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哈哈……”

刺耳的话、嘲讽的笑声,直钻入邢欢耳中,她努力挤出笑容逐一应对,就好像完全听不懂那话中的不善,汲取到的全是前辈们悉心的教导。她不跑不走,傻乎乎地立在那儿,咬白了下唇供人笑话。

本已下定决心,逼自己眼瞎心盲耳聋,等他们笑够了,自然就曲终人散。

却怎么也没料到,诱发这出笑话的罪魁祸首突然又折了回来。

“各位,不好意思,贫僧把未婚妻给忘了。”

“欸?欸!”邢欢一头雾水,只觉手腕间猝然一沉,再回神时已被强行拉到了窗边,瞄了眼窗外,居高临下的视角能清晰瞧见底下大街人来人往的光景,“做做、做什么?要跳楼?大大大师,您淡定点,这儿是四楼啊啊啊啊啊啊……”

从凄厉的尾音便能猜测出,大师是真的领着她跳了,还跳得毫不犹豫。

*

城郊的沉香阁,是座尼姑庵,地处偏僻,香火不够旺盛,今日倒是热闹得很。

“啧啧,未婚妻,你脱了衣裳后还是挺诱人的。”

没错,这轻浮话音的确是从沉香阁的客房里飘出的。

至少在悟色看来,眼前景象用“秀色可餐”形容不为过。没有了那套碎花小棉袄,那身让人误会的“膘肉”也随之消失,事实上,她的身段甚至过于纤瘦了。庵里沙弥尼的衣裳尺寸本就不大,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宽松。即使腰间系带被她绑得牢牢的,衣襟处仍是有些微敞,锁骨暴露在外,隐隐可见如脂般细白的皮肤。

原先凌乱的头发索性被她松开,如瀑般的青丝散在肩侧,几缕不够安分的发丝因脖间细汗而紧贴着。倒是那张脸儿,有些圆润,透着几分可爱,五官算不上精致,却是清秀逼人。怎么瞧,都与他先前在群英楼里救下的女人判若两人。

他肆无忌惮的欣赏,而邢欢则强忍着不去看他,她怕只需一眼,就会忍不住对“高僧”痛下杀手。

“好惨。这位女施主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会弄得一身伤?”好不容易审视完邢欢伤势的师太,忽然开口道。

“不知道,她是贫僧捡到的。”他眼都不眨地回道。

“……”惹得邢欢终于忍不住,猛地转头,鼓起圆圆的眼珠子,狠狠瞪他,“大师,不是您带我摔的吗?您说您是得到高僧,轻功了得,别说从四楼跳下去了,就算是从七级浮屠上跳下来,都能保证我毫发无伤。”

“施主,你怎么能在佛门清净之地打诳语呢?我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贫僧只是好心出手相助。”说着,他撩起繁琐的袈裟,毫不避嫌地顺着床沿紧挨她入座,又随手掏出了串佛珠,煞有其事地拨弄了起来。

他发间有股好闻的檀香味,稍一挨近,就肆无忌惮地窜入邢欢鼻息间,扰得她心思紊乱,没法正常思考。她就像是受了惊般,立即往一旁挪了挪,同他保持安全距离,“到底是谁在打诳语?难不成您还想说是我摔傻了,摔出多余的记忆了?”

“旁人最多摔至失忆,你竟然还能摔出多余的记忆。看来女施主很有慧根,你要不要考虑出家看看?”

“你……”他成功了!就算是第一次收到永安送来的休书,她都没被气得舌头打结,可这个假和尚做到了,“坐那边凳子上去!男女有别!”

“太硬了,坐着不舒服。”

——不要以为你有和尚证件,我就不敢揍你!信不信我这就替佛祖收拾了你!

