声哀叹,“天呢,我见了桓郎君,竟一句话也没说!”想到自己错失了这样的大好机会,后悔不已。

却不想想,方才她看到桓广阳的时候,心里对他是很有害怕的,以至于根本不敢冒然开口。

辛氏也慢慢的回过味儿来了,“这位桓十三郎,他统共只说了三个字啊。”

从头到尾,他只在最初见礼的时候说过“桓广阳”这三个字,之后,便再也不曾开口。

王氏艳羡,啧啧称赞,“这才是贵人呢!话金贵,不轻易开口的!”

王氏一边夸奖着桓广阳,一边已迅速的在心里打起小算盘,“外人只知道我见过桓郎君,可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呀,这些时日若是见着人,务必要把桓郎君这冰雪之姿好生讲一讲,也让李氏、赵氏她们知道,我认得什么样的贵人…”

辛氏喃喃,“只说过三个字,只说过三个字…”她眼前浮现出桓广阳那张精致隽美却没什么表情的面庞,觉出丝丝冷意。

王氏激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件事,“母亲,那封信…?”碍于有婢女等人在旁服侍,话不便说得太明白,十分含混。

辛氏却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任平生和范氏夫妇远在嘉州,任刺史又一向对内宅事务不管不问,对孙女漠不关心,故此任江城这孤身一人被养在任家的女孩儿对于辛氏来说简直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可以随意处置。从嘉州寄过来的书信,一向是辛氏、王氏等人先拆开看过的,之后给不给任江城看,还在两可。王氏问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有些犹豫了,不知眼前的这封信是拆开看看好,还是直接给任江城为好。毕竟这是桓郎君亲自送过来的,且要马上回信,和以往的情形大不相同。

“大人回来了。”“大人安好。”外面响起婢女们恭敬又略带些慌乱的声音。

是任刺史回来了。

辛氏和王氏赶忙打起精神,起身迎接。

任刺史已是年过花甲之人,身着绯色官服,原本白皙的面庞上遍布老年斑,看上去颇有几分老态。不过,当他抬眼看人的时候,目光还是刀子般锐利。

辛氏和王氏要行礼问好,任刺史不耐烦的抬手制止她们,“听说桓家来人了?是什么事??”王氏见他神色难看,便知道他心绪不佳,知趣的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站着,不再说话,辛氏却是躲不得的,忙陪着笑脸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倒没别的事,就是受陵江王和平生的委托,给八娘带了封信。”

“受陵江王委托?”任刺史眼中闪过丝怒色,厉声喝问。

辛氏战战兢兢的点头,“是…是啊…”

任刺史眉毛跳了几跳,好像很生气似的。辛氏硬着头皮跟他解释,“二郎确是这么告诉我的。”任刺史更是暴怒,额头青筋直蹦,辛氏打了个寒战,觉得他眼中的光芒绿幽幽的,好不吓人。

事情…有什么不对么?

“信在哪里?”任刺史冷声问着,伸出了手。

辛氏忙将书信双手奉上,“桓家十三郎亲自带过来的,便是这一封了。”

任刺史接过信,袖入怀中,哼了一声,匆匆去了。

他走了好一会儿,辛氏还呆呆的站着,摸不着头脑。

王氏就更别提了,很是莫名其妙,不明白任刺史为什么会要这封信,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了脾气。

不过,任刺史本来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人,这几年突然变脸更是常事,辛氏和王氏倒也没有多想。王氏还有点高兴呢,“这下子好了,书信被大人拿去,咱们便不必犯难了。”辛氏嗔怪的白了她一眼,“你倒想得开!”说着,她自己也是一笑。

“祖母,你要替我做主!”门忽然开了,任淑贞一阵风似的进来,扑到辛氏怀里,委屈的撒娇。

“这般没规矩。”王氏嗔怪。

辛氏却笑着揽住了任淑贞,“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们六娘了?”

任淑贞撇撇嘴,想哭,“除了八娘,还有谁啊?我今天被她欺负得惨不可言…”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泫然欲泣。

辛氏心中一沉。以前任淑贞也气冲冲的来她跟前告过任江城的状,不过,那时候的任淑贞只是生气,可不委屈啊,更不会气得要哭。难道任淑贞是真的吃了亏不成?

王氏心疼女儿,催促道:“八娘怎么你了?别哭了,快说,说出来祖母和阿母替你出气!”

