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和范瑗也笑吟吟的。

所有的人都很高兴。

夏天天热,这晚大家也没进屋吃饭,而是在外面的河岸旁摆上了任江城早就命人打发的烧烤架子,各种各样新鲜的鱼、肉、虾、菜蔬等放在火上烤,现烤现吃,又有煮好的粥温在火炉子上,各种凉菜放在一边,可以随时取用,惬意又舒适。

“阿姐,做饭。”任启跑到任江城面前,软语央求。

“阿倩这是什么意思?”陵江王莫名其妙。

任平生笑着解释,“我们前些时日便常常这样在外头烧烤,有时还支了炉火在外头让厨子现炒现吃。阿倩看的眼热,也要炒,阿令便答应他了,要给他弄小炉子、小锅小铲,让他也做饭玩。”

“原来是这样。”陵江王明白了,一迭声道:“阿倩想玩,那玩吧,玩吧。”

任江城小声问范瑗,“大王很惯着阿倩吧?”范瑗轻笑,“阿倩小的时候他有一天闲了,亲自抱着玩,阿倩不知怎地说了几声‘火,火’,他便要命人放火给阿倩看了…”任江城听的目瞪口呆,“那,那后来,真的放了么?”范瑗笑,“你阿父闻讯匆匆赶过去的时候,柴禾都摆好了,就等着大王一声令下,便可以点火了。还好你阿父口才好,总算把他给劝下来了。”

“如此。”任江城算是开了眼界。

她不由的多看了陵江王几眼,

嗯,比老皇帝身材挺拔,也比老皇帝长的俊,虽然老了,风度气质还是很好的,不发脾气的时候,简直是位俊雅的老人家。

小炉子摆好,小锅小铲拿过来,任启高高兴兴的跑了过去。

“阿倩,等等阿姐。”任江城忙跟了过去。

有任江城跟在一边,任平生和范瑗很放心,陪着陵江王说说笑笑。

任启在众多食材之中了相中那翠绿的青菜,两只小手一拍,“我要炒它!”任江城只当是哄孩子玩,便笑道:“好,我们阿倩喜欢,那便炒它了。”任启很高兴,亲自掌勺,忙活来忙活去的做了个清炒时蔬。

他从来没拿过锅铲呢,所以功夫实在不行,虽然有任江城的帮忙,“炒”出来的菜还是一半炒焦了,一半还是生的。任启可不知道菜好还是不好,命人将菜盛在一个漂亮的小盘子里,颠儿颠儿的捧去给陵江王,请他品尝。任平生和范瑗看着这菜品卖相实在不好,好在量少,只有廖廖几根,忙道:“是我们阿倩做的啊,那可是太难得了,要尝尝。”眼疾手快伸筷子要去夹菜,谁知陵江王不高兴了,“这是小阿倩做的,给我的,你们不许抢。”拿过小盘子放到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吃起来。

“好吃不?”任启仰起小脸,眼巴巴的看着他。

“好吃!”陵江王冲他伸出大拇指。

任启高兴的拍起小手,笑靥如花。

任江城看着那或是糊掉了或是还没熟的炒时蔬,对陵江王很有几分佩服,“他可真是一点也不挑,这菜就是哄阿倩炒着玩的,也不知会难吃成啥样,难为他竟然…全吃了啊…”见那一小盘菜被陵江王吃的干干净净,惊讶不已。

她想起来了,因为是哄孩子玩的,没打算真吃,所以任启拼命往里面放盐的时候她也没阻拦,这几根蔬菜,任启好像舀了不只一勺盐…

“翁翁。”任启扑到陵江王膝上,眼睛亮晶晶,“很好吃对不对?那我再去炒。”

“不去了,小阿倩。”陵江王心疼,“会累着你。”

“不累,我爱玩。”任启声音清脆又响亮。

“爱玩啊?那去吧,去吧。”陵江王呵呵笑。

任平生和范瑗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下次炒好的该我了!”

