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该是他把南朝官员气得跳脚,现在南朝官员在狂笑暄闹,七窍生烟怒不可遏的人变成他了。

“敢问阁下是何人?”李安民横眉冷对。

“大梁虎贲中郎将,桓暾。”那青年郎君彬彬有礼。

李安民失声道:“原来你是桓大将军的爱子桓十三郎,虎父无犬子啊!”

“哪里,武国侯过奖了。”桓大将军微笑,谦逊说道。

李安民感慨的上下打量桓广阳,“我在盛京之时便久闻桓十三郎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桓大将军,您的爱子能言善辩,词锋锐利,真是位卓尔不群的年轻郎君啊。”把桓广阳夸成了一朵花。

“哪里,我最爱他的却是相貌好,风度佳,言而有信。”桓大将军笑道。

他这句话半开玩笑半认真,一方面说明了南朝更在意一个人的相貌风度是不是出色,另一方面却是在暗示和嘲讽李安民背信弃义,实际上并不想交出林城和山城。

“对,虎贲中郎将言而有信,从不食言。”王丞相和桓大将军一样,也是话里有话。

李安民嘿嘿笑了两声,“言而有信好,言而有信好。”

元绎从前是很张扬的,今天却一直站在李安民身边,默默无语。

“三殿下,你觉得虎贲中郎将如何?言而有信,是否令人敬佩?”王丞相笑着问道。

南朝官员的狂欢时节过去了,这时都笑容满面看着元绎,等着听这位北魏三皇子做何答复。

林城和山城是他亲口答应给的,听听他怎么说吧。

元绎深深行了一礼,面色诚挚,“丞相大人,我当日在明镜山庄答应任八娘子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有主意了,要将林城和山城这两座军事要塞做为我的聘礼送到南朝,来表达我对王妃的敬意和重视。我,是言而有信的。”

王丞相一笑,“当然了,你如果食言,以后身材大概是那样的。”指了指北朝使臣之中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本是大模大样的,见王丞相拿他的身材说事,脸登时拉了下来,很是不悦。

南朝官员哈哈大笑,“食言而肥,哈哈哈。”

说出来的话不算数,都给他又吃回去了,能不胖么?

南朝官员笑的痛快,北朝使臣脸拉得一个比一个长。

元绎却不理会这些嘲笑,面色诚恳又认真,“林城和山城我是会做为聘礼送给她,但是,这贵重的聘礼她还是要带回北朝的。今后这两座城池会做为她的封邑,由她遣官员治理,林城、山城所征得的赋税作为她的俸禄,由她本人享有,将来由其嫡长子继承。”

“这听着还像人话。”“是,比方才那再陪嫁两座城池强多了。”元绎这话一出口,南朝官员纷纷小声议论。

王丞相听着也有几分动心。

林城和山城这样的军事要塞要让北朝痛痛快快的交出来那真是难上加难,如果真的成了南朝公主的采邑,倒也还算差强人意。

一心求和的皇帝担心双方再起争执,笑着说道:“这么说,哪位郡主若是要和亲,便能享有这两座封邑了么?好福气啊。”

桓大将军和王丞相等人见他一幅唯恐和谈不成、恨不得立即缔结和约的急切面孔,心中都是不以为然。

元绎躬躬身,语气恭敬,“贵国适合和亲的郡主只有庆元郡主和淳安郡主两位,这两位郡主不喜北朝皇子,即便勉强嫁给我也会成为怨偶,那又何必呢?陛下,我有意在贵国名门世家的闺秀之中选择王妃,到时候希望您能将她册封为公主,并且将她许配给我。”

“准。”皇帝大喜过望,也不和群臣商议商议,立即便答应了。

庆元郡主不愿和亲,淳安郡主也不愿和亲,他哪里会不知道呢?不过是装聋作哑,故作不明白罢了,现在元绎说不娶庆元,也不娶淳安,要另择王妃,这意味着他一个孙女也不用舍出去了,不用在庆元和淳安之间为难、不用在太子和会稽王之间取舍,自然喜出望外,太乐意了。

桓大将军立即警觉。

在世家名门的闺秀之中选择王妃么,这北魏三皇子意欲何为?

他不会是已经看上了哪家的闺秀吧?

