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大将军清了清嗓子,端庄坐好,装出深沉的模样,“内孙女嘛就是…不是有外孙女么,孙女也就是内孙女了,好和外孙女区分开的。”

“原来内孙女是这么个说法。”寿康公主等人都忍俊不禁。

桓昭和元维也来了。

桓大将军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他俩也笑得前仰后合。

小外和小内,阿父,您也太有才了…

婢女进来禀报,说是林城守将接到北魏皇帝命人送给元维的几车礼物,不敢怠慢,星夜兼程护送至京,现在车已经停在公主府外了。

听到北魏皇帝送来的东西,桓昭和元维心里咯登一下。

“我出去看看,我出去看看。”元维忙不迭的站起身。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唉,早知道会是这样,还不如住回自己的府邸呢,这样北魏过来的礼物便不会惊动两位老人家了啊。

江城听到婢女的话也呆了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管多晚,总是会来的…”

平静了这么久,北魏皇帝送给元维的礼物,还是弄皱了这一池春水。

桓广阳本是含笑坐在寿康公主身边的,这时唇角的笑意却凝固了,身子有些僵硬。

寿康公主握住了他的手。

桓广阳迎上寿康公主那慈爱而温和、包容的目光,心里酸了酸,轻轻唤了声“阿母”。寿康公主握着他的手拍了拍,柔声道:“十三郎,你什么也不用说了,阿母都明白。”桓大将军、桓昭、元维等人都是心中紧张,忐忑不安。

寿康公主温声道:“十五郎,既然是你父亲命人送来的礼物,你出去看看也好。若有你父亲的下属亲自押送车辆,便请他们在你的府邸暂时住下吧,在建康玩上一些时日,再返回燕京。你父亲送来的礼物大约是给孩子们的,命他们送进来便是。”元维见她这样平静,心里反倒一阵酸楚难过,低低答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寿康公主又命桓昭,“阿璃,你带两个孩子进去玩一会儿,好么?”桓昭柔顺的答应了,命乳母抱起两个孩子,一齐进了内室。

孩子们一离开,桓广阳再也忍不住,膝行两步靠在寿康公主怀里,哽咽道:“阿母,您是我的母亲,是我唯一的母亲。”寿康公主轻轻抚摸着他的鬓发,整个人被母性的光辉笼罩着,温柔又圣洁,“孩子,你知道么?当年我很自责,我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抱儿子进了宫,为什么我那位皇帝父亲要孩子,我便真的由着他把孩子带走了,以至于我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自责,我很自责,那时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恨自己,恨我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是。”桓广阳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

他太知道真相是什么了。老皇帝那是慌乱之中拿亲外孙挡刺客啊,如果不是老皇帝太狠心,寿康公主的孩儿是不会受重伤的。这事怎么能怪寿康公主呢?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啊。

寿康公主笑的很恬淡,很温柔,“我在自责中度过了三年光阴,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十三郎,那时候你很漂亮,但是很瘦,如冰似雪的面庞上嵌着双大大的、浅蓝色的眼睛,看着别提多心疼人了。你很严肃,面无表情,也不爱说话,我如获至宝,把你抱在怀里柔声哄了你许久,你才露出一丝笑容,小脑袋偎依到了我胸口,信赖的、依恋的在我胸前蹭了蹭。孩子,你知道么?你靠在我怀里微笑那一刻,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我全都原谅了,全都释怀了,包括我自己。那三年我心里有伤痛,让我夜不能眠、痛楚不堪的伤痛,但是你来了,你冲着我笑,你依恋的偎依在我怀里,我的伤口愈合了,全好了。十三郎,你是阿母的宠儿,也是阿母的救星啊。”

“阿母。”桓广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桓大将军和江城都听的呆了。

寿康公主怜爱的轻轻拍着他,“在林城的时候,北魏皇帝命人送了信给我们,声称他的儿子和我的儿子一前一后进了药王谷,现在活下来的是他的儿子,我的儿子已经三四岁时已经身亡,现在小尸首在他那里。他威胁我们,如果想要回爱子的遗体,便不要和他做对了,不许再惦记他的儿子、大魏的储君。”