任启哪知道他的阿父阿母是唯恐把客人给吃出毛病来,还以为他炒的菜特别受欢迎呢,乐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兴奋的搓着小手,殷勤保证,“翁翁,阿父,阿母,都会有的,都会有的。”扭过小身子,颠儿颠儿的又“炒菜”去了。

任江城笑弯了腰。

任平生和范瑗小声商量,“娘子,咱们是给阿倩泼泼冷水呢,还是怎样呢?要不然,他如果一直想炒下去…”范瑗道:“泼他冷水我可舍不得,让他玩吧,若是玩的差不多了,咱们便说吃饱了。阿倩炒出来的菜归我吃。”任平生点头,“好,那就让阿倩玩吧。不过,炒出来的菜却要是归我吃的,娘子不许和我抢。”范瑗不由的嫣然一笑。

任江城知道这不光是哄孩子玩,真是要给人吃的,便不敢大意,跟在任启身边盯着他,见他又要大把撒盐,忙把他拦住了,“阿倩,盐不能放这么多,会很咸的。”任启认真的看着她,“可是,方才我放的就很多,翁翁说好吃。”任江城停顿了一下,柔声哄他,“阿倩,盐是很贵重的调味品,够吃就行了,多用会浪费的,翁翁不喜欢。”任启恍然大悟,“会浪费啊,那不要了。”伸出小手,捏了一点点盐。

“行了,阿父阿母不用受太大罪了。”任江城如释重负。

想到刚才陵江王吃掉的那几根青菜,任江城都替他咸的慌。

任记正欢快的炒着菜,水面上飘来一叶轻舟,“好啊,小丫头弄好吃的,不叫我!”杜大夫站在船头,面色不悦。

“哪敢不叫您呢。”任江城见到这位神医便笑了,“杜大夫,主要是我们阿倩的菜还没炒好,想着等菜炒好了一起叫您的。”

“小丫头又糊弄人。”杜大夫嗤之以鼻。

陵江王目中精光一闪,“这人是谁?”任平生忙告诉他,“这是一位名医,姓杜,我们都叫他杜大夫。杜大夫医术很好,现在住在我家里。”范瑗道:“杜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是他帮我解的毒。”陵江王神色复杂,缓缓道:“原来这就是那位杜大夫了。我听说过。”

他会嘉州到京城这一路上已把陵江王府当天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杜大夫这个关键人物当然是知道的。

“请杜大夫上来吧。”陵江王简短吩咐。

任平生答应一声,站起身,朗声道:“杜大夫,如蒙不弃,请共用夕食。”

杜大夫笑,“好,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舟慢慢靠了岸。

杜大夫和他的童儿缓步上来,任启仰起小脸冲杜大夫笑的很甜,“我炒的菜,请您吃。”杜大夫见他可爱,捋着胡须笑,“还是小阿倩好,不像有些人,呵呵。”任江城纳闷,“我命人给您送去了啊,什么也不少,您没见着?”杜大夫不高兴了,“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小丫头,我老人家也是很爱热闹的。”任江城这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嫣然一笑,“这可不怪我。杜大夫,您之前可没跟我提过这个。”杜大夫不屑,“小丫头你不是很聪明么?非要我老人家说了你才想的到?”任江城和他斗口是斗惯了的,笑嘻嘻道:“我虽然聪明,可是我毕竟没有年老过,所以不了解老年人在想什么呀。”杜大夫冲他吹起胡子,“谁老了?你说谁老了?”

任平生和范瑗不禁莞尔。

任平生向陵江王解释,“大王,杜大夫和阿令见了面总是这样的,不斗上几个回合,不打好嘴官司,都不会坐下来吃饭的。”陵江王微笑看了杜大夫好几眼,“阿令很喜欢他,是么?不是外人,让他一起过来坐吧。”任平生含笑站起身,“杜大夫,家里有位贵客,跟您介绍下,这位是陵江王殿下…”

“也是我翁翁。”任启娴熟牵起杜大夫的手,拉着他往这边走。

杜大夫惊愕,“有客人?陵江王殿下?”看到席上果然多了个人,不止任家这一家四口,怔了怔。

他并不知道任家有客人,以为是普通家宴,便想过来和任江城、任启一起玩玩。任江城聪慧狡黠,任启软糯可喜,他很喜欢这姐弟二人。却没想到今天竟然是有客人的,这客人还是陵江王…

走到席上,看到那端坐在上首、仪表威严的陵江王,杜大夫不知怎地,心中生出微妙的不适感。这位陵江王殿下不像位王爷,更像位将军,杀伐果断、骁勇彪悍的将军…

“见过大王。”杜大夫躬躬身,“山野草民不知朝廷礼数,大王莫怪。”

“不会。”陵江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杜大夫,二十年前周城有位穆神医,你可听说过么?”

