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北是最早离开的人,她心里疑惑良多,只是没有找到一个正确的思考方向,大厅里人多嘴杂,直吵得她头痛,不过因为慕容松涛没发话,她也不好就离开,是以,一听说可以回去休息,就第一个转身回了住处。

因为刘一舟的意外遇害,各派众人都忙碌了半宿,比武最终还是决定延迟一天继续。莫西北乐得呆在屋子里睡觉,却不知,中午时,少林派就提议,来此参加比试的英雄豪杰们都住到慕容府来,虽然拥挤些,但是便于彼此照顾,言下自然也有互相监督的意思,总之,是以免再遇不测。

所以,莫西北在睡梦中,就被窗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醒。红绿彼时正在窗前的桌子上核对四楼快马送来的这一个多月的往来账目,听到有人敲门就去应门,门一开,进来的却是楚俊风和田心。

“你们怎么来了?”莫西北在睡觉,红绿自然挡着门不放他们进来,尽管楚俊风的笑容对她非常有杀伤力。

“哦,慕容盟主说,这几天恐怕会再有人遭遇不测,为了防范于外一,江湖朋友都住进了慕容府,房间不大够,只能两个人一间,我估计莫兄未必愿意和陌生人同住,但是房间确实有数,只能和他将就挤几天了。”楚俊风说话的时候神情恳切,嘴角挂着柔和的笑容,红绿不是头回见到这样温柔的笑,但是也觉得头一阵的发晕,不过她清醒得很快,因为莫西北已经迅速坐起身,目露凶光。

“如果是要两个人一间,还是我和少爷一间,您和田心住我先前那件吧。”红绿不懂,决定坚决不让开房门。

“红绿姐姐,我家小姐让我来请你暂时和我们住几天,小姐说,这里都是大男人,你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快拿了东西跟我来吧。”僵持间,慕容连云的丫头婉儿却走进了小院,不由分说,拉起红绿就走。

眼看着田心放下一个包裹,出了房门也去找自己的屋子,莫西北只觉得头大如斗,严重的觉得自己被耍了,“我不怕遇到不测,所以我决定搬到客栈去住。”这是她想到的惟一的办法,只是,不等她走到门口,一条手臂就挡在了前头。

“你要干什么?”莫西北退后一步,冷眼看过去。

楚俊风似乎没料到莫西北反应这么大,半天才略为尴尬的放下手臂说,“加强防备,恐遭不测未必是真的,让大家彼此监视,互相存着怀疑怕才是真的,昨天夜里的事情本来就很麻烦,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坚持搬出去,无端惹人怀疑吗?”

“可是我生来就睡惯了大床,不能和人同睡。”莫西北瞪大眼睛,想出了一个理由。

“没关系,我不大挑睡觉得地方,两个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本来也很奇怪,我打地铺好了。”楚俊风点头,指了指地上,表示这样就没问题了。

“我晚上经常起夜,那个——你睡地上,黑灯瞎火踩到你多不好意思。”莫西北转身走了几步,又想到一个说辞。

“我夜里睡得都很浅,何况练武之人,听觉还是不错的,如果听到你起夜,我自己会小心躲闪,绝对不会耽误你的脚落地。”楚俊风微笑,眼神纯净丝毫没有什么戏虐的表情,偏偏说的却是让莫西北哭笑不得的话,仿佛人一拳挥出去,却打进了棉花堆里,无处着力,懊恼已极。

“我夜里睡觉最怕声响,所以,如果你晚上睡着打呼噜,呼吸的声音太大,还有,老翻身的话,就会影响我睡觉,要是我睡不好,我就不大能控制自己晚上的举动,难保证不把你仍出去。”莫西北又想到了第三条理由。

“这个你放心,第一,我晚上睡觉从来就不打呼噜,第二,我的呼吸声也不大,第三,我练功时早就习惯了一个姿势到天亮,所以翻身的问题基本也就不存在,自然,你晚上就可以安静睡觉,当我不存在好了。”楚俊风答得飞快,仿佛背答案一样流利。见莫西北瞪他,只得揉揉额头,满脸无辜的说:”莫兄,其实几天之后你和慕容姑娘洞房花烛夜,到时候两个人……”后面的话没有说,只是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莫西北立刻懊恼,很想一巴掌打过去,只是眼前这人,偏偏肤白如玉,目如朗星,俊逸非常,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好应该打在什么地方,于是暗叹数声红颜祸水之后,终究作罢。

