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广阳沉默片刻,捏了捏他的手。

“阿兄。”元维觉察到了桓广阳的亲呢和关心,幸福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阿璃的兄长便是他的兄长,这可真好!

“以后回了建康,阿璃如果和我吵架,我便要把阿兄搬出来了。”元维喜滋滋的想道:“我要很神气的告诉阿璃,阿兄是她的,也是我的!我们都是亲的!”

“小十五。”元维正飘飘然,却听到了一个疲惫沙哑又苍老的声音。

元维愕然看过去,只见李贵妃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异常狼狈。

“阿母,您怎么了?”元维见她这样,大惊,忙不迭的跑了过去。

李贵妃挤出丝笑容,费力抬起手想抚摸他,元维忙把自己的脸凑过去,“阿母,您怎么了啊。”李贵妃无声笑了笑,抬头看向桓广阳。

“阿兄,这是怎么回事?”元维带着哭腔问道。

魏帝和贺坚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了。

他们一齐看着桓广阳。

李贵妃笑了,笑的很凄惨。

桓广阳沉默许久,方慢慢说道:“虎贲忽然发难,李贵妃也受了牵连,很惭愧,我没有保护好她。”

他向李贵妃躬躬身子,表示自己的歉意。

李贵妃眼中充满了泪水。

她的儿子虽然害了她,可关键时刻也是肯保护她的。当着魏帝的面,她的儿子什么也没说,为了保护她什么也没说…

元维在流眼泪,李贵妃眷恋的看了他一眼。

小十五和小七不同,这个孩子是她从小养到大的,感情自然深厚一些。她自己也承认,她疼爱小十五比疼爱小七多。不过,虽然她真的疼爱这个孩子,可她一直潜移默化的告诉他,不要争储位,不要想当太子,你不是喜欢南朝么?不是喜欢建康么?当了太子你还怎么到建康去玩啊,自然是要当一名普通皇子了,自由自在的,不必受那么多的束缚。她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不想自己因为这个送了性命…

“不必为我伤心,我不是个好母亲。”她虚弱的说道。

魏帝冷冷看着她,先是震惊,继而露出了然的神情。

当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李贵妃,只是李贵妃正在宫中斋戒礼佛,小七却是在行宫失踪的,所以他的怀疑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可是现在,桓广阳回忆起往事之后第一个要见的便是李贵妃,见了李贵妃之后却是这样的情状,要说李贵妃没有问题,他是不会相信的。

李贵妃看到魏帝的眼神,打了个寒噤。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知道他有多么的果断,多么的无情…

“小七,你想保全我,我领你的情,可你的这片心,恐怕还是白费了。”李贵妃喃喃。

李贵妃想自杀,可是用刀她怕疼,用毒她也怕,一时之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只想找到一个既能死去又不疼不痛的法子,好让她得到解脱,不用回宫之后面对魏帝的怒火。

魏帝目光迅猛锋利的看着她,如同寒冬时的北风一般,凛冽冰冷,刀子一般。

李贵妃瞪大眼睛,没了呼吸。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总算如愿以偿了,没有用刀,没有用毒,但是干脆利落的死了,被吓死的。

“阿母,阿母,”元维发觉到她的不对,惊慌哀嚎。

桓广阳脸色雪白,江城紧紧抱住了他。

魏帝震怒,这天的行宫行刺案牵连甚广,包括大皇子元纲、武国侯李安民在内的许多人都被贬谪,近卫更是被从新清洗一遍,大换血。

这年秋,南朝向北魏发出檄文,讨伐北魏背信弃义、扣留大梁使臣等种种令人发指的恶行,正式向北魏宣战。太子萧冲,大将军桓惕亲自率军至南北朝交界处的林城,准备进攻北魏。

第185章终章(下)

魏帝对这些却好似浑不在意,以风雷手段处理完行宫这桩行刺案之后带着桓广阳、江城、元维等人返回了皇宫。不久之后,他召集齐北魏宗室、大臣,让桓广阳和江城在众目睽睽之下手铸金人。手铸金人在北魏是用来占卜吉凶窥探天意的,立皇后时必须手铸金人成功,否则无缘后位,权臣、皇位觊觎者也是一样,想当皇帝想篡权往往事先手铸金人,铸成了则信心百倍,也会得到众人认可,铸不成就算了吧,所有的野心、宏图,都可以付诸流水了。

