瘐五娘不认为自己有问题。

不过,经过刘氏的提醒,她倒是真的意识到了,她的姐妹们有些不讲义气。明明是大家一起做下来的事,她还在受苦受难,她的姐妹们却一个一个躲起来了。

瘐五娘对瘐清、瘐六娘等人都有了不满。

这天刘氏一面差人到道观请仙师,一面命人准备好礼品,亲自去了五味巷。

刘氏这些年来还是头一回带着礼物去向别人赔礼道歉,心里堵的慌,脸上也过不去,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虽然是这样,她还是要维持风度,做出端庄雍容的样子,那就更难受了。

到了范家,她和瘐侍中、安东将军昨天来的时候一样坐了许久的冷板凳。

刘氏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又身负使命,不能站起来一走了之,如坐针毡,芒刺在背,眼神发直。

许久,郗氏才含笑从堂后出来,温雅谦和的和刘氏见礼,“汗颜之至,劳您久等了。小女和外甥女昨天受了些惊吓,一起生了病,请医延治。我才把大夫送走,看着两个孩子喝了药睡着了,便赶着出来见您了。”

把刘氏给气的,饶是让她等了这么久,坐了这半天的冷板凳,郗氏还有理了呢!

刘氏皮笑肉不笑,“哪里,夫人客气了。我多等些时候倒无碍,两位女郎平安便好。”她虽然心高气傲惯了,这时自家女儿做下无礼的事,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些道歉的话。这些道歉的话她是精心考虑过的,骈四骊六,非常古雅,晦涩难懂,如果听话的人学问不好,便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郗氏含笑坐在主位上,等她说完之后,也回赠了她同样隐晦艰深、诘屈聱牙的古语,表示大度庄严的接受道歉,重归于好。

刘氏笑得很是勉强。

例行公事寒暄过后,刘氏命人把礼物送上来,矜持的说道:“些须微物,是瘐家的一片心意,还请夫人笑纳。”郗氏笑道:“我代外甥女谢过夫人了。我外甥女说了,令爱今日需驱邪,驱邪之后身子一定虚了,需要进补,故此她托我备下几件补品送给令爱,便请夫人一并带回去吧。”也命婢女把补品拿了上来。

刘氏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容,这笑容可是越来越僵硬了。

驱邪,体虚,补身,这任家八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啊。

可怜的五娘,怎么会遇到任八娘这种没有风度没有气量不知温良恭让的女郎。

刘氏也不睱多坐,正事办完,便要告辞了。郗氏客气的留了两句,见刘氏执意要走,便亲自送她出门。

郗氏把刘氏一直送到大门口,殷勤作别。

刘氏心里把郗氏骂了好几句。好嘛,我来的时候你让我坐冷板凳,好半天不理我,我走的时候你热诚相送,一直送到大门口,好像你是位很好客的主人一样。郗氏,你亏心不亏心啊。

牛车停在门里,刘氏满面春风的和郗氏说了许多客气话,就要上车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扬起一道尘土,传来清脆悦耳又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这马蹄声一听上去便知道是至少是一队骑兵,刘氏和郗氏都不禁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马在南方是很金贵的,这样的一队骑兵单论马匹已是价值不凡,不知过来的是哪位贵人?

刘氏往台阶下走了几步,惊奇的发现,这队骑兵正是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过来的!

郗氏也发觉了,讶异扬眉。

五味巷居住的几乎全是范家族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这么大张旗鼓气势如云,会是谁呢?

两排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迅疾冲这边奔驰过来。这两队骑兵骑的全是黑色马匹,毛色光泽漂亮,眼大眸明,头颈高昂,四肢强健,一看就是宝马良驹,马背上的骑士全部着黑衣,盔甲鲜明,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到了范家门前,这两排骑兵整齐的停下了。

一辆双驾马车随之出现在范家门前。

这辆车高大轩敞,车身由金丝楠木制成,纹理细密瑰丽,精美异常,木材表面在阳光下金光闪闪,金丝浮现,灿若云锦,其高贵华美,摄人心魄。彼时京城的车全是牛车,这辆车却是由两匹金色骏马拉着的,头细颈高,四肢修长,体型饱满优美。因为马的速度很快,所以这辆车的速度也很快,不像牛车似的缓慢而悠闲,仿佛眨眼之间,便到了范家门前。

“是谁?这会是谁?”刘氏有些头晕。

诚然范家也是朱户高门,可这一行人仿佛自天而降似的,太不同寻常了。

车里的人会是谁呢?

