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任江城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

桓广阳身形移动,任江城忙跟在他身后,“这是往东边走的对不对?十三郎,你不要带错路啊,我要往东边走,瘐五娘说那里有个书房,书房前遍植奇花异卉,有很罕见的绿色洛阳花,碧如春水,我要的就是那个…”桓广阳道:“绿色洛阳花易得。不过,更重要的是一幅图。”

“一幅图?”任江城疑惑不解。

桓广阳一笑,“对,一幅图。”

他顺顺利利的便带着任江城出了竹林,来到一处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清雅房舍。

房舍前确实种有很多名贵花卉,任江城扫了一眼,依稀看到有绿颜色的花。

桓广阳却没看那些花卉半眼,径直推开了屋门,“请进。”任江城留恋的瞅了瞅那碧莹莹的、远远看着便觉风姿嫣然的花中之王,跟着桓广阳走到房舍之中。

一名才总角的童儿过来上了茶。

这里布置得古色古香,桌案长且矮,需席地而坐。

桓广阳请任江城坐了,指指墙上那幅《竹林三十六阵八卦图》,“这幅图若看懂了,出去不难。”

“什么?”任江城本来端起茶杯要润润唇的,听了他这话,惊的杯子都快要拿不稳了,“你让我看这幅图,然后自己出去?”

她看了看那奇形怪状的八卦图,头皮发麻,好像很难啊…你送我出去不行么…

“我送你出去也使得。”桓广阳柔声道:“不过,你出去之后,如何对众人交待呢?”

只身进入墨竹林,顺顺当当的出来了,难道你不用做出解释么。

“误打误撞不行么?”任江城用殷勤又热烈的神色看着他。

桓广阳微笑,“这墨竹林中包含有三十六种阵法,你误打误撞能从西头走到东头,再由东头走到西头,便是运气再好,也是不可能的。”见任江城好似还有些不甘心,静静的看着她,“至少,我阿母是不会相信的。”

寿康公主何许人也,哪会相信任江城一位年方十四五岁的女郎,会从这墨竹林中误打误撞出去,还顺手到书房前折了一朵绿色洛阳花?太不可思议了三国将魂传。

“寿康公主?”任江城扬眉,“可是,我和瘐五娘打的赌啊。任家八娘子和瘐五娘子打个赌这样的小事,也会惊动到寿康公主么?”

桓广阳不由的一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内情。女郎,墨竹林是桓家秘地,非请莫入,而这里…”他往屋内扫了两眼,微笑道:“是我的书房。”

“啊?”任江城张大了嘴巴。

桓家秘地,他的书房?哦,我明白了,怪不得瘐五娘要跟我打这个赌,怪不得才进竹林不久我便看不到她,叫她也得不到回应,敢情她是故意把我引到桓家秘地,而且是通向桓十三郎书房的秘地,她这是想要害我…肯定是既诬陷我莽撞无礼擅闯禁地,还要往我身上泼污水,说我垂涎寿康公主的心肝宝贝,打桓十三郎的主意,寿康公主知道之后定会厌弃我、封杀我,敢情瘐五娘打的是这个主意!

“学!”任江城拍桌子,“我一定要把这个八卦图学会了,看懂了,背会了!”

哼,瘐家四娘五娘六娘七娘直到十五娘,这些美丽而狠毒的女郎们,你们越是想害我,我越是不能让你们奸计得逞!我知道你们这会儿肯定是在竹林前头等着我出乖露丑,等着吧,我把这竹林三十六阵八卦图学会了看懂了,踩着优雅从容的步子出了竹林,手持一朵名贵无比、举世无双的绿色洛阳花,凌波微步,飘忽若神,活活吓死你们!