江城还从来没有铸过自己的像,也觉得挺新奇,便依着工匠的提示将铜液灌到了模具当中。

她不经意间看了桓广阳一眼,见他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非常娴熟、优美。

两具和真人一样栩栩如生的金人出现在魏帝、宗室大臣面前时,不少人流下激动的泪水。

江城是以游戏的心情来铸这个金人的,倒觉得有几分好玩有趣。不过当她看到宗室大臣们兴奋得眼睛放光纷纷向桓广阳拜倒时,便知道这是魏帝有意为之了,目的就是让宗室和大臣接受桓广阳这个从小没有在北魏宫廷长大的皇位继承人。

宗室和大臣们接着又向她下拜的时候,江城呵呵笑了笑。这些人当然不会是朝拜一位南朝公主的,而是北魏未来的太子妃、皇后啊。

“别,我和十三郎一样,一直想逃,想回家,没想和你们长期相处啊。”江城摸摸鼻子。

“十三郎,这个金人如果铸成了…”她有些顾虑的小声问桓广阳。

桓广阳简短道:“他们会将你和我视为受到上天眷顾的皇储、储妃,会敬畏,不会伤害。”

“可是,逃跑就更难了吧?”江城小声嘀咕。

桓广阳一笑,“就算咱们没有手铸金人成功,逃跑也是很难的。”

魏帝找了二十年才找到的亲生儿子,肯定会看得紧紧的。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逃掉,何其艰难。

“唉。”江城有腔有调的叹了口气。

“小七,以后朕这万里江山,就要交给你了。”魏帝眼中闪烁着泪花,拍拍桓广阳的肩。

宗室和大臣们热烈的围住了桓广阳,对他表达自己的忠心、炫耀大魏王朝是如何的富饶、如何的强盛,一个一个唾沫横飞,别提多殷勤喜悦多欢欣鼓舞了。

“魏帝这是改利诱了么?拿大魏江山做诱饵,以为十三郎这便会动心了?”江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很是无语。

当然这个诱惑真的是很大,一个皇位摆在面前,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这样巨大的利益呢?可他是十三郎啊,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个诱惑,他已经拒绝过一次了…

“他是因为我才拒绝的。”江城想到这里,心里甜丝丝的,“为了我,他甘愿扶翁翁上位,自己做了驸马。”

她柔情满怀,向桓广阳绽开一个欣悦的、绝美的笑容。

被一帮北魏宗室、重臣包围着的桓广阳嘴角微扬,眸色温柔。

她和他两两相望,像喝了陈年美酒似的,心醉了。

除大皇子元纲被贬谪之外,魏帝其余的儿子们全都在场。这些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当着魏帝的面对桓广阳真是恭敬又亲热,好像已经认可了他的地位,把他当作魏国今年的储君来看待了似的。

三皇子元绎和他的兄弟们一样脸上挂着笑,不过他的笑容有些僵硬,跟喝了黄连水似的,心里苦啊。他曾经求过婚的女郎、他曾经真心爱慕过的女郎,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不过她现在是南朝的公主,也是北朝的储妃了。虽然离的很近,其实远在天边,他再也够不着了,连她的一片衣角也够不着…

元绎心里这个难受,真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了。

桓广阳和江城手铸金人成功,魏帝显然才是最高兴的人。宗室大臣们离开之后他把他的儿子们全部留下了,仔细的一一交代他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皇子们自然一一受命。

魏帝平时对元绎很一般,今天却多看了他两眼,“你的王妃、侧妃和江城公主都有些渊源,明天的宴会把她们全带来吧,江城公主远离故国,听到乡音想必会很亲切。”元绎受宠若惊,忙恭敬的道:“是,陛下,臣一定把王妃、侧妃一起带过来,让江城公主听到乡音。”