桓广阳目光锐利,“三殿下,我大梁乃礼仪之邦,恪守圣人教诲,儿女婚事是由父母做主的。你若要向世家名门的女郎求婚,需取得女郎父母家族的同意方可。”

元绎自负的一笑,“虎贲中郎将放心,本王晓得。”

李安民得意的指着元绎,“我大魏的三皇子济王殿下,仪表堂堂,人物出众,勇冠三军,膂力过人,这样的青年皇子,还会有哪位女郎不想嫁、不愿嫁么?”说着话,哈哈大笑起来。

他身后的北魏使臣同时纵声大笑,笑声非常放肆。

王丞相等人脸上现出怒色。

桓广阳面色沉静,缓缓道:“若是三殿下向哪位女郎求婚,却被拒绝了,我朝皇帝陛下英明仁慈,爱惜子民,是不会强逼那位女郎和亲的。”

他还真是皇帝的外孙子。皇帝没征求群臣的意见,就答应元绎在世家名门的女郎之中自择王妃,他也不向皇帝请示、不和群臣商量,就替南朝表态了:你求婚归求婚,女方若不答应,我们可没办法,帮不上忙。这话先撂在这儿了,到时候可别说我们没有提前说明。

“还会有人不愿意做济王妃么?”李安民语气中含着讥讽。

“不用这么装模作样吧?”“我们三殿下亲自求婚、以林城和山城为聘还说不愿意,也太矫情了吧?”“做济王妃还不愿意,难道要嫁入皇宫,做我朝陛下的妃子么?”北魏使臣态度猖狂,言语无礼。

“呸,济王妃算什么了不起的高位么?我们南朝的女郎优雅高贵,希罕这个?”“就是,世家名门之女,眼界高的很,济王殿下未必能得到美人青目呢。”“这些伧奴言语如此粗俗,就算是皇子、济王又如何了?我朝的女郎看不上!”南朝的官员气不过,立即反唇相讥。

双方各不相让,激烈的争吵起来。

其实朝臣上男人的争执和菜市场上女人的吵架也没有多大差别,激动起来都是唾沫横飞,口出狂言,甚至还有脾气不好的人,吵的怒了便开始挽袖子想要动手,乱成一团。

桓广阳冷眼看了片刻,两臂平平向外伸出。

他做了这个手势之后,南朝官员这边渐渐平息下来,即便还有人在骂骂咧咧,声音也慢慢的小下去了。

北朝使臣看到桓广阳年纪轻轻便有这个号召力,惊疑不已,定定的看着他,也安静下来了。

“之后究竟会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桓广阳简短道。

太子一直冷眼旁观的,这时微笑道:“虎贲中郎将言之有理。三殿下现在反正在建康住着,便慢慢的选择王妃吧,若是选好了,女郎的父母家族也答应了,尽管来向陛下提出请求,陛下一定会玉成这件美事。”

“朕乐见其成。”皇帝笑道。

“那便拭目以待。”李安民语气强硬的。

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北魏强大昌盛,三皇子年轻英俊,在建康城中居然会真的有女郎拒绝他,不愿嫁以南朝公主的身份嫁到北朝,成为济王妃?要知道,北朝直到现在也没有定下皇储人选,所有的皇子都有机会问鼎大宝,成为大魏王朝新的帝王!这么大的诱惑,弱质纤纤的闺中女郎如何能抵御得了?

朝会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解散了。

北魏三皇子元绎要在世家名门的女郎之中挑选一位为王妃,这位女郎将会被皇帝册封为公主,以公主的身份出嫁和亲的消息,迅速在建康城中传开了。

对于这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像桓昭、瘐涵这样的女郎自是不屑一顾的,她们的阿父阿母也绝对不会考虑让宝贝女儿和亲。疼爱还疼爱不过来呢,哪舍得她远嫁异国,去吃这份辛苦?