“阿母!”桓广阳愕然抬头。

江城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寿康公主真是不动声色啊,原来她…她一直是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公主。”桓大将军有不忍之色。

寿康公主没有理会他,双手捧起桓广阳精致的面庞,眼神中全是溺爱,“好孩子,阿母不管哪个孩子是他亲生的,哪个孩子是我亲生的,总之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很难区分,我就当两个全是我的孩子了。虽然都是自己的孩子,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他拿小尸首来威胁我,是完全没有用的。”

“阿母。”桓广阳泪水流了满脸。

居然拿那个孩子的小尸首来威胁一位母亲,这太残忍了!

元维进来了。

他看到寿康公主和桓广阳的情形,看到桓大将军和江城均是默默无语,桓昭和两个孩子却也不在了,心里很是慌乱,腿一下子沉甸甸的,都迈不动了。

“十五郎,过来。”寿康公主冲着他招手。

元维忙用力挤出丝笑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寿康公主面前。

“你父亲说了什么?”寿康公主微笑问道。

元维忙从怀里取出一封家书,“阿母,我还没有来得及拆开看。”

“如果你不介意,现在拆开好么?”寿康公主客气的问他。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元维一迭声的道。

他连拿裁纸刀也来不及,小心的撕去信皮,将里的家信取了出来。

里面称是飘出一张凝光纸,元维忙拿过来看了,只见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元周翰。

“元周翰。”他念了出来。

寿康公主凝神想了想,微笑点头,“甚好。”

周翰,这个名字取自《诗三百》大雅中的《崧高》,“维申及甫,维周之翰”,国之栋梁的意思。要说起来还真是很不错的名字。

元维向桓昭求婚的时候就已经说明白了,他算是入赘,又不能完全算是入赘,譬如说他人虽然住在建康,生了孩子却是要跟他姓元的。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所以看到“元周翰”这三个字,其实大家心里没有波澜,很平静。

但是接下来的一张就不一样了。

还是同样的凝光纸,却不是洁白的颜色,而是浅浅淡淡的粉,上面也是鸾翔凤翥的三个大字:元洛神。

这自然是魏帝给小阿逸起的名字了。

元维看到“元周翰”的那个“元”字时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看到“元洛神”的这个“元”字却是心肝都颤了颤。

江城眼角抽了抽。元洛神,明德皇帝陛下,十三郎又没有认祖归宗,你就单方面决定让小阿逸姓元了啊。你可真是…一厢情愿啊…

江城和元维静静坐在一旁,都小心观察着寿康公主的神色。

做为父母,遇到这种事一定是很伤心难过的,不过桓大将军是男人,当然也会担心他,但更让人纠心的是寿康公主。她是一位母亲啊,孩子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对于她来说,实在太重要太重要了啊。

寿康公主要过写着“元洛神”三个字的凝光纸看了看,又还给了元维。

“阿母,您才是我的母亲,我和阿令,还有我的孩子会一直陪着您的!”桓广阳语气低沉中夹杂着痛苦,却非常坚定。

寿康公主欣慰的笑了,“好孩子。”

她亲呢摸摸桓广阳的头,好像他还是个孩子似的。

“这件事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们的,但彼时阿令怀了孩子,我不想让她面对这些烦心事,便和你们的阿父商量过,暂时压下来了。”寿康公主缓缓道:“后来小阿捷和小阿逸相继出生,这些事我便更加不愿意去想。现在十五郎的父亲既然来了信,两家便开诚布公的谈谈这件事情吧。十五郎,你这便写回信告诉你父亲,药王谷的两个孩子,不管他们的身世如何,对我来说毫无差别,都是我心爱的孩子。做为母亲,我只愿自己的孩子好,但凡是对孩子有利的要求,他都可以提出来。但是在他提出要求之前,有两点他必须要做到,否则一切免谈。”