这冲动的话儿险些从邢欢口中蹦出,可当捕捉到他眼中玩味笑意后,她用力吞回,压下怒火,告诫自己不能失态,对付这种人就该以毒攻毒,大家一起玩阴的。

“呜!师太,您别麻烦了,不用帮我处理伤口了,反正我也不打算活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要脸了,就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命苦啊,五岁死了爹,娘含辛茹苦把我拉拔大,本还指望着我能替她养老送终。岂料那富商王官人把我强抢了去,我娘为了阻拦惨遭毒打。我好不容易逃出,一路被追杀,逃往了京城,遇见大师……呜呜,原还以为得救了,没想到、没想到……世道变了啊,他他他、他竟然想对我做那种事……我反抗他便打我……别拦我,我还怎么苟活于世……”

“喂,喂,喂!你还真恩将仇报!是谁帮你解围的?我不过是轻功偶尔失效,才害你受伤,你也太狠了!”这是悟色平生第一次看走眼,竟还以为她是个只懂顺从被戒条束缚住的女子。这前后反差,让他措手不及,甚至忘了冷静应对。

面对他的申辩,邢欢充耳未闻,一个劲地只顾着抱紧师太哭诉,“我还有什么颜面去侍奉娘。师太,您就好心赐我三尺白绫,让我结束了这悲恸的人生吧,求您了。”

“死女人,你……”

“够了!这位女施主,贫尼信你,没有姑娘家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你要勇敢活下去,千万别想不开。若是无处可去,沉香阁也愿收留你,佛祖不会嫌弃你的。把这衣冠禽兽看紧了,贫尼这就去找人好好教训他!”慈眉善目的师太也突然变了脸,义正言辞地喝断了悟色的话,甩一甩衣袖,话音未落,就当真跑去喊人了。

那道灰蓝色的正义身影刚消失在屋内没多久,邢欢就猝然止住了哭声,用指尖理了理方才弄乱的发,嘴角荡出一抹挑衅笑意,扬眉看向紧瞪着她的悟色,“看什么看,大师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

“听过,不过没见识过。”片刻后,他忽然脸色一缓,从腹间挤出哼笑。显然,他已从惊愕中回过了神,转过身子,特意又靠近了她几分,“不知道施主有没有见识过无毒不丈夫?”

“你想做什么……”气氛不太对劲,眼看着他越挨越近,邢欢的心跳也跟着越跳越快,身子下意识地往后挪,直至抵到了墙。

她身子一抬,想往另一边跑,没料,他像是早就料到了,手一抬,撑在了墙边,彻底拦堵了她的后路,修长指节还格外悠闲在墙上若有似无敲打着。欣赏了些会她受惊的模样后,他满意地笑了,“既然施主都说我对你做了那种事,那我如果不让你领略下春宵一刻的滋味,岂不是辜负了你?”

“没、没关系,我不怕被辜负。”谁会真想要跟和尚做那档子事啊!

“这怎么行,贫僧最不舍得辜负女人了。”他说得很轻,呢喃般的气息,更像是种挑逗,扰乱着她的呼吸频率。在她屏息时,他忽然侧过头,鼻尖轻擦过她的眼帘。

眼看就要落在她的唇间,邢欢眼一闭,刚打算张嘴叫救命。蓦然,感觉到压在跟前的阴影没了,取而代之地是一道温暖,紧紧包裹住她,浓郁的檀香味刺得她立即睁开眼。

这才发现身上原先那件单薄透凉的尼姑服上,多了件绿色袈裟。

“你似乎很怕冷,别着凉了。”他起身,理了理淡粉色的袍子,顺便为自己的行为做了注解。

透着体贴的话让邢欢喉头一动。是,她怕冷,很怕,即便现在是盛夏,所以才会不顾形象地裹着碎花棉袄御寒。可就连和她相处了两年的相公都未曾在意过的细节,从这个今天才刚认识假和尚口中说出,难免惹得她心颤。

“我赶时间,有空再春宵。”他迈步走到窗边,侧过头看了眼,含笑回眸,掷出一句。

只在邢欢眨眼的瞬间,屋内,就只剩下她一人。

若不是裹在身上的那件独特袈裟,还有那些个隐隐作痛的伤,她会以为,所谓“得道高僧”只是凭空想象。

第三章

“快快,把这些暖炉全都拿到甲字房去,少奶奶回来了。”

“二少爷不是交代了在外不准叫少奶奶吗?”

“哦对,是邢欢回来了。”

“可是二少爷不是说把她给丢了吗?”

“不是不是,我听到的版本是说邢欢终于被那些休书逼疯了,当场在群英楼一干大侠面前跳楼了!”