杜大夫捋着胡子,慢条斯理,“穆神医啊,他太出名了,但凡学医之人,没人不知道他的。”

席间有片刻沉默。

除了任启还在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咧着小嘴笑,任平生和范瑗、任江城都觉得气氛似乎有些滞涩,也跟着不大自然了。

“穆神医后来去了哪里?”陵江王蓦然问道。

杜大夫怅然,“有生之年,我若能见到他一面,死而无撼了。”

任江城猜度着他们的话意,笑盈盈的问道:“杜大夫,那位穆神医的医术很好,比您还要好,对不对?”平时杜大夫总是和她拌嘴的,这时却正色答道:“我如何能和他比?他在天上飞,我还在地上爬呢。”任江城不禁一愣。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么遥远的距离么?杜大夫已经这么出色了,那位穆神医得神奇成什么样子?

“哎,杜大夫。”任江城大为好奇,“若是穆神医遇到我阿母那天的事,解毒大约要多久?”

杜大夫叹了口气,“我要花上许久的功夫来针灸,一点一点将毒解出来。他会如何,我便不知道了,大概不会像我这么笨吧。”

“不笨。”任启牵牵他的衣襟。

杜大夫低头,和任启天真无邪的目光相遇,不禁微微笑了笑。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任江城笑吟吟挽起他的胳臂,“您为我阿母解毒的那天,我可是答应顿顿请您的。来,快请坐,我去拣几样您爱吃的拿过来。”

“我也去!”任启不会做什么偏爱做什么,听到任江城要为杜大夫拿食物,他也要跟着凑热闹。

“好啊,一起去。”任江城扶杜大夫坐好,拉起任启的小手,高高兴兴拿食物去了。

任平生客气的请问,“杜大夫,您爱喝什么酒?有芙蓉白,富阳春,还有荷花蕊、寒潭香。”

“荷花蕊蛮好。”杜大夫心不在焉。

范瑗嫣然一笑,亲自执壶,替他斟了一杯香醇的荷花蕊,“杜大夫,请。”杜大夫漫不经心的谢了一声,接在口中,慢慢品饮。

任江城和任启为他拿来满满一盘子美味佳肴,有鲜嫩可口的烤牛舌、香而不腻的炸银鱼等,还有用蒜蓉和粉丝作为辅料的蒸扇贝等,香气扑鼻。

“我和阿倩替您选的,包管样样好吃。”任江城笑咪咪将盘子放到杜大夫面前。

杜大夫看到这一盘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眼睛就亮了,“还是小丫头好。”

“方才您明明说我好的。”任启好像有些失望,小小声的嘀咕。

任平生等人哈哈大笑。

杜大夫也笑,伸手摸摸任启的小脑袋,“阿倩也好。”敷衍的说完,埋头猛吃。

他吃起东西一向专心,连让他有些不舒适的陵江王也忘了,酣畅淋漓,非常过瘾。

夜色降临,仆役在席上、河岸旁挂起灯笼,疏疏点点,倒显得景色朦朦胧胧,非常好看。

陵江王站起身,“坐的闷了,想到水边走走。”对任平生道:“你陪我出去走走。”任平生笑着站起身,“是。”陪着陵江王一起出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河岸旁,灯光明明灭灭,陵江王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隐入一团黑暗之中。

“大王有心事,对么?”任平生问了一声,声音和这夜间的水流似的,舒缓、平和。

陵江王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

“阿平,你知道么?十几前我曾经被人冤枉过,冤枉我心如铁石,明明能救一个小孩子,却不肯伸出援手…”陵江王声音中有着难以描述的苍凉。

任平生一惊,“这小孩子是贵人之子,很重要,是么?大王,您是如何被人冤枉的?”

