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了?”

他笑得有些勉强:“紧张也没有用。只好乖乖等在这里,听你‘宣判’。”

微微的疼惜从心眼里渗透出来,书俏嘴上却说:“我什么时候成法官了?”她推着他坐到沙发边,自己则坐到沙发上,一边说话一边替他按摩起左手,“不过,我倒可以给你几句实话:我哥对你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讨厌。因为基本上,他并不了解你。”

江淮道:“但起码有一件事是他清楚了解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激烈反对我们交往,因为我哥是一个是懂得感情的人。”

书培将蒸好的螃蟹端上桌,招呼江淮和培安入座,又喊书俏去厨房把另炒的两盘菜端出来。书俏这才松开江淮的手,笑吟吟地站起身。

书培道:“早知道江先生在,我应该带一套‘蟹八件’过来,让书俏给你拆蟹吃。”

江淮受宠若惊:“林先生你太客气!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身体不好,本来也不太能吃凉性的东西,自己难受不算还给人添乱。”

书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中透出欣赏之色:“你倒是很坦诚。”

“那大概是我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书俏心道:江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幽默自嘲了?

江淮看上去还算神情自若,反是他一边坐着的培安看上去有些紧张兮兮的,似乎有什么让他很彷徨,只拿眼偷瞟向书俏,似乎是在等她拿主意。

书俏收到了他的“求救讯号”,心思一转便猜到了大半:培安那是在犹豫该不该替江淮戴上进餐用的万用袖带呢!有些事本来就藏不住,不如坦然面对!更何况,江淮不可能一顿饭什么都不吃,让江淮自己吃饭总比叫哥哥看到别人给他喂饭强。于是她干脆自己替江淮戴好了袖带,插上餐具。江淮平静地接受了她的帮助。

许是上回在这家餐厅已经见到过江淮如何用餐,书培看上去也不怎么意外,反而夹了一筷子鸡蛋到他面前的小碗里,招呼道:“都是家常菜,别嫌弃啊。”

“怎么会?谢谢你,林先生。”江淮调整了手腕的方向,用调羹边沿把鸡蛋铲成小块后舀了起来送入口中。

“第一次见面我就和你说过,互相直呼名字就好。”书培道,“何况你现在还是我妹妹的男朋友。”

听到书培这么说,书俏简直觉得自己的哥哥太可爱了,忙接着他的话点头称是:“就是嘛,江淮,你叫我哥‘林先生’,难道要叫我‘林小姐’不成?”

江淮笑了:“书培、书俏,谢谢。”

书俏感觉得到那简短六个字里,包含了他许多的情绪和想说的话语,她相信,自己的哥哥也能体会得到。

书俏道:“我可没工夫再陪你们磨叽下去,这螃蟹凉了可就腥了。”说着从厨房找来一把料理螃蟹的专用剪刀:“我突然想起来,去年这时候我买了一把吃蟹专用的剪刀。这工具没‘蟹八件’那么花哨讲究,却实用得很。”

说着,拿了一只蟹掰下蟹腿来用剪刀剪开,剔出蟹肉沾了姜醋后装到江淮的调羹里:“蟹黄好吃但太凉,你是没口福了,就省下来给我吃吧。几口蟹肉你吃了应该不妨事,也算没辜负我哥大老远的特意送来这几只蟹。”

江淮谢过后吃了。

书培打趣道:“江淮,你可别被我这个妹妹偶尔的一次细心体贴骗了,她可不常这样的,反正我是没享受过几回这种待遇,咳咳。”

“你这是安心拆我台咯?”书俏放下掰下的蟹壳盖,假怒道:“本来还想把这蟹黄奖励给你吃的呢,看来是不用了。”

书培问:“你倒先说说看,为什么事儿‘奖励’你老哥?”