“你听到的是盗版,正版是邢欢跟捕快私奔了。”

“呸!分明是跟穿绿色袈裟的和尚私奔了。”

……

各种传言飘荡在群英楼的各个角落,而故事的女主角则团在甲子房的贵妃榻上,墨绿色的棉袄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怀里还揣着个小巧的手炉。尽管如此,她身子仍在不停地打颤。

她低着头儿,一脸受了莫大委屈却又不敢言的模样。

任由立在她跟前的赵永安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从他紧咬的齿关间迸出了怒吼,“我到底长得是有多可怕?把猪头抬起来!”

邢欢受了惊般地颤了颤,面对这刻薄话语没有任何反驳,听话地把头抬了起来。

摆出这种活像家暴受害者的神态,算什么意思?他是有多虐待她?他有一堆的火气提在喉咙口,随时可以倾泻而出,偏偏在对上她的眼瞳后,莫名其妙地萌生出了愧意。

最终,那些准备好的难听话语被他吞了下去,换成了一声尴尬的轻咳,“咳!你真的想不开跳楼了?”

邢欢如同拨浪鼓般用力摇着那颗猪头。面对那些都已经能倒背如流的休书,她怎么可能在两年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自杀。

“那就是和捕快私奔了?”他的尾音开始不自觉地上扬,牵引着腹腔内的那股无名火一块上涨。

她想也不想,猪头继续摇。开玩笑,那个捕快是个母的啊,怎么私奔?

摇头就是否认,她没有要和捕快私奔,下人口中的正版也不足以去相信。然而,当他眸色一转,瞧见了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那件绿色袈裟后,不爽情绪越来越盛,直至支配起他的言行,“你他娘的私奔也就算了,捕快我也忍了!居然还找个头上没毛的?!你要我的面子往哪摆?”

“不是啊,二少爷,你别误会……”她终于不再摇头,勇敢尝试辩驳。

——呲。

凳脚刮划地砖的刺耳声响打断了她的话端。他粗暴地拉过凳子,跨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准备长期同她抗争下去,非要把这件事刨根究底的架势,“误会什么?说啊。”

“报告二少爷,他有头发,而且还很多,发质好像不错的样子,黑黑亮亮,飘逸柔顺,不知道用什么洗的,还有股檀香味。哦,还有,他绾出来的那个发髻好别致。”

“我没有在好奇他,也没有想要了解他!”她在当众把他的面子尊严踩碎后,还恬不知耻地跑回来夸赞奸夫的发质?而他,竟然还打算耐着性子等着她给出个合理解释?活见鬼了。

“欸欸,二少爷,你要去哪呀,我话还没说完呐。”她讲得正兴起,还有一堆准备好的跌宕情节来不及叙述,他怎么就走了呀。

“写休书,成全你,我管他有毛没毛,拿了休书你就滚。”没错,就是这样,不过是尊严暂时受损,就能送走这尊瘟神,他该大摆流水席庆祝三天三夜才对,有什么好气的。

“你……你要真想成全我,就别赶我走,我在京城无依无靠,你要我怎么活呀,万一、万一遇见那个假和尚,我会被杀人灭口的。”

她成功了,放低姿态委曲求全的模样成功让他停住了脚步,好奇发问,“杀人灭口?”

邢欢用力点了两下头,从贵妃榻上挪了下来,光溜溜的脚丫子刚落地,刺骨的冷就直钻心扉,她倒抽了口凉气,迅速拉住永安的衣袂,趁他分神之际把脚移到了他的脚背上。

见他不悦地皱眉,抬脚想要赶人,邢欢好不容易蓄满的泪适时地汹涌而出,“相公,我对你忠心不二,此情天地可鉴啊!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和尚,那个人是见我在群英楼里落了单被欺负了,就假装帮我解围把我带走。其实……其实他是个人贩子!想把我拐卖了,可是买家嫌我太丑了,只肯论斤算,一斤只有一文钱,一文钱啊。那个秤有个好大的钩子,把我的碎花小棉袄都勾坏了,幸亏我意志力强,一想到你还等着我回来伺候,我就充满了力量,一路逃啊逃,逃到了城郊,被沉香阁的师太救了。”

当邢欢终于声泪俱下地把这段冗长离奇的经历讲述完后,永安才发现她已经张牙舞爪地紧抱住他,趴在他肩头哭得很是惨烈。

“那件袈裟怎么回事?”他很想信她,这样的话至少证明他的男性尊严没有受损,他还不至于劣质到连个和尚都比不上。然而,直觉告诉他,这种鬼话都就连鬼都不会信。

“……是罪证。”她收紧手肘,抱得更紧了,难得赵永安不推开她,任由着她撒娇,机不可失,“二少爷说的,江湖儿女要懂得保护自己,像那种冒充佛家弟子拐卖人口的坏蛋,不能姑且,我们赵家庄一定要替百姓除害!那是他的行骗道具,说不定他会来取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大显身手把他生擒了。”