马车帷幕掀开,先是下来两名婢女打扮、苗条秀丽的女子,然后在车前放了脚蹋,从车上扶下一名年约三十余、神采飞扬的少妇,和一位五六岁的小郎君。

这少妇肌肤胜雪,相貌明艳,三千青丝挽作瑶台望仙髻,髻上插着枝镶满明珠重宝的大金钗,明紫地织锦缎绣黄素馨曳地高腰褂裙,青莲色半臂,深紫浅紫相间色泽明快的披帛,映着她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庞,愈觉明艳照人。

她手中牵着位小郎君。这小郎君生的和她有几分相像,小脸蛋雪白粉嫩,两只眼睛黑漆漆的,紧紧跟在她身边,笑的有些腼腆害羞。

这少妇牵着小郎君的手,笑吟吟往范家门前走来,“阿倩,这里便是舅父家了。”

“阿父也在这里么?”小郎君奶声奶气的。

“在。阿父在,阿姐也在。”少妇笑容愈浓。

“哦。”

第054章

刘氏看到这少妇冉冉而来,步子轻快,越显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明眸善睐,瑰姿艳逸,一时间竟看的呆了。

这一行人气势如虹,少妇又美貌出众,神态自若,见多识广如刘氏,也生出艳羡之意。

“小姑!”郗氏仔细打量过这美貌少妇,又惊又喜的叫道。

“阿嫂!”少妇笑盈盈。

这位少妇,自然是范静的妹妹、任平生的妻子范瑗了。郗氏没想到她会忽然出现在面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了她的手,又是欢喜又是诧异,“小姑,你怎地回来了?”范瑗嫣然,“阿嫂,您不想让我回来么?”郗氏眼中不觉有了泪花,哽咽道:“想,想,当然想了!小姑,你阿兄若见到你,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姑嫂二人多年未见,这一见面,相对唏嘘不已。

刘氏这才知道,这位乘着双驾马车飞扬而至的少妇是任平生的妻子、任八娘的阿母,心中咯登一下,“看这范氏的相貌、做派便知她是如何骄纵了。有其母必有其女,任八娘想必也是一样的。唉,我家五娘真是可怜,怎么便遇到任八娘了呢。”

范瑗身边的小郎君靠在阿母身上,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郗氏,满是好奇。

郗氏这才注意到范瑗身畔的他,“小姑,这便是阿倩了吧?这孩子生的真好看,雪团儿一般,灵透可爱。”范瑗笑吟吟,“阿嫂好眼光,这正是阿倩了。”郗氏温柔又慈爱的弯下腰,开玩笑的道:“初次见面,请问这位小郎君尊姓大名啊?”小郎君羞涩的笑着,紧紧贴着范瑗,声音小小的、奶声奶气的,“我叫阿倩。”

郗氏大乐,“小姑,阿倩这孩子可真讨人喜欢。”范瑗含笑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吩咐他叫人,“阿倩,这是舅母,快过去拜见。”小郎君很听话,听了范瑗的话,便松开小手,端端正正站好,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阿倩拜见舅母。”郗氏喜的忙拉过他,“咱们阿倩跟小大人似的,可真是知礼懂事啊。”阿倩被夸,不好意思了,红了小脸,躲到母亲身边。

“小姑,你怎地也不说一声,便突然回来了?”郗氏看了看那两队身姿笔挺的骑兵,看看这南朝罕见的马车,奇怪的问道。

范瑗粲然,“陵江王妃回京探亲,我便跟着回来了。这一路之上,多亏王妃照应。”

“这可真是太好了。”郗氏大喜。

从嘉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若是范瑗带着幼子单独出行,那可真够让人担心的。若和陵江王妃一路同行,便轻松自在多了,衣食住行都有人照看不说,陵江王妃仪仗威严,至少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陵江王妃?”刘氏在旁皱眉,心中暗想:“陵江王妃原是崔氏贵女,我和崔家素日也有往来,怎地没有听说,她要回京省亲了?”