“就当是为了…为了你没有选择站在我和江淮的面。”

书培想了想,说:“我也不见得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书俏能体会到哥哥的心情,也无法责怪于他,只是有些担心影响江淮的情绪。想不到江淮却笑笑说:“书培,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感谢你没有从一开始就给我和书俏施压。你说你不见得站在我们这一边,我知道那是大实话,可我要感谢你,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妹妹的对象竟然是如此残破的一个人以后,你没有选择站在我和书俏的对立面,也没有选择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而是选择了‘融入’、尝试去了解!我知道做到这些对你而言并不容易,可我会尽量去证明一件事:虽然我的身体很糟糕,可我的为人并不像我的身体那么糟!坦率地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予书俏最好的,可我愿意给予她我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这是我能做到的事,也会让你看到。

书培凝视着他,沉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能付出所有,结果也未必是你想要的。”

江淮看了一眼书俏,温柔一笑后转而看向书培:“如果我这样拼尽了全力都无法让书俏幸福,至少还有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祝福她。”

第42章

饭后,书俏收拾了餐桌,培安也进厨房来帮忙,只留下书培与江淮在客厅里对坐。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书俏在厨房里完全听不清楚。她终究有些不放心,把碗碟放进水槽后,凑到厨房门口悄悄张望了一眼,只见两人都神色从容,面带浅笑,便也安心下来,不再探头探脑。

回过身见培安撸起衣袖准备洗碗的架势,她本想推他出去,转念却又觉得,趁此机会让哥哥与江淮单独聊聊,增进了解可能更好。于是她说:“我来洗碗,你帮我擦干放进柜子里就好。”

书俏将一只洗好的碟子交给他,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他宽慰地一笑:“培安,我觉得我哥哥对江淮印象不差的。”

“哦?真的吗?”培安的精神头明显振奋了一下,却又很快犹疑道,“可是,江先生的身体很差…”

“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所以,我们应该乐观一点看:我哥哥已经看到了江淮最劣势的一面,那是所有人都能一眼望知的缺陷;可我们知道,江淮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不能被人一眼所望知的可爱之处,只要他打开心扉,他是有机会让别人一点一滴被他感染、感动的——我深信不疑!”

洗完碗出来,书俏俯下身贴在江淮耳畔浅笑低语道:“和我哥聊的什么?”

“男人间的谈话——”他说,“秘密。”

她也不多问,只看了一眼书培的神情,他恰好也望着她和江淮,眼神柔和温暖。

看起来,江淮对这次的“突发状况”应对得还不错嘛!

干脆她来个“趁胜追击”好了!

书俏走到钢琴前,款款坐下,掀起琴盖,右手把落在肩前的长发稍稍往后一拨。

“好久不弹琴了,今天高兴,我给大家弹一首吧。”

书俏从四岁开始学钢琴,虽未成为演奏家,但因为自己爱好,便一直将练琴的习惯保留至今。说是好久不弹,也是她自谦了。

而她弹奏的曲子,竟是“檐前雨”加“蝶舞”、

那是江淮两个阶段的民乐协奏曲代表作,却经过书俏细微的改编和串联,成为了一首完整的钢琴曲!难怪江淮在她演奏完毕后惊呼:“书俏,你是天才吗?”

说天才当然有些夸张,但能将一首中国民乐协奏曲移植到钢琴上,也不是初学音乐的人能够做到。书俏合上琴盖,侧过身来笑道:“我在想,要不是当年爸妈逼迫得太紧,适得其反了,也许我还真能走专业演奏这条路。”

江淮皱眉:“你的父母对你寄望很高吧?”