“哪两点啊?”元维忙提起纸笔,准备记录。

寿康公主话说的缓慢而清晰,“第一,十三郎是我和他阿父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孩子。我们爱他宠他,也尊重他,和他有关的事情都会听他的意见,不会一味要求他顺从,更不会在他不听话的时候把他关起来绑起来以示惩罚。如果你父亲学不会疼爱孩子、尊重孩子,那我们宁可倾尽桓家的力量和他应酬周旋,也不会把十三郎放回去的。”

桓广阳伏在寿康公主怀里,泣不成声。

世上再也没有另外一位母亲会像寿康公主这样疼他了,再也没有。

寿康公主安抚着桓广阳,冷静说出她另外一个要求,“第二,北魏那个立子杀母的制度如果不改,我也是宁死不会放他们回去的。阿令是我儿妇,也是我侄女,她现在虽然生的是女儿,将来一定会生下儿子的,会像十三郎一样优秀。如果她生下的孩子被立为太子,她便要丢掉性命,这样的人伦惨事我无法接受。北魏这项制度一天还在,我和他便无话可说。”

第189章后记(完)

“阿母。”江城鼻子酸酸的,感动极了。

寿康公主乍一看上去有些矜持,有些冷漠,有些傲慢,但她这个人其实很公平的,而且很疼爱孩子,不管是亲生的,还是她亲手养育大的,感情都异常深厚。寿康公主和江城确实名份上、血缘上是姑侄,但萧冲是后来才认祖归宗的,而且天佑皇帝和神宗皇帝并不和睦,江城是天佑皇帝心爱的孙女,寿康公主却是神宗皇帝的女儿,从皇家的角度来看,江城和寿康公主并是很不亲近啊。但是寿康公主却为江城想的这么周到,对江城这么好,这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桓广阳了,寿康公主爱自己的儿子,爱屋及乌,对儿妇也疼爱得像女儿一样,视若己出。

江城过去抱住寿康公主,泪水沾湿了衣襟。

寿康公主一手揽着桓广阳,一手揽着她,微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啊?这也值得哭么?十三郎,阿令,你们想想,你们的十一兄长年守徐州,我这做母亲的虽思念他,却也知道他能干,很为他骄傲。如果明德皇帝答应了我的要求,将来十三郎不过是出门去做北魏太子、皇帝罢了,和十一郎守徐州又有多大的不同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桓大将军这时眼圈也红了,却不肯当着孩子们的面流露出伤悲,哈哈大笑道:“我养的儿子实在太出色了,北魏皇帝硬要抢他去当太子,将来还要把魏国全交给他,让他做北魏皇帝!唉,北魏缺个皇帝,非要我儿子去当,没办法啊,哈哈哈。”

“阿父。”桓广阳转身抱住了他。

桓大将军感慨万千,“你这孩子有多少年不肯让阿父抱你了啊,今天总算想开了啊。”

元维按照寿康公主的意思写好书信,拿起寿康公主看,“阿母您看,是这个意思么?”寿康公主一字一字仔细看过,点了头,“十五郎写的很清楚了。”元维见她通过了,忙亲自把信封起来,准备之后便命人送往燕京。

“阿父,阿母,不管以后怎样,总之我和阿璃会一直陪着你们的。”元维殷勤的道。

桓大将军打了个哈哈,“十五郎,不是阿父泼你的冷水,你和十三郎相比,呵呵呵…”元维露出幽怨的神色,“阿父,我知道我比不上阿兄,可是您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吧?”寿康公主神色温柔,“十五郎莫听你阿父的,他心里其实很喜欢你的,比十三郎也不差什么。”元维用力点头,“是,阿母,我知道!”