任淑贞眼泪叭哒叭哒往下掉,“她自己故伎重施,一步一步往断崖处退,故意让自己处于险境,要引得庾郎君怜惜她。可是,却害得我被大兄骂,骂得很凶…呜呜呜…虽然大兄骂我的时候庾郎君、桓郎君他们已经走了,不在场,可我还是很丢脸啊…”

王氏怒目圆睁,“这贱婢好不可恶!”想到女儿被人算计了,恨得咬碎银牙,真想命人立即去将任江城叫过来,劈头盖脸骂上一通,好替她的宝贝六娘出气。

“哪个贱婢惹到婶母了?”任淑慧和任淑英、任淑然、任淑清等人鱼贯而入,任淑慧走在最前面,笑着问道。

她和平常一样落落大方。不过,如果仔细看,会发觉她脸上有戾气,眼中有戾气,格外阴沉。

“还会有谁啊…”任淑贞从辛氏怀里探出头,气愤的嚷嚷。

辛氏皱眉,伸手重重掐了她一下。任淑贞吃痛,话说到一半便咽回去了,惊讶的看了辛氏一眼,“祖母您…”辛氏笑了笑,柔声道:“还会有谁啊,不就是一个婢女么?”任淑贞呆了片刻,脸上满是困惑之色,小声嘟囔了一句,谁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任淑然温顺的低下了头。

看这情形,分明是辛氏、王氏、任淑贞三个才是自己人啊,其余的人到底差了一层。任家八个孙女,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娘任淑慎和二娘任淑贤,如今还待字闺中的女郎,也只有六娘任淑贞最得夫人的意了…

任淑慧本来就没好气,这会儿心情更是糟糕。她平时也是肯谈笑风生陪伴辛氏的,今天却实在没有兴致,略坐了坐,脸上便显出疲惫之色。任淑然很是体贴,“三姐姐脸色不好,莫不是累着了?”任淑清忧心忡忡,“今天来客众多,三姐姐独挡一面,岂有不辛苦的?唉,可惜七娘没用,帮不了三姐姐。三姐姐今天往来周旋应酬,忙碌之极,虽说是能者多劳,七娘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啊。”

王氏不由的撇了撇嘴。

辛氏却慈爱的吩咐,“三娘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四娘,五娘,七娘,也一起回去。”

任淑慧略推让了两句,便带着任淑英、任淑然、任淑清告辞走了。

王氏又是撇嘴,“三娘本事不小啊,把四娘五娘和七娘管得服服贴贴的。”

任淑贞却不关心王氏所说的这些,见任淑慧等人都走了,继续跟辛氏耍赖,“祖母,你替不替我出气?你要是不罚八娘可不行,我便白挨骂了!”辛氏笑道:“罚她有何难?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出些新鲜主意罚她便是。”任淑贞大喜,“好啊,我今晚便想!”

任淑贞的一张脸方才还是阴天呢,转眼间便雨过天睛了,笑容灿烂。

她连晚上也等不及,坐在辛氏身旁,双手托腮,苦思冥想要如何罚任江城方才过瘾、解气。

被她这么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任江城,小憩醒来之后,王媪亲自过来服侍她梳洗,“八娘快些,大人脾气不好,不爱等人的。”

任刺史差人来叫八娘,来人还在外头等着呢,要陪任江城一起过去。

任江城伸了个懒腰,“祖父叫我,什么事啊?”

正替任江城梳头的王媪呆了呆,“不知道。”

要说起来祖父要见孙女不算什么,可问题是任江城在刺史府已经十四年了。十四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第7章007

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事,向来对孙女不管不问的任刺史才会想到要见八娘呢?

王媪蹙起眉头,把这些天的事都想了一遍,“内宅的事是夫人做主,大人极少过问。府里的几位小郎,大人倒是常叫到书房问问课业,谈论诗赋文章,女郎们是从来没有的。大人这破天荒的叫八娘去书房,会不会是因为…有人告了八娘的状啊?”想到任江城前几天闹出来的那场风波,心中惴惴,脸色发白。

任江城伸手拍拍她,安慰的说道:“便是真有人告状,也没事。不慎失足落水,我也不想的。放心,没事。”王媪听任江城这么说,老怀大慰,热泪盈眶,哽咽的道:“八娘长大了,懂事了…”任江城拿帕子替她拭去泪水,开玩笑的说道:“怎么我长大了,懂事了,您反倒伤心起来了,涕泪滂沱的?”王媪伸手抢过帕子擦泪,不好意思的嗔怪,“我这是高兴的…”

这也难怪王媪。一直别别扭扭的孩子忽然通情达理了,做乳母的太高兴了,喜极而泣。

任江城下意识的看向桌案上的铜镜。

铜镜被磨得很平,并不能像玻璃镜子一样清晰照出人影,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虽然如此,也能看出来镜中人是位小美女,稚嫩而清新。

任江城心中喟叹。先是能红和能白激动得哭了,然后是王媪感动得哭了,镜中这位相貌美丽的小姑娘在任家虽然孤立无援,却也是有人爱的。王媪和能红、能白,对她便是真心的、忠心的。生的这么美,又有人爱,八娘,其实你是很幸运的啊。