书俏知他忧虑什么,还不及开口安抚,就听到哥哥书培半是无奈半是玩笑地说:“呵,小时候大概是的,只是后来啊,他们也失望惯了。”

江淮沉吟道:“你们这样的都可以被称作‘失望’,也不知道要怎样的出类拔萃才能叫人满意呢…”

书俏说:“关于这个问题,我和哥哥曾经苦恼过,可能是因为我们秉性自私,终究还是没有选择成为父母所期望的样子,而是选择成为了自己想做的那个人。”

“我爸妈在一开始也是希望我成为一个继承家业的商人的,可是我却选择了音乐这条路。”江淮说,“好在他们选择了体谅和支持,谁知道阴差阳错,我终究还是…”他的语气不无伤感。

“受伤后,你不得不成为一个商人,可以说,对于这场角色转换,你做得还算成功。”书俏凝视着他,“可是,你并不开心,事实上,那时候的你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开心,你不过是假装‘甘心’臣服于命运安排罢了。可是我知道,那个不甘心的你已经回来了!”

江淮蜷起了右手,仿佛潜意识里想要抓住什么:“是的,我无法继续扮演一个‘超然’的角色,那不过是一种基于自己什么都要不起的心态在死撑罢了!——也许有些东西,我未必要得起,可是我想要的东西,却不比其他人要少。”

书俏为他心疼,却笑着指了指自己道:“我是否在其列呀?”

江淮看着他:“你明知道答案。”

书培轻咳了一声:“咳!”

书俏轻咬着唇,瞥了一眼哥哥,硬是憋住从心底往外冒出的笑意,过了一会儿才说:“哥,我刚弹的,是江淮谱的曲子哦。过去,他是一个出色的二胡演奏家,现在他是一个出色的作曲家!我不止爱他,也很崇拜他!”

书培假装用拳头挡住嘴唇,大声咳嗽了一声,以表达自己受不了自己妹妹如此肉麻的表白。只是放下手来,便正色道:“爱与崇拜都是很美好的感觉,然而两个人在一起仅仅凭借这些却又是远远不够的。可是,我得承认,至少在今天之后,江淮给我的感觉是加分的;而我对你们的未来,也从完全不乐观转为稍稍看好。”他转向江淮,加重语气道:“江淮,坦白说,你的条件实在不算好,不过…你的为人,却算得上可爱!就因为我对你的那一丝认可,有一句话,我想让你了解:你说你如果拼尽了全力都无法让书俏幸福,至少还有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祝福她,乍一听当然让人感动,可有时候,爱情的斗争里是不能容许有后路的。一旦有了后退之意,哪怕是出于善意,也会变得不够果敢坚韧。江淮,如果你真的希望和书俏一起幸福地走下去,便不要去想那出于无奈之心的祝福,倒不如想想怎样才能像一个男人一样,勇敢地扛起所有的风暴!”

送走了书培,书俏让培安在客厅小坐,自己则推着江淮进了卧室。

“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她知道他坐了大半日,身体疲乏不说,精神也高度紧张,早就有些吃不消了。

江淮也不硬撑,老实承认道“是有些累了。”紧接着有些小小的困窘之色,“书俏,先推我去下洗手间吧,省得一会转移起来麻烦…”他红了脸,声音愈加小了小来:“或者,让培安进来帮我也行…”

书俏什么也不说,抬起手指弹了他一下脑门,以示抗议。

他笑得很腼腆,眼中宠溺而又感动:“好好好,我知错了。”

门是特意加宽的,即便是电动轮椅进出也不再那么困难。马桶不止添了扶手,还安上了自动冲洗的设备。江淮说:“你把卫浴搞成这样,自己会不方便的。”

“残障人士的设施是最好用的设施。”书俏不以为然。

“你的朋友来了恐怕会吓一跳!”

“哈,就让他们认为我品味超然好了。”她一点也不在意。

“你的品味的确挺‘超然’的。”江淮说,低头看着自己有些萎缩的大,轻轻叹息。

书俏协助他他调整好位置,过了一小会儿,水流声淅淅沥沥地响了起来。直到水声完全止歇,江淮一直低着头。

“好了?”她问。

“我也不确定。”他无奈地皱眉,“我的感觉,有时并不敏锐…再等等吧。”

说着,他自己按压了几下小腹,果然,又有点点滴滴的余尿漏出来。

“我想,应该差不多了。”他说。

书俏说:“你自己按一下旁边的冲洗键吧。”