任江城倔脾气被激起来,立志要学会三十六阵图。

这阵法奇幻玄妙,深奥难懂,她一个人傻看当然是看不会的,桓广阳只好一点一点教给她,“…八卦原是无极,盘古开天,劈开无极,然后有两仪、四方、四象,四方加四象为八卦,记下乾官、坤官、震官、巽宫、坎官、离官、艮官、兑官八个官位…”教她看着图,若能看懂便继续讲,若不大懂,便带她到竹林中逐一示范,等她明白了,再带回来继续讲。

这张图何等深奥,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全部学会。桓广阳和任江城都明白这一点,也没奢望学的如何精准,会个皮毛、能把寿康公主糊弄过去,也就行了。

“寿康公主精通这个阵法么?”任江城问道。

如果寿康公主精通这个阵法,那便是不好蒙骗的,必须多学一点。

“家母略知一二,精通是谈不上的。”桓广阳道。

寿康公主对易学没什么兴趣,对阵法更是不屑一顾,她只大体上知道墨竹林的厉害,至于要害在哪里,却是不明白的。

“真好。”任江城一乐,“我好过关了。”

她笑的很开怀,眼睛弯弯,如同天上新月,明媚又可爱。

桓广阳眸中闪过丝困惑又甜蜜的神色,唇角不觉也微微翘起。

方才她认真的像个小夫子,现在又快活的像个孩子了…

任江城前后推演了几遍,觉得可以支差应付了,便催桓广阳送她出去,“我一个人可能不行,还要劳你替我保驾护航。十三郎,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真的。”很大方的开了远期支票。

桓广阳虚心请教,“女郎,请问你方才说的一定会好好感谢,具体指的是什么?”

任江城笑吟吟,“心意,主要的是心意,十三郎,世间最重要的便是心意了,你说是么?”

桓广阳:…

桓广阳微微笑了笑,和她一道起身出来。

任江城很有契约精神,念念不忘她和瘐五娘的赌约,“我能摘你一朵绿色洛阳花么?”

桓广阳客气的伸手,“女郎请随意异能进化者。”

他身着广袖衫,衣袖宽大,如刀币形,张开的时候真是又好看,又有气度,风姿翩然。

任江城眼前既有名贵花卉,又有霞姿月韵的美男子,不觉心旷神怡。

绿色洛阳花属珍稀品种,就算在桓广阳这里也不多,只有一株,盛开的有三四朵,才绽口的也有三四朵。这花的形状是皇冠形,富丽堂皇,颜色更是漂亮极了,才绽口的时候是浅绿色,盛开时却是粉绿色了,各有各的美。

“哪朵好?”任江城打量来打量去,拿不定主意。

桓广阳替她看了看,“盛开的花朵很快会谢了,才绽口的应该能多开两天。”任江城深以为然,最后挑了花朵半开、浅绿如春水的那朵。

绿色洛阳花在手,任江城志得意满,笑靥如花。

桓广阳陪她走入竹林,边走边提醒她阵法,任江城一开始学习只会为了糊弄,渐渐的也确实有了兴趣,“等等,等我先走,是往右迈两步,对不对?对了?呵呵,我真聪明,这么快便学会了。以后我若再想来你家的墨竹林,便轻车熟路,轻而易举了…”

她忽然停了下来。

也不说话了,也不往前走了。

“怎么了?”桓广阳纳闷。

林间幽光中,任江城美丽面庞的神情从震惊到感动,又从感动到感激。

任江城静静看着他,眼中渐渐有了水光,“你方才把桓家的一个秘密告诉了我,原本对于外人、对于敌人很有用的墨竹林,有可能因为你方才的泄秘而失去应有的效用。十三郎,我还是伏波将军的女儿,我阿父在陵江王麾下效力…”她心中一阵难过,说不下去了。

桓十四郎那么恨仇大娘,并不是因为他和仇大娘有什么恩怨,而是因为仇大娘是陵江王的人,可见桓家和陵江王之间有多深的嫌隙。任平生也是陵江王的人,桓广阳本来应该很防备她的,可为了她不在瘐五娘面前丢脸,不被寿康公主误会,把墨竹林的秘密全部告诉她了…

少女一双明眸这时湿漉漉水汪汪的,愈觉动人。

桓广阳一阵心悸。

他眸色温柔,“也不是,我跟你藏私了,只教了些皮毛让你糊弄人而已。”沉默片刻,又柔声道:“些须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好么?”

