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不配
作者:月下箫声

 

序章(上)

薄薄硬硬的一张磁卡,握在掌心里久了,竟渐渐生出些潮湿的灼热来,童鹭咬了咬嘴唇,看着静坐在面前一直没有出声的云悦然,只觉得脑子里乱极了,却不知该如何打破眼前这可怕的沉默。
“给我吧!”许久后,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在她眼前徐徐摊开,云悦然似乎下定了决心般的说,“给我吧,告诉他们,今晚讨论剧本,我会准时到。”
“或许,”童鹭却激灵了一下,下意识的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掌心的这张卡片,不知道是想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对方,“或许我们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或许这个角色不一定那么适合你,或许,我们还可以……”
“是有很多或许,或许这部戏上不了,很快还会有下部戏肯用我;或许这个角色我演了也还是和现在一样,在观众面前连个脸熟也混不上,”云悦然苦笑出声,“可是我今年多大了?我还有多少年的青春能挥霍在这个或许上?这个角色我就这么放弃了,那下一个呢?如果还是这样我就还是拒绝吗?童童,我想清楚了,这个圈子总归是这样,钱、名气、成功,想要的人实在太多了,可这样的机会又有几个人能遇到?我不想放弃就总归要走这条路,那早点总比晚点强。”
类似的话,事实上童鹭在来的路上曾经在脑海里反复的演练过,该怎么说得委婉动情,该怎么才能让云悦然不特别排斥……可是这些本来是她想劝服对方的可耻说辞,到如今说话的角色互换了,她却只觉得满心的无奈与愧疚。
她想,这一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大概永远也忘不了吧。
在酒店地下停车场分开,看着云悦然裙裾翩翩的消失在电梯口,童鹭知道自己作为经纪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回去蒙头大睡,然后天亮了,会是崭新的一天。她也好,云悦然也好,甚至是她们公司的老板傅轶钧,他们或许都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可以更接近各自的目标,可以过更富足的生活……可身体却仿佛自有意志,不由自主的将她带到了酒店大堂临窗一角的一个小小的咖啡吧。
夜渐渐深沉,尽管落地窗外是城市里极热闹的一条商业街,不过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散去,整条街路上除了偶尔有一两台车经过外,最热闹的就只剩下两侧商场、写字楼体外不断变幻的霓虹灯。童鹭整个人蜷缩在大号的沙发上,有些入神的看着面前小几上一本摊开的杂志。
酒店的这个咖啡吧通宵营业,不过这个时间,除了童鹭,不知为什么倒是没了其他客人,吧台后面,服务生悄悄打了几个盹后,探头看了看这个整个晚上几乎没有改变过姿势的女客人,没带行李,显然不是刚刚退房或准备入住的客人,年纪不大,沉默得一看就知道情绪低落,很像为情所困的模样……一年之中,这样在某个夜晚忽然无处可去的男男女女,她总要遇上几个,长夜漫漫,有人能聊两句,时间和落寞想来都会更容易打发吧?这样想着,她拿了一直温着的咖啡壶过去,俯身小声问道,“给您续杯吧?”
“哦?谢谢。”童鹭惊了一下,胡乱的拨了拨额前许久没有打理长得长长的刘海儿,正想去拿杂志旁那早就冷掉的半杯咖啡,服务生已经将壶凑了过去快速倒满,然后视线无意中向旁边一扫,有些惊讶的感叹,“这人好帅?是明星吗,怎么好像没见演过什么剧集呢?难道是新出道的歌手?”
“是本商业杂志,这个似乎是个商业新贵。”童鹭勉力的笑了笑,道了谢才捧起咖啡杯嘬了一口,没有放糖的温热咖啡苦中带着些重重的酸涩,倒和她的心情相似。
“这么年轻的商业新贵?”服务生的视线一时几乎难以移开,“难得是还长得这么帅气,怪道整天有人说高富帅了,这可不就是吗?”
“你在这里工作,这样的高富帅还不是常常见?”童鹭的视线也和服务生一起在彩页上印着的半身照片上停驻,她有心转开话题,心里却忍不住想到,盛云翔的五官其实单单拿出来并不特别出众,但是有些人就是这么会长,眉毛、鼻子、眼睛、嘴,凑合在一起,姿色就出来了,气场也出来了,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就再难忘记。
“我倒是想呢,可这里出入的,高、富、帅占上一头的笔笔皆是,三样俱全的,目前我只看过照片,还没见过活的。”服务生和童鹭年纪相仿,回过神来,仍旧是压得低低的声音,自己笑了下才感叹的说,“我有很多同事,在这里工作都是希望遇上个这样的,然后一辈子一劳永逸,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到头来——哎!所以说灰姑娘的童话都是骗人的,这样的男人,也只能在杂志上看看,过过眼瘾罢了,过日子还得找个门当户对、吃苦耐劳的才靠谱。”
童鹭有些诧异的抬头,倒是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个服务生,嘴角微动,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到底没能开口。

序章(下)

服务生的话,让她忽然想起了傅轶钧,虽然他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但不能不承认他看人的眼光“歹毒”,初初相视,就说她外表看着还算聪明,但骨子里却笨得无药可救。就因为太笨吧,所以她才会爱上盛云翔,然后遍体鳞伤、无路可退。
可是她认识盛云翔的时候,还并不知道后面这一切。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大女孩,第一次离开家来到这座大城市,新生报完到,她就赶着去看望在同一座城市另一所大学读书的姐姐童鸥。那是个周末,有一场为大一新生举办的盛大迎新舞会,童鸥是学生会的干部,早早就帮忙去了,她带着大包小包的家乡特产在寝室等了又等,最后还是被姐姐的同学拖去了舞会现场。
几乎不用闭上眼,她都能清楚的想起那天舞会上的场景,食堂临时推开大部分桌椅,让出了大片贴着方方正正白色地砖的场地,节能灯的光落在地上,白生生一片,空气中还有挥之不去的有些油腻的菜味,可耳中回荡着的却是熟悉或陌生的悠扬乐曲,到处是说说笑笑的男男女女,带她来的那个姐姐被人叫走了,于是周围再没有认识的人,她只能安安静静的用眼神慢慢找寻童鸥的身影。
说来也奇怪,她和童鸥不过相差两岁,但两个人无论性格还是外貌,却都不大相同。她羞涩内向,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同不熟悉的人交流,可是童鸥从小就人见人爱,长袖善舞。就好比这一刻,她穿着T恤搭八分牛仔裤平凡的被淹没在人群中,而童鸥却穿着漂亮的纱裙在场地的最中央与人翩翩起舞。
那是童鹭第一次见到盛云翔,他与童鸥站在一起,穿着的是再简洁不过的白衬衫,闲庭信步般的侧行、旋转……在人群的最中央。
高大、英俊、熠熠生辉……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那一瞬他在她心底掀起的滔天波澜,只觉得自己仿若在读着一个古老的欧洲童话故事,悠扬的乐声中,王子翩然而至。
一曲终了,一曲开始……
后来她忍不住问盛云翔,为什么会注意到这样平凡的她,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这个人最有同情心了,看不了别人一直用救救我,我好害怕的眼神看着我,就顺便救救你呗,谁知道你属年糕的,就拉了你一把,结果被粘上了。”
她鼓足勇气的提问,结果只能以白眼一枚结尾,盛云翔是什么眼神呀?她当时虽然在一曲终了时急着想叫住童鸥,因而不小心撞翻了一个女同学的饮料弄了人家一身而被责难显得很窘迫,但她求救的对象也是童鸥好不好?
所以,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阴差阳错,那天童鸥不知道是没读懂她的眼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无论她怎么用眼神悄悄求助,都始终不远不近的站着,迟迟没有出声。反而是跟童鸥站一起的盛云翔,最后分开人群,拿出一张毛爷爷递给那个女同学,说是替她赔偿的干洗费,然后拉着她大步走出了舞会场地。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生牵手,呃,牵手不准确,严格说来,他只是牵了她的小臂,但暑热未退,她只穿了短袖的T恤,露出的肌肤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甚至肌肤的纹理。
很大多数那个年纪的女孩一样,她曾经笃信缘分,那一瞬间,忽然就想到了张爱玲的那一句话,“两个人于千万人中就这么遇见了,既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只是就这么遇见了,然后轻轻的道一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于是她相信,盛云翔就是她在千万人中找寻的那个人,然后他们不早不晚的在彼此最美好的年华相遇、相爱。
只是,她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到底猜不中结局,她和盛云翔的结局……
……
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杂志就摊开在眼前,看久了,会恍惚的觉得盛云翔其实就站在她的眼前,正用一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说,童鹭,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
是呀,她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她怎么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敢仔细想,因为一想就觉得难受,生活从来富贵平顺的人是没法子理解这种无奈的,她不想这样,可是一步迈入娱乐圈,像她和云悦然这样卑微如尘的人,没有背景、没有靠山,难道要一辈子被人像泥巴一样狠狠踩在脚下?
天似亮非亮的时候,手机一响,童鹭就仿若装了弹簧一般的跳起来,匆忙跑到了那间五星级酒店楼上的某一间套房门前,门许久才打开,云悦然披着湿淋淋的长发,整个人微微颤抖着倚在门口,看见她,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到底露出了一抹艰难的笑容。

第一章乱局(一)

玻璃杯被用力的砸在廉价的复合地板上,薄薄的杯身在“啪”的一声脆响中,瞬间碎裂成无数块,碎片四处飞溅。
“我告诉你,我当初答应签约公司,不是因为我别无选择,而是因为你们承诺给我更好的宣传和包装,更多的演出机会,让我能有最好的发展平台。我来是做演员的!不是做公关!”一室一厅,不到四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除了衣柜、床、沙发、茶几和镶在墙壁中的小小液晶电视之外,再放不下多余的家俱电器,一眼就能看个通透。童鹭的视线从电视机上慢慢挪开,那是她每天无论多忙、多累、在干什么,都必然要停下来看的财经类节目,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但哪怕偶尔,盛云翔或盛世集团的名字一闪而逝,都给了她无限的、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就好像刚刚的一瞬。
小腿有些微微的痛,她后知后觉的发现,那里被飞溅而起的玻璃碎片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微微渗着血丝,不怎么疼,倒是有些痒痒的。她慢慢坐直身子,随手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才看向站在几步之外,歇斯底里的年轻女孩。嗯,真是年轻,刚满二十岁的大好年华,有着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皮肤,纤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身,即便不化妆、即便披头散发满脸泪痕表情狰狞,也还是很漂亮,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么激动干什么?不过是叫你去吃顿饭,也没叫你去卖。”只是,怜惜有什么用?至少她的怜惜是没用的,童鹭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我也告诉你,这次的饭局,你不去,多得是人排队等着去,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等着上一部大制作的新人,我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也是下了大力气的,你这么个闹腾法,是以为公司没你就不行了?还是以为人家这部电视剧,少了你就不能开拍了?”
女孩一时没有开口,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却死死的盯住童鹭,仿佛她不是自己的经纪人,而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家。良久,她才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说,“电视剧是不缺我这么一个新人,但是你这会儿是不是非我不可,你心里最清楚。否则,你童大经纪人每天日理万机的,怎么有空坐在这里看我折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不过我告诉你,你白费心机了!”
白费心机吗?童鹭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痛,这几天她睡得不好,公司新近签了一批年轻的艺人,分到她手里的这几位都是俊男美女,而且也都已经多少有一些表演登台的经验了,虽然还没有被明确的规划出发展方向,但暂时看至少还可以靠脸吃饭,多找些演出机会,当上几年的青春偶像不成问题。当然,如果运气好,自己肯努力,公司也愿意在她们身上下注好好培养的话,在未来打下一片天地的也不是没可能。
就为这,公司例会上,她可是没少遭受各种嫉妒羡慕恨的眼神,可这几天下来,她发现这几个新人就没一个能让她省点心的。假如说,眼前这个因为要和投资方吃个饭,就歇斯底里的哭哭闹闹仿佛她在逼良为女昌的陈婷婷,是因为她在业内隐隐的有些口碑问题而对她心生敌意的话,那昨天半夜在酒吧因为个女服务生和人动手、打伤人还一脸对方耍流氓、我英雄救美我没错的许萧阳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三天前和人飙车撞到大树如今还在医院、胳膊、腿包得跟粽子似的牧俊岩又是什么情况?最要命的还有五天前被人拍到与已婚男星约会且举止亲密的孙娟娟……这些人、这些事,天地良心,可跟她的为人处世如何毫无关系,天知道这几天她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每每睡到半夜电话铃声追命一样的响个没完,接通之后听到的新闻一件比一件来得更劲爆。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还是……”童鹭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电话打断,打来电话的是公司派给云悦然的助理小米,她记得刚刚出来的时候曾经特意看过日程表,这个时间云悦然应该在电视台参加一档访谈节目,为她即将上映的新电影造势,因为影片的阵容豪华,制作精良,又是国际电影节上评委喜欢的题材,很有希望获奖,所以电视台很重视这次的访谈,还特意邀请了不少网络、平面媒体记者采访,准备在访谈推出前和推出同时造势,也因为访谈对云悦然来说也很重要,所以节目里的问题都是她提前白纸黑字和栏目组反复敲定过的,难道主持人又即兴发挥了?
“童姐,你能来一趟吗?出状况了。”果然,小米压低了声音说,主持人刚刚根本没按事先安排好的问题发问,而是聊了几句新电影后,就忽然翻出了几年前云悦然的一桩一度被认为是捕风捉影的绯闻追问不休,以云悦然今时今日在娱乐圈的地位,自然是当场黑脸。
要说明星访谈,总少不了关注点明星的绯闻来制造宣传点,既然是绯闻,很多大腕明星都比较不愿意回应,自然少不了会尴尬、冷场什么的,有经验的主持人根据实际情况,三两句话也能化解过去;实在不行,导演那边叫声暂停,私下沟通几句也总能解决。可奇怪的是,面对镜头,访问者和被访问者这次却意外的僵持住了,一个坚持问而且言语越来越犀利,一个忍无可忍甩手走人。
再然后,几分钟内,各大网站的娱乐版上都爆出了云悦然耍大牌的新闻。耍大牌的新闻本来也无所谓,就当博宣传了,可短短几分钟,当年那桩绯闻,就在网上被大肆宣扬出来……童鹭敏锐的从小米焦急的叙述中品出了滋味,事情出的突然却显然不简单。

第一章乱局(二)

“你寸步不离的陪着她,我马上就赶过去。”童鹭面沉似水,再没心情和陈婷婷废话,站起身绕开一地的玻璃碎片,走到门口才转头对正警惕的盯着她看的女孩说,“你一定认为我是在利用你,我也无话可说,今晚去不去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公司用不着强迫你,我更不会。我想说的只是,这部戏的主创阵容很豪华,哪怕在里面演个女四、女五这样的配角,运气好说不定也能一炮而红,就是运气不好,六十多集的篇幅,能混到几十场戏,怎么也能在广告商和观众那里混个脸熟。如果这不是公司有份参与制作的,不是投资方坚持想找些新面孔,孙娟娟又正好给我捅了篓子,这机会也轮不到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婷婷的回答童鹭没时间听,事实上她觉得这事毫无悬念。演艺圈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丽的新面孔,而最缺的就是能从众多美丽的新面孔中脱颖而出的机会。如果不是孙娟娟刚爆出了这么大的□□,这次的角色童鹭倒是更看好她,毕竟,为了心中的目标,那种什么都豁得出去的狠劲儿,真的很像若干年前的云悦然和她。
……
童鹭遇到云悦然的时候,正是她过得最落魄的那一年,简历一份一份的投出去,结果都是石沉大海,为了省钱,她和很多外来打工者一样,租住在一栋大厦的地下管道间里,属于她的房间小到什么程度呢?每天开门直接上床,四壁都是板材简单隔成的,晚上躺在床上,常常要被迫旁听隔壁某对夫妻的夜生活。最要命的是到了夏天,整个房间不透气却经常在大雨中和大雨后返下水,还记得某一场大雨下到一半,她被邻居的惊呼声吓醒,水已经灌进来了,鞋子飘得进了床下,仓促间她只能赤着脚用力推开门摸索着往外跑,可是跑到外面又被雨浇了回来,最后只能在安全通道里勉强找了一角栖身,天是黑的,偶尔有狰狞的闪电划过,再然后是嘁哩喀喳的雷声,她抱着从不敢离身、装着仅有一点算是值钱东西的双肩书包哆嗦成一团,许久才摸出手机,按开,对着屏保上盛云翔的照片怔怔的掉眼泪。
那时候她真觉得自己熬不住了,想着尊严算什么?愧疚又算什么?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她为什么要遵守那样一个可笑的约定?为什么要离开她最爱的人?想到盛云翔,她只觉得整个五脏六腑都剧烈的疼痛着,是真真正正的肝肠寸断,她熬不住了,在这样一个举目无亲的城市,在这样一个凄惶无助的雨夜,所以她拨了那组她熟记于心的号码,尽管按了拨出键就后悔,但她心里其实明白,环境有多恶劣,她的生活有多窘迫,其实都不过是借口,她真正无法继续忍受的不是这些生活上的磨难,而是不能见盛云翔,见了也形同陌路,这种和最爱的人咫尺天涯的感觉,才是她真正不能忍受的,而这个雨夜,她不过是终于找到了一个似乎能说服自己的借口罢了。
可是听筒里机械的女声却给了她更加冷漠的回复,开始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到了后来就干脆变成了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请您核对后再次拨打。
那一刻才是真真正正的绝望,在那一刻之前,童鹭的心里始终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盛云翔会在那里,就像过去一些年一样,或许在街口转角的咖啡店,或许在学校的图书馆,无论他们因为什么事闹了不愉快,只要她去找,他总在她能够第一时间想到的地方。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离开了,不想再让她找到,所以很多年没换的手机号也拨不通了,他终于还是切断了他们之间仅有的维系。
泪和雨一样落个不停,直到第二天天光放亮。童鹭一度以为自己会因为伤心而死,可事实上,雨停了,物业抽净了地下室的积水,她和邻居一起晾晒被褥,然后继续一份一份的投着简历。人忙碌起来,心反而没功夫疼了,终于,兜里最后只剩几块钱,眼见饭都吃不上时,她接到一个回复的电话。
艺人助理,名字很好听,其实干的活相当于演员的24小时全职保姆,没有休息日,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遇到脾气好的艺人日子还好过点,遇到那些脾气刁钻的,挨骂甚至挨两巴掌都是有的。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干这么个伺候人的活,可太阳每天照旧升起,她没有死于伤心就总要吃饭,何况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念头,就是要混出个样来,有一天站到盛云翔面前,当然是再不能在一起了,但也要让他看看,没有他,她一样过得很好,让他知道,没有多等她一下下,听她的解释,是他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回头看看,那时候真的还是很单纯,可也幸亏有这么一个简单却执着的念头,才撑着她,一路走了过来。
而那时候的云悦然也年轻,和很多怀揣明星梦北漂的年轻女孩一样,拎着行李孤身一人就来到一个陌生却繁华的大城市,晚上住常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白天跑一个又一个片场,不放过哪怕一个背影的拍摄机会。
童鹭一直清晰的记得,那是一部年代戏,她照顾的艺人演剧中一位狠辣的少奶奶,云悦然演的则是个只有几个镜头、几句台词的青楼女子。开拍的时候,水车花花的喷着水,青楼女子搂着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少奶奶,不求名分,只求少爷的亲生骨肉能有个栖身的地方。本来只是一场普通的苦情戏,结果少奶奶在丫鬟婆子的陪伴下撑着伞出来,抬手就狠狠挥出了一记耳光。加戏是一些腕儿们拍戏时常有的,导演也没出声,于是那场戏在NG了几次终于拍完时,云悦然的脸都被打肿了,浑身湿漉漉的在更衣室的门外哆嗦成一团。
“你没事吧?下次再拍淋雨的戏,别忘了贴身缠一层保鲜膜。”童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蹲在云悦然的面前想安慰她两句,也许是拍戏时,雨中年轻女孩柔弱却倔强的一个眼神,也许是她作为助理,也常被那个艺人打骂吧。
“谢谢,我很好。”云悦然很快的抬头,脸上有一个努力维系的笑容,视线对上童鹭的,隔了会继续说,“至少这次,摄像机拍了我的正脸呢。”
童鹭默然无语,再见面的时候,她是一家新的经纪公司里一名新的经纪人,而云悦然跑了三年片场,在一些影视剧中也有了一些演出机会。那时候公司新成立,还没有能力去招揽一些一、二线明星,所以只能迫切的去找一些有实力却没机会的年轻人以充实力量,而云悦然虽然有一张足够倾国倾城的脸孔,但靠跑片场却只能接一些小角色,他们相遇在都需要机会的时候,于是一拍即合。
公司为云悦然争取到的第一份工作,是一个当红男歌手新歌MV的女主角,童鹭看了剧本,按上面的要求,会有些和歌手拥抱、接吻的戏份,毕竟是一首表达爱情的歌曲,这些镜头很正常,不过歌曲MV又不同于影视剧,接吻什么的,一般都是借位拍摄,只要达到够唯美的效果,一般都是点到为止。结果实拍的时候,男歌手却欺负云悦然是新人,每个亲热镜头都会趁机上下其手,明明借位即可的吻戏,也变成了真真正正的舌吻,而且故意NG了一次又一次。
那段日子,云悦然是怎么熬过来的,童鹭全都看在眼里。被迫拍了吻戏,她在洗手间里恶心得干呕、回到她们一起租住的房子里,一边哭一边反反复复的漱口刷牙,可是只要走到人前,脸上却始终只有甜美娇俏的笑容。
“如果有下辈子,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能当个普通人就好了,也不用长得漂亮,从小一定好好念书,然后正正经经的谈场恋爱,二十五六岁就结婚,生上两个孩子,一辈子按部就班,多好。”好多次,她们窝在小小的房间里席地而坐,喝干一瓶又一瓶的啤酒,醉了,云悦然就这么念叨,被酒精浸红的眼睛里,有着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空洞。按部就班的日子,本来是多么普通的愿望,可却只能是下辈子的事儿了,因为什么,她们心里都明白,这辈子,为了名利,她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多到没法后悔,更不能后退。