江淮照做了。书俏又让他自己套好裤子,自己只从旁辅助。

“书俏,也许我们以后每一次的约会,免不了会让你和这写煞风景的事打交道。”

她摇头,笑得轻松又简单:“江淮,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爱情就是‘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浪漫’!——我觉得我是在谈一场很棒的恋爱,因为,我现在和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和浪漫有关的。”

从洗手间出来后,书俏取出一块转移滑板,在轮椅和床之间架好:“虽然我知道转移机更方便,可是,我想,你还是应该多多尝试自己转移。你不需要担心做不到,因为有我在!而且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一个人也可以做到的!”

第43章

“书俏,我多想让自己变得好一点。”艰难地从轮椅到床上的转移后,江淮倒卧在床上,气喘吁吁地说。

“你一直在进步,不是吗?”书俏爬上另一边的床,在他的身旁并排躺下。“我仔细看过你的病历,你的情况是有改善的。”

他望着天花板,笑得有些无力:“算是吧。”

“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泳池训练康复法?”她积极建议。

“我试过的。”他说。

书俏从他语气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的伤感。她支起身,俯看他问:“效果不佳?”

“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任何的复健运动能对我立竿见影。”他自嘲地一笑,“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丢脸的事。”

她温柔地靠近他的胳膊,轻轻倚靠上来:“可以告诉我吗?”

“那是我受伤一年后,我的复健师也建议我做泳池疗法,我接受了。一切都还蛮顺利,一段时间以后,我甚至还学会了套着救生圈划水…”江淮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有一天,我游了出去,却差点死掉。”

书俏紧张地握紧了他的手腕,已然忘记那是很久之前的往事,睁大眼睛急问道:“你溺水了吗?身边没有复健师或者其他人跟着吗?”

“准确来说,我是趁着复健师不注意,故意把脸埋进了水池里…”

书俏惊叫:“你故意的?你…你自…”

“是的,我想自杀。”他平静地说出了那两个字。“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已经残废一年多的我,居然还会想要走这条路。”

书俏狠狠地对准他的肩头咬了一口。“我不准。”

江淮的脸上先是浮现出微微吃痛的表情,后来却变得比先前轻松明快了起来:“好可惜,那个时候,并没有你对我说不准。”

书俏也从自己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心疼地就要起身去拿医药箱:“我好像咬得太大力了,我拿药水帮你消毒。”

“衣服很厚没关系的。”他说,“书俏,我不要你走开,你躺回来好不好?”

书俏帮助他翻过身,与自己面对面相拥而卧。

“其实,那一次自杀完全是没有预谋的,就是游着游着,看着蓝色的池水在我眼前晃啊晃,突然就有一个念头冒出来,觉得只要一头栽进这水池中,一切痛苦就可以结束了。”江淮闭上眼,“我很快被人发现拖了上来,我身边所有人都被我吓坏了。我妈更是禁止我再做任何水池训练。也对,一个四肢瘫痪的人,自我了断的途径也不会太多。可事实上,她恐怕无法相信,那次以后,我本来也不会再选择自杀这条路了。”

“因为你想明白了,对不对?”

“与其说是想明白了活着的意义,不如说就是单纯害怕死亡的过程。”江淮睁开原本阖上的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书俏,“死本身是没有感觉的,可是濒临死亡的过程真的很痛苦。我永远记得我被水呛到喉管的那种感觉,那一刻,我真的感觉不到我期待中的解脱滋味,只有一种特别恐惧特别后悔的心理。可是我又害怕自己会因为一时冲动再次做傻事,所以,我同意了我妈的做法,不再接受水池治疗。”

“可那是很多年的事了,”书俏说,“你不应该因为这件事放弃一个很科学的复健疗法。”

“你说得对,其实我也不是仍然对那件事难以忘记,只是我已不对任何新奇疗法抱以希望,所以也就没有想到要恢复水池训练。”见书俏眼中隐约有了愠色,他微笑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书俏,我虽然仍然不会对任何疗法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可是,我愿意为你做切实的努力。”