元绎回到济王府之后把淳安公主、任淑英、任淑英一起叫过来,将魏帝的意思告诉她们,“…王妃是江城公主的堂妹,两位侧妃是和江城公主一起长大的,想必知道她的喜好。你们明天到了宫里好生陪伴江城公主,江城公主听到乡音,想必会备感亲切,你们也可趁机多渲染我大魏的强盛,劝江城公主陪同七弟留在大魏,享受无上的尊荣。”

淳安公主差点没气死。

好嘛,原来江城这么了不起,因为嫁了桓广阳,因为桓广阳是魏帝流落在外的儿子,所以我现在要低声下气好好劝说她留在魏国做皇储妃啊。这本来是大家争先恐后要抢夺的尊贵地位,也是我梦寐以求的荣宠,现在要拱手让给她不说,还要我去劝说她接受,好像这是在难为她一样!苍天啊,大地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留在魏国做皇储妃,居然要人劝说、要人央求!

“这个江城,她怎么不去死。”淳安公主愤愤想道。

任淑英和任淑贞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有惊惧之色。

她们从前是怎么对待江城,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说之前江城成为大梁的公主已经让她们羡慕嫉妒的要发狂,现在江城即将北魏的皇储妃,这件事则让她们惊慌失措,寝食难安了。“江城如果真成了北魏皇储妃,今后成了北魏皇后,她会怎么报复我们、折磨我们?”这姐妹俩都是头皮发麻。

任淑英想到自己曾经的美梦,尤其觉得悲伤。南朝公主,北朝王妃,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梦啊,原来这是属于江城的…

“听大王的意思,好像要我去讨好她似的。”淳安公主忍了又忍,心中的怨气太盛,最后还是没忍住。

“并非讨好,只是劝说。”元绎皱眉。

“秦王会被立为太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吧?她留下来便是太子妃,还用人劝说?”淳安公主装出疑惑的模样。

“她不止会是太子妃。”元绎叹息道:“她今天手铸金人成功了,所以将来她会顺利成为皇后,没有一位宗室、大臣会站出来反对的。”

“什么?”淳安公主花容失色。

江城居然手铸金人成功了?北魏人很重视这个,手铸金人成功就说明她是天命所归的贵人,将来新帝登基,她毫无疑问会成为皇后的啊。

“要做皇储妃了,将来一定会是皇后,这样居然还要人劝?”淳安公主扬眉。

任淑英和任淑贞也觉得匪夷所思,“是啊,这样还要人劝?”

老天爷不长眼啊,八娘真是太矫情了,这样的好事摆在眼前她还要拿拿架子,等着昔日的姐妹们过去劝她!她这是纯心想要气死人吧?

“当然要人劝了。”元绎沉下脸,“江城公主并非凡桃俗李、庸脂俗粉,她是重感情之人。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你们前去劝说她的。”

见淳安公主、任淑英、任淑贞都露出痴呆的神色,元绎很是烦恼,“算了,你们也不用劝说她什么,明天过去陪她说说话,让她听听乡音、开怀片刻,也就足够了。”

“好嘛,我方才还勉强算是说客,现在一下子降成了清客,成了陪江城说话逗乐的人了!”淳安公主气得鼻子都要冒烟儿了。

任淑英和任淑贞倒是没她脾气这么大,不过想到要陪江城、要逗江城开怀,心里也很不乐意。其实如果换一个她们不认识的人,一位异国公主,现在要成为北魏太子妃,已经手铸金人成功,将来会是北魏皇后,她们一定忙不迭的赶过去巴结,还唯恐巴结不上呢。但是想是这个人是江城,是她们从小便看不起、从小便欺负惯了的江城,便不甘心了,不情愿了,便郁闷了。

这三人各怀鬼胎,但是见元绎脸色不好,当着元绎的面不便也不敢多说什么,憋着一口气答应了。

次日元绎带着她们一起进宫,宴会设在绮兰殿,因是家宴,所以比较随意,已经娶过王妃的便是一对夫妻一席,未婚的一人一席,按长幼次序排列,倒是显得挺温馨的。当然了,桓广阳和江城不同,他们的位置在上首靠右,仅次于魏帝。这次别家来的全是一夫一妻,元维特别,除带了他的王妃之外,还带了两位侧妃,四人一席,格外引人注目。