第一章乱局(三)

童鹭赶到电视台的时候,云悦然已经在小米的陪伴下上了保姆车,不过现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被娱记团团围住,保姆车还不敢贸然驶出。而节目录制中断,据说那个小有名气的女主持居然比云悦然更愤怒更委屈,当场哭着跑了。
电话里把情况基本了解一番后,童鹭深深的吸气呼气,又捏了捏因为气急之下而不自觉紧绷的两颊,觉得状态调整到可以笑脸面对一会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后,才将车停在记者的包围圈外。作为云悦然多年的经纪人,她这一露面,自然就将停车场出入口绝大多数一眼认出她的娱乐记者吸引了过来。
“请问童小姐,云悦然小姐在录制中途为什么忽然离场?她不肯接受我们的采访,那么,您做她的经纪人多年,能不能代为回答一下,她曾经被富商天价包养捧红的传闻是不是真的?”童鹭刚刚露出一点职业的微笑,一个娱记已经将话筒举到她面前率先发问。
“诸位,”童鹭不动声色的将那些几乎贴到自己嘴上的话筒轻轻向外推了推,“我刚到现场,节目中具体发生了什么误会我并不了解,我现在所知道的是,这次悦然之所以会在这里接受访问,是为了她的新片做宣传。”
“童小姐不要转移话题好吗?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云悦然被包养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童鹭的话被一个留着长分头的男娱记快速打断,然后得到一片附和声,更多人七嘴八舌的说,“请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正在回答大家的问题呀,”童鹭不动声色的说,“这位记者朋友都说了是传闻,如果是真的,就不会叫传闻不是吗?大家都知道,悦然为了这部电影的拍摄,不仅放弃很多其他片约和代言,还提早入组,接受了将近半年的体能训练,这对于一个女演员来说,完全是倾尽全力,拍摄过程中还因为不用替身而受伤住院。她这么努力,就是希望能够带给大家一次最完美的视听感受。她今天来这里,也只是单纯的为了和喜欢这部电影、喜欢她的观众朋友们一起分享这部影片拍摄过程中那些不为人知的点点滴滴。”
看到分头男又要说话,童鹭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悦然,作为她的经纪人,我现在只能说,刚刚网络上一些关于云小姐的不实报道,里面的内容绝对是不存在的,对云小姐和我们公司来说,都是□□裸的污蔑和伤害,我已经联系了公司的法务部的同事以及云小姐的律师,稍后的时候会由他们出面,以法律的手段维护云小姐和公司的名誉。”
童鹭一边说着,眼角余光瞥见云悦然的保姆车已经趁着大部分记者的注意力被她引开而一溜烟的驶离,才长出了口气。
“既然是污蔑,是不真实的,为什么刚刚云悦然自己不站出来反驳?人遭到污蔑,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愤怒吗?”不料,发现保姆车突然驶出停车场,眼看追踪无望,分头男又抛出了更犀利的话题,“这些年贵圈对童小姐的风评一直不佳,不知道,您在其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诸位,明星无论在镜头前有多光鲜,首先她也是一个人,每个人对喜怒哀乐的表达方式都不一样。今天我请大家将心比心一下,将近一年的拍摄过程,付出了那么多,然后满怀喜悦的准备和所有人分享成绩的时候,别人关注的却不是她的付出和她的作品,而是突然拿出些道听途说、完全捕风捉影的东西来追问所谓真相,这不就就好像一个人没偷钱,别人却反复质问你偷了钱都是怎么花的?悦然性格温和内敛,出道这些年,大家也都了解,她什么时候歇斯底里的大哭大闹过?难道沉默就不能表达愤怒?”说到这里,童鹭语气一转,上下打量了一下分头男,“这位提问最犀利的记者朋友看着真是很眼生,好在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记性不错,咱们这一回生将来两回也就熟了,不过您说这初次见面,您就口口声声我的风评不好,怎么办?我也不是明星,解释再多这也没人关注呀,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反正待会要是刮风下雨下雪了,大家都别惊,一准是因为冤呀!”
童鹭的语气从义正言辞到插诨打科,云悦然又已经一走了之,再围在这里也爆不出什么惊人的料了,加上大家互相看看,都觉得分头男确实是生面孔,回头想想童鹭话里话外的意有所指,加上今天猛料来的在时间点上如此巧合,一众娱记们都有种大新闻就在眼前却看不清摸不着的朦胧兴奋感,也都开始着急要回去找找内线人,梳理梳理事情脉络,在童鹭热情邀请大家参加不久后的新片试映会后,一哄而散。
看着最后一个记者转身离去,童鹭才发现自己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不过这不过是她今天要解决的众多问题中的第一个而已,重新将车停好,留下身份证,她气势汹汹的“杀”进电视台,结果事情多少有些在意料之外——明明是主持人晨韵没有按事先做好的问题走,但栏目组的负责人却咬死说云悦然耍大牌,不仅没有息事宁人的姿态,反而有把事情闹大的趋势。
“你们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双方一番唇枪舌战,最后不欢而散,电梯口,童鹭遇上了电视台另一个频道的名嘴崔颖,她们并排等待时,崔颖对着紧闭的电梯门专注的拢着头发,却悄声说,“晨韵的主持风格从来就与麻辣犀利什么的靠不上边,胸大无脑的女人罢了,全靠男人捧着才能上节目,今天这些问题,后续这些炒作的声势,我看一准不是她能想到的。”
童鹭感激的朝着自己面前的电梯门笑笑,片刻后两部电梯相继停下,两人一上一下就此分开,仿若之前并不曾见过。
公司里的气氛一如平常,只是童鹭回来的时候,正遇上她的老对手苏雨民被几个年轻女孩前呼后拥着往外走。她下意识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准备和每次一样,点点头各自过去,没想到苏雨民这次却没对她视而不见,反而是老远就拉长了声音说,“呦!瞧瞧,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童大美女吗,好几天没见了,怎么样,好吗?”
童鹭快速的在心里将苏雨民的长辈们问候了一遍,才不紧不慢的说,“老样子,不过苏大帅哥倒是风采更胜前几天,有这么多年轻美眉相伴左右,果然不一样。”
“瞧你说的,有什么办法,你童大美女是带一个红一个,我没那本事,再不努力点多发掘几个有潜力的,怎么对得起公司给我的这份薪水呢?”苏雨民瞥了眼左右的这些个女孩子,话锋一转,“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和你们童姐问候一声,我可告诉你们,你们童姐是最有本事不过的,经她手□□出来的女艺人,想不红都不行,你们刚刚说的云悦然了、还有最近天天上娱乐新闻的孙娟娟了,跟的都是你们童姐呢。”
“童姐好!”初入行的女孩子们都很听话,苏雨民话音一落,就整齐的问了一声好,不过落在童鹭身上的目光,就显得有些五花八门了。
童鹭也不过一笑,让苏雨民抓住机会,不排揎她一顿,她反而要不适应了,“瞧瞧这些小姑娘,都漂亮得跟朵花似的,和她们站一起,我不服老都不行了。我也不白被你们叫声童姐,就教你们个乖!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吧,但这女人的青春有限,特别是在这个圈子里,谁不想早点出名呢,所以领路的人也挺重要的。苏大帅哥,我说得没错吧?”
苏雨民嘿嘿冷笑,口舌之争,他和童鹭一向是各有胜场,今天虽然没怎么占到便宜,但想到童鹭手底下那几个人最近各个是非缠身,料想童鹭在这种情况下吃不香睡不好是难免的,也就解气了,不多纠缠,手一挥,带着人呼啦啦的走开了。

第一章乱局(四)

童鹭也没精力和苏雨民争一时的长短,回来的路上,她已经电话安抚过云悦然,也思考了一些应对的举措,只是崔颖的话一直在她的脑中徘徊,电梯停在八楼,她一步步走出来,鞋跟与大理石地面敲击发出一声声的脆响,总经理秘书Aimee瞧见他,立刻起身轻声说,“童姐,BOSS等你呢,让你回来直接进去。”
傅轶钧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杂乱无章,童鹭进来时,扑面而来的浓浓烟气呛得她两眼一阵发酸,眼泪瞬间涌出,“香烟和你有仇吗?”在咳嗽了一阵之后,她成功的冲到窗口,一把将窗子拉开,将头凑在窗口,几次深呼吸后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为了在你面前保持清醒状态嘛,谁让你比我预计的时间来得晚了这么久!”傅轶钧整个人宛如无骨一样,斜倚在沙发中,一条手臂懒懒的垂下扶手,修长的指间一支烟燃到一半,发现童鹭的目光落在上面,才满脸无辜的抬手,将残烟掐灭。
“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看着烟气争先恐后的从敞开的窗口涌出,感觉着外面早秋的凉风瞬间灌入,傅轶钧俊秀的眉目在烟雾中渐渐清晰起来,童鹭皱着眉,等待他的答案。傅轶钧的衬衫领口原本大敞着,这时不知道是被凉风刺激的,还是被她满脸的杀气惊到了,还没说话,居然先打了一串喷嚏。
两个人之间各自酝酿的情绪,自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喷嚏声冲得七零八落,慢腾腾的坐直,系上胸前两颗扣子,眼神示意童鹭把窗户重新关严,傅轶钧才叹了口气说,“有你这么和老板说话的吗?什么叫我最近得罪什么人了?最近我可什么都没干——”后面的话湮灭在童鹭的目光里,他隔了会才说,“这么严肃干什么?你又不肯嫁给我,我可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需要好不好?”
“别把话题扯远了,谁要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童鹭没好气的打断他,“我说的是悦然的事儿,她今天录节目,那个栏目组也和咱们合作过好多次了,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觉得奇怪?”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急急忙忙的找我,还让我一定在办公室等你!”傅轶钧却像是松了口气般,身体重新歪回沙发里,“我发现遇上云悦然的事儿,你就特别不淡定,要不是认识你们俩这么多年了,我都有点怀疑你暗恋她了。不就是爆出点旧闻吗,这么多年了,即便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真正取证也难,那些娱记也就是过两天嘴瘾,等翻不出新东西的时候,自然就偃旗息鼓了。”
“你说得倒是轻巧,我看是公司如今不比过去了,不需要靠她一个人撑场面了,事情万一闹大了,她还有五年合约,雪藏她于你损失也不大。可是悦然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我最知道,我不能看着她栽在这个坎儿上。”傅轶钧的话听在童鹭耳中,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心头堵得慌,这几天的诸多不顺心忍不住就要爆发,她深吸了两口气想平稳一下情绪,结果空气中残余的烟味吸进肺腑,换来的是喉头发痒,片刻后已经咳得泣泪横流。
“我说你至于吗?”傅轶钧坐直身子,抽了几张纸巾探身就往童鹭的眼下抹来,被她劈手抢去也不恼,反而挤到她的旁边贴着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数落道,“最近又没睡好吧,今天这么冷,穿这么少就出门,咽喉炎犯了也是活该!”见童鹭没力气反驳,又继续道,“还和我大呼小叫的,长能耐了,我看不是公司今非昔比,是你童大经纪人今非昔比,老板也不放在眼里了,想训就训的,我可告诉你,你一天不和我登记领证,一天我就是你老板而不是你老公,想训我,等嫁给我再说吧!”
“打住,和你说正经事呢,你有完没完?”天气刚刚转凉,身上衣服还单薄,傅轶钧又偏偏坐得那样近,近到尽管咳得恶心想吐,童鹭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冰凉在他身体相贴近的瞬间,叫嚣着渴望得到更多的温暖。她很害怕这种感觉,喉咙里原本无法克制的痒,好像瞬间都淡去了,她胡乱用纸巾抹了抹眼泪鼻涕,借着再去抽纸巾的动作,脱身出来。“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公司养了这么多宣传、公关的,总得拿出点应对措施来,不然人家真以为我们心虚呢。”
“我真的觉得,你对云悦然有点保护过度了。”看着瞬间空了的怀抱,傅轶钧的眼神黯了黯,随即又再度倚入沙发里,“一般情况下,遇到公司一个重量级的艺人闹出大的□□,我们该怎么应对呢?要么以公司的名义站出来,指责有些人无中生有,然后发封律师函,严重了可能还要打场官司;要么以另一条同样或者更有轰动效应的新闻来转移公众视线;你觉得现在的情况下,哪个更合适一点?”
童鹭一时无语,其实咽喉炎一阵发作之后,她的头脑已经再度冷静下来,云悦被包养的传闻传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从没有哪家报纸、杂志、电视台的拿出过有说服力的图片或是影像资料,最多不过是根据些蛛丝马迹来的猜想、推测,最后不了了之。唯有这次不一样,虽然仍旧没有图像资料,但是很多事情却言之凿凿,甚至许多连她也不知道的细节都被一一爆出,而最让童鹭不安的还是刚刚电话里云悦然的那些话,她说,“老话怎么说来着,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还说,“这些年,我有心里准备,早早晚晚会有这么一天。”
“这个时候想找别的艺人出来转移公众视线,不是特别火爆的新闻只怕达不到效果,除了悦然,咱们现在倒有几个当家的小生、花旦有这样的影响力,可是公司最近□□太多了,如果他们之一再爆出点绯闻什么的,弄不好适得其反。”长叹了口气,童鹭已经可以很冷静的分析眼前的局面了,“公司站出来澄清还是必要的,不过这件事蹊跷,如果对方不只是针对悦然,还针对我们公司,那这个时候忙着站出来替她澄清,只怕对手还有后招,到时候可能还会更被动。”
“所以你不是已经想明白了,虽然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但现在一动不如一静,你在电视台门口对媒体说得已经很好了,剩下的,我们该忙什么还去忙什么,我们不乱,想搅局的人自然就还要出招。”傅轶钧说,“你也不用太着急上火,你手里也不是只有她一个艺人,云悦然这些年大风大浪经过的也多了,依我看,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处事风格。”


第一章乱局(五)

大都市的夜晚永远少不了璀璨的灯光和迷离的醉眼,微博上发了声明,嘱咐组里的几个后勤人员轮班盯住网络风向,引导云悦然的粉丝适时的反击,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傅轶钧吊儿郎当的提着件西装外套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她办公室的玻璃门,想到今晚的另一个战场,童鹭抬手按了按已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匆匆补了点唇膏,快步跟在傅轶钧的身后。
饭局的地点是傅轶钧名下的一家私房菜馆,地理位置好,环境清幽,重要的是自己的地方,比较随意放心。
童鹭到的时候,偌大一间包房里,五六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已经挤在了一角的一排大沙发上,她眼风随意一扫,陈婷婷人在其中,穿了件裸色及踝长裙,在一众浓妆艳抹中,倒格外清新可人。而包房里除了这些年轻女孩,公司两个副总和几个老资历的经纪人竟然也都在,她眉头微微一蹙,这阵势,只请个章家穆,怎么看着都有点太郑重其事了吧。
只是这个时候再问傅轶钧也没有意义了,趁着其他人跟他打招呼的功夫,她转身出去,在一边找了个小包房坐下,先叫服务员热了杯牛奶,又在包里翻出了一板去痛片,来的车上,头痛开始加重,她就着牛奶连吞两片,又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感觉药劲挥发开来,额角青筋乱跳却再感觉不到绵绵的疼痛时,才起身回去。
章家穆已经到了,正和傅轶钧寒暄,看到童鹭进来,连连招手,“我还正琢磨呢,怎么今天没见童小姐来。”
“刚刚出去打个电话,也没赶上迎接您,可是怠慢了。”与章家穆握手,童鹭虽然药劲上来,有点头重脚轻,可脸上已是神采奕奕,打过招呼后,自然而然的站到傅轶钧身边。
“嗨,都是老熟人了,童小姐这么客气我倒不好意了,刚还和傅总说,这次编剧几易其稿,本子我看了,写得好,肯定能拍个精品出来!”章家穆呵呵一笑。
“那是,剧本好,导演好,还有您监制把关,咱们这部戏想不精彩都难,”童鹭笑着凑趣,也注意到傅轶钧也好,章家穆也好,都没有入座的意思,显然,今天的饭局还有更重量级的人物出席,只是如果还有重要人物到场,为什么之前傅轶钧不说呢?公司也不安排云悦然等等当嫁花旦出席,到让这些新人来充场面,这显然不太符合常理。
“我也就是帮帮忙,跑跑腿,”章家穆摆摆手,“咱们这部戏,男女主演肯定还是得选当红的大明星,不然不够噱头,也撑不起场面,但是我觉得傅总说得对,不能全明星阵容,主要是现在打开电视机,看到的总是那几个当红明星一起搭戏,六七十个频道看一圈,甲和乙在这个台里爱得死去活来,转头又在另一部戏和丙难分难舍,这乙和丙呢,一会是好姐妹,一会是主仆,一会是情敌,有时候还能演母女,这争夺的男人有时候是甲,有时候是丁,看多了不仅审美疲劳,还容易把人弄得糊涂了,所以得多一些新面孔加入,当然,要够漂亮,哪怕演技差点也可以多拍几条来补救,但一定要一个镜头就让人有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感觉。”
“难得您这么肯给新人机会,别的我不敢说,但我们公司有几个新人还真是能让人眼前一亮,演技的话,公司也一直都有专门培训,我敢说,她们肯定不会让您失望,也会特别感激您的。”傅轶钧有些心不在焉,估计关注的焦点还是那个没露面的大人物,童鹭陪他参加的应酬太多了自然能感觉出来,可是章家穆也非等闲之辈,不能怠慢,她于是笑得更灿烂,语气也更热络,一边抽空扫了眼一直缩在沙发边的陈婷婷,再看看已经凑过来、虽然搭不上话,但面露笑容在她身边直晃的另两个新人于小芸和窦丽丽,心里不能不叹息,懂得抓住机会的,怎么都是别人带的新人?
又寒暄了几句,章家穆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几乎立时脸色就是一端,对傅轶钧点点头赶紧接听,与此同时,人也向门口迎去。
包房内众人的目光本来就汇聚在这里,这时自然随之移动,与章家穆合作过几次,童鹭还从没见过他背后的出资人,这时倒有些期待了,只是看见屋里的年轻女孩忽然各个眼睛放光,恨不能把一会要进来的人生吞活剥了的表情又觉得有趣,正想笑的时候,包房的门已经再度大开,章家穆居然姿态极低的陪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身上只随随便便穿了休闲衬衫搭西裤,因为有点娃娃脸,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可在进门的瞬间,不过是眼尾淡淡的在包房内一扫,被他视线扫中的人就有心中一凛,几乎忍不住想要退开一步的冲动。再走近两步,童鹭发现这个男人长得也很好看,与公司里几位当家小生比也绝不逊色,可是自身流露出的气场太强大,第一时间却往往让人忽略他俊秀的外表。
今天晚上,傅轶钧等的显然正是这个男人,所以,在众人还被那无形的气场所压迫不敢贸然出声、甚至连动也没敢动的时候,他已经迎了过去,含笑招呼道,“陆先生您好,今天有失远迎。”
寻常的画面接下来该是两个俊朗不凡的男人快速走近彼此,重重的握一下手。只是被称作陆先生的男人却出人意料的在与傅轶钧相距两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一双墨染一般的眼眸带着淡漠的神情看了看傅轶钧,透出几分审视的意味,在章家穆走上前介绍了傅轶钧后,停了片刻,才似乎很勉强的伸手与他随意一握。
“这是谁呀?好牛!”这几年傅氏影业渐渐做大,傅轶钧在娱乐圈里跺跺脚,也已经是地皮颤三颤的人物了,这位陆先生却显然不是很给面子,傅轶钧虽然不动声色的邀请他入座,站在童鹭身后的于小芸和窦丽丽却显然沉不住气了,悄悄咬起耳朵。
“闭嘴!”回身给了两个小姑娘一个严厉的眼风,童鹭的脑子也转得飞快,好一阵子才想到一个名字,那也是个商场上的传奇人物了,据说原本是个游戏人生的富家子弟,某一天忽然发奋,从家族一家子公司的经理做起,居然没几年就打下大片“江山”,名下的产业从地产到服装,从酒店到医院,涉猎的行当不少,不过像她这么关心财经新闻的人,居然从来没在新闻报道中见过这位陆先生的真身,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陆均衡,倒也低调得少见。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位商场上翻云覆雨的人物也对娱乐圈有兴趣,居然还是傅氏影业最近几部大剧的幕后主要出资人。
脑子想着,人却不能闲着,Aimee不在的场合,她的很多工作,童鹭早就习惯的接手了,比如这会,招呼服务员上茶、上热毛巾,邀请大家就座,她都驾轻就熟。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气场强硬,进门又没怎么给傅轶钧留面子,几个女艺人虽然眼神都在偷瞄陆均衡,却只有陈婷婷咬牙坐在了他的右侧,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
要说这会情况未明,躲开其实是聪明之举,只是几个钟头前还贞洁烈女一样的又哭又闹的人,这会倒以咬牙上刑场一样的姿态出现了,童鹭几乎想要揉揉太阳穴,不知道这个陈婷婷是太傻太天真,还是心机太深太沉重。而更让她头痛的是,大家坐好后,她在这类饭局上最常坐的傅轶钧身边的座位,这会却被窦丽丽占据了,而她仅剩的选择,居然是陆均衡左侧的空位。
……