陵江王哼了一声,“如何被人冤枉,那也不重要了,我这辈子被人冤枉的事还少么?别的不说,单是我那位好兄长便无端疑了我数十年,总以为我要抢他的皇位,取而代之,我在他面前若不装疯卖傻,他便不肯放过我。”

任平生同情的看着他。

陵江王笑了笑,“被人冤枉我倒没什么好气的,反正这家人和我的冤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没有这件事也好不起来。我只是气愤被冤枉的偏偏是这么一件事,好像我这个人多么的小肚鸡肠,会和一个三岁孩子过不去似的。”

“是因为那孩子病了,要求医么?”任平生想到他今晚忽然提起穆神医,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

“你就是这么聪明。”陵江王赞赏的看着他,“是,冤枉我故意把穆神医藏起来了,就为了害死他家那三岁小儿。哼,好像我会在意他那宝贝儿子似的。”

“那个孩子…”任平生迟疑起来。

他也是做父亲的人,太明白一个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如果那家人真以为陵江王害了他们的儿子,必定和陵江王埋下仇恨,不死不休。

陵江王笑,“那小子命大,后来不知怎地竟活下来了,没死。不光没死,现在还长成了俊美郎君,清逸隽秀,浑不似尘世中人。”

“如此甚好。”任平生听到这里,活活的松了口气。

孩子还活着就好,那便没有结下死结,还有缓和的余地。

他这话虽没明明白白说出来,可陵江王哪有不明白的呢?他一声冷笑,“他家记恨不记恨我,我已不在意了,倒是他家欠我的,这辈子再也难以弥补!哼,我总有一天要和这家人算算总帐,但凡他们欠我的,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他想到那悲伤凄凉的往事,心中一痛,挥拳重重砸向身畔一株大柳树。

大概是他心中郁气凝结,用的力气太大了,那大柳树的一个分枝竟然被他砸的应声折断,坠落地面。

第108章

而他虎口也被震裂,鲜血直流。

任平生看到他手上的鲜血,唬了一跳,忙撕下一片里衣要为他包裹伤口,“大王,身体要紧,何必为那样的人生气。”陵江王摆摆手,“小伤,没事,不用大惊小怪的。”不在意的笑了笑,又道:“我这辈子大大小小的伤也受了几十回,胡刀确在我后背都没死,手掌流点血又算什么呢?”任平生眼睛酸了酸,低声道:“小伤也要裹。”拉过他的手,替他擦拭过鲜血之后,小心的包扎起来。

战场上伤亡是常有的事,任平生随陵江王征战多年,大伤小伤见得多了,包裹起伤口很是娴熟。

陵江王无奈摇头,笑道:“你总是不听话,这般固执。”微笑看着任平生专心替他裹这并不要紧的小伤,心里却也有几分欢喜。

生长在皇家,他的嫡亲兄长很早就视他为威胁,时刻提防,妻妾儿孙又在他面前争宠夺利,卖弄心机,明争暗斗,陵江王能享受到的亲情很少、很可怜,这时将自己的手掌交在任平生手中,却觉得无比温馨、温暖,自顶至踵,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的地方。

任平生为他裹好伤,还不放心,“大王,有杜大夫在,稍后让他给您上上药吧。”陵江王哈哈一笑,“就这么一点小伤,裹上一裹已够慎重的了,还要再上药么?阿平,你实在太小心了。”他畅快的笑了一会儿,话锋一转,语气变的严肃,“阿平,去将仇大唤过来。”