和自己想的一样,到了晚上,睡不着觉,不停翻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莫西北自己。

从现代到古代,她弄不清自己究竟穿越了多少年,但无论时间和空间如何变化,有一点是始终没有改变的,就是她的屋子里从来没有睡过第二个人。对于一个习惯了独居的人来说,静夜里,房间内即使再轻微的呼吸声也是让她所不能够容忍的,何况,睡在自己咫尺的,还是一个男人,一个俊美却让人无法看透的男人。

当然,楚俊风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人认为莫西北是女人,难道就因为他的生意做得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好,因为他的武功比绝大多数男人都高,因为他的性情比任何女人都爽朗,因为他敢上武林盟主独生女儿的招亲擂台?

她为什么不可能是女人,楚俊风想着,那样的手,他握过,虽然指尖和虎口因为常年握剑而有薄薄的一点茧,但是那不影响她整个手的光滑细腻、柔弱无骨;船上遇袭之前,他们还曾头并着头躺在床上,虽然是被天蚕丝所缚,生死一线,但是,那淡淡的香萦绕在鼻尖,徘徊在四周,那分明不是一个男人会有的味道,眼睛有时候会欺骗我们,但是,鼻子不会。

“你睡不着吗?”在莫西北翻第N次身时,楚俊风忽然用极轻的声音问她。

“我睡着了,不是让你不要出声。”莫西北用被子蒙住头,闷闷的回答。

“那好吧,是我睡不着,聊几句怎么样?”楚俊风认识莫西北时间不长,但是根据他的分析和观察,睡眠不充分,会让眼前这人极度焦躁兼暴躁,只是他也不得不冒险叫醒她,因为,一个人在自己耳边不停的制造声响,对他本人而言,也很痛苦。

“说什么?”莫西北自己对着自己嘟着嘴,气哼哼的应着。

“说说你对慕容姑娘的期许啊,她要做你的妻子了呢。”说罢,楚俊风竟偷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未婚妻而已,不做准的。”莫西北坐起身很想飞一拳到楚俊风身上。碍于距离,只有作罢。

“未婚妻?这个词倒新鲜。我刚才只是想到有洞房可闹,觉得很有趣,到时候无论怎样,你可不能着恼。”楚俊风微微低头,用力控制正在上扬的嘴唇,不过不太成功。

“如果你特别想笑的话,就笑出来吧,我无所谓的,你这样憋着会受内伤。”莫西北一直留意楚俊风的神情,沉思片刻就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也猜到自己的举动大概是让眼前这个聪明人起了疑惑,疑惑就疑惑吧,莫西北想,他整个晚上话里有话,步步进逼,不就是想证实他自己的想法,反正自己本来就不是男人,怎么伪装,也不可能没有丝毫破绽,早被揭穿反而好。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笑的,睡吧。”莫西北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说完后,楚俊风的笑容反而一滞,淡淡的撂下这句话后,径自翻了个身,背朝着自己,片刻后,呼吸渐渐轻缓平稳,居然睡着了。

“怪人。”她无声的吐出这两个字,也重新拉好幔帐,躺了下来,几步远的地方呼吸声依旧,多听一会也不觉得特别干扰睡眠,只是,这一觉她却始终难以酣沉入梦,楚俊风的呼吸声仿佛是不经过耳朵,便直接落入心里一般,每一声,都压得她的心一阵轻颤。