比她们身份差着一些的女郎,就心思各异了。

拿瘐涵的堂姐妹来说吧,瘐清心有所属,还在痴心妄想桓广阳,对这个远嫁和亲自然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瘐五娘父亲是侍中,母亲是刘氏贵女,一心一意在要南朝风度翩翩的郎君之中挑选一位成为东床快婿,根本不愿远退异国他乡,对元绎这位北魏三皇子不屑一顾;瘐六娘和瘐七娘等人却是虚荣心太盛,听到“南朝公主”“北朝王妃”这样的名号,登时怦然心动,“若能被三殿下选中,以后前途一片光明啊。”年纪最小的瘐十五娘最是野心勃勃,“不一定只是王妃,将来可能会再往上升,成为一国的皇后!”她本来是不爱上课的,自从存了这个心思,便格外用功起来,除了上课的时候特别认真之外,下了课之后还缠着钟大家不放,要听她讲述北朝风光和风土人情,以及北朝皇室的种种秘闻。

钟大家其实年龄并不大,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并不如何美貌,可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透着异样的光彩,“十五娘怎地忽然对北朝皇室这般感兴趣了?”瘐十五娘嘻嘻笑,“北朝使臣不是正在建康,要和我们南朝和谈么?我便想多知道些北朝的事情了。”钟大家淡淡笑了笑,“北朝皇室秘辛甚多,我不知道你想了解的是什么。不过,有两点是流传最广、众人皆知的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什么啊?”瘐十五娘眼巴巴的看着她。

钟大家看着这年纪尚稚、眼神却非常灼热的女郎,心中有怜悯之意,轻轻叹气,“一个是子立母死,一个是手铸金人。子立母死,说的是北魏一旦立某位皇子为储君,他的生母无论出身高贵还是低贱,无论她本人有多受皇帝宠爱,便会被杀死,以防将来母后擅权。手铸金人,指的是每逢册立皇后之前,这位皇后人选必须在众目睽睽下手铸金人,用以占卜吉凶,窥探天意。如果手铸金人不成,即便再怎么众望所归,即便她实际上已是六宫之主,专理内事,宠待有加,最终也无缘后位。北魏皇帝后宫妃子之中有一位柔然公主,你知道么?这位柔然公主嫁过去的时候,皇帝是以正妻之礼相迎的,也确实打算立她为皇后,但是因为她手铸金人不成,无可奈何,直到现在也未能正位中宫。”

“怎么会这样?”瘐十五娘还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事,不禁花容失色。

钟大家怜悯之意愈浓,柔声道:“北朝向来如此,十五娘,你以前没有留意而已。”

瘐十五娘有片刻沉默。

钟大家也很善解人意的没有说话。

“手铸金人,很难么?”过了一会儿,瘐十五娘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发干的嘴唇,低声问道。

“工匠已将所有的器具都准备好了,那有意被立为皇后的妃嫔只需将铜液灌进去,便可以了。”钟大家淡声道。

“那岂不是很容易?”瘐十五娘本来有些暗淡的面庞重又焕发出光彩。

钟大家失笑,“若此事容易,为何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人因手铸金人不成,而无缘后位?”

瘐十五娘便不懂了,“只需倒进去铜液便可,为何会铸不成呢?”

“所以才可以凭借这个来窥探天意啊。”钟大家笑。

瘐十五娘懵懵懂懂。

钟大家暗暗叹气,命瘐十五娘回去了。

瘐十五娘不情不愿的走了。

钟大家独自站在庭院中,面对着一树怒放的木槿花。

木槿花色彩艳丽,或淡紫,或深紫,娇艳夺目,满满一树,甚为壮观。

钟大家面对着这样的繁花,心绪却甚为繁乱。

北朝,又听到人在她面前提及北朝,提及北朝皇室秘辛…

那少不更事的女郎在想什么,她猜也猜得出来。呵呵,真是年幼无知,居然做起那样的美梦来了呢。唉,孩子太小了,没经历过风风雨雨,不懂事啊。

“钟大家,您的信。”服侍她的婢女小樱笑咪咪的过来,恭敬的将一封书信交给她。

小樱是名十二三的少女,圆圆脸,活泼娇憨,钟大家一向喜欢她,见她额头上有汗珠,顺手取出手帕替她擦了擦,“看你热的。”

“您真好。”小樱快活的笑。

钟大家溺爱的笑了笑,拿过书信,打算拆开。

小樱知道她不像南朝人似的那么讲究,有书信过来向来不用裁纸刀,是随手撕开的,也便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在旁垂手侍立。

钟大家正打算撕开信,可是,看到信封上的字迹,她却忽然愣住了。

这字迹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刺眼…

钟大家拿着信函的手微微颤抖,眼眸中闪过愤怒之色。

就不能放过她么?她都逃到南朝来了,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定要苦苦相逼?