能白快步进来,“八娘,四娘来了。能红已跟她说了,大人差人来唤,您这会儿不得闲。四娘却说,她只说两句话,不会耽误多少功夫的。”

任江城脸上本是挂着笑的,听了能白的禀报,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爱一个人是风霁月的事,没有错。虽然这些浅薄无聊的世人在笑话你,四姐姐却和从前一样是支持你…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如何会不感动呢…那首诗你还记得么?四姐姐很喜欢,已经背会了,这便念给你听…”

任淑英的话仿佛又响在耳畔,令人厌烦,又令人鄙夷。这位任家四娘表面上看着很温柔,坑起姐妹来却是毫不手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怂恿任江城,唯恐任江城丢人丢的不够狠。若是真的任八娘还在,十四岁的小姑娘,身边只有乳母、婢女服侍,没有父母保护教导,又被辛氏等人排挤嘲笑,难得姐妹之中有任淑英跟她要好,会格外很信任她的四姐姐吧?说不定脑子一热,心中一慌,真就听了任淑英的话,把她口述的那首诗写了出来。那样的话,任家八娘的声誉算是掉到地上,再也捡不起来了。整个宣州城以后再提起任江城,都会把她当成一个笑话,一个可怜又可悲、可恶又可耻的笑话。

孤独无助的她或许会被禁足,或许会被匆匆忙忙嫁给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又有谁会怜惜她呢?她的亲生父母远在嘉州,就算真心疼爱,也是鞭长莫及。

这样的后果,任淑英难道不知道么?当然不会。可她做出一幅“我和你要好,我为你着想”的伪善面孔,欺骗怂恿任江城,让任江城犯错,让任江城出丑,让任江城倒霉…十五六岁的年轻女郎,如此狠心。

任淑英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开始大概是为了讨好辛氏、王氏等人,毕竟任江城不为任家女眷所喜,看着她闹笑话也算是内宅中一件消遣。后来么,应该是为了讨好任淑慧,大概任淑慧许了她什么好处吧。任淑英是二房庶女,王氏尖酸刻薄,她知道王氏指望不着,只好另觅靠山,抱任淑慧的大腿。

现在她过来保准也没好事,指不定又想忽悠任江城做什么呢。

任江城想想刺史府这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心中极为反感。

“如果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就好了。”她暗暗叹了口气。

应付完眼下的事,也就应该设法和父母、弟弟团聚了,那才是亲人…

“既然只说两句话,不会耽误多少功夫,便请进来吧。”任江城淡声道。

能白忙道:“是,八娘。”

任江城却不让她即刻便走,慢悠悠的问道:“大人差过来的是哪位?他心腹的僮儿阿伏是么?去告诉阿伏,因为四姐姐意外来访,执意要见我,故此我怕是要多耽搁片刻,才能去见大人了。”

能白认真的听了,认真的记了,“是,婢子这便去传八娘的话。”脚步轻盈的出去了。

王媪又是惊讶,又有几分欢喜,替任江城梳头的动作都轻快多了,“八娘变得有心计了呢,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从前你和四娘好得狠,不管她说什么,你都爱听。我劝过你多少回,你只管不理我,好像我这做乳母的会害你似的。唉,若不是有四娘挑唆,你也不会…”

任江城笑咪咪,“我也不会做出那么多的糊涂事,说出那么多的糊涂话,对么?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

“八娘怎么忽然便明白了呢?”王媪很高兴,却又觉得奇怪。

任江城笑,“长大了,懂事了呗。我直到今天,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四娘,请。”门口响起能红清脆悦耳的声音。

任江城起身相迎,含笑道:“四姐姐来了。”任淑英快走两步过来,执着任江城的手,一脸诚恳,“八妹妹,四姐姐是专程来跟你陪不是的。今天的事,都怪四姐姐考虑的不周详啊。”说着话,她目光从王媪、能红等人身上扫过,似有为难之意。

如果放到从前,任江城见她这样,一定会吩咐王媪、能红避开,和她促膝长谈的。

任江城心中微晒,“当我还是从前的八娘么,又来这一套。”

她微微笑了笑,道:“四姐姐若只是来陪不是的,请先缓上一缓,如何?祖父差人唤我呢。”

气愤之色,从任淑英温柔的面庞上一闪而过。

任江城从前对她是言听计从的,但凡她想劝任江城做什么事,总是能成功的。今天任江城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对她毫不理会,现在又一幅敬而远之的模样,半分不亲近,这让她如何不恼,如何不怒,如何不慌?又让她如何跟任淑慧交待呢?