任江城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桓广阳在前面带路,任江城紧紧跟着,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很快到了竹林边。

“任八娘真的在墨竹林里?”隐隐能听到寿康公主带着怒气的声音。

任江城侧耳倾听。

她身子微斜,腰肢如柳条一般柔软纤细,令人生出怜惜之心,可她聚精会神侧耳倾听的神情又很严肃,令人不敢轻慢。

桓广阳也凝神听着外面的人说话。

“真的,我们亲眼看她进去的。”“我们拦过她,告诉她这是桓府禁地,外人莫入,她固执的很,根本不听。”“是啊,她太自以为是了,根本不听人劝…”瘐家几位女郎七嘴八舌,加油添醋,搬弄是非。

任江城气得小脸通红幻想乡玩家。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瘐家也是南朝一流的世家了,怎地养出来的女郎会是这样的品行。

范瑶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听着便知道她又气又急,“我表妹从来不是这样的!她没有自以为是,也从不固执!”瘐涵应该在她身边安慰她,“十九娘莫哭,我相信你说的话,相信八娘不是这样的人。”她似是转过了头,诚恳的看向寿康公主,“姨母,等八娘出来了,一定会真相大白的。她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等她出来?她还出的来么?”寿康公主冷笑。

乐康公主在斥责女儿,“九娘快过来阿母身边,不许惹你姨母生气。”

瘐涵急了,“她还出的来么?姨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八娘她…她出不来了么…”声音发颤,显然是慌了。

范瑶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任江城不由的着急,“我快点出去吧,莫让表姐和阿敏急坏了。还有,若是阿敏和乐康公主起了口角,便不好了。”世上最亲的莫过母女,让阿敏和她的母亲乐康公主起了什么不愉快,于心何忍。

桓广阳点头:“你从容出去即可,不必惊慌。”

“再会。”任江城回过头,嫣然一笑。

“再会。”桓广阳眸色沉静。

任江城笑咪咪看了看手中半开的绿色洛阳花,神清气爽的往外走,口中娇呼,“瘐五娘子,你出来了么?你摘到洛阳花了么?拿出来比比看,有没有我的这朵美?”

她的声音传到外面,从寿康公主开始,直到瘐清、瘐五娘等人,个个呆住了。

范瑶最先跳起来,欣喜若狂,“我表妹的声音,这是我表妹的声音!”瘐涵也大为兴奋,“我也听到了呢,听声音阿令很高兴,笑吟吟的!”携了范瑶的手,两人一起往竹林边跑。

“九娘站住!”乐康公主喝道。瘐涵不便违抗阿母的命令,只好停下脚步。范瑶体贴的放开她,“你听公主的话,我一个人过去便好了。”谁知乐康公主却冷冷的道:“谁许你进入墨竹林了?墨竹林是桓家禁地,非请莫入,寿康公主请你进去了么?你便敢往里闯?真和你表妹是一样的性子!”范瑶被她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脸登时煞白,连嘴唇都是白的了。

“阿母!”瘐涵顿足。

乐康公主本来还想再训斥范瑶几句,见瘐涵急的小脸通红,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瘐涵歉意拉拉范瑶的手,范瑶勉强挤出丝笑意,“放心,我无事。”

“瘐五娘子,咱们来比比啊,看谁的花最美?”任江城含着笑的声音飘出竹林,飘到众人耳中。

瘐清、瘐五娘、瘐六娘等人脸全都白了。

任八娘竟然全须全尾的从墨竹林里出来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们失魂落魄的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一位身姿袅娜、清丽妍媚的女郎自竹林中含笑走出来,华容婀娜,含辞未吐,手执一朵名贵罕见的浅绿色洛阳花,不是任江城,却是哪个?