第二章对错(一)

晚饭的菜式显然是早就定好的,都是主厨亲手烹制,清茶过后,陆续上桌,不过陆均衡对转到面前的菜却一概浅尝辄止,他也似乎不太喜欢说话,两位副总试图活跃气氛,无论是讲资金股票,还是商场的奇闻异事,全部是他带来的秘书替他回应一二,最后还是章家穆另起话题聊起《宫倾》的筹拍情况,饭桌上多数人都感兴趣且能插上话,气氛才渐渐热络起来。
“童小姐做这一行多少年了?”好容易一顿饭有惊无险的吃了下来,因为挨着陆均衡,而他很少动筷,弄得童鹭也不好频频夹菜,吃了一点又没吃饱的胃开始不满的反抗,她正回想着家里冰箱的存粮,准备一会奔回去赶紧下几个饺子的时候,陆均衡却忽然侧头看向她,整晚第一次开了口。
“有六七年了。”虽然正用湿巾擦着擦手指,幻想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水饺,童鹭还是非常迅速转过头,身子微微向□□斜,脸上露出她曾经对着镜子练过无数次的、亲近又不谄媚的微笑,等待陆均衡的下文。
“那应该很了解娱乐圈了,”陆均衡的声音仍旧是一派平静,“不知道贵圈里的那些什么女演员半夜敲导演、监制房门的传闻是真是假?”
“……”童鹭一愣,饭桌上刚刚热络起来的气氛也瞬间凝滞,估计所有人都没想到,陆均衡高冷了整晚,开口聊起的话题居然这么的……八卦,还是在这样的场合,和这样一群人,这也太诡异了。
“开玩笑的,童小姐为难的话,可以不用回答。”陆均衡仿佛真的就是在开玩笑一般,嘴角微微上扬,顺便将手边的杯子举起,“为我不恰当的玩笑。”
“陆先生喝酒,童鹭呀,你怎么能喝饮料呢?”看到陆均衡举杯,童鹭下意识的拿起了手边服务员刚刚替她斟满的饮料杯,结果旁边却有人抓住了机会有点阴阳怪气的说,“你的酒量大家可都知道,来,我替你满上,你好好敬陆先生一杯。”
替她倒酒的是公司的一位经纪人吴航,一手捧红了新科影后许曼云,要说过去,他们也算有点点头的交情,不过去年许曼云爆红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童鹭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今天这样的场合,吴航竟然毫不忌讳。
酒杯斟满刚好二两半,眼角余光里,傅轶钧眉头蹙起,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童鹭心底一晒,举杯与陆均衡的轻轻一碰,“我敬陆先生,我干了,您随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白酒辛辣,从喉到胃,留下一道“火线”,灼得五脏六腑都是一抽,偏偏吴航叫好之余还说什么“好事成双”,又迅速的给童鹭倒满了一杯,屁好事成双,童鹭心里暗骂,自己一杯酒下肚,人家陆均衡的酒杯却连唇都不沾,也难怪,人家连傅轶钧的账都不买,自己算哪根葱哪头蒜?原想不理会吴航,偏偏陆均衡却将举杯的手朝她的方向晃了晃,居然说了句“有道理”,屁有道理,童鹭愤懑想着,又喝了一杯。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今天的几道菜,傅轶钧选的这款酒度数颇高,哪怕童鹭素有酒量,半斤白酒这么急的灌下去,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抽痛,眼前也有些发花,所以她不清楚是不是错觉,就在喝第二杯酒的时候,陆均衡明明嘴角挂笑,为什么眼里却有肃杀的光芒闪过,偏偏她仗着胆子再看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除了自己之外,又别无他物。
“我也想敬陆先生一杯。”在陆均衡眼中看不出其他,可这样彼此凝视的感觉好奇怪,就在童鹭努力想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避开他忽然凝在她脸上的视线时,整晚一直沉默的陈婷婷终于做了件让她觉得满意的事情,那就是楚楚动人的举起酒杯,成功的将陆均衡的视线吸引开来。
借这个机会,童鹭悄悄起身,步履匆匆的冲进洗手间。
已经是“酒”经沙场,胃里再难受,到底也吐不出分毫,倒是在洗手池前弯腰时间太久了,猛一抬头,明亮的灯光下,童鹭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红红的血丝和有些脱了妆、因为沾了些眼影、睫毛膏而显得有些乌青的下眼睑一愣。
“怎么把自己弄得跟熊猫一样?”耳边,有什么人在低声笑着,童鹭一边机械的用手指擦着,一边恍惚想起来,可不就是盛云翔的声音,她第一次化妆,正是为了他,十八九岁的年纪,想着女为悦己者容的老话,借来了寝室同学各式各样的化妆品。那个时候,她不懂化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盛云翔在看到她的时候觉得眼前一亮,想着电视剧里的女明星都是怎么厚重怎么来,就把深蓝色的眼影重重的涂了一层,偏偏她是油性皮肤内双的眼皮,那天又热,等到见到盛云翔的时候,眼影脱得七零八落。盛云翔忍笑忍得艰难,倒是后来看她又羞又急几乎哭了,才着急的哄她,赌咒发誓的说熊猫是国宝,他最喜欢不过。
她喜欢看他有点着急的样子,因为像他那样处处出色的男孩子,难得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她也喜欢看那时他的眼睛,满满的全是她,全部是她。
胃里骤然而起的刺痛让童鹭瞬间回过神来,洗手间的雪亮灯光下,她苍白着脸呆呆站在镜前,身边却哪有盛云翔?
苦笑好像是她每每想到他是,惟一能做的事,只是苦笑过后,空荡荡的洗手间就和她空荡荡的心一样,让人不舒服到一刻再不能停留。酒意有些上头,她往回走的步履就因为匆忙而略显蹒跚,然后在转角处迎头撞上了人。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淡淡的男士古龙水的味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扑面而来,这个味道今天晚上一直萦绕在她的鼻端,她诧异的飞快抬头,视线再度直直的撞进那双黑如点墨的眼中。

第二章对错(二)

酒席散去已经是午夜,陆均衡的手留在她手臂上的疼痛和灼热感似乎还在,脑海中也不停的回放那一瞬间的画面,童鹭疑惑,如果傅轶钧没有正好出来,陆均衡是会大力的推开她还是……拥抱她。这么想又觉得自己自恋之极,好在代驾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她家楼下。
“还好吗?”送她的一如既往是傅轶钧,今晚他也喝了些酒,这会微微闭眼靠在座位上,车停的瞬间才如梦初醒般问了一句。
“这点酒不算什么。”胃痛极了,童鹭只觉得身上的骨架好像都散了,可是说话的语气居然还能很轻松,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佩服自己,“我回家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对不起!”下车,道别,车门将关的瞬间,傅轶钧却突兀说了这么一句。
对不起什么呢?童鹭有些不解的转身,可手已经快于大脑将门关上,代驾司机自然不会理会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几乎是车门关上的瞬间,已经起车离开。
回到家童鹭才发现,手机调了静音,有好几条未接来电,有孙娟娟的,有小米的,有两条带着老家区位号的固定电话,最后面居然是傅轶钧的。
孙娟娟很直截了当,问能不能参加《宫倾》的试镜。
“正准备明天,哦,今天天亮后再和你说,本来你刚刚签约就闹出这样的□□,雪藏你一段时间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我觉得这部戏确实难得,还是帮你争取了一下,但能不能成还得看你自己的表现,你后天中午去试镜吧。”童鹭躺在床上,放松身体,“具体时间地点确定了会发给你,今天你好好在家准备,哪儿都不要去。”
小米的电话是报平安的,尽管云悦然家小区外面仍旧有娱乐记者在坚持等待,不过人数已经比白天少了很多,云悦然回家之后只喝了半瓶红酒就睡觉了,目前一切正常。
至于傅轶钧,童鹭的手指在手机的触屏上停留了好一会,到底还是颓然松手,任手机滑落在床上。刚刚分开几分钟,她忽然很不想知道,他这会打电话找她是想说些什么。
平躺并不能缓解疼痛,她到底还是支撑着起身去找药箱,结果扯开一袋胃药冲剂却没找到热水,童鹭干脆扯着袋底将药往嘴里一倒,再找口冷水漱下去了事,再然后没洗漱、没换衣服就睡下的结果就是一夜梦境缠绵,自从来到这里,童鹭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了,小城的午后,知了声阵阵。梦里她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只是一味的沿着窄窄的小路走着,身边不时人来来往往,面目是清一色的模糊,只有天是格外的蓝,这年头大都市里轻易见不到的那种纯净的蓝。
被固定电话单纯的叮铃声吵醒的瞬间,童鹭还有些迷茫,梦里家中灶台上水汽缭绕,正准备开饭,刚贴好的焦香的玉米饼子整整齐齐的码在盘子里,她拿着大碗正哑巴吧的等着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好去夹那块肥嫩嫩的排骨,怎么转眼间一切都不见了?
揉了揉因为惊吓而砰砰急跳的心口,看看外面天不过微透曙光,这个时间,很少有人知道的固定电话,她有点想不出是谁,只能飞快的抓起电话,还没开口,浓浓的乡音已经将她环绕。
电话是二婶打来的,这几年老家会打电话来找她的大约也只有这位二婶了,每次内容大同小异,无外乎是做人要有良心,要懂得感恩,所以家里最近发生了什么样什么样的事情,要多少多少钱应急。
一般这个时候童鹭都是沉默不语,一任对方絮絮的说去,如今她确实不再是那个孤身北漂、吃了上顿下顿都无以为继的无助女孩了,何况二婶说得对,人不能没有良心,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如果钱真的能延续情感、抚平伤痛,换回时光,她是愿意付出的。
“你也别觉得二婶总是占你便宜,你是知道你家的情况的,你爸妈心里的弯转不过来,再困难也是不会和你开口的,可是没钱怎么行?还不是你二叔和我拿自己家攒的这点钱帮着填补,钱都填了那个窟窿,我们也有急用的时候,等方便就还你啊。”听童鹭终于问数目,二婶总是这样说,当然,一年一年,三万、五万,钱汇出去了,就石沉了大海一样,童鹭也习惯了。
于是擎着听筒,童鹭重又躺回床上,只等着二婶的长篇报恩论,结果,二婶的一句话就让她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什么,童颖要当明星?我不同意,她不好好念书,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有些烦躁的起身找着不知被甩到哪里去的拖鞋,童鹭说,“你和二叔怎么也不劝劝她,这么不切实际的念头,最好想都不要想。什么?她已经坐车来我这里了?谁给她的路费,怎么事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挂断电话,童鹭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都要炸开了。
“你妹她就不是念书的料,咋也不可能考上大学,当明星早点出来赚钱有啥不好?以后也省得我们急用钱就要求你施舍不是?这些年借你的钱将来也能还点。再说,你不是当什么经纪人,不就是能帮别人当明星吗?你都能帮别人,咋就不能帮帮你自己的妹?”她反驳的声音刚传过去,电话就被奶奶抢了过去,然后听筒里传来中气十足且理直气壮的大嗓门。
“奶——明星要是那么好当的,满大街的人不都成明星了?”童鹭试图和奶奶解释,“即便想当明星,也得学过表演……”
“别跟我讲大道理,人得懂得感恩,懂得知恩图报,算了,长途挺贵的,反正你妹去找你了,我们就等着在电视里看她了,你看着办吧,她一会就该下火车了,你想着去接她。”奶奶却匆匆打断她,交代了一句,立刻挂断电话。

第二章对错(三)

火车站永远是一座城市最喧嚣的所在,形形□□的人脚步匆匆的走进、出来,奔向各自的目的地,童鹭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总觉得人在这里会很容易被带入这种环境中,从而不自觉的变得焦躁而且迷茫。
“二姐?”很清脆的呼唤,带着淡淡的乡音,将童鹭唤回到现实,当一趟火车的人流基本散尽、举着童颖名牌的手微微发抖的时候,出站口终于走出了一个高挑的女孩子,整齐的刘海随着女孩的步子微微起伏,记忆中圆圆的苹果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瘦出了尖尖的弧度,童鹭有些恍惚的看着她由远而近,那五官却与记忆中童鸥的脸渐渐重合,除了气质完全不像,十八岁的童颖,居然和那时候的童鸥像足了八成,看到这里,她到底忍不住苦笑出声。
……
“二姐,你就住在这里?”云悦然的风波自然不会马上平息,童鹭早晨出门前才发现手机整夜安静是因为耗光电自动关机了,好在一整夜网上翻来覆去重复的还是昨天的话题,她刚刚觉得松了口气,结果早晨八点一过,就忽然又爆出了新料,有人言之凿凿的在网上发帖子,讲述Y姓女星成名前后的种种,夸大的地方不是没有,可是却明显比昨天那些帖子的内容更具体详实。等在火车站的时候,童鹭接到公司同事的电话,又上网大概瞄了一眼,就觉得太阳穴那里,血管突突的用力向外鼓着,疼得人有些头晕眼花。报社、电台,网络,各路记者联系不上关了机的云悦然,自然就将矛头对准她,得感谢来电拦截功能,让她能顺利的开车把童颖载回家。
其实她对童颖的了解很少,年龄差摆在这里,从小就没怎么一起玩过,当然,她对童颖这次的第一印象也很糟糕,因为回来的路上,童颖问了很多问题,虽然感觉得出小姑娘在极力掩饰,可是这些年她阅人无数,一个人骨子里对金钱、对奢华生活的那种可怕的欲望,在她眼中简直无所遁形。当然,一个人有这样的欲望也还没到让人讨厌的程度,关键看你怎么驾驭,只是童颖显然被宠坏了,不仅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欲望,甚至连基本的礼貌都维持不住,所以进屋之后就直扑她的卧室,速度之快让她连拦一下都来不及,只能换了拖鞋匆匆跟过来。
“这么多衣服!”这瞬间,童颖已经一把拉开了她的衣柜,对着里面的衣服感叹起来,“怎么颜色都这么深,”伸手扒拉了一下,有些不太满意的说,“我妈还说我不用带什么换洗的衣服,到这儿来穿你的就行,可你这都是什么颜色呀,不是黑的就是灰的,我穿也太老气了吧。”
童鹭只觉得头更痛了,心里的不耐突然爆发,抢上一步“砰”的关上了柜门,微蹙着眉说,“你今天先住下,这边是客房,然后等我忙完再和二叔二婶说,你小小年纪不上学不行,最多在这儿玩几天,然后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一边说,一边把童颖拖出来,客房是她刚刚整理好的,原来也偶尔收留云悦然或是其他艺人,因而住人倒是不成问题。
“我今天很忙,你就暂时呆在这儿吧,我回头会给你买车票。”交代了一句,童鹭转身回房间换了件衣服,想来公司门口也少不了等候的记者,她对着镜子看看自己这两天因为总睡不好而有些憔悴的脸庞,到底淡淡的涂了层粉底,继而刷了点唇彩,才从梳妆台里找到一串钥匙准备出门。
结果才一开卧房的门,就看到童颖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她更加不耐,重重的锁上卧室门就往外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换鞋的时候,童颖在背后小声嘀咕了句“稀罕!”然后提高嗓门问。
“说不准。”童鹭回了一句,提包就走。
“那你不给我留点钱,中午我吃什么呀?”童颖越发不乐意了,她想到大城市来生活的想法早就有了,这次来之前,还特别查了吃喝玩乐外加购物的攻略,何况她妈早就说,这个二姐现在发达了,有很多钱,又欠着他们家天大的人情,让她有需要不用客气的,所以对于童鹭没有热情的接待她,甚至没有带她先去吃顿大餐,现在又准备丢下她就走的行为,她非常不满意。
“冰箱里什么都有,你自己看着热吧。”本想让童颖叫外卖或出去吃,但想到这个非常时期,她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操心放她出去可能发生的状况,童鹭临时还是改了主意,反正她的冰箱里各种速冻成品储备齐全,微波加热一下就能吃,想来童颖应付得来。
……
一路赶到公司,前台小姐说有记者在会议室等她,尽管早有准备,但童鹭不得不说,眼前这阵仗还是挺吓人的,将近百坪的屋子里,电台、电视台、报社的记者足有三五十人,长长的桌上话筒、录音笔什么的一字排开,在阳光下,那些器材金属的部分都在闪闪发亮。
“这是要干什么?发布会?怎么没人通知我?”童鹭很庆幸自己留了一手,没有贸贸然的直接走过去,而是隔着百叶窗悄悄看了看会议室的情形就赶紧退回去,绕路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些记者都是刚刚陆续到的,原本堵在公司门口,是宋小姐说,这样让人看到更不好,才请他们进来等您的。”组里负责宣传的豆豆看童鹭脸色不好,赶紧解释了一句。
宋小姐是公司的公关部长,艺人的危机公关本来也是她的工作之一,童鹭不好当着手下人的面说什么,心里却非常不满。在这偌大公司里,她有朋友自然也有对手,她只能说,与宋艾米相比,苏雨民至少目前看起来更光明磊落一点点。
这么多记者已经请进门,这么晾着或是保持沉默肯定已经不能解决问题,童鹭揉了揉眉心,让豆豆带着几个人准备热茶、咖啡和小点心先去招呼,自己拨了云悦然的私人号码,关机,小米的手机,也关机。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是按部就班的去法务部,把昨天拟了在微博里发出的声明重新和律师推敲了一遍,才在宋艾米的催促下,和公司相关负责人等,一并来到会议室。
把打印好的声明逐一发到记者手中,公关部的发言人才照读了两句,不想就被打断。
“昨天在微博里,童小姐已经言之凿凿的说关于云悦然小姐的这些都是不实的报道,但今天爆料人提供的证据明显更为确凿和有力,我们想请问童小姐,爆料人和你之间,到底谁在说谎?”
公关部的发言人表情有些尴尬,不知道该继续还是就此闭嘴,而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已经都汇集到童鹭的脸上,仿佛能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童鹭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很缓慢的打开了自己座位前的话筒,调试了一下才说,“每个人对一件事情都会有先入为主的习惯,所以,想来我说爆料人在说谎,在座各位信的也不会太多,那我只能说,时间会告诉我们,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童小姐一定是太极拳高手,但很凑巧,昨天我的同事拍到了一组画面,时间是深夜,您带着几个年轻女艺人和人饭局,如果我们没有认错,对方应该是最近一部即将开机的电视剧《宫倾》的投资方代表,”另一个记者又抛出了问题,“坊间一贯有传闻,童小姐深谙潜规则之道,不知道对此,您有什么说法呢?”
童鹭的手指在桌下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攥紧又放开,昨晚的饭局,去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凭她们平时是引不起狗仔队的过分关注的,加上吃饭地点也不是特别公共的大饭店、酒店,而是一家私房菜馆,这样都能被拍到?
“我不知道你怎么理解潜规则,如果我没记错,您说的这部戏,我们公司也有投资,也算是投资方,电视剧开机在即,大家碰个面,聊聊剧本,赶上饭点吃口饭,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吧?何况现场也不止我一个经纪人,怎么会是我带着女艺人与人饭局呢?要我说,不如您把拍到的照片还是画面现在就给大家都看看,看除了吃饭,我们还做了什么?”