第九章武林盟主

第二天天刚亮,院子里就闹哄哄的成了一片,练武之人习惯早起,这时纷纷在井边排队打水洗漱,熟悉的、不熟悉的,见面难免打招呼客套几句。

日上不到三竿,比武场已经坐满了人,只待慕容松涛及各派掌门一到现场,比武便又开始了,当先上擂台的是前天的获胜者,峨嵋弟子孙宏亮。

“请各位江湖朋友不吝赐教。”擂台之上,孙宏亮报腕当胸,目光注视台下。

“在下……”一个穿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飞身上台,刚刚说了两个字,声音就生生被人群之外,一阵笑声压了下去。那笑声不同于一般男声的粗矿,可也不全是女子的柔婉,而是介于两者之间,非阴非阳的怪异着,满场盘桓,听到耳中,只觉得尖锐突兀到让人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比武之地,闲人请勿扰。”孙宏亮眉头一皱,他虽然站在高处,却没有判断出声音的来路,心被那古怪的笑声一激,只觉得异常的烦躁,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什么东西,也敢如此猖狂。”先前的笑声一顿,说到“狂”字时,擂台之上的孙宏亮脚步一晃,居然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一头栽倒,待旁人抢上擂台扶时,才发现,他居然已经筋脉尽断,气绝身亡。

台下上千双眼睛,没有人看到人影,自然也没有人看到取了孙宏亮性命的究竟是哪一个招式,一时你看我,我看你,满脸惊讶,因为孙宏亮倒地而引起的一阵纷乱居然迅速归于寂静,无人说话,每个人都紧张的握住兵器,注目四周。

莫西北一直站在慕容松涛身旁,此时,却见慕容松涛非常镇静的起身,一跃上台,盯着院门的方向道:“不知哪位朋友到了,老朽有失远迎,就请现身一见吧。”

“哈哈……”院外有人大笑,”既然慕容盟主邀请咱家进来,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话音落地,院门便连着一段围墙轰然四散纷飞,砖头瓦砾射向人群,躲闪不及的各派中人,虽然没有受伤,却也闹个灰头土脸。

待得尘埃落定,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也骤然止在外面,莫西北放眼一看,外面来的人足有两三千,翻飞的旌旗上,居然是锦衣卫和御林军的旗号。

“圣旨下,慕容松涛,慕容盟主,您接旨吧。”走在前列的军士嗖的闪到两旁,一个身穿大红描金云纹锦缎圆领长袍,头戴软脚幞头,面白无须,四十岁上下的太监手捧明黄圣旨,打马自人群中闪出,听声音,正是方才大笑之人。

“老朽身在草莽,粗人一个,不知道皇上因何会下圣旨给俺这一介草民呢?”慕容松涛跳下擂台,迎上前几步,却并不跪拜。

“慕容盟主太自谦了,您过去虽然没受朝廷的册封,但是您统领武林多年,威名远播,陛下对您可是十分向往推崇的,只是无缘一见,今回听闻您举办武林大会,这不,特意打发咱家来,一来是问候您一声,二来,也想慕容盟主能为朝廷举荐些贤才,只不知,陛下的心意,慕容盟主能不能接受呀?”那太监微微一笑,一手仍高举着圣旨,一边和声细语,说话间,眼睛早就将全场众人打量了个遍。

莫西北匆忙将头微微一侧,只觉得那太监的目光自自己面前掠过后,似乎若有意若无意的又飞快的挪了回来,在她的身上停了又停。

“慕容松涛,厂督远道而来,手执圣旨,你还不跪接,是预备抗旨吗?”见慕容松涛半晌没有出声,那太监身边一骑马上,一个一身金黄官服的中年汉子忍不住开口了,莫西北隐于人群中,听得有人低低的说了声,“竟然是他。”

莫西北不知道,这“竟然是他”指的是谁,她只知道,这普天之下,如今被称为厂督的,除了如今宫内炙手可热的提督东厂、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外,是再没有别人了。只是,想不到,一个太监,竟然也有如斯的身手,能在百丈之外震碎围墙,甚至杀人于无形。

其实“厂督”两个字一出,在场众人中,倒有大半立时面露惊惧之色,黄锦既然来了,他手下的六万缇骑怕也是跟来了大半,这些年东厂缇骑四出,广设刑狱,大到官员们的一举一动、一些重要衙门的文件,小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柴米油盐的琐事,无不在他们的监控之下,而缇骑另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缉捕人犯,缇骑中人,也是大半来自江湖,武功出众,围捕时攻防严密,出手狠辣,盯准目标,不死不休。今天在场的人中,不少都是绿林大盗,都在缇骑的黑名单里,此时怎能不觉得心惊?