“老三,你行啊,你的王妃是江城公主的堂妹,你的侧妃又是和江城公主一起长大的,你和七弟渊源这么深,以后必须要很亲近才行啊。”二皇子元绪笑着打趣。

“哪里,哪里。”元绎呵呵笑。

淳安公主暗暗咬牙。

想到以后竟要讨好江城了,她简直痛不欲生。

任淑英和任淑贞以前没参加过这样的皇室宴会,胆怯认生,低垂了头,看起来很温顺。

魏帝是最后到来的,他并携带宫中的宠妃,只带了桓广阳、江城两个人。

魏帝在上首坐下,一脸意气风发的笑容。

桓广阳和江城一起在魏帝旁边的席位落座,一位隽逸无双,一位清丽绝伦,真是一对璧人。

淳安公主又妒又恨,心痛无比,“陛下身边没有皇后啊,李贵妃又已经去世了,将来江城后宫独大,她上面除了新帝,连个管着她的人都没有,连个太后都没有…她凭什么啊,她一个任家八娘子,得到这一切她凭什么啊。我才是正经八百的南朝公主,论出身论地位论教养,哪样不比她强?她竟要强过我了,她翁翁和阿父抢走了我祖父的江山还不够,她又要来抢我的了…”

如果不是畏惧坐在上首的魏帝,淳安公主一定会走过去讽刺江城一番的,讽刺得江城面红耳赤,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没脸见人了。可是魏帝高高在上的坐着,虽然眼眸含笑,却威严依旧,淳安公主见了他便害怕,在他面前发威风,哪有这个胆子?和众人一起俯伏下拜过,淳安公主一脸恭顺的坐下了,低眉敛目,和任淑英、任淑贞差不了多少。

出乎淳安公主和任淑英、任淑贞的预料,她们一家人过去向魏帝等人敬酒的时候,江城对她们非常和气,巧笑嫣然,“两位侧妃,阿珠妹妹,以后咱们要多多亲近了啊。”任淑英受宠若惊,“是,是,是。”一向伶俐的她都不知道该说啥了。任淑贞心中鄙夷,“呸,什么要人劝说,你是巴不得留下,巴不得做这北魏皇储妃的吧?装样子。”内心深处对江城的厌恶之情又泛滥成灾了,板着脸躬躬身,竟然没有回答江城的话。淳安公主过去在南朝时当着老皇帝的面是很会做人、很会看眼色的,现在当着魏帝的面她也和气得很,脸上堆着一脸笑,“那是自然。江城姐姐,我随时扫榻恭候,盼着你光临啊。”这话说的太甜腻了,她自己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城粲然,“好啊,那我不客气了,以后要叨扰你了。”

魏帝把这一幕看在眼中,欣慰不已,“江城看样子是动了心,要留下了。也是,身为女子,她哪能拒绝得了太子妃、皇后这样的尊荣?她都动了心,朕的小七便不必提了。他已回忆起往事,知道自己的身世,难道放着朕的亲生子、大魏储君不做,还想回南朝做桓惕的儿子?没这个道理!”

魏帝眼眸中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

当着魏帝的面,北魏的皇子们温良谦和,王妃们温婉端庄,言笑晏晏,和睦欢悦。

家宴非常圆满。

家宴的当晚,桓广阳和江城一起被魏帝叫了去。

魏帝在灯下沙盘演兵,见到桓广阳和江城进来,笑着冲他俩招招手,“小七,江城,你俩过来看看,咱们大魏应该如何抵御这些不自量力的敌人。”桓广阳和江城携手到了近前,看到沙盘上的形势,同时黑了脸。

沙盘上清晰呈现出南朝北朝对峙的局面。

“小七,江城,你们在南朝多年,必定知道南朝的弱点在哪里。”魏帝笑道。

“这还真还我和十三郎当自己人了啊。”江城嘴角抽了抽,想道:“居然和我们商量起如何对付大梁了!十三郎的身份先不说了,我是大梁公主啊,难道我会出卖我的父母、我的翁翁,和我的国家?”