元维很快便命人把信送走了。

魏帝接到信函之后,先是一喜,“桓家总算愿意和谈,开始和朕讲条件了。”但想想寿康公主的两个要求又觉得恼火,“小七明明是朕的亲生儿子,朕难道不关心他不疼爱他?她这意思好像这世上只有她是小七的亲人、只有她会替小七着想似的,朕这亲生父亲倒成仇人了不成?”

元维的信他也让贺坚看了。贺坚看过之后眼中却是闪烁着泪花,“陛下,桓家没有亏待过七郎啊,在他身世大白之后,寿康公主还把七郎当作亲生儿子来爱护,之前该对他有多好?”魏帝脸色缓和了,“桓家对小七好是真的,这一点朕无话可说。”贺坚趁机劝谏,“寿康公主这两个要求看似无理,其实却是一片慈母之心。陛下,咱们要回七郎不难,若是和桓家商量不成,便倾大大魏之力和南朝再打一场仗,难道桓大将军好意思因为他的家事把整个南朝拖入一场没有休止的战争之中么?当然不能啊。七郎最终肯定是能要回来的。但是,要回七郎之后怎么办?如果七郎的心还在南朝,他就是人回来了,又有何益处呢?”魏帝感慨,“贺卿说到了朕的心坎里。要回七郎的人不难,要回七郎的心,才是最要紧的啊。”

他的爱子人回来了,心还在南朝,一有机会就想逃回去,那还得了。

贺坚面色诚恳,“陛下,臣看十五郎近来所写的信函中也提到了七郎,十五郎是和七郎提起过您的,七郎虽不接话,却也没有愠色,听到您偶尔身体不爽快还会流露出忧虑和担心,这说明七郎慢慢的已经在接受您了啊。”

魏帝轻轻叹了口气。

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强硬惯了,唯独在他最疼爱的儿子这里屡屡碰壁,做父亲的权威简直荡然无存,又没面子,又伤心。偏偏已经这样了,他还是放不下。

他拿起元维的信又看了看,哼了一声,“难道朕愿意关他绑他么?他若知礼,朕也不会这样。”

贺坚听他语气松动了,忙趁机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父子之间自然也是如此啊。”魏帝思忖过后,勉强点头,“便如此回复南朝好了。”贺坚大喜。

魏帝和贺坚又谈到寿康公主的另一个要求,未免有些悻悻然,“连江城公主她也这般看重,真会讨好朕的小七。”贺坚委婉道:“寿康公主是江城公主的姑母,关心爱护她倒也是人之常情。”魏帝道:“子立母死是祖制,想要改掉这一项怕是难了,宗室、大臣这里,定是阻力重重。”贺坚提醒他,“子立母死是祖制,册立皇后之前先要手铸金人窥探天意也是祖制。皇后既然得立,可见这是上天的意旨,既然上天都垂青于她,陛下这上天的儿子又如何敢处死她呢?陛下,子立母死的祖制不可变,但手铸金人成功被册封为皇后者,是否可以是例外?”魏帝沉思良久,徐徐道:“事关重大,容后再议。”

魏帝把这件事情交魏宗室、大臣讨论。

宗室和大臣们就这件事情争论得面红耳赤,赞成和反对的人各执其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赞成的人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皇后是得到上天眷顾的女子,杀皇后是逆天而行,会遭天遣的!”反对的人怒气冲霄汉,“能被立为皇后的女子必是世家贵女,本来娘家就很强大了!这样的女子将来若做了太后,能不扰乱后宫么?能不干涉朝政么?魏国说不定就改了姓呢。外戚专权有多可怕,你们别装作不知道!”