第二章对错(四)

那家私房菜馆是傅轶钧的产业,自己的地方,包房内绝对没有摄像头,章家穆是什么人,童鹭更是再清楚不过,何况昨天还有幕后老板陆均衡在,吃完饭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狗仔再厉害,也不能面对面就指鹿为马,果然,提问的记者闭嘴了。
“大家都在这里,那太好了!”会议室里有短暂的沉默,童鹭却能够感觉到,大多数人对潜规则这样的敏感词汇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这种沉默不过是一种酝酿,也许一分钟,也许三五分钟,就会再度爆发。然而,傅轶钧却突然推门而入,身后还有云悦然的私人律师。“既然各位媒体朋友都在,就通报一下吧,刚刚我们公司的艺人云悦然小姐已经正式报警,警方将会追查这两天关于云小姐不实传闻的来源,能透露的是,目前已经锁定了几个IP地址,要知道侮辱罪、诽谤罪,这已经是刑事案件的范畴,相信警方很快会有确凿的调查结果。”
傅轶钧那双平时看起来有些妖娆到过分的桃花眼,想不到冷肃起来居然也有十足的杀气,这时候环视了会议室一周,才慢慢的说,“大家都是来自有公信力的大媒体记者,一定不会像那些网络水军一样,没有真凭实据就胡乱攻击人。童鹭是我们公司特别优秀的经纪人,她为艺人付出很多,但她本人并不是可供娱乐的公众人物,所以我也好,我们公司也好,都诚恳的希望大家能更多的关注我们的艺人,我们出品的剧集、电影,而不是我们这些常年陪衬光的影,谢谢大家。”
前倨而后恭,傅轶钧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神情过度得极为自然,说到最后一句,脸上已经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的秘书Aimee则将云悦然报警记录的影印件分发给所有记者。
……
“悦然报警了,你事先怎么没和我知会一声。”将记者送走,童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云悦然的手机仍旧关机,小米的倒是开机了,一接通,她忍不住质问了一句。
“决定报警是今天凌晨,是我让她别吓醒你的,”小米并没有出声,听筒里传来的是云悦然有些低沉暗哑的声音,“昨天我挺心灰意冷的,觉得自己早早晚晚都会等到这一天,大不了鱼死网破呗……可是喝了点酒,睡了一觉醒来又觉得不甘心,我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是我拿十年的青春,真刀真枪流血流汗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拼杀出来的,凭什么别人逼我放手我就放手?我不放手,是我的就是我的,谁要我也不给。”云悦然停了会,深深的吸气,调整了下语速和语气才说,“我估摸着想整我的人还会有后招,所以天没亮,我就去报警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其实公司今天的法务也出面了,律师信也发出了,你即便不报警,公司今天也会出面做这件事。”童鹭有一会没说话,叹了口气,想了想才说,“我没让你去报警,自己也没替你去报警,是想着事情还没发展到这一步,如果是公司出面,将来……万事总有回旋的余地。”
“我知道,我没怪你,”云悦然打断了童鹭的话,“公司不是只有我一个艺人,凡事都有更多的考量,我明白;你为我好,我也知道,但是童童,我是当事人,我处在舆论最漩涡的地方,我的心情和感受,公司也好,你也好,未必真的感同身受……这些年我这么拼,为的就是有一天,别人扇我一耳光的时候,我能毫不迟疑的打回去,忍,我不想忍了,真的,你能明白吗?”
“那下一步呢,你有万全的准备了?”童鹭心想,认识这么多年,一起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怎么没有感同身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云悦然之前的一番话,她的千言万语忽然都化为了一点点的涩与辛酸,再难出口,好在隔着电话,隔着几公里的距离,她不怕眼中的心痛被人看到,只能尽量平淡的问云悦然下一步的打算。
“这世上哪有什么是万全的,见招拆招吧。”云悦然说得很平静,童鹭甚至能想象出她这一刻的神态,冷静到冷漠,与最近这一两年中,她常常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自云悦然的身上感受到的相同,虽然只是瞬间,却让人觉得再难靠近。
“童姐,Boss请你过去一趟。”挂断电话,揉了揉已由隐痛转为抽痛的太阳穴,童鹭琢磨着该喝杯咖啡提提神,结果人还没动,Aimee已经敲敲门进来,传达了傅轶钧的“口旨”。
很难得,今天傅轶钧的办公室里没有云雾缭绕,他坐在办公桌后,翻看着手里的文件,见到童鹭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悦然报警这件事……”童鹭有些尴尬,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自己还是有必要和傅轶钧解释一下,结果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对方打断。
“云悦然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吧,她既然有自己的打算,自然会做她认为最正确的决定。”将文件合上,傅轶钧语气平静,“我找你来,主要还是想问问你,对新签的艺人有什么规划。”停了下才又说,“我想你也猜到了,我把他们几个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把工作的重点从云悦然一个人身上转移出来,这和前几年你主力带悦然,顺便带带公司其他艺人不一样,我这次希望,他们几个人,未来都是你关注的重点,都可以经你的手,被打造成和悦然一样的大明星。”
“我明白。”童鹭微微垂下眼帘,借此压下心底的一丝无奈,这几年云悦然越发如日中天,与公司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微妙,她努力在其中运作,可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反正也是,放眼整个演艺圈,又有几个明星能一辈子只在一家公司?特别是这几年,有能力的,谁不自己成立工作室当老板?她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到了最后云悦然和傅轶钧不得不掰的日子,让他们彼此别闹得太难看罢了。
“这些天我也观察了这几个新人,资质都不错,我目前最看好许萧阳,他是科班出身,好几个同班同学都在电视剧里担正了,其实论到外形、气质,我看还真不如他,主要是他家庭条件太好了,干什么都是一副大少爷不差钱的样子,干活就跟玩票似的,总这么浮在上头,不磨一磨,好苗子就长歪了,我觉得眼下也不急着给他太多机会,给了也是浪费,倒挺适合参加个类似《变形记》那样的真人秀的,让他吃点苦,顺带也用第三人的眼光自己看看自己日常生活里什么德行。不过一来暂时没有适合的机会,二来也是有点怕他表现得太差,将来想洗白就难了。”
“喂喂,他有那么糟糕吗?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仇富?”听了童鹭对许萧阳的评价,傅轶钧原本板着的脸这会也板不住了,“我还以为你会推荐他去公司的年度大戏呢,正想说,男一是不可能了,男二、男三,只要一句话随你挑。”
“少来,不上你的当。”童鹭回他的是个大大的白眼,又继续说,“牧俊岩身上有股子亦正亦邪的气质,时下小女生都挺喜欢的,长相也好,宜古宜今,遗憾的是缺磨练,不知道演技到底如何,何况现在胳膊腿都伤了,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等完全恢复,怎么也得半年一载的,我正在给他谈一个平面广告,估计过几天可能要去国外取景,先在公众面前混个眼熟吧,然后在找点男三、男四的小角色试试,如果演技实在不行,反正戏份不重,也能先靠脸顶着,要是演得好,现在圈子里正确这样充满阳刚气息的小鲜肉,倒是可以马上力捧。”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拖延症患者,我错了!

第二章对错(五)

“至于陈婷婷和孙娟娟,”童鹭轻轻揉了揉额角,“看了她们之前演的一些角色,可塑性还是有的,个人定位也算清晰,陈婷婷肯定得走几年邻家女孩的清纯路线,要说现在的青春偶像剧里,还是挺缺这个年纪又长得这么漂亮的年轻女孩的,不过市场份额有限,现在很多三十岁上下的一、二线女明星都霸着这个类型剧不放手,加上她们市场号召力又大,想把陈婷婷推出去,动作不能小了。至于孙娟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那样的新闻一出,她想仗着年轻走和陈婷婷一样的路子也行不通了,改走点小性感路线或许还行,不过她目标太明确,这样的女孩既好把握,也不好把握,她耐不下性子等待,也经不起时间磨练,至少眼下她所处的境遇让她不会甘心接受时间磨练,如果你要是看好她,想留她在公司多呆几年,现在就要给她机会了,还得是相对好点的机会。”
“比如呢?”傅轶钧露出微微沉思的神态。
“公司大制作的女四五六号,各种广告、代言,”童鹭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我也很看好让她去拍一期男性时尚杂志。”
“不错的主意,谈了吗?”傅轶钧点头。
“别提了,这几年上档次的男性时尚杂志对模特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非红不用,非一线不用,要求多了,我才一联系他们主编,人就直接告诉我,如果是悦然,什么条件都好商量,新人他们暂时还不需要。”童鹭摇摇头,“所以只能先让她从电视剧开始了,美艳奸妃这类的角色就很适合她,明天会安排她去试镜。”
“别的我都没意见,许萧阳还是得再考虑,出身好放在他身上也不全是坏事,偶像剧里大家不都喜欢坏脾气的富家公子吗?他身上天生就有这种贵公子的气息,好好发挥一下,先从偶像做起吧,至于脾气秉性,在这个圈子里,多摔几个跟头,自然就知道收敛了。”傅轶钧拍板道,“章家穆那个戏,也推他去,角色那么多,肯定有合适的。”
大boss既然一锤定音,童鹭也就没有反驳,虽然对许萧阳来说,这样的机会就是一把双刃剑,可就像傅轶钧说的,大不了多摔几个跟头,谁也不是天生就习惯夹着尾巴做人的,吃亏的次数多了,自然人就收敛了。
……
又在公司处理了一堆杂七杂八琐碎的合约,童鹭才发现外面日头已经偏西,傅轶钧让人送来的午饭早就放凉了,她泡了点热水草草的吃了两口,才猛然想起如今她已经不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的人了,家里还有个小祖宗在等待打发。
匆匆忙忙的回家,刚一开门,她几乎有走错房间的感觉,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打开着,童颖盘腿坐在沙发上,泡面盒、香肠皮、水果皮胡乱的扔在茶几上,她再往前走两步,心脏剧烈收缩起来,一本几年前的商业杂志也摊开在茶几上,童颖制造的所有垃圾都仍在杂志上面。
“你想露宿街头吗?”她要努力吸气,才能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说完这句简单的话。
“谁让你一走就是一整天。”童颖撇撇嘴,抱怨了一句,就发现童鹭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直直落在杂志摊开的页面上,立时跳起来说,“大伯和伯母肯定不知道,你还偷偷留着写那个人渣的杂志,还保存得这么好,你简直是疯了,他把大姐害得多惨。”
“你给我闭嘴!”童鹭不等她说完,就吼了出来,觉得这一天,整个人的忍耐都已经到了极限,忽然想起云悦然白天的话,她说,她为的就是有一天,别人扇她一耳光的时候,她能毫不迟疑的打回去,这真是这一刻,她的心声,可她偏偏不能这样做,手指动了又动,最后把怒火都撒在垃圾上,将杂志上的东西统统重重扔进垃圾桶,才转头说,“我不管你为什么来,但我得提醒你,你现在站的是我的地方,要想站在这里,就得守我的规矩。”
“你凶什么凶,十几岁就有胆子抢自己亲姐姐的男朋友,现在倒怕人说了?”童颖被惯坏了,自己觉得有理的事情自然寸步不让,“你的地方又怎么样?我妈说了,你欠我们家的多了,你的就是我的,我不用跟你客气。想撵我走怎么的?我告诉你,我不走,我来了就没打算走!”说完,看见童鹭看她的眼光不善,才有点后怕,撂下一句“我就不走!”转身奔回客房,咣当一声自里面反锁了。
道理是讲给能听懂道理的人听的,这个真理,在这些年与二叔二婶一家无数次打交道的过程中,童鹭已经理解得再深刻不过,所以她拨通老家的电话,尝试着说服二婶让童颖回去,并强调她愿意拿钱送童颖读书的提议被毫不客气的驳回时,居然已经不那么生气和无奈了。童颖不愿意走,她也不可能真的将她扫地出门;二婶一家人只看到了娱乐新闻里哪个明星又天价代言什么产品,却不知道这一行光鲜外表下,别人看不到的起步时的艰辛,这也好,她也不介意让童颖深刻感受一回。
许是这几天困扰她的事情,眼下都暂时有了解决的方案,童鹭躺在床上,居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一夜无梦。到了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她郑重的问童颖是不是真的想当明星,不怕吃苦?得到肯定答复后,就很干脆的开车载着童颖去了公司一部正在拍摄的民国剧的现场。
早秋,其实天气好的时候,白天外面还是很热,不过影棚里拍的却是冬天的戏,童鹭觉得自己的运气果然没糟糕到极点,路上,她早就叮嘱过童颖,没有经验的演员都是从龙套开始的,让她先在这个片场呆着,“需要群众演员的时候,我会拜托他们优先给你机会。”
大约是没想到上电视居然这么容易,童颖从进了片场开始,就两眼亮晶晶的盯着拍摄现场,甚至没注意童鹭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欸——你们几个,过来!”旁观了一场不知道是不是男女主角的青年男女的吻戏,童颖心情又激动,又觉得羞涩,正想着一会要是导演也安排她演这样的画面怎么办,这么多人盯着看也太不好意了的时候,就被人重重的扒拉了一下,“叫你呢,快点过来化妆。”
“这么快……”童颖吃惊,但还是乖乖的跟着叫她的人以及几个年龄不等的男男女女进入了一间狭窄的服装间,然后对着一堆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厚重棉衣傻了眼。
“想不想演,不想赶紧出去,有多少人等着呢。”其他人都熟练的拎了衣服往身上套,只有童颖不知所措,民国戏,不是该穿上美美的旗袍和高跟鞋吗?这些土掉渣的棉袄是什么情况?结果不容她发呆,带他们进来的年轻男人已经不耐烦的吆喝起来,还特不满的说,“这谁安排的群演,傻吧?”
最后,童颖是噙着眼泪换的衣服,那衣服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一股子酸臭和发霉的味道,熏得她直想吐,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化妆师进来了,也不知道在她脸上涂了什么,总之几分钟后,当她看到化妆镜中的自己时,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第三章轮转(一)

一场戏拍完,被棉衣捂得汗流浃背,童颖才发现,原来美美的衣服只能穿在主要演员的身上,而群众演员就是为了陪衬主要演员的,她不需要美,只需要土。而且拍电视剧也不像想象中的浪漫,今天她的戏份看起来特别简单,逃难的场面,她和好些人一起抱着包袱乱跑,感觉傻子都能演的戏,结果刚跑两步就被人从侧面撞了一下,跌倒的时候还被人踢了一脚,两下都很疼,可她还来不及揉一下,导演已经大声喊“卡!”然后指着她喝道,“你——坐哪儿发什么呆,没看见小鬼子打进来了,摔完赶紧起来跑!”于是重拍,可再拍却没人撞她了,她不知所措的跑着,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这次又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如是,每次都是她出情况,等到导演满意了,童颖才发现她已经精疲力竭,再没有旁观下一场戏的心情了。
与此同时,童鹭的心情倒是不错,云悦然报警之后,媒体和公众对这件事的关注度明显下降,虽然微博热搜上仍旧能找到相关话题,但好在,娱乐头条让给了刚刚被拍到疑似与同剧组男星宾馆密会三十几小时的青春偶像宋婉如。这玉女变欲女,还是别家的艺人,童鹭不用想都知道有公司和经纪人头痛的,特别是之前听说宋婉如要接演一部根据网络热门小说改编的校园青春偶像剧,童鹭琢磨着,之前因为有宋婉如,她对这剧根本没多想,如今看来,倒是挺符合她给陈婷婷做的定位的,虽然陈婷婷名气太小,演技也太生涩,但要演个女二号,好像也不是没机会。
这么想着,她转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正紧张等待试镜的陈婷婷,以及淡定的玩着手机的孙娟娟,觉得她们都很幸运,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得到了这么多、这么好的机会。
……
章家穆监制的大型古装剧《宫倾》在几天后自微博上晒出了首批定妆照,陈婷婷和孙娟娟的古装造型都不错,虽然演出的角色戏份不多,但定妆照美美的,还是为两个人快速吸纳了一批看脸而来的粉丝。许萧阳作为冷漠又深情的男三号,剧照则是在隔了几天之后才出现在娱乐新闻中的,许是这两年,国内年轻一代小生中少有这么阳刚冷峻气息十足的帅哥,剧照出炉几个钟头,许萧阳的名字就上了热搜,还有人晒出了他读书和排演话剧的一些旧照,点击率和转载率惊人的高。就连刚刚和牧俊岩签了广告片的那家服装公司,也通过广告代理联系了童鹭,希望下一季的服装,同时再请许萧阳代言。
《宫倾》正式开机要等差不多两三个月,许萧阳这个时间段除了要提前进组学习一些宫廷剧礼仪之外,确实是有空档期,出国摆几个pose不仅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还有未来一段时间出席活动的服装赞助,虽然人家大少爷对这些都不看重,但童鹭觉得不错,知会了他一声之后,就带着他和法务与服装公司老板见面签约。
“我发现你这人特别喜欢捆绑销售、强制消费。”合同签完,许大少爷一脸冷漠(不爽)的上了童鹭的车,车门摔得声响震天。
“老话怎么说来着,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想不和同门师兄弟姐妹捆绑促销,你就好好拍戏,等你成了公司一哥,我保证,你想干什么都是独一份。”童鹭双眼盯着前方道路,“还有,下次坐我的车,麻烦轻关车门,我这车破,经不起您大少爷□□。”
“一哥又能怎么样,云悦然还公司一姐呢,绯闻一出,也没见公司为她怎么样。”许萧阳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把墨镜往鼻梁上一卡,耳机一塞,谈话到此结束的姿态十足。
他闭上眼睛听歌,自然没看到童鹭的手指忽然用力的握紧方向盘。自从那天的事情之后,童鹭看过几次云悦然的行程,电影宣传期,她几乎一直跟着剧组去各地做见面会,算起来,两个人也有将近半个月没见了,电话虽然打了几通,也不过是交代通告,说声行程,再无其他,两个人认识、共事这么多年,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童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将许萧阳送回家,又去公司处理了些琐事,童鹭回到家,看到的就是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娱乐新闻的童颖,当了几天群众演员,当拿到两百元工资的时候,童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身热痱子,脸上还因为劣质化妆品过了敏的代价,居然不如平时在家爸妈给的零用钱,她一心认定是童鹭整她,在大闹一场后,再不肯去了。
娱乐新闻也是童鹭每天很关注的节目,哪怕童颖看见她一顿“哼、哼”,她也懒得理会,只倒了杯水,就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云悦然出现在这档新闻的中间时段,和每次她出场一样,周围镁光灯闪个不停,背景是某知名慈善晚宴,不同的是她身边的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童鹭总会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身影,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虽然镜头扫到的只是他的侧脸,但那漆黑明亮的眼,挺直的鼻梁、抿着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颌,她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描摹出来。
而她描摹不出的,是云悦然凝视他的目光,她也描绘不出来,网上随后断断续续上传的许多图片里,那几张他看着云悦然微微露出的笑容。
当童鹭打包和许萧阳、牧俊岩一起出国取景拍摄广告硬照的时候,云悦然已经再度登顶各大娱乐网站的头条,不过内容变成了《娱乐圈再度上演灰姑娘传奇》、《云悦然与盛世总裁频频私会》……诸如此类的。
童鹭的电话这几天也有被打爆的趋势,问的自然都是云悦然与盛云翔到底是什么关系,“艺人的私生活与工作无关,公司也不好代为回应。”她一概如此回复,却连给云悦然打个电话求证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匆匆选择出国。
其实到国外工作,童鹭觉得往往比在国内工作省心,为了最短时间最好完成,代理公司也好,客户也好,都会尽可能的做最完善的准备,翻译、车辆、行程、食宿全不用管,她所要做的,也就是看看最后合同执行的情况是否如最初约定的一样。所以,当飞机在法国机场降落,取行李的时候,她的皮箱被发现摔掉一角,皮箱内还洒出了大量不明的白色粉末时,她整个人都有点懵掉了。
不知道是谁报的警,童鹭拿着电话还没拨通法国方面地接人员的电话,人已经被警察从背后扑倒,死死按在了地上。
全然的猝不及防,因为手被扭到身后,那一下她几乎是脸颊着地,“你们干什么?”晕晕乎乎中,她试图挣扎,却很快被顶过来的乌黑的枪管镇住。
“你们要带她去哪儿,凭什么抓她?”牧俊岩反应过来时,童鹭已经被两个机场的警察架起来拖着走,外国大片里才看到的场面,他一时都忘了自己说什么,对方根本听不懂。
不过,他的阻拦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就是又有警察奔过来,这次是朝着他。