心中奇怪着,刘氏见郗氏只顾着和范瑗说话,根本没有替她引见的意思,有意清了清嗓子,往郗氏身边看了两眼。郗氏恍然大悟,到这时才发觉还有位客人没送走呢,忙替范瑗介绍,“小姑你看看阿嫂,总是这么没记性,刘夫人还在这儿站着呢,我这一见了你,都给忘了。小姑,瘐侍中你还记得么?这位是刘夫人,瘐侍中之妻,刘夫人很客气,知道咱家十九娘和八娘今天不大舒服,特地前来看望的…”

“十九娘和八娘不舒服?”范瑗扬眉。

她千里迢迢才到京城,正一心盼着见女儿呢,听说女儿和侄女不舒服,如何不急?

郗氏握着范瑗的手暗中捏了捏,示意她任江城并没事,“刘夫人的爱女瘐五娘子也不大舒服,听说是撞了邪。唉,令人叹惜。”刘氏脸红了红,又白了白,道:“范夫人若不嫌弃,我还有几句话想和您说。”范瑗知道这里边有蹊跷,“愿闻其详。”刘氏却是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这些话对她来说,真是难以启齿。

郗氏请刘氏进去坐下详谈,刘氏无奈,只好随着郗氏、范瑗又回到了范家。

刘氏心里这个憋气,就别提了。好容易完事了,要走了,走到门口,任八娘的阿母刚好回了京城!这可倒好,她还要再回来,再把方才那些客气话对着范瑗重说一遍。

还是方才那些骈四骊六的话,刘氏第二回说出来,更是纯熟无比、流利之至。

范瑗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冷笑道:“女郎们少年心性,兴之所至打个赌罢了,小事一桩。令爱撞了邪,这也怪不得她,刘夫人无需替她道歉,我倒替她怪可惜的。这撞了邪可非同小可,就算请了法力高深的仙师将邪魔驱走,令爱也是身体受损,少不得要委顿数月,在家中静养。如今京城风光正好,令爱在家中养病,所有的宴会热闹都和她无缘,岂不可怜。”

刘氏气的眼中直冒金星。

任八娘可恶,她的阿母也可恶!口中说着“小事一桩”,好像不在意似的,可是话锋一转,便提出“令爱也是身体受损,少不得要委顿数月,在家中静养”,呵呵,说的可真动听!其实就是明打明的要求瘐家将五娘拘在家里,不许出门!真过份啊,你家八娘好好的,全须全尾,没少胳膊没少腿,就这么一件小事,计较个没完没了,你们好意思么?

刘氏被范瑗气的血往上涌,脸色铁青。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立即拒绝。

范瑗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她,“刘夫人,你说呢?”逼她给出答复。

刘氏脸色阴沉的看着范瑗,范瑗笑容愈加明媚,“刘夫人若做不出决断,我便让外子和瘐侍中商量了,你说好么?”

刘氏脸色更加难看。范瑗的态度很明确,她和刘夫人若谈不拢,便会让任平生和瘐侍中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刘氏心中怨愤。她想想瘐侍中昨晚的交待,想想瘐家如今的尴尬处境,虽不服,也只好忍气点了头。

“小女恐怕要在家里将养一段时日了。”刘夫人语气生硬的说道。

范瑗满意的笑了笑。

这样才对嘛。想害她的宝贝女儿,至少得付出些许代价,总不能昨天她才害过人,没几天便出现在贵族世家的宴会上吧?那也太便宜她了。

郗氏对她俩的对话恍若无闻,只管拿着果子哄阿倩玩耍。

刘氏含着怒气起身告辞,范瑗伸出纤纤玉手握起茶盏,慢条斯理的说道:“本该过去探望令爱的,不巧我才回京城,旅途劳顿,精力不济,若强撑着上门反倒失礼,因此请恕我懒散,便不登门拜访了。”刘氏见她这个样子,又添了几分气,脸黄黄的道:“不敢劳你大驾。”气冲冲的往外走。

“慢走,不送。”范瑗手中把玩着茶盏,曼声说道。

刘氏正在跨门槛,听到她这一声,差点拌了一跤。

郗氏眼疾手快扶着她,把她送了出门。

刘氏草草和郗氏道别,上车去了。

郗氏送客回来,颇觉好笑,“小姑,刘夫人被气坏了。”范瑗哼了一声,“气坏了才好呢,谁让她不会教女儿的?她女儿差点害了我女儿,我还跟她客客气气的不成?”郗氏叹息,“多年没见,小姑你还是老脾气啊。”想想自家小姑的性情,又是笑,又是摇头。

护送范瑗回来的那两队骑兵是陵江王妃的人,见范瑗平安到家,他们便回王府去了。郗氏这做主妇的很周到,将范瑗带来的马车、车夫一一安顿好,逗弄着小外甥,跟范瑗商量,“小姑,你和阿令住一起,好么?”