两派吵来吵去,足足争执了一年多,还没有结论。

贺坚和朝歌长公主的心思却不在这件事上面,他们在为贺洛容的终身大事着急。七郎找到了,可是一个是不愿回燕京,另外一个人家已经娶妻成家了,还和妻子那么恩爱,明显贺洛容根本插不进去啊。这要是继续等下去,七郎一直不肯松口,贺洛容的终身不是被耽搁了么?贺坚和朝歌长公主商量过后,在给元维的信函中以很随意的口吻提到了“你表姐挺想念你的。十五郎,建康若有什么新鲜出来的诗词歌赋,可以给你表姐寄几本。”元维接到信之后自然一一向桓大将军、寿康公主说了,“我表姐是阿兄的未婚妻。”桓大将军和寿康公主马上就不乐意了,“十三郎和阿令已经成婚,贺大将军和朝歌长公主的女儿还等着算是怎么回事?”桓大将军悄悄和寿康公主商量,“公主,就算十三郎真要左拥右抱,那也不能是贺大将军的爱女,你说对不对?贺大娘子身份那样的身份,对阿令来说可是劲敌,会让阿令心里不痛快的。”寿康公主很是鄙夷,“身份低也不行,明白么?未婚妻,名份上占着先呢,这万万不可。”两人商量过后,命元维立即往燕京写了封信,以非常强硬的语气要求魏帝为贺洛容另择佳婿,不要再等下去了。

魏帝有些生气,“拿朕的儿子当人质了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一条比一条过份。连洛容要不要嫁人都想管起来了。”虽然他对桓大将军和寿康公主很有意见,但是想想他的小七和江城公主似乎真是相爱了,贺洛容再等下去也没结果。朝歌长公主是他姐姐,贺坚是他心腹,如果贺洛容将来没有好结果他也对不起亲人,对不起忠臣,思量过后,叫来贺坚仔细商议了,决定封贺洛容为青城郡主,命贺坚为她择婿。

贺坚等的就是这个,略推辞了一番便接受了郡主的封号,为贺洛容另择了夫婿。

贺洛容其实还是不甘心的,宁愿继续等下去,等到广阳王回来的那一天。朝歌长公主苦口婆心跟她讲道理,“七郎不光是娶了妻,他的妻子江城公主还当着宗室、大臣的面手铸金人成功了啊。她以后注定会是大魏皇后,你再等下去有什么意义?难道她做皇后,你做妃子么?”贺洛容神色惨然,良久,垂下泪来。

贺坚和朝歌长公主为她挑选鲁国公的长子苏弗为夫婿,苏弗年轻英俊,文武双全,只是年龄比贺洛容小了三岁。贺洛容因为这个还曾经不大高兴,不过成婚之后发现这年龄比她小三岁的隽美郎君并无稚气,有男子气,有担当,贺洛容渐渐也便和他情投意合了。

贺坚和朝歌长公主无比欣慰。

贺洛容日子过的很幸福,不过偶尔想到江城这位南朝公主,她还是有几分惆怅。

七皇子的深情、未来皇后的地位,这些本来应该是她的啊。

小阿逸两岁的时候江城又怀了身孕,元维写信给魏帝,把小阿逸的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夸的天花乱坠,看的魏帝怦然心动,信的最后元维却很欠揍的写道:“阿父,好几位有经验的大夫都说阿嫂这一胎看着像男婴呢。您说说,您要是不把子立母死那一项给改掉,是不是永远也见不着您的亲孙子了啊?”魏帝看完,气的差点把他的信给撕了。

江城十月怀胎期满,果真生下一名漂亮的男婴。

魏帝闻讯,惊喜若狂。

元维在信里很卖力气的把才出生的小婴儿夸奖了一通,看的魏帝热血沸腾。

魏帝终于不能再继续忍受宗室和大臣们的争执了。在他的授意下,凡是赞成皇后可以例外的人都得到了升迁,而反对的人总会同到各种各样的倒霉事,不是贬官,就是罚俸,要么是名声受损,总之就没有一件好事。终于,最后还是赞成派占了上风,北魏朝廷决定子立母死制度照旧,但皇后是天命所归的贵人,太子生母为皇后者,不在此列。