第三章轮转(二)

“ohmygod!”牧俊岩乖乖且迅速的将双手举过头顶,冲着许萧阳喊,“我去,许大少,你英文行不行,快和他们解释下,咱们是好人!”
“傻了吧你,这是法国,英文行有屁用!”许萧阳蹙起眉,刚刚他就发现,同机的很多中国旅客都还没有离开,只是也没有要过来帮忙他们的意思,都在不远不近的旁观着,当然,也有不少人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他们了,一直拿着手机在拍照。
“谁会法语,能帮忙翻一下,我们不是坏人!”牧俊岩也被扯走,他腿上的伤还没痊愈,步履不免有些蹒跚,一边走,还不忘大声求助。
人群中,有个年轻女孩往出迈了一步,似乎想要帮忙,却被同行的人拦住了,“看见那些白色粉末没?没准是毒品,你不要命了?”同行的人警告,女孩有些无奈,只能歉意的看着牧俊岩和许萧阳也被警察带走。
“我们是艺人,来取景拍照的,你还要我说多少遍?那些白色粉末,鬼知道那是什么!”三个人被分别关在不同的小屋子里,先是法国警察叽里咕噜的发问,没人能听懂,后来找来了临时的翻译,可不知道是翻译的中文程度有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无论童鹭怎么说,怎么要求他们联系客户的法方代表,或是联系律师,对方都不予理会。
摔在地上,鼻子磕坏窜出的血渐渐干涸,紧巴巴的凝固在嘴上、下颌上,一股铁锈般的味道扑鼻,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给她一口水喝,却有人反复的问她同样的问题,还用明亮的灯光一刻不停的照着她,童鹭觉得自己的嗓子已经要冒烟了,两耳充斥的一个发音都听不懂的异国语言让她头晕目眩,如果不是被手铐拷在椅子上,估计这会她已经坐不稳了。
在其后很多年里,童鹭在紧张、痛苦或是害怕的时候都会剧烈头痛,看过很多医生也没有找出明确的病因,最后被归结为一种无助与恐慌情绪共同造成的神经性疼痛,和很多神经上的问题一样,除了病发的时候依靠止痛类药物缓解之外,再无有效的治疗方法。
在法国机场,童鹭就毫无预兆的第一次病发了,在反复解释、要求,所谓的翻译一脸麻木而警察极度不耐的时候,忽然出现的头痛加上剧烈的眩晕,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而在昏倒之前,小小审讯室的大门正好被人打开。
……
温暖的阳光均匀的落在脸上、身上的感觉,暖到让人身心放松,童鹭无意识的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猛的惊醒。
不再是黑漆漆只有一盏灯的小黑屋,她睡着的房间宽敞明亮,美好的阳光正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身上,记忆潮水般的涌回脑海中,她猛然想起之前许萧阳和牧俊岩也被警察带走了,不知道怎么样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她疑惑的起身,脑袋还是有点晕,但站起来几秒钟也就适应了。等到推门出去,才发现自己似乎在一栋不太大的别墅建筑里,她所处的这一层安安静静,倒是楼下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又不是来度假的,这么呆到什么时候?”同样光线明亮的客厅里,与牧俊岩各占据一组沙发,许萧阳翘着二郎腿,随手把全然看不懂的法文报纸一扔,语气中十足的不耐烦。
“呆着有什么不好,你可以当自己在度假。”牧俊岩捧着杯牛奶,咂了一口一抬眼忽然看到童鹭,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惊叹道,“经纪人大人,您老人家可醒了。”
“这是哪儿?”忽略许萧阳眼里飞出的刀子,童鹭问,“我们怎么从机场出来的?”
“我们是走出来的,你昏了,是被担架抬出来的呗。”牧俊岩嘿嘿一笑,“你当时是不知道,你的样子有多惨,完全一副被拷打了的形象,害得许……害得我们差点找那几个警察拼命。不过你也够了,法国现在的天气,你行李里带什么不好,偏偏带点痱子粉,还不好好收着,撒出来让人当□□,害大家平白无故的让人扣了好几个钟头,这得吓死多少健康的细胞。”
“痱子粉?”童鹭一愣,她从来就没有用痱子粉的习惯,行李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法国警察效率那么高,几个钟头就查出了那是痱子粉?”她心里疑惑,一方面想不通痱子粉怎么会进了自己的行李箱,一方面更想不通,他们怎么这么轻易的过了关。
“当然没那么快,不过是你已经睡了两天多而已。”牧俊岩说,“还好陆先生人也在法国,第一时间带着好几位律师和翻译去保释了咱们,还帮着找出了你包里剩下的痱子粉袋子,不然等他们一项一项比对可能的东西,再做血检、尿检什么的,咱们还且得被扣一阵子。”
“陆先生?哪个陆先生?”童鹭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她在法国认识什么陆先生,这里,她顶多认识几个法国演员和他们的经纪人,还是陪云悦然来参加电影节之类的活动认识的,彼此联系有限,怎么会冒出个陆先生第一时间救下他们?
“你够了,睡两天都睡傻了?”这次是许萧阳不耐烦的插了进来,“你给我们接的广告,都不知道客户的大老板姓什么?我们跟你还有没有保障,是不是哪天一不注意,就得被你错卖掉?”
姓陆,大老板,许萧阳这么一提示,童鹭立刻想到了前些天那个饭局上见到的陆均衡,他应该是她唯一认识的陆先生了,只是他们这次广告的客户是一家总部在法国的时尚高端男装公司,怎么大老板居然会是陆均衡呢?

第三章轮转(三)

许萧阳根本不肯再搭理她,倒是牧俊岩给了她一个“我这经纪人总算没笨到家”的眼神。
陆均衡吗?童鹭觉得自己睡得太久已经木木的脑袋终于因为这个讯息而开始运转了,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牧俊岩和许萧阳这次代言的居然是他公司的男装?关键是,他那么高冷让人无法捉摸的男人,居然会在异国他乡帮助她?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沙发上两个七拧八歪的男人,脸色顿时不好。
“跟你们说过吧,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不是在公众场合,你们赶紧坐直了!”她走回两步,特意看看牧俊岩,本来因为前几天养伤吃的多又不动,脸上已经有肉了,怎么她睡了一大觉,感觉这脸又圆了几分呢?“你怎么又胖了,还吃,照照你的脸,现在还能上镜吗?”
“我去,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脸?我看你还是傻点可爱!”牧俊岩哀嚎一声,坐直后下意识的摸摸脸,手感估计变化不大,又一瘸一拐的挪进洗手间照镜子去了,照了半天才喊,“童大姐你什么眼神,你才胖了呢,你全家都胖了!”
童鹭懒得理他,目光转向许萧阳,后者仍旧保持姿势不变,眼神有点挑衅的看过来,“看你的简历,写着你英语过了四级的,真是自己考过去的?”
许萧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童鹭说的是机场的事情,好吧,他的英语怎么过的四级他自己也不知道,可……这他妈的关童鹭屁事,以前他出国来玩,也是有翻译陪同的好不好?他根本就听不懂,自然也没留意过法国佬会说英语好不好?
只不过童鹭同样没时间理他,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第一时间自然是找电话,然后与法国这边接待人员联系,许萧阳这边行程还是比较紧的,拍摄眼看是延期了,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损失,特别是如果法国这边已经定了影棚和摄影师的话,延期损失还不知道要如何承担呢。再者,她也需要透过这边的接待人员打听一下,陆均衡目前人在哪里,最好能安排她去当面致谢。
“拍摄明天正式开始,看了天气预报,会先棚内后外景,为了方便人少的时候取景,明天拍摄结束,会安排你们住到街拍场地附近的宾馆,”接待人员说话语速飞快,迅速报了一下拍照的行程安排,这也和国内不太一样,国内可能这样的几组照片,加班加点一天都能完成,但国外,连司机来接人都要安排在工作时间里,一切好像突然被放了慢动作,记下几个时间点之后,童鹭忽然发现,这次行程好像有很多闲暇时间。
“陆先生在法国应该还有会议要参加,不过拍摄过程中可能会去探班,具体时间我就不知道了。”等童鹭探问陆均衡的行踪,接待人员说的也很是爽快。
正式拍摄的时间来得迅速,到了影棚,看了拍摄用的衣服,与摄影师沟通完毕,许萧阳和牧俊岩就“粉墨登场”了,两个小伙子一个阳光帅气,一个俊朗冷漠,外形条件自然是好的,只是一开始对着一屋子助理、翻译、化妆师和摄影师等等的,摆pose明显尴尬,摄影师换了几个角度拍完看看片子,连连摇头,叫了翻译过去连说带比划,让他们放松放松再放松,牧俊岩好一些,很快就找到了感觉,可是许萧阳的身体乃至表情,却怎么摆怎么僵硬。
“许大少,您老人家这什么情况?”最后童鹭看不下去了,趁着摄影师一边看片一边摇头和翻译说什么的功夫蹬蹬蹬的跑过去,“还没让你和小牧一样对着镜头笑成一朵花呢,你怎么表情就和便秘一样?”
“噗——”一边喝水的牧俊岩一口水就喷了出去,正想大吼,你丫才笑成一朵花呢……结果许萧阳这次倒是抢先发了话,“被你像看犯人一样盯得死死的,谁能自在起来?”
“我看你的目光有那么凶狠吗?”童鹭觉得许萧阳绝对强词夺理,但后者一脸指控的神情又太真诚了,“那你想怎么样?”
“你出去,随便喝个咖啡还是睡个觉都行,别在我们眼前晃悠,提醒我们是一群包身工的事实。”许萧阳把手往门口指了指。
“你确定我出去你就能拍好?”童鹭觉得许大少为人果然难伺候,她怕摄影师把他们拍得不够美丽动人,特意全程监场,结果还被嫌弃了,什么世道。
“肯定。”许萧阳点头。
“你说的,还出状况回头算总账。”童鹭点头,她其实真不喜欢影棚这样地方,光线太暗,特别是呆在光源之外,总让她想起当年租住的地下室,气都有点透不过来,这大晴天,门口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诶,你让她走她就真走了,她怎么不问问我的需求?”看着童鹭转身飞快的离开,躺枪装死半天的牧俊岩用肩膀撞了撞许萧阳,“什么情况呀?好像她也是我的经纪人,我还没提我的要求呢,我要求她继续监场。”
“有病吧?”许萧阳撂下三个字走开两步。
“你有药呀?”牧俊岩追上去问,然后,没有然后,因为摄影师回来了。
后面的拍摄居然真的顺利了很多,童鹭开始还偷偷进去了两次,都是悄悄打开门缝张望,到了拍摄的第二天,她已经可以隔着一道门听摄影师不时发出的“verygood”的赞叹声了,顿时喜悦又忧伤,喜悦的是,以后许萧阳工作看来不需要她经常随行,给他安排个助力应该就能很好的搞定,忧伤的是,作为经纪人,培养艺人就像养个孩子,明明还没长大就不要妈妈陪伴了,这一刻真的很失落。
“你在干什么?”等着别人拍照,童鹭觉得无聊,可在法国语言不通,这次飞机一落地又受了惊吓,她也没心情四处走,只能坐在影棚——一栋别墅外的台阶上,无聊的用捡来的小树棍写写画画。
问话的人声音是悦耳的男中音,童鹭后知后觉的抬头看时,目光骤然对上了来人。
他有一双很黑的眼睛,看她的时候就与上次一样,平静无波。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对前面进行了修改,吸取大家提的男主出场太晚的意见,来,亲们帮我看看,这回怎么样……

第三章轮转(四)

“陆先生!”童鹭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扔掉手里的小树棍,单手撑了下台阶想站起来。只是别墅前的台阶并不宽绰,陆均衡站得极近且没有闪避的打算,于是乎,她的身子还没站直,鼻尖已经擦上了他的西裤,一股淡淡的烟草与古龙水的味道骤然灌了进来,惊得她连忙向后躲闪。只是弓着身子脚步一动,本来就没稳的重心偏得就更离谱了,那一瞬间她都能感觉到巨大的地心引力了,不巧的是身体的本能实在是快过大脑,所以等回过神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猛牢牢的抱住了眼前惟一的支撑。
“我能理解为,这是童小姐表达感激的方式?”四下里忽然一片寂静,只有风不时轻轻吹过,童鹭尴尬得要命,正不知道自己是马上松手,自由落体一般的摔下去合适,还是继续抱住眼前的大腿,来维持身体的平衡的时候,陆均衡开口了,语气倒是不似方才的平淡,倒是略带了一些……戏谑?
“噗……”周围有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童鹭只觉得两颊火烧火燎的,正自暴自弃的想要放手时,陆均衡却已经更快的微微俯下身,单手握住她的胳膊,轻轻松松的将她拉了起来,等她站稳后才说,“这个方式我可以接受,但麻烦童小姐下次换个……嗯,相对私密点的地方。”
“呵呵……”童鹭听见有人用外语说了两句什么,周围的笑声更大,这才注意到陆均衡并不是自己来的,他的随行人员简直是浩浩荡荡,不仅有中国人,还有好些金发碧眼的老外,这些笑声基本都是老外们发出的,在陆均衡进入别墅后,甚至还有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男人跑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让翻译和她说,这么大胆又漂亮的姑娘他喜欢,问她有没有兴趣OneNightStand,他的技术绝对不比陆先生差。翻译是个干练的年轻女人,童鹭都有点佩服她,是怎么面不红耳不赤的来回翻译这些话的。
好在欧洲人开放归开放,倒不过分纠缠,看童鹭摇头,男人耸耸肩表示遗憾也就走开了,倒是童鹭,在外面深吸了几口气,等脸上的温度降下来,才赶紧跟进拍摄现场。
大老板探班的流程千篇一律,随意看看之前拍的照片,对摄影师的工作表示了满意,倒是和在场的几位设计师交流了一会,全程外语,童鹭是鸭子听雷,只能从那几位牛得不得了的设计师的表情变化上推测,看来对明年秋冬的流行趋势,陆均衡是很有见解的。
前后十来分钟,陆均衡的探班行程如来时一样,一阵风般的离去了,拍摄现场秩序恢复,棚内的片子已经拍摄完毕,剩下的就是街拍了,大家都忙着整理手头的东西准备转场,许萧阳和牧俊岩还没有配备助理,随身的背包呀、替换的衣物呀也有不少,许萧阳转头毫不客气的就全塞在了童鹭怀里。
“这样好吗?她会不会发飙呀?”童鹭心里还在琢磨陆均衡,再次见面,他给她的感觉依旧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状若偶然的身体接触,若有若无的暧昧试探,这些是不是只是她太久没谈过恋爱,所以过分敏感想得太多了?一定是她想得太多了吧?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剧烈的辩论着,结果,倒没留神手里骤然加重的负担,直到听见牧俊岩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要不这些东西你拿着?”许萧阳大步走出别墅。
“我去,我还伤着呢,你的同情心呢?”牧俊岩脚步踉跄,但走得不慢,几步也消失在大门处。
两个混蛋……剩下童鹭,除了咬牙在心里怒骂一句之外,别无选择的提着两个大包挪出去,上车的时候还被许萧阳抱怨了句,“动作比龟还慢,都等你呢。”
“我记得《宫倾》里面,你好像有好几场打戏。”童鹭系上安全带,不紧不慢的说,“这边拍摄还有两天结束,回去我会安排一位武术指导,在你进组之前,先接受点培训吧,省着你NG太多或者不小心被人打残了。”
“……”许萧阳。
“我去……”牧俊岩同情的看了看许萧阳,嘀咕道,“和你说过吧,宁得罪小人,别得罪女人。”
“还有你,我看你伤得也没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回去就开始跟公司的形体教练去做塑身运动,跑步你暂时不行,瑜伽应该没问题。”
“……”牧俊岩。
街拍比在棚内拍摄要有趣很多,拍摄的几处地点不仅风景如画,而且画面设计上也有了故事情节——有了打扮清凉入时的女模特的加入。
牧俊岩先拍,有了这两天的经验,他很放得开,轻搂女伴的细腰也好,贴面亲吻也好,眼神那叫一个电力十足,受伤情所限,有些动作虽然他做不了,但能完成的绝对潇洒而魅惑,童鹭看了都忍不住点头,承认傅轶钧的眼光确实是好,签的新人自身条件真是没话说。
“擦擦你的口水。”她坐在长凳上看不远处的牧俊岩摆pose,冷不防有人坐在了她身边,还撂下这么一句话。
能这么说她的,除了许萧阳真是再找不出其他人,童鹭傍晚收工回到房间,在床上躺着想起这一段,还是觉得不对劲,许萧阳这小子和她说话,简直句句有刺,开始她还以为这不过是人家大少爷的说话习惯,但现在看来不像,他们之间也是有合约的,未来不出太大意外,至少还有五、七八年合作时间,总这么交流,太影响情绪了。这么想想,她翻身起来,汲着拖鞋,干脆的到隔壁去敲许萧阳的房门。
“想不到童大经纪人还真有这种嗜好。”敲了半天,房门才被人猛的向内一拉,许萧阳显然已经洗过澡了,正穿着睡袍没好气的单手撑着门,头发还滴着水,睨了她一眼,一点让开路的意思都没有,“你怎么不去找牧俊岩,本少爷可不好你这口。”
“想什么呢你?”童鹭敲了半天门,加上这两天积累的怨气,这会干脆伸手,重重的在许萧阳胸前一推。大约是没料到童鹭真的会动手,许萧阳虽然摆了酷酷的姿势,却站得不很稳,直接被推得倒退了两步,童鹭已经大喇喇的进了他的房间,还吩咐他关门。
“别以为你是我的经纪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先告诉你,别拿你那套威逼利诱的手段出来,本少爷不差钱,成不成名也无所谓。”看着童鹭坐在房间里一只单人沙发椅上,许萧阳想了想还是把门关上了,反正他是男人,难道还真怕一个女人?
童鹭是怒极反笑,“许大少爷这是怕我潜规则你?”
“怕你?”许萧阳一脸不屑的嗤笑出声,“就你这智商和体力,本少爷会怕你?”
“既然不怕我潜规则你,那咱们就可以简单愉快的交流一下了,不管你因为什么不喜欢我,都已经和我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总得努力往一个方向蹦跶不是吗。”童鹭说,“我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你成神的路上推你一把,你红了我也有钱赚,双赢。”
“你才蚂蚱呢,你整个一个吸血蚂蟥,都忙了一天了也不让人休息,还跑来和我说这些没营养的话?”结果许大少爷又炸毛了,几步过来,拎起童鹭的胳膊就把她扯到了门口,开门,往外一推,“满身铜臭,就想着赚钱,离我远点,”然后作势要把门摔上。
“喂!”童鹭踉跄了一下,许萧阳没使劲推她,所以很容易就稳住了身形,她回身假意往门上一挡,对方看似大力的动作果然顿住,“擦了头发再睡觉,”心里忽然轻松了很多,她叮嘱了一句,回应她的是房门“砰”的一声关死,她笑笑,摇着头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前面第7、8章重写,觉得接不上的亲重看下。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前面第7、8章重写,觉得接不上的亲重看下。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前面第7、8章重写,觉得接不上的亲重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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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巴神的世界你不懂,腻勒个腻扔的地雷。