“众位,咱家今次来,纯粹是奉了圣旨来观看武林大会,也为朝廷招揽人才,诸位过往做了什么,今次看在慕容盟主的面子上咱家就暂且抛开,武林大会一日不结束,缇骑绝对不为难诸位,所以,都少安毋躁吧。”黄锦微微抬手,示意方才说话之人退后,只微笑着盯住慕容松涛,停了会便问,“慕容盟主,你总得给咱家放个话在这里吧。”

“草民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慕容松涛的手微微握紧成拳状,然后飞快的松开,撩衣跪倒在尘埃中。

“吾皇万岁、万万岁。”更多的人跪倒在地上,向那无上的皇权膜拜。

皇上的圣旨很简单,就是命黄锦来观看武林大会,并为朝廷选拔合适的人选,充实到锦衣卫或是江南防务中。听起来非常冠冕堂皇,只是,没有人不明白,这其实是朝廷将触角伸向武林的一个信号。

慕容松涛请了黄锦上座后,比武重新开始,因为孙宏亮已死,先前的擂台格局便被打破,一切又近乎重新开始,只是于前日人人跃跃欲试的场景不同,如今,上场的人寥寥无几,比试也没有什么能吸引人目光的亮点。

莫西北仍旧站在慕容松涛身后,此时,黄锦对擂台百无聊赖,便将注意力投到了她的身上,经常侧头过来,一眼一眼的看她。

对此,莫西北沉默以对,眼观鼻、鼻观心,任由他人目光如何充满疑惑,只是不理。

午饭过后,黄锦忽然道:“咱家久不在江湖走动,可也听说过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俗语,如今怎么瞧着擂台上的年轻人都不大肯尽力施展呢?不如这样好了,反正是比武争雄,不如由咱家来个抛砖引玉,也推举个人上台,你们互相切磋切磋也好。”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人,“慕公子,你也坐了整个上午了,不如下场活动活动。”

“厂督有命,岂敢不从。”人群中,有人施施然起身,墨玉色的长发伴着脚下的步子轻轻在空中甩出摇曳的姿态,同样墨色的长衫,在一片金黄中走来,仿佛一道利刃,将一片金叶子整齐的切割成两块。莫西北没有看到这个人的容貌,因为一块在阳光下闪烁夺目银光的金属面具,完整的将来人的面貌覆盖其下,外露的一双眼睛,眼波平静无痕,犹如盛夏日子里的莫愁湖,上一刻沉寂无害,下一刻,也可能伴着一片乌云,骤起无边风浪。

“厂督,刀剑无眼,在下恳请您同慕容盟主做个见证,出手之后,大家各安天命。”慕公子却没有马上登擂台,反而是停在了看台之前,扬声提议。

“慕公子,今次比武讲究的是点到为止。”慕容松涛一皱眉头,立刻反驳。

“诶,咱家看,慕公子说的不错,比武之时,大家本来就该各占所长,只惦记着刀剑无眼,怕失手伤了对方,如此不免畏首畏尾,不能显露真实的本领,如此,还比什么武呢?”黄锦点头,拦住了慕容松涛后面的话,直接道,“就如慕公子所说,开始吧。”

不再维持点到即止规则的擂台,很快就成为了一个杀戮的场所。

第一个迎战那位慕公子的,是崆峒弟子李华之,擂台之上,他的一对判官笔满场飞舞,笔笔不离慕公子周身的要穴,慕公子却一味躲闪,并不还招,直到七十二路判官笔招式堪堪走完,才猝然从笔影中伸手出去,“咔嚓”一声脆响,李华之的右腕被他握住,轻轻一下,捏得粉碎。

莫西北觉得,自己无法形容这位慕公子的身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华丽花哨的招式,但是他每一次出手,必然是杀招,而每一次的杀招,也绝对是攻击人最为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他真正伤人、杀人,只需要一招,一招足矣,这样的人,莫西北揣度,如果擂台上是自己,最后也难免受伤的收场,只是东厂请到这样的人,派出这样的人来插手江湖,未免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一个下午比试的结果,慕公子连胜十场。