“瘐五娘子,你到了竹林东口么?你的洛阳花在哪里?”任江城眼角眉梢都是笑,满面春风的问着瘐五娘。

瘐五娘定定看着她,忽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049章

“五阿姐!”瘐十五娘失声惊呼。

瘐清和瘐六娘瘐七娘等人也焦急的呼唤起她们的好姐妹,瘐五娘。

众人都没料到任江城竟能走出墨竹林,更没料到任江城出来之后瘐五娘竟然昏倒了,未免有些反应不过来,都在发愣。

就连范瑶和瘐涵也是呆呆的,满脸茫然。

寿康公主凌厉敏锐的目光逐一扫过任江城、瘐家诸女郎,不禁皱起娥眉。这是怎么回事?方才瘐家女郎说任八娘擅闯墨竹林,被困在里面了,万般无奈她们才说出实情替任八娘求救,可是任八娘从墨竹林中走出来了,手持一朵洛阳花,说她和瘐五娘在打赌…

任江城俏生生站在众人面前,欣然四顾,笑容明悦,“公主殿下,诸位女郎,全在这里,想必是来见证我和瘐五娘子的赌局的吧?没想到我和瘐五娘子居然有这样的颜面,一个小小的赌局,惊动了这么多人,惶恐惶恐,惭愧惭愧。”

她虽口中说着惶恐、惭愧,但是意气扬扬,踌躇满志,哪有几分害怕和羞愧的意思。

“赌局?”寿康公主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任江城,缓缓问道。

“是啊,赌局。”任江城笑吟吟,一脸的天真烂漫,“瘐五娘子为她四阿姐出头,要和我再赌一局,赌的便是…”

瘐清本是和瘐家其余的女郎一样围着瘐五娘连声呼唤的,这时猛然抬起头,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任江城,尖声叫道:“你撒谎!我五阿妹没有跟你打赌!你撒谎!”任江城小脸一板,“瘐四娘子,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我正在回答公主殿下的问话,你突然打断我,这不仅是对我的不礼貌,更是对公主殿下的无礼和藐视!”

“你…你血口喷人…”瘐清脸一下子白了。

任江城给她扣的这顶帽子可不小,她戴不了。

“我表妹才不会血口喷人!”范瑶跑到任江城身边,握着她的小手,大声宣布。

瘐涵被乐康公主拘束着不许过来,不过,冲任江城又是招手,又是眨眼睛,挺忙的。任江城回报她一个善意的、灿烂的笑容。

“表姐,多谢你。”任江城拍拍范瑶的手,笑咪咪把她往外推,“表姐,方才咱们分开了,我和瘐五娘打赌的时候你不在,所以,你先回去吧。”示意她回到众人当中去,不要和自己站在一起。范瑶不乐意的小声嘟囔,“表妹你一个人…”任江城声音也小小的,“表姐听话,回去。”在她手上捏了捏,冲她使了个眼色。范瑶无奈,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任江城在这里是孤单无助的。只有一个表姐范瑶出来帮她,她不要,又给推回去了。

她宁可一个人,面对着这群尊贵的、傲慢的、对她有敌意、几乎是要群起而攻之的女人。

自她从竹林中出来的那一瞬间开始,她便是谈笑风生、神情自若,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寿康公主眼眸中透出浓浓的兴味。

别的不说,单单是任江城的这份勇气和担当,已经足够让她刮目相看了。

瘐清一开始有些发蒙,明白过来后忙向寿康公主赔罪,“公主殿下,四娘只是一时激愤,绝非有意冒犯,请公主殿下恕罪。”她心中忐忑,战战兢兢,看上去颇为可怜。乐康公主当然是站在瘐家立场上为瘐家女郎说话的,便笑着向寿康公主说道:“阿姐,四娘这孩子跟了我几年,她的性情我是知道的。是个好孩子,只是太心直口快了些,阿姐莫和她计较。”寿康公主淡淡一笑,道:“不会。”乐康公主心里一宽,训斥瘐清道:“今后务必谨言慎行,要不然,被人抓住你一个错处便紧咬着不放,令你无从分辩,陷入尴尬处境,明白么?”她明着是训瘐清,其实是在指责任江城抓着瘐清一个小小的错处便大肆张扬,小人得志、没完没了,这样明显的指桑骂槐,又有谁听不懂呢?