第二天晚上下班后,江淮先过来接书俏去附近吃饭,随后,书俏又带江淮来到到康复院的水疗馆。

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那个时段已经没有其他病人做训练,所有工作人员也都已经下班。书俏之所以选择这个时段,也是考虑到江淮也许还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做复健。毕竟,过去的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在家享受私家训练。她很清楚,他依然很介意将自己的不便暴露在陌生人面前。

书俏让培安陪着江淮去更衣室换衣服,自己也去女更衣室换了一套运动系的分体式泳衣。上衣是短工字背心,下身则是平角泳裤,牛仔蓝的颜色,显得活力四射。

她对着镜子,扎起了一个高高的团子头,挤了挤眼睛摆了个性感的pose。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冒出来什么“奇怪的念头”,忍不住伸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林书俏,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没办法,今晚的自己不止是一个单纯的复健师,也是江淮的女朋友啊!她啊,就是要让他眼前一亮才对!她不禁捂着嘴傻笑,脸红心又甜。

“林院长…”

换好衣服,刚走到泳池边就看到一个人,她顿时愣了一下。“韦明?”

韦明穿着一条游泳裤,戴着泳帽,显然是要入水游泳的装扮。

“不好意思,林院长,我…我知道我不该在下班后利用院里的资源。我有健身的习惯,但是原先家里附近的那家健身会所关了,我暂时还没有办新的卡,所以…”

这本不是什么需要严厉指责的问题,书俏不想表现得小题大做,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不希望韦明的出现给江淮的训练造成压力。

“这个事我们改日再谈,不过…今晚我订了这里的场馆。”

“是约了江先生做复健吗?”韦明指了指更衣室方向,培安正好也推着江淮的轮椅出来,“我刚刚在更衣室遇见江先生了,他说他不介意我留下帮忙。老实说,以江先生的情况,有两名复健师看顾,会方便一点。”

书俏有些不悦:“我不这样认为。”

江淮的轮椅停在了她的面前:“书俏,你的同事说得对,我不常做水疗,培安以前也没有陪我接触过这类训练。多一个帮手,你就不会太辛苦。”

书俏原本还想提出异议,却被江淮抬起的右手背轻轻蹭了蹭手腕。他温柔地笑着,让人无法拒绝。

倒是培安一脸不快地嘟囔道:“我都恨自己不能变透明,偏偏有人要做明晃晃的灯泡。”

韦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书俏懒得打圆场,只说:“来,我帮你先做一些准备运动。”

韦明道:“我下水去把器材摆好。”

“培安,去帮一下韦先生。”江淮道。

韦明说:“不用了,我一个人搞得定。还是多一个人陪江先生好了。”

“都不知道能干给谁看!”培安气鼓鼓地说。

“你不看人家不就行咯?”江淮说。

书俏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觉心里的不快放下了不少,一边给他做肢体按摩,一边挑着眉问:“喂,你真的不介意啊?”

“我可以装作不介意啊。”他笑得牵强,话却很坦诚,“可是,我不想丧失我的风度。因为那是一个坐轮椅的男人,也可以保持的东西。”

书俏心酸而骄傲地看着他说:“我好喜欢!继续保持!”

虽然知道江淮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在韦明触到他的身体,准备要帮助他入水的时候,书俏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抗拒,他的身体甚至微微避让了一下,却又徒劳地被韦明拉住。

“江先生,小心坐稳。”

书俏看不下去了:“韦明,有需要的时候会请你帮忙,不过,暂时我和江先生的助理就足够了。”

韦明没有坚持,去了泳池的另一边,跳入水中游起泳来。

书俏让培安站在水中,在江淮的两条小腿位置下方摆好浮力条,自己则将另一根浮力条穿过他的两腋之下。江淮的整个人浮在了水面上,张开的双臂让他很像受难的耶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