第97章

过往血腥残酷的一幕一幕重又出现在眼前,钟大家脸颊痛苦的抽了抽。

这封信函她实在不想拆开,就好像她万分不情愿再次面对她的过去一样…

“钟大家,您怎么了?”小樱奇怪的问道。

钟大家苦涩的笑了笑,“没事。”定定心神,慢慢将信封撕去,慢慢将信纸展开,仔仔细细、一字一字看了起来。

明明是炎炎盛夏,酷暑季节,钟大家看过信之后,却打了个寒噤。

“您…没事吧?”小樱见她和平时大不一样,很是忐忑不安,犹豫又担心的问道。

“没事。”钟大家声音有些沉闷,“小樱,你替我准备出门衣裳,我想到春常在去坐坐,想念那里的蒲桃酒了。”

“您最爱喝的便是蒲桃酒啦。”小樱听她这么说,立即笑逐颜开。

钟大家这个人言语行动严谨克制,不过她偶尔也饮酒的,桑落酒、缥醪酒都很喜欢,最爱的却是由西域传过来的蒲桃酒。春常在这个酒馆环境幽雅,常年有蒲桃酒出售,钟大家要到这里喝酒,说明她心情还是不错的,小樱自然非常开心。

小樱兴冲冲的替钟大家准备好了出门衣裳,打算陪她一起出门。

“不必了。”钟大家却不许她跟着去,“你在家里守着,替我烧好热水,我回来便要洗漱歇息的,明早还要早起。”

小樱圆圆的脸蛋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让我陪您一起去啊?”

钟大家虽是苦恼烦燥,见了她幼稚单纯的模样也微微笑起来,打趣的说道:“怕你跟着去了嘴馋也要喝,把我给喝穷了啊。”

小樱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和钟大家一样,也是很爱喝几口蒲桃酒的。

钟大家笑话了她几句,答应回来的时候替她带一瓶让她在家里慢慢喝,然后便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她去了一家名为春常在的酒馆。

早已有人在等着她了,她到了之后,便被带到了个僻静的雅间。

一个年约五十余的男子大模大样的坐在上首,不怀好意的看着她,“钟大家,别来无恙啊。”

钟大家笑了笑,在他对面端庄优雅的坐下了,“多年未见,车骑将军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北魏使臣,武国侯、车骑将军,李安民。

李安民阴恻恻的笑,“钟大家,现在南朝正和我大魏和谈,这个时候我若要求南朝将你这叛徒给交出来,交给我带回大魏,你猜南朝会答应么?”

钟大家脸色登时雪白。

她对于南梁朝廷来说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朝廷哪会在意她这个教导女郎读书的老师呢?如果北魏一定要她,南朝不会有人想要保护她,这是可以肯定的。

她对南朝没有用处,南朝犯不上为了她影响两国和谈。

李安民笑声磔磔,“如果我真的把你要了回去,你倒是猜上一猜,回到盛京之后,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

钟大家大为恐惧,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北魏皇帝儿女众多,可他对昌安公主的感情确实是与众不同的。当年他一怒之下杀了他最宠爱的女儿昌安公主,过后很快便后悔了,转而怨起昌安公主身边的心腹,“全怪这些奴仆不好,不知道好生规劝说服。”昌安公主的心腹侍从、婢女,但凡被魏军抓到的,全都死得很惨,惨不可言…

李安民慢慢凑过来,定定看着她,语气冷静而又残酷,“你,若被抓回去,会被虐杀。”

虐杀两个字,李安民说得清晰又轻松,钟大家听在耳中,却是不寒而栗。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当中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内容,做为一名在北朝宫廷经历过生生死死的人,她实在是太明白、太了解了。

钟大家连嘴唇都是惨白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李安民傲慢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好像猫在戏弄老鼠一样,残忍、狡诈、得意。

“车骑将军要我做什么?”钟大家蓦然抬起头,身子依旧颤抖着,直截了当的问道。

李安民一笑,赞赏的拍了拍手掌,“钟大家到底是钟大家,若是寻常女子听了老夫的威胁,大概会吓昏过去吧?钟大家却和老夫讲起条件来了。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钟大家,那老夫便直言相告吧,大魏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这件事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件事若是做成功了,便可免去你的死罪。”

“什么事?”钟大家问。

李安民笑道:“三殿下欲向一位女郎求婚,你暗中玉成即可。”

钟大家微晒,“三殿下何等的身份,何等的人才,他想求为王妃,还有哪家女郎会执意不允么?南朝公主,北朝王妃,尊荣之极,多少女郎梦寐以求的好事。”

她语气中含着讥讽之意,李安民却不甚在意,付之以一笑,“三殿下年轻气盛,一时激动便同意把林城和山城交出去了。这哪里使得?可我朝又不能落个言而无信的名声。故此,这林城和山城只能做为聘礼交给南梁,过后还要再陪嫁过去的。三殿下要迎娶的这位王妃可是不简单,将来会享有两座封邑,还要交给子孙继承。钟大家你说说,配享有林城和山城的,得是多么出众的女郎?”