任平生没想到他这时候要见仇大娘,怔了怔,立即道:“是,我这便命人去叫。”招手叫过一名婢女,命她去叫仇大娘。

“大王,仇大娘对阿令是尽了心的,这些时日和阿令也很要好,阿令很喜欢她…”任平生温声道。

陵江王微晒,“你怕她保护阿令不力,我会杀了她么?我是嗜杀之人么?”任平生笑,“不是。大王,阿令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心肠太软了些,别人对她若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她便牢牢记住,再也不会忘记的了。仇大娘在宣州城外为了保护阿令而受了伤,阿令一直记得她的情。这傻孩子前些天知道大王要来,还悄悄问过我,‘大王凶么?残暴么?会不会责怪仇大娘?’我一再跟她保护不会,她才放心了。”陵江王叹气,“责怪仇大就算凶就算残暴么,阿令这孩子心肠确实太软了。不过,她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这也难怪。”

任平生唯唯。

陵江王律下甚严,仇大娘办事不力出了差错,按说是会受到惩罚的。不过有了方才那番话,以任平生对陵江王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将仇大娘如何了。

“阿平,你替我拿杯酒过来。”陵江王吩咐。

任平生知道这是支开他的意思,道:“是,大王。”快步走开了。

一个黑色的人影到了陵江王面前拜倒,“属下拜见大王。”

陵江王冷冷道:“仇大,你竟连一位女郎也保护不了。”仇大娘面色惭愧,低声道:“当天共有两拨人想要将八娘子截回宣州,又有桓十四郎捣乱,前后夹击,属下一时不慎,中了毒箭,几乎丧命。若不是八娘子聪明机警,果断带着属下上了乐康公主的船,此时属下已是一堆白骨了。”陵江王注视着她,“共有两拨人要将她截回宣州?”仇大娘点头,“前后共有两拨匪徒,都是在我们才出宣州不久便出现的。属下和八娘子都认为他们不是要劫财,也不是要杀人,而是想把我们逼回城去。大王,这宣州城里有人不想让八娘子离开啊。”

“两拨人?”陵江王冷笑。

刺史府里至少有两个人不想让阿令走,一定要把她留下。为了留下她,不惜私下里和匪徒勾结。哼,好一个藏污纳垢、阴冷狡诈的刺史府!

“是。”仇大娘声音低沉。

陵江王冷笑几声,又问道:“桓家也搀和进来了?”仇大娘想到那天的事也觉憋气,眸中闪过怒色,“若不是桓十四郎捣乱,属下不至于会中了毒箭!不过,属下随同八娘子在船上疗伤的时候,桓十三郎、十四郎兄弟二人对八娘子倒是很好的…”说到这里,她神色迟疑起来,好像不确定接下来的话该说还是不该说。

“说!”陵江王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厉声喝道。

仇大娘身子抖了抖,“是,大王。那桓家两兄弟似乎对八娘子很好,八娘子对桓十三郎…似乎也有好感…”陵江王暴怒,胸膛起伏,“桓家的人也配么?阿令美如天仙,是桓家这臭小子能肖想的?”仇大娘叩头道:“是,他不配。大王,八娘子只是心肠太好,谁若帮过她,她便会念念不忘。桓十三郎不止一次帮过八娘,八娘便念他的人情了,如此而已。”陵江王怒气未息,厉声道:“阿令欠他的人情,本王自会代阿令还了,他休想因为这些便拐走阿令!桓家尽出卑鄙小人,这样的人家,阿令可看不上!”

“翁翁,嘻嘻,翁翁在那里。”“阿倩眼神真好,那可不是翁翁么?”任启和任江城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了。

“大王,八娘子和小郎君来了…”仇大娘道。

陵江王冷静的摆摆手,“你退下吧。今后跟在阿令身边保护边,不许有失。”

仇大娘恭敬的叩头,“是,大王,只要属下有一口气在,定保八娘子无恙。”

她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黑暗中。

“翁翁。”任启走的近了,看清楚了果然是陵江王,高兴的叫道。

陵江王回过身,脸上全是笑,“小阿倩想翁翁了,特意来找翁翁,对不对?”任启忙不迭的点头,“嗯,我见翁翁一直没回去,怕翁翁跑了。”陵江王纵声大笑,“小阿倩放心,翁翁不跑,一定不跑。”

任江城不由的一乐。

“怕翁翁跑了”,哈哈,小朋友说话真是童言无忌,很可爱啊。

陵江王抱起任启,任启认真的问着他,“翁翁今晚不走了,对不对?”陵江王呆了呆,“小阿倩,翁翁要回王府…”他自从回到京城,还没回王府呢,陵江王府里可是有他的王妃、世子,还有他的孙子孙女…