一直神态自若的范瑗,这时却紧张起来了。

“阿嫂,我…”她犹犹豫豫的,不知想说什么。

“怎么了?”郗氏奇怪的看着她。

范瑗勉强笑了笑,“阿嫂,我…我多年没见阿令了…”她明亮的眼眸暗了暗,揽过阿倩轻轻拍着,“阿倩是我一手带大的,阿令却不是,从小我便把她送回宣州了。阿嫂你说,阿令会不会…会不会…”

“阿母。”阿倩眷恋的靠紧了她。

郗氏这才明白范瑗这是又想见女儿,又怕见女儿,不禁为之心酸,“小姑,把阿令送回宣州不也是没办法么?胡人兵临城下,江城只有数百名老弱残兵,城池铁定守不住,你和妹婿是舍不得阿令和你们一起葬身战火之中,才送她回去的啊。”

“可是,之后我想方设法去接她,总是接不出来…”范瑗在阿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黯然神伤,“有时是辛氏不放人,有时却是阿令不愿意,阿令在刺史府也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知会不会怨恨阿父阿母…”

“应该…不会吧…”身后传来少女迟疑的、略带踌躇的声音。

范瑗听到这清脆柔美的少女声音,身子颤了颤。

鼓足了勇气,她方才慢慢转过身。

眼前是一名年方十四五岁的少女,身材修长,腰肢纤细,一张脸蛋晶莹雪白,嫩的能掐出水来,眼睛大而明亮,温柔灵动,鼻子小巧挺秀,最好看的是她那张花瓣般的嘴唇,从那张嘴唇中说出来的是天籁之音,可真好听啊。

“阿令。”范瑗嚅嚅着,冲任江城伸出双臂。

“阿母。”任江城忽然哽咽了,飞奔过来,一头扑到母亲怀里。

母女二人紧紧相拥,流下热泪。

范瑶是和任江城一起过来的,这时也从堂后走出来,眼泪汪汪的。郗氏也心酸落泪,招手叫过范瑶,“阿嫣,这是你小表弟,他大名任启,小名阿倩…”范瑶伸手抹着眼泪,“小表弟在哪儿啊?”郗氏和范瑶母女泪眼朦胧找着阿倩,找半天没找着。

任江城和范瑗正紧紧相拥,忽然觉得不对劲,低头往下看,只见一位漂亮的小正太用力想要掰开她和范瑗,小脸憋得通红,“我阿母,我阿母…”

任江城看着他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很是入迷。

范瑗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啼笑皆非。

郗氏和范瑶这会儿眼泪终于擦干了,也找着阿倩了,见此情景,不由的大乐,“阿倩见有别人抱着他的母亲叫阿母,不愿意了呢,对不对啊阿倩?”

任江城和范瑗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既有眷恋,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约而同的松开了对方。任江城蹲下来笑咪咪看着任启,“阿倩,我是你阿姐,知道么?快叫阿姐。”任启还生任江城这个入侵者的气呢,撅起小嘴不肯叫,任江城对着范瑗是有陌生感的,对着任启这漂亮的小正太就自在随意多了,笑嘻嘻的逗他,“叫不叫,到底叫不叫?阿倩,你不叫阿姐,我呵你痒痒了…”手伸进嘴里呵了口气,做势要往任启胳肘窝里伸。

任启转身便跑。

他人小腿短,跑起来却很快。

任江城满屋子跑着追他,任启一开始拼命跑,后来却咯咯咯的笑起来了,任江城伸出胳膊把他抱起来,响亮的在他脸上亲了亲。

任启觉得脸上有些痒痒,撅撅小嘴,伸出胳膊擦了擦。

“阿倩,阿姐亲你,你不高兴么?”任江城笑吟吟问他。

“就是,是你阿姐呢,她亲你都不行么?”范瑶也过来凑热闹。

任启被任江城抱在怀里,板着一张小脸,“阿姐咬我。”

“什么?”任江城和范瑶同时呆了呆。

任启又伸出胳膊擦了擦脸,“阿姐咬我,痒痒。”