第三章轮转(五)

“hi!”宾馆走廊的光线虽然只是略显幽暗,不过一转身忽然发现自己的房门旁竟然有人倚墙而立,画面效果也足够惊悚,童鹭觉得自己是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候吓到跳脚,以至于定了定神,才看清那人居然是陆均衡。和白天的西装革履不同,这会他只穿了件浅浅的蓝色长袖T恤,搭了条米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放松,虽然他无论穿什么,也无法让人在他身上找到那种邻家大男孩的暖男气质,不过没有了前呼后拥的随从人员,少了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还是让童鹭觉得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镇定从容了不少。
“陆先生晚上好,这个时候,您怎么会在这儿?”房卡就在兜里,童鹭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会,却没有拿出来,因为一旦房门打开,场面就尴尬了,陆均衡看起来不像是简单的路过一下,何况他又是这次为他们提供食宿的大老板,所以道理上,门一开,她就得客气的邀请他进去坐坐,可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这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奇怪吗?没有人告诉你,我也住在这里?”陆均衡姿势不变,侧头看了看童鹭,“我就是突发奇想,想看看贵圈的生活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然后发现童小姐晚上的生活还是挺丰富多彩的。”
“陆先生真是幽默,这天都黑了,您忙了这么一整天,还有兴趣兼职一下娱乐记者?不过我们做经纪人的其实真没什么娱乐性,每天就是给艺人当牛做马的,哪怕临睡前想起有工作计划都要赶紧交代清楚。”童鹭知道陆均衡意有所指,自然也不会相信她的解释,毕竟,女经纪人和男艺人,也是这几年娱乐圈里挺敏感的话题,但她这几年最烦的就是这种意有所指,只要听见,就会如鲠在喉,何况周遭幽暗点的光线也有助于她胆量的提升,接招之余,她忍不住小小的亮了亮爪。
陆均衡微微笑笑,不置可否似乎也不以为杵,倒是和童鹭继续对峙了片刻后,将头向她房门的方向侧侧说,“童小姐就打算这么站在走廊和我聊下去,不准备请我进去坐坐?”
“忽然想起来了,我原来是准备下去喝杯咖啡的,暂时还不想回房间,陆先生要是有事就先去忙您的,我就不耽误您了?”童鹭没想到这大人物居然不是翻脸一走了之,甚至还想继续和自己聊下去,灵机一动,觉得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借口。
“虽然我不认为这个时间喝咖啡是个好提议,不过反正今晚也没有事,当打发时间吧。”没想到陆均衡却完全忽略了童鹭拒绝的意思,而且摆出很纡尊降贵的姿态邀请她同行,目的地也不是童鹭设想的宾馆内的咖啡吧或是附近的小小咖啡馆,而是几条街外,一家据说有一百多年历史的CafedeFlore。
一百多年历史的老咖啡店,自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美食文化,哪怕这个时间段,店内的客人也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闻着就让人觉得惬意和放松。
“真是家优雅漂亮的店。”其实走出宾馆的大门,童鹭就后悔了,因为嗖嗖的凉风让她记起,自己脚上穿的是双拖鞋,好在是自己带的,除了款式土一点,结实度还是够的,如果是那种宾馆提供的一次性的,估计她这会已经赤脚了。也得感谢巴黎是个对奇装异服包容感十足的城市,哪怕她披着披肩踩着拖鞋,也没被咖啡馆拒之门外。这也让她对法国有了不同的认识,毕竟之前几次来,都只是为了工作,机场、宾馆、工作现场,三点一线,对法国人的生活,几乎从未触碰过。这会咖啡馆里的灯光明亮,桌椅都很有特色,和中国有历史的老建筑那种恢弘大气的美不同,这里处处透露的是精致优雅,玻璃是店内主要是装饰,坐下后四处看看,童鹭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声。
“这家店在国内很有名,据说当年徐志摩经常在这里喝喝咖啡写写诗,所以很多小女孩到法国旅游,都必然会来这个地方。”陆均衡坐在童鹭对面,这时也顺着她的视线,侧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是吗?那现在的小女孩喜欢的东西真是高大上。”童鹭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的带出了点羡慕的口吻,她是小女孩的时候,最大的梦想不过是离开那个贫穷的小镇,可不敢想自己有一天能坐在巴黎的街道旁,放空自己喝上一杯咖啡。而后来,她虽然有了到法国一游的经济基础和条件,却再没有年轻那会,那种追求小资生活的心态了,这样一想,不免遗憾和怅然。
“人在年轻的时候,不都会有自己的梦想,也总觉得自己足够幸运,而这个世界充满了美好。”咖啡端上来后,陆均衡的视线落在细腻的白瓷咖啡杯上,这会忽然说了句和之前似乎并不搭的话,童鹭这才想到,从对司机报出CafedeFlore的名字后,他似乎一直沉浸在某种情绪当中,而这种情绪说不上是好是坏,因为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她实在无法推断。
“有梦想不是件好事吗?对了,您来过这家店很多次了?”童鹭不敢盯着陆均衡的脸看,也猜不透他的情绪,可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本来就陌生,再什么都不说就更尴尬了,这会猛然记起进店后,陆均衡表现得对这里非常熟悉,咖啡和小食点得顺手,刚刚她有留意到,这些应该都是店里的招牌,很多客人都在享用,觉得这应该是他们之间相对安全的一个话题。
“准确的说,是我想来这里很多次了。”童鹭觉得自己的上一句话非常普通,却不知道什么字眼忽然触碰到了陆均衡,他从坐下后第一次抬眼看了她,眼中让人揣摩不透的光芒一闪而逝,“但这是我第一次坐在这里。”
“因为每次这里排队的人很多吗?”巴黎有很多老店都备受本地人和外国游客的喜爱,这几天外出拍摄的过程中,童鹭不止一次的看见很多店外排着长队,像陆均衡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忍受长时间的排队等待,然后再和很多人闹闹哄哄的挤在一起,这样白天一座难求的地方,没来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你可以包场呀,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这里的咖啡未必是最好的,很多人会坐在这里,只是因为有想要陪伴的人而已,”陆均衡看着她,隔了一会好像想到什么一样,嗤笑出声,“还有,童小姐,我不得不提醒你,偶像剧看得太多了,人会变傻的。”
一个英俊的男人,一本正经的看着你,嘴里说着听起来颇像调情的字句,饶是看惯了美男、隔绝了爱情的童鹭,一时之间也忍不住觉得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很害怕这种满足感,所以连忙错开视线,避开了陆均衡的目光,“那陆先生之前不来,是因为没有想要陪伴的人?”说完,她觉得自己这句话未免轻佻,一时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嘴巴。
“算是吧。”陆均衡倒没有回避这个他们之间并不恰当的话题,甚至没有恼火,说这话的声音依旧清越甚至带出一点点温和的气息,看过来的目光也仿若有了实质一般,显得灼灼的,童鹭没来由的心慌,只低着头一口一口啜着杯中的咖啡,自然也没能看到他嘴角一闪而逝的,与她听到、看到意味并不相同的微笑。
两个人之间一度陷入了沉默,现磨现煮的咖啡自然不是速溶咖啡能比拟的,除了滋味不同外,对神经的刺激也不是一个等级的,一小杯咖啡喝完,再倒上一杯的时候,童鹭觉得心跳的节奏明显快过平常,这让她的思维也活跃起来,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神奇,比如她和陆均衡,一个月前还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陌生人,现在居然跨越了几千公里,面对面坐在一个陌生的异国城市,在夜幕低垂华灯绽放的时候,聊着漫无边际的话,喝一杯香醇的咖啡,这真是件之前不敢想,之后也……不敢多想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声万分荣幸?”再一开口,童鹭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忙解释说,“像陆先生这样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能拨冗和我喝一杯咖啡,我觉得应该以咖啡代酒,敬您一杯。”

 

第四章姐妹(一)


从法国回来之后,童鹭的生活又回归到了原来的轨道。
许萧阳和陈婷婷、孙娟娟一起进了剧组,开始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古代礼仪课程培训,她只需要偶尔探班一下就好。出趟国,童鹭发现牧俊岩的外伤根本没他说的严重,立即安排他进行形体训练,只要去公司就能看到他被教练虐得嗷嗷乱叫的样子,童鹭每每在形体训练室门口站上一会,总会觉得心情愉悦不少。
云悦然依旧在各地宣传她的新片,不过媒体对她的关注焦点已经忽然转移为她和许曼云的一姐之争。爆料者仍旧是□□人自居,信誓旦旦的透露,最近几年,由于对未来的规划有分歧,加上各种绯闻缠身,云悦然已经渐渐失去公司高层的欢心,所以公司年度大剧的女主角弃她而选择了许曼云,就连多年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经纪人童鹭,最近都在全力以赴的培养新人,最重要的证据之一就是云悦然宣传新片走了这么多站,童鹭居然一站都没有陪同。
一条一条细翻了组里宣传人员简报的国内这些天的娱乐新闻,童鹭觉得有必要找傅轶钧谈谈,《宫倾》这部大戏的女主角出场时只有十三岁,云悦然的年纪确实相对大了点,但她演技老道经验丰富,化妆配合一点,这段戏也不长,绝对能顺利的带过去,何况许曼云也不年轻了,演个十三岁的豆蔻少女,还不是同样装嫩。
“BOSS跟人出海垂钓去了,”结果傅轶钧的电话总是不在服务区,她去Aimee那里问了才知道,傅大爷最近不知怎么迷上了海钓,她回来前一天才跟几个朋友一起兴致勃勃的出国了,说是国内的近海钓不到想要的鱼,要到国外去找合适的海域大展身手。
“玩物丧志,你怎么也不劝劝他。”童鹭哼了一声,对傅轶钧的爱好颇为嗤之以鼻,她不喜欢吃鱼,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钓鱼,反而觉得这个时间点上,傅轶钧那样懒散的人突然有了这么奇怪的兴趣爱好,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躲出国去的。
“劝了,不过我也不是童小姐,说什么BOSS也不听呀。”Aimee在公司供职多年,和童鹭非常熟悉,这会开玩笑般的说,“BOSS不会去太久的,他心里有数。”
童鹭笑笑,将从法国带回来的小礼物放在Aimee桌上,转身去联系云悦然,很巧,她刚结束了最后一场宣传活动,电影上映在即,终于能小小的休息一下了。
问清楚了航班落地的时间,童鹭叫人订了一大束鲜花,由宣传将云悦然回来的时间通知给相熟的媒体,看看自己这几天耽误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才回家休息。
这几天童颖倒是很消停,虽然将家里弄得邋遢如猪窝,但倒是很老实的呆在家里,这已经让童鹭觉得颇为欣慰。
“姐,能求你点事吗?”晚上洗了澡,童鹭如平时一样敷着面膜看晚间版的财经新闻,瞅着新闻终于播完,童颖陪着笑忽然凑了过来。
“又要干什么?”童鹭瞥了她一眼,将面膜揭下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也挺喜欢看云悦然演戏的,那个,姐,明天你去接机,我能跟你一起去吗?”童颖看着童鹭的眼神警惕,忙说,“我保证听你的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就是想看看热闹,你让我一起去呗。”
“不行。”童鹭将面膜纸丢掉。
“为什么呀?”童颖有些不满,可是现在她有求于童鹭,只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大喊大叫。
“车里坐不下。”童鹭说完,回房睡觉。
以她对童颖做事三分钟热血性格的了解,童鹭觉得这件事已经结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起床,童颖居然起了大早出去买了早点,守着餐桌拜托她,“那我去你们公司行不行?让云姐姐和我合个影,给我签个名,回家去也能跟同学们显摆显摆。”
童鹭承认,回家这个字眼触动了她,所以她认真想了下说,“今天就算了,过两天吧。”
“欧耶!”童颖欢呼,叼着一根油条高兴的跑回客房去了。
机场接机,镁光灯闪烁中,童鹭与云悦然拥抱,组里的宣传送上大束的姬百合,也算是对最近谣言的一次回击。
“有时候真怕这种场合,被□□短炮的这么一包围,再真的感情瞅着都有点像虚情假意。”微笑着接受了记者的简短采访,保姆车门关闭,缓缓驶离机场的时候,云悦然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在了座位里。
“随他们怎么想吧,有宣传总比没宣传好。”童鹭也放松下来,随手掏出笔记本,她有手写记录的习惯,这会翻了翻说,“你最近的通告有点满,本来这次回来该安排你休息几天,可公司真是接到不少指名邀请你的活,我筛选了一遍,有几个活动和代言我真的觉得不错。”
“停——打住!”结果童鹭刚念了两行,云悦然已经以手扶额哀叫连连,“童童呀,别念了,听着我都觉得累得慌,你还是告诉小米,让她帮我记着,到点提醒我好了。”
“嗯,那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安排做个皮肤养护,后天有个杂志要给你拍一组图片,”童颖又转头叮嘱小米,“监督她早点睡觉,最近四处飞,我看她的皮肤都有点干了,明天你记得提醒美容师给她多补水。”
“童童,有没有人跟你说,你现在的唠叨功夫有点像我妈了。”云悦然将头靠在童鹭肩上,自顾自的笑了一阵才忽然说,“好些天没见了,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童鹭整个人几不可察的轻轻颤抖了一下,这些天她做得最努力的事情就是忘掉那段让她匆忙逃去法国的新闻。她很怕,很怕有一天,她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云悦然,认识的年头太长了,一起经历的事情也太多了,她很怕有一天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去割舍。没有人明白,甚至云悦然自己都可能并不明白,那对她意味着什么,她和她一起打拼一起痛苦一起喝醉的日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在离开盛云翔之后的日子里,她心里惟一的一点温暖和慰藉,也是一片黑暗中,惟一的一点光亮。她割舍不了,因为那已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你最近都做了什么,我在等你主动交代。”好在今天的童鹭已经不是若干年前迷茫害怕时只会团成一团的小姑娘了,她学会了很多,其中就包括掩饰自己的情绪。
“也没做什么。”云悦然将头支起,看了看童鹭的侧颜,身子又倒向另一侧,头抵在玻璃窗上,又过了一会才说,“就是觉得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童童,我有点累了,想放慢点脚步。”
“结论呢?替你推掉些工作?”童鹭的心一动,转头对上了云悦然的眼。
“嗯,少点工作,多点私人的时间、”云悦然点点头,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有点想嫁人了。”
“你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了?”心情震荡,就连心脏都好像随着云悦然的这句话而沉了又沉,“上一次通话,你不还信誓旦旦的寸土必争吗?”
“突然吗?呵呵……”云悦然笑了,“我也觉得挺突然的,可能人的年纪到了吧,也可能……是忽然遇到了一个人,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嗯,这个男人是我等了半辈子的那个,我得嫁给他。”
“是谁?”童鹭问,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僵硬。
“……”云悦然又是沉默,隔了会才呵呵的笑出声,“跟你开玩笑呢,我一天除了忙就是忙,认识的人就剧组那些个,什么货色你也都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然后请童童你高抬贵手,给我减少点工作量,让我能趁着还有个青春的尾巴,好好找个男人。”
“这样啊,还真下了我一跳,以为你分分钟就要撂挑子嫁人去呢。”童鹭转开视线,也轻轻笑笑,“刚刚我都想了,要是你忽然宣布结婚,大老板会不会直接把我撕了喂狗。”
“得了吧,傅轶钧哪里舍得。”云悦然推了童鹭一把,“我知道我还有五年合约呢,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传绯闻可以,但不能结婚,我真要到了结婚那一步,先也得把合同的问题的解决了,放心吧,尽量不连累你。”
“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啊!”童鹭也推了云悦然一把。
“不开玩笑了,说真的,我有合约在身,很多事情讲不了,你也没有不能结婚的合约,将来的事儿你怎么打算的?”将云悦然送到家,却被拉住非要喝一杯聊一聊,童鹭的工作主要就是围绕云悦然开展的,这会自然也闲着,打发了小米去买了点啤酒、麻辣鸭货和水果,两个人坐在地毯上,一个吃水果,一个啃鸭头,聊了起来。
“我……我就想赚钱,你知道的,没别的打算了。”童鹭咂了一口啤酒,苦,苦得她都有点想不起来,她和云悦然上一次这样席地而坐,喝酒聊天是什么时候了。
“你就扯吧,我怎么听说,前阵子傅轶钧请了陆氏的陆均衡吃饭,结果人家对他不理不睬,倒对你很有点意思?”云悦然将提子仔细薄皮,果肉放在嘴里,笑得像只小狐狸。

第四章姐妹(二)