“翁翁还是要跑。”任启撅起小嘴。

陵江王挠挠头,“翁翁不是要跑,小阿倩,翁翁是要…”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跟任启这小孩子解释了。

任江城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她很会哄孩子,就眼下这种情况来说,让她去哄哄任启说不上不费吹灰之力吧,到底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不过,她很想冷眼旁观,看看陵江王最后会怎么说。

“翁翁要出门办事,明天还回来。”陵江王犹豫了半晌,最后是这样说的。

“真的呀?”任启小郎君还真是好哄,陵江王这么说,他还真信了。

“真的。”陵江王信誓旦旦。

任启高兴的在他脸上亲了亲,“好,翁翁办完事还回来。”

任江城看的很是稀奇。

这位陵江王殿下是真的拿任平生当亲生儿子看待了么?他对任启这个亲热劲儿真像爷孙,任江城觉得吧,如果任刺史见了任启是绝不会和他一样的,绝对没这么和谐。

“阿令,翁翁带了一船的衣料玩器给你,明天让人送过来。”陵江王笑着跟任江城说道。

不知是夜色太朦胧,还是任江城想多了,她觉得陵江王神色中带着讨好的意思,好像想要补偿什么似的。

“一船?”她惊呼。

一船的衣料、玩器,那得有多少啊。

陵江王笑,“阿令,翁翁十四年没见到你,这便把十四年应该给你的补上吧。这回不够的,以后再慢慢补。”

“我也要补。”任启搂着他的脖子要求。

“好,我们小阿倩也要补。”陵江王哈哈大笑,“翁翁几个月没见你了,也欠着不少,很应该补给你的,对不对?”

任启高兴的咯咯直笑。

任江城听的又是骇异,又觉迷惘,心中不自禁的想道:“怎么跟真的一样?陵江王殿下别这样了,再这么下去,我会以为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孙女了。唉,一个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要是真能让我自己挑,那我宁愿挑你当爷爷,不挑任刺史…”

这倒不是因为任江城贪恋荣华富贵,而是任刺史对她并没有什么祖孙之情,陵江王却是掏心掏肺的对任平生一家人好。这不,才见面就送了一船东西,还说不够,要慢慢补,祖父对心爱的孙女才会这样吧?

陵江王抱着任启,和任江城一起说说笑笑的回到席上。

杜大夫已经酒足饭饱,乘船离开了。

陵江王妃和世子差人来接,陵江王不好再留,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临走之前任启殷勤邀他明天再来,他答应得很爽快,“一定,小阿倩,明晚翁翁还要吃你炒的菜。”任启见他这么说,小心灵里大概很有成就感,笑成了一朵花。

陵江王对任平生一家人很好,但是,没有邀请他们到陵江王府去。

送走陵江王,任江城感慨,“大王对咱们一家人是真好,阿父,阿母,他都没提让咱们去陵江王府。”任平生默然片刻,道:“是啊。”知道他和他的妻儿在陵江王府受过伤害,便不让他们再踏足了。

“阿父,阿母,大王真的会把萧庆正关起来么?”任江城好奇问道。

萧庆正再没出息,再残暴,也是陵江王的亲孙子啊。

“应该会。”任平生沉吟道:“萧庆正性情暴戾残忍,大王因为他头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前便起过要把他关起来的念头。不过,王府幕僚多为他求情,以为他年纪还小,还可以加以教化。这回,大王应该是真的对他死心了。”

范瑗也道:“萧庆正在陵江王府设计咱们,想害的可不止是你阿父,还要顺便把陵江王妃、世子妃也给坑了。从前萧庆正干坏事害的总是‘外人’,幕僚们会尽力保他,这回事关陵江王府的内斗,牵涉到王妃和世子,大概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再会站出来了吧。”

“关起来好。”任江城如释重负,“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关起来,永远不见天日。”

范瑗怜爱的把她揽在怀里,“可怜的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