江城有些气愤,仔细想了想,算了。反正这个时代是男权社会,大概在魏帝这样的人看来,女人只要出嫁了就跟和娘家断绝关系了似的,以夫为天,一切以夫家为重。而且,他应该以为有皇储妃、皇后这样的前途摆在眼前,江城就会不在意自己公主的身份了吧?也是可笑。

桓广阳脸色冷冽,江城却是笑吟吟的,“陛下,南朝的弱点我当然很清楚啊。从前陵江王府和桓家也不知有多深的仇恨,普天下的人都以为陵江王和桓家迟早总有一战,我想就是陛下也曾经这么以为过吧?可是后来他们居然联合起来了,桓家扶持陵江王上了位,从南朝到北朝,不知有多少人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想不明白为什么桓家就肯支持陵江王了呢?”

魏帝慢慢问道:“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确实让他很不解,不明白为什么桓大将军会忽然和陵江王和解,转而支持了他。

这简直是两大高手对阵之时自废武功,太不可思议了。

桓广阳捏捏江城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了,江城却不听他的,笑盈盈的道:“因为我啊。因为驸马喜欢我,不愿和我父亲、翁翁为敌,宁愿和他们化敌为友。”

“是么?”魏帝眼中精光一闪。

他目光落在桓广阳身上,眸光深沉,“小七,是这样么?”

桓广阳摇头,“不是。”

魏帝和江城同时呆了呆。

“怎会是不是啊?”江城晃了晃他的手,和他不依。

魏帝追问:“不是这样的,那么,真相是什么?”

“真相其实很简单。”桓广阳扫了魏帝一眼,淡淡的道:“我喜欢做驸马。”

“噗…”江城不由的笑了。

魏帝失神的喃喃:“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哪里想得到呢?陵江王和桓家竟然因为一个江城公主而和解了,期待已久的南朝内讧、陵江王和桓大将军的对决,就这样没有了;魏国进攻南朝、统一天下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没有了…

他眼神复杂的看看桓广阳,目光落到江城身上时,阴沉了许多。

江城感觉异常敏锐,微笑道:“陛下是想要杀我么?”

桓广阳神色一变,立即将江城护在身后,“我和她夫妻一体,要杀她,先杀我!”

魏帝额头青筋直爆,显然已经气到极处。

江城从桓广阳身上探出头来,调皮的笑,“其实真相是这样的,我从一位苗医那里学到下蛊的法子,在他体内中了蛊,如果我死了,他就必须要跟着死,神仙也救不了的。”

她这纯粹是胡扯,魏帝却咬牙道:“真是狠心的女子!如果不是为了小七,朕真想杀了你,立即杀了你!”看看心爱的儿子,看看江城这位南朝公主,露出悲愤的神色。

桓广阳扯扯江城,“莫胡说了,不许吓到他。”

江城愕然,“你…你真的把他当做…把他当做…”

魏帝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眼中闪过狂喜之色,“小七,朕的乖儿子!”

小七这是把他当做父亲来尊敬了啊,所以不许江城胡说,不许江城吓到他!

虽然魏帝觉得自己是天下至尊,根本不是江城这样的女子能吓到的,可他的小七这么护着他,他还是很高兴,高兴坏了。

魏帝一脸殷切,“所以,小七你没事,根本没有下蛊之说,对么?”

桓广阳面色肃然,“确实没有下蛊一说,不过,江城公主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

魏帝沉下脸,“你这就是逼朕不能动她了。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朕的儿妇,朕本来也没有打算对她怎样。小七,江城,你俩多心了。”

“呵呵,多没多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桓广阳和江城均作此想。

如果换了桓大将军和寿康公主,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儿妇也不会想对她不利的,因为重视儿子,也就会重视儿子的爱妻;魏帝嘛,呵呵,他独断专行惯了,连儿子的感受都会忽视,更何况儿妇呢。

魏帝看着沙盘,沉吟道:“小七,你就算是有对付南朝的办法,也不会肯告诉朕的,是么?”