“这都什么跟什么,谁在你这儿嚼的舌根子?”陆均衡对她有点意思?童鹭微微一怔,继而失笑,怎么可能?如果云悦然是在巴黎那晚临睡前对她说的话,她估计真会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心动和虚荣吧,毕竟那天晚上在CafedeFlore的氛围真是太好了,他说的那些话,他看她的眼神,相信不止是她,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很难无动于衷吧……但时间却是再现实不过的存在,从法国回来转眼也好些日子了,一个对你有点意思的男人,怎么可能如同拂晓前的一滴晨雾一样,太阳升起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陆均衡真的对你有点心思,你可别傻傻的把机会错过,陆家是什么样的门庭,人家家里多大的生意你天天看财经新闻肯定知道点,再说,陆均衡长什么样我虽然是没见过,但见过的人都说超帅,这么算来,哪怕是试试,你也不吃亏。”云悦然喝了口啤酒,不知道想到什么,嘻嘻的看着童鹭,笑得越发暧昧。
“越说越离谱了是不是?”童鹭不用多想都知道云悦然这会儿脑补出了什么情节和画面,忍不住伸手去咯吱她。
云悦然素来怕痒,发觉实在躲不过就立刻举手投降,两个人笑过之后东倒西歪躺在地毯上,屋子里忽然便安静下来。
“童童,好好想想将来吧,趁着还年轻。”头顶的灯光太明亮了,云悦然抬手挡住眼睛,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捧娱乐圈的饭碗,但是认识这么多年,你和我和傅轶钧始终不一样,对名利一直没有那么多追求,趁着这个机会,能抽身就抽身吧。”
……
抽身吗?这一晚回到家里,童鹭久久难以入眠,这些年的人和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有盛云翔牵着她的手,看她懊恼着什么时露出的揶揄笑容的温馨;有云悦然第一次在单元剧里担正,拿到两万元片酬时两个人对坐在小小的租屋里拉上窗帘数钱的兴奋;有傅氏即将上市前夜,傅轶钧拖着她爬山看日出,描绘他的娱乐帝国时的豪迈……等到恍恍惚惚终于睡了,陆均衡却不期然在梦里出现,背景仿佛就是在CafedeFlore,他们相对而坐,陆均衡在说着什么,只是店里的音乐声很大,她很努力的去听,却无论如何听不清。
云悦然这一晚也迟迟没睡,只是拿着手机,反反复复的解锁、看着亮起的屏幕重新变暗,再解锁,再看着屏幕变暗……直到天色微明,才颓然的将手机丢下,整个人软软的埋入被中。
……
两个人再见面,就是国内一家知名杂志采访拍摄的当天了,地点选在了城内一间极为清幽的茶室,不同于普通的明星访谈,这次采访从切入的角度到选取的话题,倒更像是一场对生活的感悟和交流,照片拍摄的感觉也不错,光影的搭配、色调的选择,展示的是云悦然镜头之外,日常生活中所自然流露的知性美。
采访拍摄,童鹭全程神经紧绷,毕竟前阵子电视访谈的阴影犹在,好在一切完成的都是超乎想象的好和顺利,等到一切需要交流的事务全部处理清楚回到自己车上,只有紧张过后的疲惫,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今天跟着她来探班的童颖,有些异常的安静。
云悦然主演的电影首映礼如期举行,作为一部剑指国际市场的大制作影片,色彩饱满的画面,恢弘大气的场景,加上全一线的明星阵容,首映礼上,专业影评人也好,各大媒体的娱乐记者也好,对这部电影纷纷点赞。童鹭也是第一次完整的看了这部影片,与其他人不同,她关注的焦点始终只有一个,就是云悦然的表现。不能不说,在这部影片中,云悦然的进步显而易见,功夫片其实更多的是男人戏,但就是在这部男人为主的心里,云悦然也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所有的武打动作都是亲自完成的不说,几段文戏里,无论举手投足还是眼神台词,都充满了张力,与片中人物性格吻合得丝丝入扣。
“你太棒了,演得这么好,下一部戏忽然不知道该给你接什么了,”影片正式登陆院线后,云悦然的名字出现在网站、报纸的头条,微博的热搜,很多影评人说,这部电影是她沉积十年,由花瓶华丽转身为真正实力派明星的里程碑式作品,自然,各种各样的品牌代言、商演活动、影视剧本、采访也纷纷找上门来,童鹭的两部电话每天响个不停,虽然推掉很大一部分,可还是应接不暇,这不,她坐在云悦然别墅的大沙发里,看着面前的一摞剧本,有点举棋不定。
“不知道接什么就先不接,有合适的代言和活动就安排几个,别的就算了,我说过想休息一阵子。”云悦然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高脚杯,极慢的啜了口红酒,“对了,童童,还得麻烦你帮我安排点课程,茶道、插花、书法绘画这些我都要学一学。”
童鹭翻剧本的手微微一顿,“傅轶钧会发飙吧,有几部电影他很看好,开价也高,”她半开玩笑的说,“真不考虑考虑?”
“好电影是拍不完的,钱?我现在也不算缺了。”云悦然摇头。
“公司的电视剧,他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主演或是客串一个角色。”想想来之前傅轶钧的交代,童鹭将大堆的剧本归整起来,从中单独抽出一本推到云悦然的眼前,“其实我觉得这个还好,如果你暂时不想再拍电影,客串个角色也算对公司有个交代。”
“呵,他倒是懂得物尽其用,听说之前拿着端着的,不就是想看看谁能给他最大的利益吗?”云悦然拿起剧本瞄了眼封皮,就冷笑着将它丢回桌子上,“主演吧,告诉他我的条件是一周最多拍五天,如果拍了夜戏,第二天我就需要休息,拍摄期间,如果有代言和活动,日程安排也不能占用我每周的休息时间,至于片酬,也得按市价来,同意就告诉我开机的时间。”
“好,”童鹭记下了,忽而说,“你和傅轶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当面说说看,毕竟大家也一起打拼了这么多年了,这么闹僵不好吧?”
“傻子,我也不是冲你。”云悦然不无落寞的说,“是认识很多年了,所以大家都变了,不对,或者谁也没变,只是环境变得太快了……童童,还是上次的话,你别太把他当回事了,这么为他卖命,说不准什么时候……算了,不说这些了,”她将杯中酒一口喝下去,“对了,最近我这里私人的事儿挺多的,小米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不知根底的人现在我也不敢用,你那个小妹妹叫什么来着,我看着挺机灵的,怎么样,你干养在家里也不是回事儿,让她过来给我当几天助理行不行?”
“她从小被宠坏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童鹭下意识的就想反对。
“谁小的时候不是爹妈呵护着长大的,又有几个生来就见过大世面,都是练出来的,”云悦然却打断她的话,“别舍不得,我不是老虎,吃不了她,就帮我打打杂而已,有你在旁边看着呢,能出什么问题?”
“她还真不好说。”童鹭迟疑,“你怎么就忽然想到她了?”
“也不算忽然,那天你带她来探班,就觉得小姑娘挺好玩的,”云悦然推了童鹭一把说,“别婆婆妈妈的,过几天我要真去拍公司的剧,就让她去组里,小米要帮我盯着拍摄那边,端茶倒水订个餐什么的,都让你小妹妹来吧,当时历练下,至于工资,和小米一样还不行吗?”
“我难道还怕你不给她工钱?我是怕她不懂事给你添麻烦。”话这么说了,童鹭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愿不愿意还是两说,先不能答应你,我问问吧,不行就从公司再调人过来。”
后面几天,童鹭依旧忙得晕头转向,推掉了几十部影视剧的邀约,其中有两部电影实在是很不错,她觉得一口推掉可惜,反正还在筹拍阶段,一部好电影准备期往往很长,就先说说意向,容后再议,接着就是研究代言合同,与公司法务、云悦然的律师研究了好几天,会就开了几次,让她把童颖的事全忘到了脑后,没想到《宫倾》开机仪式上,小丫头居然自己跑了来,跟在云悦然后面又打伞又拿凳子的。
“谁让你来的?”趁着别人在忙,童鹭揪住童颖劈头就问。
“云姐姐呀,她说你这几天忙,一准会忘记和我说,让我自己直接过来。”童颖眨巴眨巴眼睛说,“姐,我也有工作了,很快就不用住你那里了,你也不用总惦记把我赶回家,不是挺好的吗?”
童鹭皱眉,有点不明白云悦然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到底是好心帮她给童颖安排工作,她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叮嘱童颖机灵点,就去忙别的了。

 

第四章姐妹(三)

开机仪式过后,童鹭之前陀螺一样的工作状态再度得到缓解,她带的艺人几乎都在这个剧组里,她也不用几处奔波了,只是把与他们有关的通告都打印好,按时间输入到手机里,有夜戏的时候充当下司机接送没有车的孙娟娟和陈婷婷,白天没事的时候也会跟在组里看他们拍戏。
“我有点嫉妒了。”结果几天下来,有一天她正坐在片场看孙娟娟反复NG的时候,云悦然披着棉服,提着长裙忽然坐到她身边,有点幽怨的说,“你只接送她们,都不管我了。”
“大姐,你有车有司机,还有好几个助力,我那小破车挤不下这么多人呀。”童鹭乐了,“我就希望她们能争气点,拍好了,片酬涨点赶紧自己买车,每天当司机的日子真不好受。”
“那我把车和司机借给她们?”云悦然把下巴微微向片场内一扬,“然后你还和以前一样,只跟着我。”
“怎么了?谁给你不痛快了?”童鹭被云悦然这种突如其来的如同小女孩撒娇的话给弄愣了,“还是童颖做错什么了?”
“逗你玩呢,”云悦然看了她一会,却忽然笑了起来,开始是浅笑,后来却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才说,“你总是这么不幽默,哦,还有,小童颖挺好的。”
自己不幽默吗?这值得笑成这样吗?童鹭微微蹙眉,总觉得云悦然有点怪怪的,可来不及再去揣摩,孙娟娟的戏已经过去了,下一场是云悦然的,她已经施施然的走了过去。
云悦然的这场戏,也是电视剧在这里的最后一场戏,拍完就有第一次媒体探班活动,而之后,他们就要转场去横店影视城。这戏对云悦然来说不过信手拈来,很快的,一直等候在外的全国各地的娱乐记者便围了过去,童鹭也收拾好东西挤进人群,当听到有记者开始追问云悦然感情方面问题的时候,就站出来礼貌的阻拦,代为表示云悦然现在在工作,只谈新剧和电影。
一切都平静得与以往若干次媒体探班并无区别,简单接受采访后,就是拍照,然后片方宣布探班结束,剧组的人收拾道具,艺人和记者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因为几天之后就要去外地,回到家童颖就商量童鹭借钱,要买几件合乎自己年龄的衣服,又赌咒发誓说领到薪水立刻还她,大有她不借就去找云悦然借的架势,童鹭没办法,只能转了一千块给童颖,然后看着她心满意足的上网购物去了。
童鹭也准备跟去影视城看看,收拾完行李看看时间还早,就开了电视等晚间的财经新闻,结果呆在客房整晚没出来的童颖忽然跑出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钱不够?”童鹭放下遥控器问。
童颖摇头。
“那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挡在电视前面。”童鹭想不出这丫头又起什么幺蛾子,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上头条了。”童颖哼了一声,“我就想告诉你一声,不是什么好事,要让大伯和大伯母看见,估计又得被你气够呛。”
“?”童鹭诧异,她又不是明星,上什么头条,可看看童颖的表情又不像有假,赶紧抓起平板电脑连上网络,已经有好几位相熟的微博大V私信她,按照链接打开,居然是她在法国机场被警察按倒、还有满脸是血的图片。
“童鹭,网上的新闻是怎么回事?”图片配文是演艺公司经纪人藏毒法国被捕,童鹭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傅轶钧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我的行李箱摔坏了,里面不知道怎么有痱子粉,还撒了出来,误会一场而已。”童鹭非常郁闷,看这些照片的角度,应该是当时同机的人拍摄的,事情都过去一阵子了,而且是一场虚惊,怎么会有人心血来潮发这个。
“你说的是全部经过吗?”傅轶钧沉默了一会问,“你真的没碰过那东西?”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怎么会碰那玩意?”童鹭有点恼火,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她知道她朝傅轶钧发火没道理,可认识这么多年,他在这个时候的哪怕一点点小质疑,都让她没来由的火冒三丈。
“我是信你,但这次的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傅轶钧说,“你有点思想准备吧,最好也想想,你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得罪人?童鹭想了又想,实在没有头绪,她肯定得罪过人,但她做事有分寸,绝对没有的罪过什么人到对方要往死里整她的地步,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想了一夜,好容易熬到天亮,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冲杯咖啡,屋门就被人砰砰敲响。
来的人是警察,出示证件后还算礼貌的请她去谈话,问的是照片上事情的始末,又安排她进行尿检,她从来没有碰过违禁品,自然检测结果正常,出来才发现许萧阳和牧俊岩居然也被带来了,两个人显然也没事,只是脸都臭臭的,三个人一出警队大门,就被大群娱乐记者围住,明知故问的询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童大经纪人,你太厉害了,自己上头条还不算,还拉上我们一起。”三个人对着镜头笑得尴尬,童鹭还得平静的说配合警方工作是每一名公民应尽的义务,来这里也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云云的话,好在公司的车早等在一旁,三个人才得以脱身,许萧阳一言不发,牧俊岩倒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童鹭头痛欲裂,除了道歉,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幸好我们洁身自好,不然今天你倒是没事,我们就说不上怎么回事了,道歉要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牧俊岩没好气的吼了一嗓子。
“闭嘴!”结果童鹭没出声,许萧阳却忽然冷冷的说,“抱怨有用吗?”
“也没什么用,但大清早就被警察从被窝里拎出来,憋一肚子气还不让我发泄一下了?”牧俊岩最近被童鹭安排的形体训练折腾得够呛,一起签约的新人基本都接了剧集又就他没什么事,不免对童鹭的“偏心”不满,这会儿嘟囔道,“合着你许大少是她力捧的新人,什么都能不……”后面的话,对上许萧阳森冷的视线,自动吞了回去。
“我知道我连累你们了,一会到公司我会去找傅先生,请他安排给你们换新的经纪人。”童鹭只觉得眼前发黑,头痛到她觉得恶心想吐,只想快点解决眼前的问题,好能够安静的闭一会眼睛。
车厢内果然瞬间安静下来,直到车子驶入公司的停车场,再没人开口说话。
傅轶钧已经等在办公室里,听童鹭说了上午的情况后,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良久后才把电脑屏幕转向她。
也算正如她所料,娱乐新闻的头条都和她有关,只是她从警队出来是二十多分钟之前的事情,证明她清白的消息还没更新,倒是之前很多网站已经给她罗织了多条“罪名”,有据说她做艺人助理时同剧组工作人员称她爱贪小便宜,经常私扣艺人拿出来请剧组人员吃宵夜的钱被发现遭辞退的;有据不愿透露姓名的圈里人说她为艺人接富商饭局,甚至安排艺人接受潜规则以快速上位的;就连云悦然之前刚刚平息的□□也被人再度挖掘出来,直指事情属实,童鹭就是背后推手的……
“我这算不算一夜成名了?”童鹭一条一条的看完,脸上血色尽失,“如果不看这个,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自己这么招人恨。”
“Aimee,冲点红糖水过来,再叫人去买点吃的,快点。”傅轶钧却先拿起电话,吩咐了几句才对童鹭说,“你先到沙发上躺一会,脸色真糟糕。”
“没事。”童鹭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牧俊岩和许萧阳再跟着我好像也不太合适,你给他们安排其他经纪人吧,对了,只别交给苏雨民。”
“先顾你自己吧,还有心思和老苏置这气。”傅轶钧起身想扶童鹭一下,却被拒绝,只能说,“这些事公司会出面,吃了饭我让司机送你回家,这几天先休息一下吧。”
傅轶钧并没有否定她将许、牧两个人转组的提议,童鹭转身的时候觉得心里一阵发凉,酸甜苦辣的滋味齐齐涌进心里,哪怕Aimee之后送来的红豆粥加了很多糖,吃到嘴里也是寡淡得毫无味道。
……
晚上回到家,关于她的新闻已经被挤下头条了,说到底她不是明星,关注度不够,倒是云悦然的名字搜索率再度直线上升,有网站列出了她这些年所拍摄的所有剧集的时间年表,还对比了这几年她那些或真或假的绯闻,明面看来是挖掘明星情史,可看新闻的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想猜测,云悦然究竟有没有跟这些剧集的制片、导演或是男主演有染。
童鹭掏出手机想给云悦然打个电话,可手指却迟迟没有力气按在拨号键上,她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安慰,道歉?可就像牧俊岩说的,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用吗?
最终,这个电话她也没能打出去,倒是把家里的啤酒全都翻出来,心里烦,头痛,胸口好像团着大团的火焰,她一罐一罐的喝着啤酒,希望冰凉的液体能浇灭这团火,可易拉罐扔了一地,去了N次洗手间,火焰依旧灼得人难受,两耳还嗡嗡作响,好像有很多人在她耳边念叨着什么,吵得她越发头痛烦躁,她觉得这样不行,她得出去吹吹风……

第四章姐妹(四)