“今日天色已晚,厂督远道而来,不如早点休息,比试不急在这一日的。”慕容松涛脸色虽然没变,但是一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青筋却暴起很高,在慕公子胜了第十场后,匆匆站出来阻拦。

“如此,也好。”黄锦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举起自己的双手,对着夕阳,看了又看。那种感觉……莫西北想,黄锦应该是非常的懂得自我欣赏自己那双白胖、皮肤却不显松弛的双手,如果自己这次出门能准备再细致些,或者自己的大船没有炸成碎片,那么,自己按照现代配方,以古代工艺制作的玫瑰保湿滋润手霜是不是可以用很好的价格推销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莫西北的目光,黄锦起身时忽然说道,“终究是岁月不饶人,有些东西怎么仔细保管都没有用,该放手时,放手也就省事了。”

莫西北对这样的话不以为然,一旁的慕容松涛,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这天傍晚,慕容松涛在宅子内摆下酒宴,说是给黄锦接风,菜式精致,陪客的人却心不在焉。

黄锦只带了下午上擂台的慕公子,并两个锦衣卫将领及一个近身服侍的小太监赴宴,而这次他带来的人马,除了下午莫西北他们看到的几百锦衣卫、御林军外,还有六千缇骑,全部扎营在慕容府外,名曰不骚扰百姓,实则,那营寨的阵型,已经是将慕容府重重包围在了其中了。

“厂督远道而来,慕容松涛无以为敬,只有薄酒素菜,万望厂督不要嫌弃。”菜上齐整,慕容松涛起身斟酒,他纵横江湖几十年,一直是别人恭敬他,如此卑躬屈膝,还是第一次,冷眼瞧着黄锦唇边浮现的冷笑,他暗自冷哼一声,这次六大派这次几乎尽出精英赴会,眼下都被困在这里,一旦出了意外,江湖可救从此就翻天覆地了。

“咱家听说,莫公子在江南很有几桩好生意,不想,你这样年纪轻轻,还有一身惊人的本事,不知道莫公子是什么地方的人呢?”席上,黄锦不大理会慕容松涛,反而在尝了几样小菜后,忽然把话锋转到了莫西北身上。

此时莫西北也在席上,正与慕公子对面,黄锦问话时,她正牢牢的盯着对方的筷子,想看看,这样的金属面具虽然留出了口鼻的位置,只是这样小的一个洞,要怎么满足一个人吃饭的原始需求。

“北儿,问你是什么地方人。”见莫西北对黄锦的话理也不理,慕容松涛忙在脚下轻轻踢了过去。

“回厂督,在下自幼漂泊,早忘记了故乡的位置,哎,是在是有愧于祖宗呀。”莫西北一脸诚惶诚恐的回答。

“哦?这样呀,可惜了,咱家听公子说话时略带汉中方言,还只道遇上了故乡人呢。”黄锦语气颇为遗憾。

“厂督原来是汉中人呀。”莫西北一笑,面上的神情平淡,似乎对此毫无兴趣不过是为了凑个趣般的应承,心里却波澜翻腾,兴王府就在汉中,她拜师学艺也在汉中,口音这些年在山温水软的江南饱受熏陶之后,已经有了很大变化,至少,这些年她见过的人,还很少有人在她一开口时,就道出她的故乡。

“其实咱家也不是生在汉中的,不过为了服侍当今皇上,曾经在当年的藩邸住过十数年,汉中是好地方,莫公子将来不妨去走走。”黄锦一笑,落在他人眼中的是如今全倾朝野的东厂厂督对莫西北青眼有加。

这个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无趣,莫西北懊恼的发现,即使是自己最近最喜欢的洛阳燕菜,吃起来也全不是滋味,而同黄锦一起来的那位慕公子的表现更加干脆,从始至中,筷子都没有动一下,自然酒和茶水也统统不粘。