这件事情通过之后,魏帝满怀希望,以为他终于可以迎来自己的儿子、儿妇和小孙女小孙子了。

谁知他美梦却成空了:一则桓广阳和江城不愿离开南朝,不愿离开父母,二则才出生的婴儿还小,不宜长途跋涉,所以魏帝想立即在燕京见到他的小七和小七的家人,这个愿望并不曾实现。

虽然这样,魏帝还是非常高兴的,“孙子,朕有孙子了。”

其实魏帝早就当祖父了,不过其余的孙子不是他想要的继承人,对于他的意义也就大打折扣,没那么重要了。

宾山有乡民向朝廷进献祥瑞之物,一头浑身毛色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鹿。魏帝大喜,除重重赏赐献祥瑞之人外,还大赦天下,释放了一批罪行较轻的犯人。这次大赦明面上是因为有详瑞之兆,实际上却是因为广阳王生下了长子,这也是北魏朝廷上下人人心照不宣的事了。

到了这个时候,贺坚和朝歌长公主更加庆幸他们做了正确的决定,让贺洛容另嫁了他人。若是一直傻傻的等着,这时江城公主连长子都生下来了,贺洛容还有什么指望?

魏帝的儿子们有的没有野心,有野心的这些年也被魏帝打压得老实了,都表示盼望广阳王早日归国。元绎因桓广阳逃走一事是在济王府发生的,魏帝迁怒,将他发配去守边疆。淳安公主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自然不愿跟着他到偏远之地受苦,一个人留在了燕京。听到江城生下儿子、听到北魏决定子立母死制度照旧但皇后不在此列的决定之后,淳安公主妒火中烧,差点儿没把她自己点燃了。

她曾经诅咒过江城有一天会登上高位,但是因为子立母死的制度,总有一天会在北魏丢掉性命。但是皇后例外啊,江城安全了,她的儿子会是北魏太子,但她不会死,她是手铸金人成功、受到上天眷顾的皇后,她例外…

淳安公主本就气的不行,就在这时,元绎欣喜的从边境寄信给她,告诉她侍姬柳氏为他生下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子,“…王妃,咱们有儿子了,还一下子就有了两个!两个小家伙生的很漂亮,和本王很像,你看到他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我喜欢个鬼。”淳安公主快气疯了。

她才不喜欢元绎和那些下贱女子生出来的孩子呢!

不过,元绎远在边疆,她不肯跟着过去,元绎又不会为她守节,那有别的女人为元绎生孩子这样的事,也就避免不了了。

淳安公主心绪烦闷借酒浇愁,不幸酒后失足落入她养鱼的池子,被侍女等人七手八脚捞上来之后昏迷了几天,到底也没保住性命,最后还是香销玉殒了。

她的死讯传到南朝时,庆元郡主正怀着身孕,抚抚自己微微凸出的小腹,眼中闪过丝怜悯。

江城认为谁的作品谁有命名权,儿子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所以名字应该由她来取至少小名应该由她来取。桓广阳完全同意她的看法,“对,阿令生的孩子,阿令来取名,天经地义啊。”

江城得意,为才出生的小儿子取名阿畅,取欢畅、舒畅之意。这回不管是孩子的祖父母还是外祖父母都没有意见,“阿畅,这名字好,孩子可不就应该顺畅、舒适么?”

魏帝从燕京送来信,信上写着“元翃”两个大字,桓广阳看过之后沉默许久。

魏帝同意对他待之以“礼”;愿意费尽心思说服北魏宗室大臣改变旧习俗,子立母死虽照旧,皇后却是例外的;嫁了贺洛容;因为小阿畅的降生大赦天下;凡此种种,无非是为了他,他的心又不是铁石做成的,哪会丝毫没有感触呢。

“你对他是有感情的,对不对?”江城轻声问道。

桓广阳起身走至窗前,望向苍茫天际,“我想,从他掷下弓箭的那一瞬间,我对他便有感情了。”

魏帝是独断专行的帝王,但是当桓广阳不顾性命脱下软甲要逃离他的时候,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恶狠狠的将弓箭掷到地上,宁愿放桓广阳走,也不愿伤了他。

他再强硬,再专断,也不过是位爱儿子的父亲罢了。

“我明白。”江城自背后抱住他,依恋的靠在他背上。

桓广阳反手抱住了她。

两人静静依偎许久,江城犹疑的问道:“十三郎,那咱们怎么办啊?”