在车库里推出自行车,童鹭晃晃悠悠的出了小区。其实骑车算是她的一个很少人知道的兴趣爱好了,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或是吃饱有减肥消食需要的时候,她都会骑车出去转转。只是如今城市里机动车越来越多,适合骑行的路越来越少了,要想痛快的感受一下速度,她总要骑过几条街,去附近一个公园,那里外围修了一条专门供骑行的小路,夏天的傍晚往往车满为患,倒是渐进深秋,夜晚风凉,人少了很多。
今天晚上,酒精在血液里沸腾,童鹭就准备去那里感受一下速度与激情。
“大晚上的还有人骑自行车,真少见。”车辆在路口等灯,陆均衡闭着眼小憩,他刚刚下飞机,时差闹得人身体疲惫精神亢奋,为了回去能痛快的睡一觉,他不得不从路上就培养情绪,结果刚刚略有些睡意,司机却忽然有些惊讶的嘀咕,“这撞上了,责任不知道算谁的。”
他略有些不满的睁眼,下意识的看向车窗外,虽然入夜,但路灯明亮,视野挺清晰,斜前方,一辆微型面包车打着双闪停在路口,车前方一台自行车“仰躺”在马路上,有人正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
“骑车的还是个女人,看样子是伤着了。”司机发觉自己一句下意识的嘟囔吵醒了后排座的老板,顿时有点冒汗,但是旁边陆均衡的秘书接过话头说,“这年头,老百姓不都觉得,撞人了,都是开车的责任。”隔了片刻,红灯依旧亮着,他忽然有些惊讶的说,“这女的瞅着有点眼熟呀。”
晚上风略大,一阵风就将女人有些凌乱的头发全部吹到了脑后,她正有些艰难的单手撑着地,侧过来的脸颊略显瘦削,陆均衡原本只随意的瞄了一眼了事,听了秘书带着诧异的声音后,才有些烦躁的凝神细看过去,路灯底下,人的五官看不太清,但那轮廓身影,他这几年里看了几百上千遍,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再不会错。
绿灯终于亮起,车子启动,加速,驶离,擦身而过的瞬间,陆均衡看到微面的司机跳下车,一副要上前拉扯的样子,周围有稀稀疏疏的路人围观着,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这一瞬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到了什么,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冷冷的发出了指令,“绕回去!”
司机下意识的点了下刹车,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后面跟着驶来的车闪灯又按喇叭,秘书手指向斜后方指了指,司机才了然,在前方靠左行驶,让过一片绿化带后,调头回去。
“你这人不要命了,大晚上骑什么自行车?”黑色的越野车悄然在距离路口几米之外停下,秘书替陆均衡拉开车门的时候,微面车司机吼得正起劲儿,“我告诉你,像你这样专门出来碰瓷的,我见多了!”
“诶诶,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许是态度太恶劣,终于有路人忍不住出声了,“也不看看你那什么破车,哐当撞一下,人自行车还没咋地呢,你车大灯碎一个,谁碰瓷往你车上撞呀?”
大实话引来几个围观者一致的笑声。
“我车破也是她撞破的,刚才还好着呢。”微面司机不服气,又指着坐在地上的人说,“我车灯都碎了,你坐地上不起来就能讹人怎么的?我告诉你,报警的话,交警也得让你赔我修车钱。”
“越说越离谱了,你把人姑娘撞了,赶紧到120给人看病呀,还让人赔你钱,像话不像?”又一个路人说,“快打120!不然我们替她报警抓你了。”
“我凭什么给她看病,刚才是绿灯,我正常行驶,她忽然窜出的!”微面司机急了,嗓门更大,上前就要拉扯坐在地上的人,“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说话呀,这事到底咱俩谁责任?”
只是微面司机的手还没碰到地上的人,已经被人一下撞开,踉跄了两步正要发火,却在对上一双冷冷瞥过他的眼时,忘了词,只觉得脖子一阵发凉,不自觉的又退开了一步。
“伤到哪儿了?”童鹭坐在地上有一会了,还觉得脑袋有点懵,她平时酒量很好,单独喝啤酒对她来说,从来不是回事儿,今天她以为也不会例外,事实上,车子骑出来之后,她也确实没觉得怎么样,没想到骑了一会之后,风一阵阵的吹,酒劲倒上来了,刚刚到路口的时候,她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忽然有点看不懂前面的信号灯了,绿灯亮的时候她停住了,红灯亮的时候,倒骑了出去,好在速度慢,只是前车轮撞上微面车,她能感觉到自己没什么大伤,充其量就是倒地的时候下意识的用手撑了一下,这会右手手腕又疼又有点麻,不太敢动。她之所以不起来,当然也不是想讹人,而是在认真的思考,喝酒骑自行车,交警来了,会不会也算她酒驾?当然,她脑子这会转得有点慢,还没想明白,以至于陆均衡的手已经递到眼前了,她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撞到头了?”陆均衡清亮的视线落在童鹭脸上,发现她今天没有画妆,少了那些色彩的遮挡,她看起来和平时倒有些判若两人,特别是现在,收敛了圆滑世故的冷漠,就这么瞪着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倒有几分孩子似的傻气,他忍不住翻转手腕,指尖不轻不重的推在了她的额头上。
“疼——”童鹭被骤然一推,身子摇晃,右手下意识的又想去支撑身体,结果刚一碰地面,一阵有点钻心的疼痛感就传了过来,她脸色更白了一层,眉头皱到了一起,连吸了几口凉气。
“那里疼了?”陆均衡一愣,看着童鹭额角冒起的冷汗和路灯下都能看出的白了的唇色,忍不住蹲下身,双手扶住她的肩头。
“手,手疼。”童鹭觉得自己可能是伤到骨头了,咬着牙费力的微微抬起右臂,原本还算纤细的手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胖了几圈,看着好像有人在她手腕子上套了个硕大的镯子一样,有点滑稽,也有点吓人。
“要报警吗?”抬手轻轻在童鹭的手腕子上按了一下子,如愿的听到后者深吸一口气才忍下的闷哼声,陆均衡微微挑眉,问了一句。
“是我没看清信号,不用了。”童鹭小小声回答。
“你今天真是运气!”陆均衡起身,顺手将童鹭自地上拎起来,看她确实走路无碍,才瞥了眼微面车司机,撂下一句,就拖着童鹭往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我的自行车!”童鹭不知道眼前这是什么情况,脚步向前,头却扭回去看向地上。
“帮她捡起来吧。”陆均衡理都没理,秘书只能跟司机说,“先扔后备箱里,”转头看见微面车司机还愣在车旁边,扔了一句,“没听见我们老板说吗?今天你真运气,他心情好不追究你了,还不开车走人,在这儿等过年呀?”
微面司机诺诺点头,等发动了车子,才琢磨过劲儿,他的车被撞了好不好?他也是受害者好不好?骑车的女人不追究了他确实松了口气,毕竟这种没有监控的小路口,就凭嘴说,人家有伤,交警多半还是要判他全责,搞不好还要扣他两分,那就更冤了。可是他觉得那个女人也应该给他道个歉的,怎么就被那个莫名的男人看了那么一眼,他就害怕的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呢?只是后视镜里,之前的越野车已经发动,然后几秒钟内就自他的车边擦过,很快消失在路的前方。
“那个,陆先生,你在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行了。”坐在车里的童鹭一样觉得莫名其妙,她就是出来吹吹风,平时总走的路上撞了车就够神奇的了,结果更神奇的是,还能遇上陆均衡,然后陆均衡还帮了她?只是她现在实在没有心跳加速小鹿乱撞的心思,因为陆均衡的气压太低,低到在车里坐一会,她的酒劲都散得七七八八了,心里只剩懊恼,喝啤酒不醉就应该再来几两白酒,喝醉了倒头就睡哪能遇上现在这种莫名的情况和莫名又惹不起的人?
“下车你要去哪儿?”事实上,童鹭也没准备陆均衡能回答,她更多的是希望前面的两个人能给她一个反馈,结果陆均衡却开口了,“再喝两杯去?”
“不是,我,我去医院!”童鹭囧,她现在负面新闻缠身,还被人发现半夜喝酒后出来撞车,她都不敢想,在陆均衡眼里,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就送你去医院。”陆均衡闭上眼,继续养神。
“我一会自己去吧。”没伤的左手悄悄在兜里摸了一下,除了家门钥匙,她连手机都没带,去医院,开什么玩笑,谁能给她治伤呀?难道要抵押掉那台骑了五六年的自行车?
“没钱?”结果,陆均衡明明眼都没睁,却一语命中要害。
“您准备借我点?”破罐子破摔,童鹭厚着脸皮问。
“上次你说请我喝咖啡,结果车是我叫的,咖啡钱也是我付的。”陆均衡不置可否,却忽然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哪天也没钱。”
好吧,童鹭默默的回忆,那天,她记住的都是在CafedeFlore美好的场景,刻意去忘掉结账的时候,她抢先说咖啡她来请,然后只在兜里翻出房卡这样的囧事,但当时陆均衡明明很绅士的付了款,这时候提起来是几个意思?
“把眼睛闭上。”结果她一沉默,陆均衡就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中倒像是有了几分笑意,抬手敲敲她的头说,“能睡就睡一会,正骨很疼的,怕你今晚会失眠。”
……


第五章沉沦(一)

夜晚的医院是个给人感觉特别极端的地方,急诊室里依旧挨挨挤挤,大呼小叫的有,嚎啕大哭的有,拿着各种交款单子来回飞奔的也不少,但是这仅仅局限在急诊大厅里,只要一步迈出大厅,一切的喧嚣就好像被黑暗和沉寂一口吞没了一样,安静的只能听见风的声音。
童鹭非常不喜欢这个地方,哪怕陆均衡带她来的是市内一家出了名的条件好,收费高的私立医院,推开大门扑面而来的那股子酒精与消毒水混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还是让她阵阵反胃。
“肿成这样,可能不仅仅是扭到了,拍个片子看看吧。”来的路上,陆均衡的秘书提前打了几通电话,现在看来是与医院联系了,所以挂号的程序都省略了,童鹭被直接领进了门诊一间骨科诊室,一位四十上下岁的女医生仔细检查了她的手后,安排小护士带着童鹭去了放射科。
“这种片子需要等多久?”童鹭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来拍X光片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拍完之后要等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出片子,她可不认为坐车都昏昏欲睡的陆均衡能陪她等上那么长的时间,事实上,她也不希望他陪着,只希望他一会走的时候,能记得给自己留一点打车回家的钱,她不想深更半夜的走路回去呀。
“片子出来需要十五分钟左右,不过现在只要图像拍完,主治医生电脑里就能看到了。”小护士话不多,但没开口之前,却已经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还好。”童鹭松了口气,拍完片子后又在护士的陪同下回到诊室,女医生果然在看她的片子,看她回来了,又在她的手腕周围轻轻捏了捏,就为她做了诊断,有些轻微的骨裂,考虑到手腕的特殊位置,建议石膏封闭治疗。
“可是手还肿着,能打石膏吗?”一听是骨裂,童鹭顿时觉得右腕疼得更加厉害了。
“配合吃点消肿的药,另外晚上睡觉也要注意点,最好把患处举高点,有利于消肿。”医生的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医嘱下去,很快就有护士带着一应用品过来,和医生一起帮她进行了处置。
好好的右手瞬间变“熊掌”,还是只僵硬的“熊掌”,被一根白白的带子吊在胸前,等到童鹭被护士“恭送”出诊室的时候,看着门诊这边空荡荡的走廊,顿时有种整个世界都不好了的感觉,不仅因为她现在的形象滑稽,还因为陆均衡和他的秘书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不见了……
通往急诊的走廊,虽然灯光明亮,但却格外安静,安静到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童鹭后知后觉的低头,发现自己今天为了运动方便,没有穿高跟鞋,而是穿了双运动鞋,好吧,听不见声音什么的,是自己吓唬自己了。可走出医院,宽阔的院子里仍旧是同样安静,路灯有些惨淡的灯光落在院落中间的喷泉假山上,给这种安静更添了些让人后背汗毛竖起的森冷意味。
童鹭四下里张望,却没有看到来的时候坐过的陆均衡的车子,心里一瞬间是有些失落,也有些安心,在退回医院,在急诊室里坐到天亮再回家与现在跑步有点冒险的回家两者之间衡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在急诊室里待着,天亮再回家为好,她最近已经够倒霉了,不能再挑战自己残存无几的运气了。
出名贵的医院,急诊室里患者自然比普通医院略少,童鹭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位置,将医生开的内服药放在身边,抱着隐隐作痛的右手,决定小睡一会。事实上,她这会身体上的感觉很单一,除了疼,就是困了。
还得感谢这些年的助理和经纪人的职业生涯,她和艺人一样,练就了一身无论什么环境,甚至不论站着蹲着,只要有时间就能睡一会的好功夫.坐着睡觉,条件已经算好了,所以两眼一合,梦境很快就找上门来。
依稀还是刚上大学那会,她初来乍到,对环境不太适应,也有点想家想爸妈,加上童鸥对她态度冷淡,也让她心里焦灼,一场降温之后,感冒就找了上来,开始只是浑身酸痛,因为没有打喷嚏、流鼻涕这些常见的症状,她也没太在意,结果拖延了几天,就开始发起高烧。她和寝室的同学们还都不熟悉,生病了自然想向童鸥求助,结果电话里童鸥的声音淡淡的,只叮嘱她多喝点热水发发汗,就说要上课了,匆匆将电话挂断。
童鹭强撑着起床想喝点热水,可暖壶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因为身体不适,她已经有两天没去打过水了,早晨吃药,还是同寝室的同学给她匀了半杯热水。叹口气,她觉得再喝别人的水也不好,只能穿上外套,找出水票,慢腾腾的去水房。
从寝室到水房,这条平时短短的路,这一天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等到接了满满一壶水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要被碾碎了,只恨不能躺在地上大哭一场。
盛云翔就出现在她即将崩溃的前一刻,和上次见面一样,只是穿得厚实了一点,但眼中、身上,满满的都是阳光,他不知为什么跑到了她的学校,这会正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不远处说话,看见童鹭一步三拖的走着就独自迎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暖瓶,还没来得及调侃两句,却被她眼中含着的泪惊住了。
“谁欺负你了?”盛云翔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诧异,微微弯下腰看她,“脸怎么还红红的?”说着,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按。他的掌心微凉,童鹭只觉得自己的额头这会儿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被这微凉一贴,简直“刺啦”一声,都能冒出烟来了。
“发烧了,怎么这么烫?”盛云翔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单手扶住了童鹭的胳膊,“去医院了吗?”看到童鹭摇头,他立刻就要拉着她走。
“我喝点热水就能好。”童鹭记得,自己那时总是把童鸥的话当成金科玉律,哪怕难受到这个程度,也觉得喝点热水就能缓过来。
“你发烧几天了?热水又不是药,必须去医院。”盛云翔却非常坚持,跑步将童鹭的暖壶送到女生宿舍收发室暂存后,就坚决要送童鹭去校医院。
校医院在学校的西门外,距离女生寝室楼距离不近,童鹭走了一会,就觉得大脑好像已经失去了对腿的支配权,两条腿只是机械的跟着盛云翔的步子前进,脚下更是仿佛踩着棉花,每一步都虚软无力。
“这么走,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要午休了。”盛云翔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适停了下来,略一思量,拍拍肩膀说,“背你吧,这样能快点。”
“我很重的。”童鹭吓了一跳,她和盛云翔也不过才见了两次,根本就称不上熟悉,他肯送她去医院她已经非常感激了,怎么敢让他背她?
“快点,你都难受得走不动了。”盛云翔却已经自顾自的在她面前微微蹲下身,催促着她。
那一幕场景,童鹭很多年里都记得清清楚楚,上午的阳光落在男孩的短发上,让他每一丝发梢都在闪闪发亮,校园小径上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或惊诧或含笑的看过来的目光都没能影响他分毫,他就那么坦然的催促她,仿佛他们已经熟稔非常。
盛云翔的背并不宽厚却骨肉匀称,童鹭趴在他的肩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每走出一步,肩上的骨骼与她的身体轻微的触碰与摩擦,不痛,反而有些暖,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只觉得奇妙又美好,温暖又让人安心,让她恨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她可以一直这样呆在他的背上,从此不畏风雨,不怕病痛……
眼泪肆无忌惮的自眼中涌出,她下意识的偎向前方,只是盛云翔的背虽然依旧暖暖的,却好像忽然变软了,擦在脸上,带着微微的痒。她一惊睁开了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后,盛云翔的背影也在水光中消散,陆均衡正弯下身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时,有些不自然的将按在她脸上的手指收回,“真是服了你了,我说怎么左等右等你也不出来,居然跑这里睡着了,你是猪变的吧?”
“你没走?”左右看了看,童鹭回过神来,有些惊讶的看着陆均衡,他还穿着之前的衣服,外面依旧是夜色沉沉,原来没有盛云翔,原来不过是疲累惊吓过后的春秋梦一场?
“你有钱自己回家吗?”陆均衡回给她的却是一句听起来不着边际的回答,说完直起身来,催促她说,“走,真想在医院过夜呀,快点回家。”
擦净眼泪,童鹭觉得自己梦中酸楚的情绪莫名的因为一句快点回家而消散许多,连忙拎着药起身,快步跟在陆均衡的身后。
陆均衡的车停在了右手边一片大树底下,车身被树影挡得结结实实,童鹭有点恍惚,自己方才是因为这样才没看到车子?还是陆均衡其实离开过,又良心发现回来找她?不过显然她是不会得到什么答案了,他的司机和秘书都不在车里,“让他们回去了,明天还得正常上班,不能陪你一起熬夜。”自己坐进驾驶室,示意童鹭也坐到前面来,陆均衡解释了一句。
“谢谢你,还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单手吃力的系上安全带,童鹭想了想,还是郑重的道了谢。
“手伤得不轻呀,还打上石膏了?”陆均衡倒对她的感谢不以为意,而是很有兴趣的捉起了她伤着的右手,还举在眼前看了看,咂舌说道,“原本像个猪蹄,这会变成叫花鸡了。”
“您这是饿了,看什么都像吃的?”童鹭心情好了很多,也能开句玩笑了。
“你试试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就喝一杯果汁的感觉。”陆均衡哼了一声,刚才还不觉得,被童鹭这么一说,感觉好像还真是有点饿了。
“我觉得飞机餐其实味道还行。”童鹭知道这必然是陆大爷太挑剔,对飞机餐嗤之以鼻的缘故。
“我还以为你会说,连累你这么晚都没吃上饭,到我家给你做点吃的吧。”陆均衡一边开车,一边说,“没想到我帮的就是个白眼狼呀。”
童鹭一怔,忍不住悄悄侧头看向陆均衡,他表达的意思,真的就是字面上听起来的意思吗?他想去她家里吃饭,在凌晨一点?这真的适合像他们这样,连熟人都算不上的两个人吗?可转念一想,童鹭又觉得释然,她身上有什么是陆均衡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人会惦记的?也许他就是这个意思,饿了,送她到楼下,准备吃点什么当成她的报答,仅此而已。
“我手艺一般,就会煮面和炒饭,你要不嫌弃,就去我家对付一口?”童鹭试探的问。
“如果这是诚恳的邀请的话,好吧。”陆均衡点头,在童鹭指引下将车停在她的车库门前,真的跟着她下了车,又上了楼。
家里还同她走的时候一样,自从当了云悦然的助理,童颖很多时候会住在云悦然家,童鹭管不住也懒得管她,不过这回她倒是庆幸的,童颖没在家,不仅屋子里不算太脏乱,也没有人会向发现新大陆一样冲上来围观陆均衡,不然以陆均衡的脾气,她真怕保不住童颖。
“真是没少喝,一个人?”陆均衡没有换鞋,因为童鹭家没有男士拖鞋,所以他当先走进客厅,看着一茶几的啤酒空罐微微扬眉,“怪不得那天能一口气喝半斤白酒。”
童鹭脸红,但她伤了手,再怎么冲过去收拾也没法快速让“罪证”消失了,干脆不理睬,径直去洗了手,开一袋榨菜,拿出些肉馅,虽然笨拙点,但好在简单,油锅用点辣椒炸香,肉馅翻炒几下倒榨菜,炒好盛出一半备用,另一半添烫煮面,面熟出国将之前备用的料再往面上浇一点,香喷喷微辣的榨菜肉末细面就出锅了。
“粗鄙。”坐在餐桌前看了看眼前一大碗面条,陆均衡评价了一句,就优雅的开动了。
童鹭也给自己留了一小碗,只是左手可以炒菜却实在不会用筷子,她只能用叉子勉强卷一卷面条往嘴里送,还要格外留心饭碗不会被自己拨拉到地上去,吃的格外别扭。
“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之后还去骑车?”陆均衡大约是真的饿了,尽管嫌弃,还是飞快的将面条吃完,童鹭都准备恭送大神离开了,他却只是换了个位置,施施然又坐在了沙发上。
“觉得自己很糟糕吧,把事情弄得一团乱,还总是连累别人,心情有点不好。”也没什么好回避的,只要稍微看看最近的娱乐新闻,都会知道她发生了什么,童鹭干脆回答。
“你不觉得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时间点都很巧吗?”陆均衡想了想说,“比如你这次被群众举报的事情。”
“原来您都知道了。”童鹭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的啜着,“您想说什么?”
“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或者……”陆均衡停顿了下,忽然说,“或者你曾经伤害过什么人,人家来报复你了?”
“我?”这个问题,童鹭这几天也在反复的问自己,可她实在想不出来,这样的手笔,是什么人在针对她。
“想不出来吗?”陆均衡不错神的看着她,隔了会说,“你做错过什么事吗?然后为了自己的错误日夜辗转,追悔莫及?”
“听着好像是末日审判,怪吓人的。”童鹭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陆均衡,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有没有做错过事情,这些年她也在想,她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她是不是不该在明明知道童鸥喜欢盛云翔的时候,还经不住那份温暖的诱惑放任自己靠近了他?她是不是不该让云悦然为了成名不惜一切?可答案是,没有答案,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没有后悔药,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且哪怕重来一次,她会对盛云翔视若不见吗?云悦然会甘于将大好的青春年华蹉跎在名字都没有的配角身上吗?“事情肯定有做错的时候,可人总得往前看,总揪着过去,日子就没法过了。”她入神的想了会,觉得只有向前看才没有错,回头?怎么回头?
“是吗?”陆均衡笑了,“你身上真是有一份孤勇,有时候让人喜欢,也有时候,让人讨厌。”
“是吗!”同样的字眼,陆均衡语音上扬,而童鹭声音平缓,她名声不好,不招人喜欢,她已经品出来了,这几年身边认识的男人也不少,却从来没有人肯真正靠近她,哪怕是傅轶钧,言语上再暧昧,也从来不曾动真心,她其实都看得懂也看得明白,只是不愿意深想罢了。“那现在呢?我是让人喜欢,还是让人讨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抛出这么轻佻的话题,或许也是一种试探吗?一种绝望的想要沉沦的试探?
“真想知道答案?”陆均衡忽然倾身过来,右手食指轻轻挑起童鹭的下颌,然后慢慢靠近,再靠近,近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吸落在脸上的微热时,近到童鹭以为下一秒他的吻就会落在她的唇上时,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可是我想先知道,在医院的时候,你为什么哭?”
“因为做梦了,”童鹭忽然笑了,“梦见一个男人,他背着我,一直走,一直走,我当时就想,要是不醒过来该有多好。”
“男人?你爱的人?”陆均衡松开手指,却不不后撤,仍旧直直的看着童鹭,“现在还爱的人?”
“明明是我先提问的。”陆均衡不动,童鹭却忍不住后退了,暧昧这种游戏,她果然不擅长,玩不起,也不会玩。
作者有话要说:着急出差,先写着,粗糙,有空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