桓广阳语气淡漠,“就算我妻子点了头,我也是不可能帮着你对付南朝的。南朝皇帝是她的翁翁,南朝太子是她的父亲,血浓于水,血脉亲人是隔不断的,我既然爱她,又怎忍心对付她的亲人呢?最多我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这个结果虽然魏帝并不满意,不过听到他的小七说出“血浓于水,血脉亲人是隔不断的”的这样的话,魏帝还是心花怒放,“小七总算想通了啊,此诚为朕之幸事,大魏之幸事!”

重新得到爱子的喜悦令他变得宽容了,他没有和桓广阳、江城计较他们不肯一起对付南朝的事,放他们回去了。

从这之后,他心理上放松了,对桓广阳和江城的看管便没有那么严了。而且边境战事吃紧,不仅南朝对魏国发起猛攻,柔然、西凉等国也一起凑热闹,北魏四面受敌,形势严峻,魏帝忙于国事,也有点顾不上桓广阳了。

本来要举行的太子册封礼,也因此耽搁下来了。

但桓广阳和江城的行动明显比从前自由,淳安公主和任淑英、任淑贞邀请江城到济王府小坐,姐妹团聚,叙叙旧情,宦者前去禀报魏帝的时候他正为前线战事焦头烂额,眼睛盯着紧急战报,头也不抬的道:“让七郎和江城出去散散心也好,多带近卫,不许怠慢。”宦者答应了正要退下,魏帝又想起一件事,“让贺鹏亲自带领近卫保护七郎。”宦者领命。

贺鹏带领近卫保护桓广阳、江城出宫到了济王府,元绎亲自陪桓广阳,淳安公主和任淑英、任淑贞三人笑容可掬陪江城说着家常,说着宣州、建康的往事,其乐融融。

淳安公主笑的欢悦极了,附在江城耳边,声音甜蜜的说道:“江城你知道么?你真的是前途无量,我羡慕死你了啊。你以后会成为北魏最尊贵的女子,你还会生下北魏的继承人。你这么有福气,怎么可能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啊,你说对么?”她的话语很甜,可其中的阴森恨毒之意,又有谁听不出来呢?她这是诅咒江城将来“有福气”生出北魏的继承人,然后在儿子被立为太子之时赐死,香销玉殒啊。

江城一笑,柔声道:“承你吉言。”好像淳安公主说的真是什么祝福的话,她很受用似的。

“你就嘴硬吧,我等着看你哭,看你死!”淳安公主咬碎银牙。

江城笑的更加温柔。

淳安公主没有吓到她,没有气到她,反倒自己窝了一肚子的火。

淳安公主实在气不过,索性也不装样子了,借口要更衣走开了,其实是回房躺一会儿,消消心头那口恶气。

任淑英和任淑贞一起向江城敬酒,任淑贞有些忐忑的问道:“江城公主,从前在宣州时的事,你都忘了吧?”任淑英和她差不多是同时开口的,语气谄媚,说出来的话却和她恰恰相反,“江城公主,从前在宣州时的事,你一定还记得,对么?”

江城迎上任淑英、任淑贞又是不安又是惶恐的目光,笑盈盈的道:“我记得清楚着呢。两位侧妃放心,你们对我的好我一点也没忘,将来一定会重重回报的。”

任淑英和任淑贞同时面色惨白。

她俩是怎么欺负江城的,自己心里有数,听到江城这句话,不害怕才怪。

“江城公主。”任淑英嘴唇颤抖起来。

这会儿她真是后悔极了。唉,当年为什么不长眼睛,跟着辛氏、任淑慧等人一起欺负江城、哄骗江城啊?好处没得到,给自己惹了一身躁。

任淑贞先是害怕,继而愤怒起来,心中怒气翻腾。呸,不就是个父母不在身边任人作践羞辱的任八娘么?现在神气起来了,便想要算旧帐了么?

“当年我是什么样子,她又是什么样子?我带着人气势汹汹冲上去,逼得她步步后退,差一点就把她逼下断崖了啊。”任淑贞回忆想往事,心中很不服气。曾经她是那么神气,江城那么卑微,现在江城贵为南朝公主、北朝皇储妃,她却只是济王府一个侧妃,如果不是因为江城的缘故,连进宫参加家宴的资格都没有…

“我为什么没有再往前逼两步,逼死你。”任淑贞怒目瞪着江城,恨恨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