“你就是血口喷人,我五阿姐没有和你打过赌!”瘐清有乐康公主撑腰,声音又高起来了。

任江城慢条斯理的,“瘐四娘子,我劝你开口讲话之前还是先仔细想想比较好。我方才和瘐五娘子打赌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场,所以,你没有讲话的资格。”

“你…”瘐清气的脸色发白。

任江城语气更加冷静,“根本不在场便要妄加断言,这不是维护姐妹,是信口雌黄了。瘐四娘子,你这样不合适,很不合适。”

“我没有信口雌黄…”瘐清委屈的、弱弱的辩解。

不过,她的辩解太过苍白无力,没有什么说服力。

她委屈的看向乐康公主,向乐康公主求救。

乐康公主哼了一声,“任八娘,那依你说应该怎样呢?难道只听你一面之词,就算公平公正了么?”任江城彬彬有礼,“自然不是这样的。公主殿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既然是我和瘐五娘打赌,那便应该以我和瘐五娘子双方的言词作为凭证,只听我的,是对瘐五娘子的不公平。”说着话,她往瘐五娘子那边看了看,露出好奇之色,“瘐五娘子比我先出竹林,敢问她手中可持有洛阳花?我在书房前掐花的时候,看到只有一株绿色洛阳花,上面的花朵好像被掐下来的…”

“书房,掐花?”任江城这话传入众人耳中,不少人都觉心肝颤了颤。

那是寿康公主爱子桓十三郎的书房啊,任八娘去了书房不说,还掐了珍贵无比、桓家只有一株的绿色洛阳花…还肆无忌惮的当众说了出来…

乐康公主不觉生出幸灾乐祸之心,高兴的笑了笑。唉,任八娘太不晓事了,在寿康公主面前主动提什么书房,提什么掐花,她就等着寿康公主的滔天怒火吧,十三郎可是寿康公主的心肝宝贝!

“书房,掐花?”果然,寿康公主语气不善,一字一字,慢慢问道。

“是啊。”任江城对众人或是怜悯或是担忧或是兴奋的目光视若无睹,坦然道:“我和瘐五娘子的赌约便是这样的,西口进,西口出,不过要到东口的书房前折一枝桓家独一无二的绿色洛阳花,证明真的通过了竹林,没有作弊。”

寿康公主眸色变深,“这么说,你真的进了这墨竹林,从西至东,折了支洛阳花后又原路返回,回到了这里,是么?”

她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异常清晰,听到耳中却令人觉得很有压迫感,莫名紧张。

“是。”任江城痛痛快快的承认。

寿康公主脸色大变,厉声道:“你在墨竹林遇到了谁?谁帮你的?”想到十三郎身边出了奸细,有人胆敢暗中帮助任八娘,又是恼怒,又是惊恐。

任江城露出犹豫之色,看了看围观的众人,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这件事恐怕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一位十二三岁、相貌甜美的女郎冲到任江城面前,气呼呼的瞪着她,“我五阿姐还没醒,都是被你害的!你还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为什么?任八娘,做人应该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

任江城见她正是那在竹林前骗过人的阿真,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十五娘,回来。”瘐六娘一脸忧色,冲瘐十五娘招手。

她不是怕任江城,她是怕正问任江城话的寿康公主。寿康公主是皇帝之女、桓大将军之妻,一向被人捧惯了,没什么耐性,瘐清和瘐十五娘一个接一个的过去打断任八娘说话,在瘐六娘看来,实为不智之举。