“白痴!你觉得他还有可能自投罗网跑来群英楼让我擒吗?”瞧瞧他娘为他挑了个怎样的女人,猪头猪脑猪身体,活脱脱就是个肥猪流。

“好像是哦,那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他卖的是你又不是我。”他总算是真正回过了神,用力把缠在身上的邢欢扯了下来,“穿鞋,滚下来伺候那些江湖人士吃饭,动作快点,一炷香后不出现在饭厅,我就写休书。”

“你也要留在群英楼跟我们一块吃饭吗?”

“没空!”

“……”邢欢搞不懂了,不是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吗?都已经整整两年了,那么事无巨细地伺候他,怎么他们的关系就会至今还停留在原点,甚至是比当初更恶劣呢。

她扁着嘴,默默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紧握住双拳,暗暗在心里为自己加油鼓劲——再努力一次,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行……就算了吧。

*

直到跨出了房门,永安深锁着眉头始终都没打开,回味着邢欢所说的每句话,仍旧觉得蹊跷,蓦地就停住了脚步。

“二少爷,怎么了?”紧随其后的随从不解其意地问道。

“派人去城郊看看,有没有一家尼姑庵叫沉香阁。”

“啊?邢欢不是跟和尚私奔的,是和尼姑啊?”

“……”

*

可以想见,关于邢欢壮烈跳楼后的行踪,流传版本又多了个更为惊悚的。

以至于邢欢不堪重压,终于领略到了人言可畏的滋味,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出现在江湖中人面前了,被人当做笑柄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偏偏,天不遂人愿。

据说主办方的行程表里写了,第三天由赵家二少爷带领众人游玩京城。

“……谁是主办方?”邢欢勇敢发问。游京城?哪个蠢货设计的行程,有回扣拿么?

“赵家庄。”负责接洽事宜的茅山掌门帮忙解惑了。

“……”

邢欢默默收回了方才对主办方的不满,认命地派人前往别院寻找赵永安。

结果却是,赵家别院里里外外都找不到赵永安的身影,邢欢甚至动员了所有人力,不放过京城任何一家青楼,地毯式搜索,仍旧一无所获。

她只好谎称二少爷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由她这个做丫鬟的代为陪同。

于是……

“邢姑娘,你昨天当真同那假和尚私奔了?”

“……”

“邢欢姑娘,听说那其实不是和尚,是个尼姑,是不是真的呀?我说呐,怎么会有男人长得那么俊俏。”

“……”

“邢欢,你是贴身伺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吗?听说他们至今还没圆房,是不是真的?”

“……”

“这么说赵永安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啧啧,真看不出,还以为是个后起之秀,没成想竟然还有这等无法启齿的秘辛。”

这些侠士侠女们谈及的话题越来越深入又禁忌,最后,他们的兴趣索性集中到了赵家。

就连赵家庄上上下下无人敢提及的事,都被掀了出来。

“对了,邢欢,听说两年前赵家庄的大少爷因为失恋,离家出走,是不是真的?”

“是吧。”邢欢陪着笑,好脾气地回道。

“整整两年他都没回来过吗?我听说大少爷丰神俊朗啊,寻常女子见一面那真是误终身,怎么也会失恋呢?你见过那个让她失恋的姑娘吗?长得怎样?”

“灿如春华,皓如秋月。”书上是这么形容漂亮姑娘的吧?天知道,两年了,她连个鬼影都没见过,婆婆更是连提都不愿提。只是既然江湖儿女都喜欢听八卦,她也不吝啬把这两年从下人们那儿收集到的信息贡献出来啦。反正,只要他们的话题别再绕着她转,她全力配合。

“有没有别那么抽象的描述?”

“像春天的花那般明艳,像秋天的月亮那般妩媚。”这样讲够具体吗?

“……还能不能落实到细节?”