小床上的阿畅不知怎么了的哭起来了,“哇啊”“哇啊”一声接一声,也不知有多委屈。

江城和桓广阳一惊,忙不迭的往小床边来了。

桓广阳抱起小阿畅仔细看了看,道:“孩子尿了。”江城好笑,轻轻拍了拍阿畅的小屁股,“尿了便尿了呗,好像谁让你受了委屈似的,哭成这样。”两人一起帮阿畅换了尿布,阿畅大概是舒服了,眼中明明还噙着泪珠,嘴角便绽开一个大大的、无齿的笑容。

“调皮孩子。”江城和桓广阳轻声嗔怪着,也笑了。

桓广阳小心把阿畅放下,让他躺好、躺平,宠溺的看着他,“若依着我的心愿,当然是愿意一辈子住在建康陪伴阿父阿母。但明德皇帝丢掉的不是普通的儿子,而是太子,现在风平浪静,是因为他还盼望着能和阿父阿母谈条件,能和平将我索回。若是这谈判一直不成功,他失去耐心,南北两国之间还会再有一场战争。阿令,我不愿意这样。”

“知道。”江城温柔点头。

为了他,生他的魏帝和养他的桓大将军要披上盔甲,这让他如何能心安。

为了他,南朝、北朝有无数兵士要背井离乡走上战场,这让他如何心安。

他外表冷漠,心地却仁慈,因为他让无数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不会答应的。

“那咱们还是要去北魏么?”江城靠在他肩上。

桓广阳伸手揽住她,“阿畅还太小,等孩子长大了再说吧。”

“嗯。”江城柔声答应。

两人相偎相依,温存体贴,小阿畅时不时的咧开小嘴笑,挥挥小胳膊,抬抬小脚,自己跟自己玩,其乐无穷。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肯定是男子的。

桓广阳和江城同时警觉。

因为现在有他俩在照顾孩子,小阿逸又在寿康公主那里,所以他们交待了婢女,如果没有要紧事便不许进来打扰。现在不光有人进来了,还是一名男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桓广阳冲江城使了个眼色。

江城会意,点了点头。

来的只是一个人,那自然是桓广阳去对付那不速之客,江城留下来照顾小阿畅了。

江城慢慢坐直了身子。

桓广阳右手搭在腰间,镇静的转过身。

“是你?”他怔了怔。

江城听到他声音不对,赶忙也回过了头。这一回头,连着她也愣住了。

来人身着青色衣袍,朴素无华,单身一人,连名侍卫也没带。这人不是魏帝,却是哪个?

江城看清了这人是魏帝,很晕。你是一国之君好不好,现在你一声不响一个人不带的出现在这里,把我们吓得够呛不说,你自己的安全也得不到保证,知道么?你是魏国皇帝,现在人却在大梁,现在梁、魏两国连正常的邦交都没有啊,真要是有人想对你不利,你就惨了,明德皇帝陛下。

魏帝风尘仆仆,精神却还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虽然这是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江城觉得自己做为主人还是要讲礼貌的,客气的笑了笑。

“您怎么来了?”桓广阳沉默半晌,低沉的问道。

魏帝生气,“这还用问么?朕有了小孙子却见不着,你们一推再推,说什么孩子还小,不便长途跋涉。孩子小不便长途跋涉那只有朕辛苦这一趟,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桓广阳:…

江城:…

敢情您不远千里深入异国就是专门看孩子来的么?原来您是这么疼孙子的翁翁,以前真是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