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气愤又嫌弃的小模样,有趣极了。

任江城和范瑶笑不可抑。

郗氏和范瑗也忍不住欢快的笑出声。

范瑗和任江城这对分离多年的母女见面之后本是有几分尴尬的不适应的,因为有任启这可爱的孩子在,原本的感觉被冲淡不少。

欢笑过后,重新落了座。任江城和范瑶拜见过范瑗,任启也向重新向郗氏行礼,小大人般的模样,获得了大家热烈的赞美和表扬。任江城见他可爱,还想抱着他亲亲,任启机灵的躲开了,揪揪小鼻子,“阿姐咬我,痒。”众人笑的前仰后合。

任江城若试着想往范瑗身边坐,任启便会警觉的推她,“阿母,我的。”提醒任江城母亲是他的,不许和他抢。范瑗美丽的眼眸中闪过歉疚之色,任江城假装没看见,抱过任启小朋友跟他讲道理,“阿倩,阿姐比你先来这个世上的,阿姐并没有跟你抢阿母,因为在你还没有出生之前,阿母已经是我的了啊。”她这话说的挺绕的,任启小朋友听不大懂,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小模样有些迷茫。

任江城乐了乐,亲呢拍拍他,“总之阿倩听阿姐的就对了。乖,听话。”

任启冲她揪揪小鼻子,表示很嫌弃。

“阿倩,你这样对阿姐很不好。”范瑗柔声责备。

任江城笑吟吟转过头,“阿母,阿倩喜欢什么啊?”先弄清楚任启小朋友喜欢什么,然后投其所好,姐弟感情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范瑗神色温柔,“你阿弟还小,除了吃,便是玩,若说爱好,便是随手涂鸦了。他很爱画画,但是他年龄太小,画的很乱,还没有章法。”

“甚好。”任江城笑了,“爱吃,爱玩,爱画画,太好了,这些我全会!”

任启小朋友,你很爱吃对不对?等我折腾美味的幼儿餐出来,看你吃过之后,还敢不敢嫌弃我。

她笑吟吟拍了拍弟弟的小肚子。

任启小朋友,阿姐先征服你的胃好不好?你吃的满意了,会变成很听话的阿弟的。

“小姑,你随陵江王妃回京省亲的对么?陵江王妃怎地忽然想起来回娘家了?”欷氏的问话传入任江城耳中。

“唉,别提了。”范瑗叹了口气,“这件事啊,说来话长。”

任江城好奇,支着耳朵等着听范瑗往下说。是啊,陵江王妃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回娘家的?嘉州离京城可是不近呢,她忽然回京省亲,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

第055章

任江城想悄悄偷听,范瑗却露出踌躇的神色。

郗氏便笑着吩咐,让范瑶陪着任江城、任启姐弟到花园里玩玩,“阿倩还小,莫拘着了,坐久了他会不耐烦。”范瑶和任江城知道这是想把他们支开,便笑盈盈答应了,带任启出去玩耍。

任启很依恋范瑗,但是他对才认识不久的任江城也挺感兴趣的。任江城伸手要抱他,他犹豫了下,还是张开了小胳膊。

任江城笑吟吟抱着他往外走,范瑶仰起脸逗他玩,三人说说笑笑的出去了。

范瑗担忧看着任江城的背影,“阿倩现在很重了,也不知阿令抱着他会不会累。”郗氏没放在心上,“阿令善于骑射,臂力应该是很好的。便是累了也没事,有侍婢保母跟着,接过来便是了。”范瑗心里更难受,“女郎学什么骑射,唉,阿令定是觉得阿父阿母不能在身边保护她,她要自己保护自己,才会学这些的。”郗氏本想把任江城擅长烹调的事也告诉她的,见她神色暗然,便没敢说。知道女儿会骑射范瑗已经这样了,要是再知道她会煮菜,范瑗得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小姑,陵江王妃为什么突然回京省亲啊?”郗氏又问起方才的话。