钟大家默然许久,缓缓道:“原来三殿下想要迎娶的这位女郎太出色了,不会轻易答应他。”

“越是聪明尊贵的女子,越是难以求娶。”李安民没有否认。

“那么,车骑将军要我如何做呢?”钟大家问。

李安民哈哈一笑,冲钟大家招招手。

钟大家眼神暗了暗,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恐惧之意,头往他面前伸了伸。

李安民不屑,“都已是年近三十的老女人了,你还装什么清纯呢?”钟大家勃然,横眉怒目,似是被李安民这无礼的话语激起了血气,要和李安民撕开面皮了,李安民连声冷笑,“怎么着,你还不服气啊?”钟大家脸色由通红变为煞白,沉声道:“做事归做事,车骑将军不能凭白无故侮辱我!”李安民皱眉,“你当年竟然还曾经入掖庭为奴,也不知道以你的脾气是怎么活过来的。罢了,本将军不和你这小女子一般见识,说正事吧。”

钟大家忍下一口气,“好,说正事。”

李安民小声和钟大家说了几句话,钟大家凝神听了,苦笑点头。

愿意不愿意的也由不得她,她若不想被抓回北魏受尽折磨,现在便只能答应李安民。

“好,我记下了。”钟大家一一应允,“我会尽力而为的。车骑将军,如果你没有别的吩咐,我便先告辞了。”

“怎么?片刻也不想多坐,看着本将军很烦么?”李安民神色不悦。

“不是,我住在瘐家,回家晚了不好。”钟大家忍气解释。

李安民哼了一声,“既然这么急着要走,我也不留你。你答应过我的事不许忘了,否则…”他目光阴沉的看着钟大家,威胁之意,尽在不言中。

“一定谨记于心。”钟大家低声道。

她得到了李安民的首肯,起身告辞。

钟大家已经站起身了,李安民脸上的神情由傲慢转为惆怅,“钟大家,你还记得咱们的七皇子么?”

钟大家怔了怔,道:“先父还在朝中做官时,我也曾经随先母进宫,是见过七殿下的。七殿下龙姿凤质,骨骼清奇,确非凡品,凡是见过他的人,又有谁会忘记他呢?”

李安民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倒是会说话,知道七殿下是本将军的外甥,将一个年仅两三岁的孩童说的如此神奇。”

“不敢。七殿下确实可爱极了。”钟大家低下了头。

李安民有片刻沉默。

钟大家留在原地没敢动,也没敢作声。

过了一会儿,李安民方幽幽道:“我这些年来已经很少想起七殿下了。不过,在朝堂上见到桓惕的爱子桓十三郎之后,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个苦命的孩子。那孩子若还活着,今年也应该是二十岁了。唉,桓惕有桓十三郎这样出色的儿子,我们的七殿下却小小年纪便失踪了啊。”

“桓十三郎如何能和七殿下相提并论?”钟大家小心翼翼的道:“七殿下是陛下爱子,十三郎不过是南朝世家子弟。”

“你以为桓惕会甘心只做个大将军,位极人臣么?”李安民哈哈大笑,“他迟早有一天会篡位登基,自立为帝,难道你没有看出来?”

“这…这…”钟大家瞠目结舌。

李安民看了钟大家的模样,心情更加愉快,“你也算不错,不过,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天下大事,你还是不懂啊。”

“是。”钟大家低眉敛目,“以后还请车骑将军多加指教。”

李安民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

钟大家趁着他心情好,趁机告辞,李安民挥挥手,“去吧,以后有事我会命人送信给你,咱们还在这里见面。”钟大家答应了,后退几步,转身出了雅间。

她背上全是汗,出来之后被冷风一吹,登时觉得浑身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