好容易靠到酒席结束,她飞也似的回房,推开房门,看见楚俊风正留在房间里静坐练功,莫西北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楚俊风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会审时度势,衡量轻重,眼下的情况,与其无谓的争吵,还不如安静下来,想想自己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很多事情,并不是光靠想就能明白的,所以,莫西北在屋子里慢慢的踱了两圈,希望能引起某人的注意,可惜,从她进来到现在,楚俊风都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态,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楚兄?”莫西北只得叫他。

“……”楚俊风仿若未闻。

“楚大哥?”莫西北再接再厉。

“……”楚俊风仍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我怀疑你摆着练功的姿势睡懒觉,喂,你是不是睡着了?”莫西北蹲在楚俊风对面,见他仍无反应,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的探向他的鼻端。

没有呼吸,竟然没有呼吸……莫西北惊得几乎跳起来,反射般的伸手去切楚俊风的脉门,只是手还没有真正碰到楚俊风的手,便被紧紧握住,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楚俊风已经猛然睁开眼睛,清亮的眸光里,闪烁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你很担心我吗?”楚俊风问得天真无害。

“是呀,我很担心你怎么没死掉。”莫西北愤愤的甩手,却挣不脱那箍在手腕上的别人的手。

“口是心非,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楚俊风一笑,在莫西北另一只手横扫过来的瞬间,放开自己的手,身子退开丈许,”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说吧,趁我现在心情不错,也许能帮你解答一些。”

“你说的,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河南府?”莫西北一掌落空,也不再发招,只是借势跳到床上,盘膝坐好。

“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当然,还有,成为武林第一人。”楚俊风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如前几次般的乱以他语,闪躲莫西北的问话,反而是坐在椅上,回答得非常坦诚。

“那,其他江湖中人又为了什么而来,慕容松涛的请帖上明明没有写他为了什么事情邀请大家来,我叫人打听,都说了慕容松涛要选女婿,按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吸引这么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都来,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就想,这其中,必然有我不知道的缘故,是什么呢?”莫西北问。

“你少在江湖走动,很多江湖秘闻,不知道也不奇怪。”楚俊风皱了会眉头,“其实我也不能肯定他们究竟是为什么事情而来的,但是今天东厂的人也掺和进来了,我想,很可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能让江湖和朝廷都感兴趣的事情,有趣了,难道是什么先人遗留下的宝藏?如今,藏宝地图重现人间了,所以引得四方人马都伺机而动?”莫西北半真半假的试探楚俊风。

“怎么,莫兄原来也听说过吗?”楚俊风脸上反而倒平静下了许多,眼神略有玩味,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越是俗套的江湖传闻,就越是能够吸引人,确实是有人放言,一批前朝遗留下的巨额宝藏,开启宝藏的钥匙重现人间,而且,就在当今的武林盟主手中。”

“是有够俗套,是不是宝藏里面,还有什么武功秘籍,学了可以称霸天下那种。”莫西北随口说了一句。

“方才慕容盟主叫你去,原来已经把这些同你说了。”楚俊风一笑,摊开手道,“原本还想伪装一回博学多才,不想被人抢先了。”

“真的有武功秘籍?”这会儿反而是莫西北吃惊不小。

“你不都听说了。”楚俊风疑惑的看向莫西北。

“哈……我不过是随便推想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莫西北眼前飞速闪过她有一天误进慕容松涛书房时,他正包裹着的刀状物体,以及初识慕容连云时,连云无意中说起的一句话,她说“因为我爹忽然要我嫁人,还要举行武林大会,我不想嫁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可是爹平时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就是这件,无论我怎么哭,怎么求,他也不肯同意,整天就抱着一把破刀,左看右看,喃喃自语。”难道,那把刀是钥匙?