“长得像我。”这样下去没玩没了了,她决定一言以蔽之。

邢欢成功了,这招很凑效,众人果断噤声,不再往下问了。对那位传说中,能令风流成性的赵家大少爷失恋的女子,也顿时失去了探索的兴趣。

也就是在这样的一片寂静中,当有人轻声一句微讶的自言自语声响起时,都显得格外响亮清晰。

“咦,那不是赵永安吗?不是说他今天身子微恙,所以才让邢欢来陪我们吗?”

这一声轻语,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邢欢下意识地跟随群众一起转过目光,朝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瞧去。

颀长的身段衬着青花色的束腰袍子,谈笑间自然流露出的翩翩之气,一举一止彷佛比女子更顾盼生辉……除了赵永安,还能有谁?

会在街上遇见他,邢欢并不觉得惊讶,让她诧异的是,他身边还站着个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儿?”几乎是在同时,赵永安瞧见了她,甚至没有丝毫遮掩亦不觉得心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领着那位姑娘上前,还蹙着眉心,颇为不悦地问道。

就好似她的存在破坏了什么好事般,那种碍眼又多余的感觉,让邢欢心间一酸。不自觉地朝着那名陌生女子看了过去。

她穿着一身霜白底色的宽袖衣裙,收腰的款式刚巧包裹出她纤细的柳腰,裙上绣着的盛放牡丹,就像她的容貌一样,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邢欢抿住唇低下头凝视着脚尖,满脑想到的都是自惭形秽,连声音都轻得好像犯了错,“我陪大伙逛京城。”

“是吗?辛苦了。”他还算良心为泯,及时给予一丝鼓励。

“为江湖服务,应该的。”邢欢掩去了所有情绪,却惟独掩不去偷瞄那位姑娘的目光。

“二少爷,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还以为你当真身体不适,才找个丫鬟来打发我们,原来是忙着陪如花美眷啊。虽说少侠难免风流,可你和二少奶奶才分开多久,偷也不必偷得那么迫不及待吧。”江湖很乱,但重情看不过眼的人还是存在的。

“二少奶奶?你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从没听你提过?”那位姑娘忽然开了口,满脸的惊诧。

状似无心的话语让邢欢心头一紧,一字一句犹如利刃,不偏不倚地刺进她的心。原来,他一直都在用单身的身份,站在其他女人身边。这一回他会答应陪她来京城,也是为了这位姑娘吗?

那,她到底算什么?在他眼里就当真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

赵永安很快就给了邢欢答案。

“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特地提。”他急于撇清,偏又忍不住看了眼邢欢。

“二少爷,你这话过分了。江湖上谁人不知,二少奶奶可是你明媒正娶的,怎么会事无关紧要的人。”

“我给过她休书,是她死赖着不走。”说话时,赵永安别有深意地瞥了眼邢欢。

“我……”满腹委屈在作祟,冲得邢欢头脑发热,险些就想替自己申辩。

“闭嘴!”然而,赵永安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一声低吼,吓得她缩头噤若寒蝉。

他的话音刚落,那姑娘眼眸猝然亮了起来,动作流畅地拔出了腰间软剑,摆开架势,“哦!我认得你们,无业游民又在非法集会!上次被假和尚搅合了,算你们走运,今天我非要抓你们去见官不可。”

熟悉的台词,让邢欢立即便认出了她,是那天在群英楼从天而降的女捕快。

“狐狸精!神经病!混江湖犯法啊?”

“对!混帮派就是犯法!”

突如其来的争吵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赵永安这才正眼看向邢欢,见她安静得就像不存在般,一股无名火在他小腹沸腾着。他猝然抬手,将她拉到一旁,没好气地命令道,“谁允许你陪他们的?”

“我是看你不在,才代劳的。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先回去就是了,你玩得开心点。”

“等一下……”他挽留的话还没喊完,邢欢已经加快脚步,一溜烟地跑开了。永安怒瞪着那道背影,无从发泄。没瞧见他正忙着吗?她就这么搅了他的局、害他沦为众矢之的后,把麻烦包袱丢给他,走了?!

第四章

只因为方才有上百号气势逼人的男男女女,结伴穿堂而过。提在他们手中的刀剑虽是都未出鞘,仍是让寻常百姓不寒而栗。难保一会这家茶馆就会发生集体斗殴事件,为了不被波及,迅速离开为妙。

即使掌柜小二齐齐上阵,附赠茶水以示慰问挽留,最终还是人走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