范瑗蹙起两道如远山般舒扬淡远的娥眉,“这其中的原由真是说来话来,不过,却是和我家有关的重生之主宰江山。阿嫂,陵江王有庶出的孙子名萧庆正,您听说过么?这个人在嘉州时便和你妹婿不对付,屡屡向我们挑衅,大王教训过他多回,他只是不改。他在吴郡遇到阿令,想要劫持,被你妹婿拦下了。阿嫂,提起这件事我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那萧庆正千刀万剐,替阿令出气!大王知道之后很气恼,暴跳如雷,便命人出发至京城,要押解萧庆正回嘉州。我气不过,求见王妃哭了一场,我问王妃,如果萧庆正回嘉州之后再和我们为难,我家里又多了阿令这花朵般的女郎,到时我们出手重了也不好,轻了又没用,我们夫妻二人受委屈没事,阿令和阿倩若是被萧庆正怎样了,岂不连累陵江王府的声誉?王妃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禀明大王,大王决定让我带阿倩回京城,和你妹婿一起留在京城,不再再回嘉州了…”

“真的么?以后小姑要留在京城了?”郗氏凝神听她说话,听到这儿,又惊又喜的问道。

“真的,阿嫂,我以后不走了。”范瑗脸上有了笑意。

她只有范静一位同母兄长,感情当然是很好的,可惜离得太远,不能常来常往。现在范瑗要和任平生一起留在京城了,当然是很高兴的。她以后隔三岔五的便回娘家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郗氏拉了范瑗的手,满脸都是笑,“你阿兄回家,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这可不一定。”范瑗嫣然,“我从小便调皮,大了也一样,或许阿兄会头疼难受呢。”

说着话,姑嫂二人都不禁笑了。

郗氏欢笑过后,又觉得稀奇,“小姑,陵江王对妹婿真是太好了啊。萧庆正的事我略有耳闻,虽说他过份了些,到底是陵江王的亲孙子,陵江王殿下能替妹婿主持公道,又将你送至京城,真还是挺公平的,不徇私。皇家这些位亲王贵胄之中,能像他这样的人可是不多啊。”

做了坏事怎么了,不讲理欺压人怎么了,大王的亲孙子就是天生有特权,别人只有受欺负的命。萧庆正和任平生的纷争若是换到另外一个王府,或许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局。

“大王对我们一家,确实没的说。”范瑗点头。

危难之中救了他们,之后又青眼有加,一直提拨重用,任平生年纪轻轻便成为伏波将军,和陵江王不无关系。虽说萧庆正确实无礼,不过,每一次纠纷陵江王都是向着任平生的,没有一回例外。

当然了,萧庆正再不争气也是他亲孙子,他顶多骂一通、打一顿,总不能杀了他。这回萧庆正闹的过份了些,陵江王又是恼怒,又觉惭愧,决定不让任平生和萧庆正再同城而居了,萧庆正押回嘉州,任平生留在京城,省得将来闹出祸事,无法收场。

郗氏知道了前后经过,啧啧称奇,“这也算因祸得福了。小姑,没想到咱们会在京城全家团聚。”范瑗也笑,“可不是么。本来我们在嘉州,阿令在宣州,兄嫂在吴郡,谁能想到数月之后,我们会全都回到京城,在五味巷团聚了?”执手庆幸,欢笑声不绝于耳。

任江城抱着精致可爱又有点小别扭的任启出来,怀里是一个绵绵软软的孩子,心不知不觉就软了,笑容温柔和煦。

范瑶也很少见到任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很希罕他,一路上都在逗他玩笑。

任启板着个小脸,没什么反应。

“阿倩,表姐一直逗你玩,你连笑都不肯笑上一笑,太不给面子了。”范瑶装出幽怨的样子。

任江城笑咪咪,“表姐,阿倩长途跋涉过来的,现在应该是累了。咱们先给阿倩弄个美味可口的疙瘩汤好不好?他喝了之后,便有力气和咱们玩笑了。”

“疙瘩汤是什么?”范瑶笑,“阿令,你又要弄新鲜的吃食了?”

任启小眼神也满是好奇四时令之玉水明纱。

任江城笑了笑,命人把厨娘叫来,仔细交待她,“你先取些面粉,一点一点往里边加清水,一边加水一边用筷子不停搅拌,直至呈现出均匀的疙瘩状;锅中放少许油,放入葱、姜炒香,然后将切好的六月柿倒进去翻炒,炒至粘稠,然后回三碗清水,水沸后放入面疙瘩快速搅散,煮熟后放少许盐调味,一点点倒入鸡卵液形成蛋花,撒上芫荽末即可。”厨娘一一记下,果然按照任江城的法子,做了六月柿疙瘩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