原来这是瘐十五娘,任江城明白了。

任江城不由的叹了口气。阿敏,你的姐妹们还真是…品行让人不敢恭维啊。

寿康公主不悦的看了乐康公主一眼。

乐康公主不好意思,“阿姐,我会拘束她们的。”

寿康公主转过了头。

乐康公主瞪了瘐清、瘐六娘等人一眼,心里既埋怨她们没眼色,又怨恨起寿康公主,“同为公主,我和你身份是一样的。你的驸马比我的驸马本事大些罢了,你眼睛便长到头顶上去了,把我阿妹放不到眼里。”

庆元郡主一直和桓昭并肩站着,安安静静的,并不开口说话。这时她却含着微笑向寿康公主建议道:“姑母,庆元以为八娘子的要求很合理。墨竹林里的事不宜公开,还是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向姑母单独禀告为好,您说呢?”

寿康公主微笑的、赞赏的看了庆元郡主一眼。

虽然任江城的要求听起来好像冒昧了些,但其实是合理的。墨竹林是桓家机密之地,任江城在这里遇到了什么人、经历过什么样的事,确实不宜公开。像瘐十五娘那样冲上来对任江城大喊大叫只会显得蛮横无礼,庆元郡主就考虑得很周到了。

做为帝王之女,寿康公主觉得和她同样出身帝王之家的庆元郡主无愧于她的身份,言词举止,颇有皇家风范。

“言之有理。”寿康公主微笑,“那么,便请诸位略退后几步。八娘子请过来,庆元、阿璃留下,和我一起听听。”

她这是同意了庆元郡主的提议,要和任江城私下交谈。不过,她没有当庆元郡主当外人,让她和桓昭一样留下。庆元郡主脸上闪过惊讶之色,推让道:“事关桓家秘密…”寿康公主微笑,语气不容违背,“你不是外人,留下。”庆元郡主道:“是,姑母。”和桓昭起留下了。

寿康公主说的虽然是“请诸位略退后几步”,但是众人也不可能真的只是退后几步,而后三五成群,远远的避开了。

乐康公主在不远处一块青石上坐了,满脸不悦。

寿康公主留下了庆元,却没留下她,她自然很不高兴。

看着寿康公主、庆元郡主、桓昭三人站在一起,任江城独自一人面对她们,不卑不亢,从容镇静,乐康公主直冒酸水。

“公主殿下,我之前在宣州之时,偶尔见到过一幅残图,名为三十六阵八卦图。”任江城慢慢说道:“这幅图本就十分深奥难懂,又残缺了一部分,我便更是看不懂了。不过,看过毕竟是看过了,略知一些皮毛,两仪、四方、四象,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宫,这些倒是知道的…”

桓昭“咦”了一声,庆元郡主和寿康公主也露出惊诧之色。

任江城继续说道:“…进到竹林之后,我一开始只当是个平常竹林,只管往前走,之后才觉得不对,因为我连着数次经过同一个地方,仿佛同到鬼打墙似的,总在原地打转,根本走不出去。我定下心来仔细察看,这才发觉,竹林之中是有阵法的,和我曾经看过的三十六阵八卦图有几分相似…”

“你真聪明。”桓昭忍不住说道。

任江城曾经看过残缺不全的三十六阵八卦图,进到竹林便能辨认出来,这实在让她在佩服了。她当然是进去过竹林的,也看到过桓广阳书房里的图,那图太难了,和看天书差不多,桓昭是半分也看不懂。

庆元郡主也微笑称赞道:“八娘子确实聪慧过人。看得懂八卦图,并能凭着记忆准确无误走出竹林,这份悟性,当真少见。”

任江城不好意思,“我哪里看得懂?不瞒诸位说,其实我是一知半解,半瓶子晃当,竹林中的阵法我也不是全懂,有时是算出来的,有时是撞上去的。我能走出来,与其说是悟性高,还不如说是运气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