“是啊,大人差了阿伏来唤。”王媪帮着任江城说话。

能红心直口快的道:“四娘要跟八娘陪不是,不拘哪天都可以啊。”对任淑英执意要进来见任江城,进来之后却陪起不是,很是不解,也颇为不满。

任淑英暗暗提醒自己要沉住气,脸上堆起一脸柔顺的笑容,“祖父来唤,那确是耽误不得,四姐姐便改天再来叼扰了。唉,四姐姐本来还想跟你说几件事来着,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有好几位郎君夸奖你,颇多溢美之辞。”

按着任江城从前的性子,听到有郎君夸奖她,一定会脸颊亮晶晶的发问,“谁?谁?谁夸我了?”现在的任江城却只是笑了笑,“多谢四姐姐特地来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了。”

任淑英大为失望。

她在任江城面前一向很会装的,可是今天任江城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她的失望已经掩饰不住。

王媪替任江城披上长长的粉霞色披帛,绕肩拽地,华美飘逸,似仙女下凡,“八娘,请。”

任淑英看着稚气尚存却已是清丽难言的任江城,眼眸中闪过嫉妒又羡慕之色。

她的容貌顶多算是中等,任江城天生丽质,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八妹妹,等等。”任江城正要起身出门,任淑英一把扯住她,小声又急切的询问,“八妹妹,三叔父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啊?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故此方才请桓郎君特地带过来?”

任江城诧异扬眉。

信?桓郎君特地带过来?

任江城禀性聪慧,略一思忖,也便想明白了:敢情后来的那位美人是位信使,任平生托他带了封书信到任家。这大概是他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任家的原因了吧。

“四姐姐,不是我不告诉你,这封信我还没有看到。”任江城微笑,“你若真想知道,便莫再拦着我了,让我快些去见祖父。”

“去见祖父?”任淑英愣了愣。

任江城好整以睱的看着她,似笑非笑,“见了祖父我才能拿到信,拿到信我才能拆开看,拆开看过之后,才能告诉你信里写了什么啊。”

任淑英不由的涨红了脸。

任江城语气中的揶揄调侃之意、鄙视之意,她哪里会听不出来呢?

一向是她把任江城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一向是她看不起任江城的,今天一下子颠倒过来了,任淑英气得脑子发昏。

能白自外头进来,恭敬的行礼,“八娘,婢子已跟阿伏说过了,因为四娘来访,请他再稍等片刻。”

“什么?你说什么?”任淑英脸色大变,声音也不知不觉尖利了,异常刺耳。

她确实有拖着任江城的意思,反正到了任刺史面前被训斥责骂的是任江城,又不是她,可她没想到任江城会这般告诉阿伏。这告诉阿伏了,不就等于任刺史也知道了么?任淑英哪能不着急。

任淑英气急败坏,“你怎么能这样呢?”

任江城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四姐姐,怎么了?”

“你怎么能让婢女这么传话呢?”任淑英顿足,“你让人告诉阿伏,因为我来访,你才会…”

“这是事实啊,我又没有撒谎。”任江城眨眨大眼睛,天真无邪的说道。

任淑英被她气得要冒烟儿了。

任八娘以前不是这样的!既没有这么狠,也没有这么坏,办不出这种缺德事!她以前很好糊弄,很好骗的!

任江城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祖父命人来唤我,四姐姐却拉着我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这件事是不可以传扬出去的啊。我知道了,不跟人说了。”

你…你已经跟人说了好不好…

“任八娘,你变坏了!”任淑英跺跺脚,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连淑女都不装了么。”任江城看着她的背影,幸灾乐祸的一笑。

能红在旁激动得两眼发光,“八娘今天很威风啊。”从前任江城总是由任淑英牵着鼻子走的,今天却泼起任淑英的冷水,太合能红的心意了。

“哪里。”任江城故作谦逊。

“八娘,时候不早了啊。”王媪含笑催促。

任江城笑咪咪,“这便走了,这便走了。”带上能红、能白,起身出门。

阿伏是位年约十一二岁、清秀而机灵的童儿,见任江城出来,他肃容行了个礼。

任江城半分架子没有,和气的问他:“听说你阿母不小心摔了一跤,可好些了?”

阿伏原本是一脸严肃,听任江城问到他母亲,却有了忧虑之色,“脚都肿了,她却不肯看大夫…”

看大夫诊金很贵,阿伏的母亲舍不得。

任江城温声道:“这也是巧了,上个月我骑马摔下来,也是扭到脚了,跌打伤药还有不少。我留着也没用,便给了你吧。你拿回去给她敷上,会好得快些。”

阿伏大喜,“多谢八娘!”

任江城所用的伤药一定是最贵、最好的药,他拿了药回家,他的母亲会少受很多苦。

任江城越发和善,“些须微薄之物,不必放在心上。”

阿伏迟疑了下,问道:“八娘要阿伏做什么?”

任江城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什么。你只需要实话实说,便足够了。”

阿伏心里一松,恭敬的俯下身子,“是,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