“莫兄,你想到什么了吗?”楚俊风却没有放过莫西北的每一个表情,此时,也不失时机的问了一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莫西北一瞬失神后,忽然笑了起来,迎向楚俊风的目光,”我忽然想到了从前在书上看到的这句至理名言,再看今天的情况,古人果然是不骗人的。”

“圣人的话确实没有骗人,只是愚弄人罢了,”楚俊风给自己倒了杯清水,不喝,只是辗转在手间摆弄,“鸟不吃食会饿死,人没有钱,最后还不是死,穷死、饿死、病死……既然怎样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去尽力拼一回呢。”

“所以,就有这么多人,明知道会死也要来试试,只是,真有宝藏吗,钥匙又是什么样的,要是到了最后,连宝藏是不是真有都弄不清楚就胡乱送了性命,岂不是冤枉。”莫西北爱钱,这世上她最爱的只有钱而已,只是,世上宝藏的传说十之八九都是骗人的,与其相信这种东西,还不如回去翻翻她默画下的地图,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金矿或是什么有价值的稀有金属矿可以小小的开采一下。

“应该是真的。”楚俊风回答的声音很小,但是,却很肯定。

“你又知道。”莫西北不以为然。

“我知道。”楚俊风略有失神,却非常坚定的说,“这批宝藏,确实是真的存在的。”

“所以呢?”莫西北难得看见楚俊风有失神的时候,忍不住逗他道:“所以你是不是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钥匙,然后找到宝藏。”

“我只想拿到钥匙。”楚俊风却说,“我对钱没有你那么热衷,我只想拿到钥匙。”见莫西北非常不解,却也不肯再说,只是说:“我们把话题扯远了,你问过我了,公平点,是不是也该换我问个问题。”

“哦,我觉得你很有做生意的天分,不如你别做侠客了,伪装自己大仁大义多累呀,你干脆做个奸商好了,像我一样,想尽办法把钱从别人口袋里骗出来,还要人家心甘情愿的求你收下这些钱。”莫西北打岔。

“听说黄锦来赴宴的时候,带了白天那位慕公子同去,看出什么门道了吗?”楚俊风根本不理莫西北的话,径自问。

“很谨慎,不发一言,不吃不喝,呼吸声很轻,不大看别人,我觉得他的功夫,应该是属于那种给人存在感并不强烈的种类,大概是类似东瀛的忍术之类的武功,但是他本人给人的感觉正好相反,尽管他不吃不动,不出声甚至连正眼看人也不,但是却没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甚至,让人本能的生出畏惧。”莫西北不自觉的开始在脑海里描摹那位慕公子留下的全部影像,却发现,自己也只能用如此含糊的语言,去描述这样一个人。

“东厂的面子不小,居然连这样的人物也能请到。”楚俊风却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笑对莫西北说:“莫兄,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回,我很可能两手空空的离开。”

“你知道那个姓慕的来历,”莫西北来了兴致,微微探头过去,嬉笑着感慨到:“怎么,看来你不仅知道他的来历,还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这会美人和武林盟主一样也捞不到,后悔了吧。”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赢他确实很困难,不过他赢我也未必就容易,所以,是不是对手,这个还要比过之后再说,”楚俊风笑得张狂,却在说下一句时盯住了莫西北的眼睛,轻轻的道:“至于美人吗,也许,我还是很有机会的。”

莫西北被楚俊风看得有几分微微的窘,只得忙接过话头,“东厂这次也算倾巢而出,他们代表朝廷,居然也对这种传说有兴趣。”

“东厂表面上是控制在黄锦手中,可谁不知道今上虽然年纪轻轻,却城府深沉,大权牢牢在握,东厂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他富有四海,倒未必对传说宝藏里的金银感兴趣,但是,从秦汉而来历代相传,自靖康之变宋室大乱,算来已经遗失了几百年的传过玉玺,只怕是个帝王,都不会放过。”楚俊风说,“这个传说中的宝藏,是当年元朝被灭后,汉王陈友谅的全部家当,他战死之前,早早转移到一个稳妥隐秘的地方收藏,其中,最珍贵的,便是他自蒙古人手中寻回的传国玉玺了。”

“蒙古人拿着传国玉玺也没坐稳江山,陈友谅得到传国玉玺也没有当上皇帝,可见,有没有这东西意义不大,如果这些缇骑就为一块这样可有可无的东西围住我们,实在就有够无聊了。”莫西北打了个哈气,就势往床上一仰,似睡非睡间听见楚俊风出去了一趟,不过只要他不是凑到自己身边,莫西北就实在懒得睁眼去看。

这一觉,酣沉无梦,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