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也不知道。” 提到这个十七就气不打一处来,“那老不死的嘴紧得跟蚌壳一样!怎么都撬不开!”

十三摸了摸下巴,笑得一脸贼像:“就怕他不知道!只要他知道,总能有办法挖出来的!”

十七兴奋道:“十三姐,你有法子了?”

“嘿!你忘了我那响当当的名号了吗?”

“呃……慕容山庄第一女色魔?”

“不是这个!”

“慕容山庄第一败家女?”

“也不是这个!”

“那是……啊!慕容山庄第一辣手催花之逼供无往不利女侠客!”

“错!是慕容山庄方圆数百里第一辣手催花之逼供无往不利女侠客!”

“嘿嘿,不错不错。十三姐,有啥好办法快快说来一听!”

烛光下,两颗乌黑的脑袋凑到一起,只听十三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阵,两人一起耸肩掩觜奸笑起来。

突然,“吱呀”一声,房门自动打开。

十三吓得跳起来,待看清走进门的是顾少初,她才松下一口气,边转回头边顺口埋怨道:“进来怎么不敲……”

最后一个“门”字被她哽在喉间,因为那人忽然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很短暂。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松开手,微笑站在她面前。

十三错愕一阵,回过神惊诧道:“你没事吧?”

“没事。” 顾少初微微一笑,将找来的外伤药放在她手心,轻合上:“早晚外敷一次。”

她嘴微张,正待说什么,他又道:“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再来看你。”

说完,径自掩门出去了。

“搞什么鬼……” 十三一脸犹搞不清状况的诧异,今晚的少初怎么古古怪怪……

她没看见,掩门出去的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嘴角便忍不住上扬,面上缓缓绽开少见的明媚笑靥。

如果说,先前在面对过往时还有一丝迟疑与留恋,那么今晚过后,他已经完全抛弃过去,坚定心意所在。

十三瞧着模糊,十七却是微一顿,随即便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他打她手上接过那精致小巧的瓷瓶,左右仔细盘弄过一阵,忍不住戏谑笑道:“这药握在手上,可真是沉甸甸的重呢。”

“怎么会?”十三一脸诧异,“我握着时,可轻得很啊。”

十七闻言偏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嘴角一勾,又笑了起来。“十三姐,好好儿收着。” 把那小瓶重新塞回她手中,“以后你颈上这块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我可就放心交给顾少初去烦恼了。”

十三姐——基本上这辈子是没救了。难得喜欢个人,还是一样不解风情。

不过他代替她瞧得清楚就好。只要顾少初也是一样真心对待十三姐,一切的牺牲也便有价值了。

想到这里,他开□代道:

“十三姐,明日见了顾家老头子,我们的身份势必瞒不住了。到时候,我就承认我是慕容娴,而你的名字,就是慕容静。——可记得了?”

慕容娴,慕容静,很耳熟的名字……十三经过一番细想,面上渐渐现出困惑与惊讶的神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慕容娴,是我的名字吧?”

平日里十三十七的叫得惯了,冷不防听到这原先的尊姓大名,实在让人反应不过来。小时候,为了强调所谓的规矩和正统,慕容老爹还坚持叫她们每人各自的名字。后来,慢慢地也就变成十三十七了。据她估计是有两个原因,一是随着子女数目的增多以及年龄增大记忆力的衰退,数字显然比文字更容易记忆。二是,应该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可能他觉得她们越长大就与他当初取这些名字时的美好期盼越发相去甚远吧……譬如,“娴静”二字,实在不适合放在她和十七身上……

十七一拍额头,回答她的问题:“对!就是对外互换身份!”

十三不解:“可是为何要这样?”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我是山人自有妙计!十三姐你只要照做就行了!”

既然十七都这样说了,十三不疑有他,点头爽快道:“好!”

她不欲在这方面多想,心思转了转,又回到开始时的问题:“我们要抓那老人家盘问,可是到哪里去找他?”

十七沉思片刻道:“他既是要调查顾思萱的情郎,应当会潜入顾家埋伏在顾思萱身边。只要我们盯紧了顾思萱,就一定能找到他!”

十三闻言拍手大笑道:“对!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照此又解决了一桩心事,顿觉心中轻松,便觉得微微有倦意了,于是揉着眼睛道:“十七,我有些困了呢。”

十七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到她床边,衣衫不脱就径自躺下,仰面玩笑道:“十三姐,不如今晚我跟你睡吧。”

十三倒有些惊讶,随即笑道:“甚好了。不过,十七不是不喜欢跟人同寝吗?” 小时候倒是时常挤在一张床上,不过等他到了束发的年纪,就不爱跟人同睡了。就连亲近如她,也不能例外。

“反正等嫁了人,还不是一样要习惯?”十七淡淡一笑,面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

嫁人?十三抿唇一笑,也脱鞋翻身上了床,在他外侧躺下,拉上被子盖住两人。

“十七想嫁人了么?是不是也有喜欢的人了?”

十七在她身边仰面躺着,双眸圆睁盯着镂空的床顶。昏黄跳跃的烛火在他面上投下暧昧不明的阴影。

半晌,他低低的声道:

“也谈不上喜欢吧。不过有些好感而已。”

十三立即很有兴致道:“真有此人?是谁?”

他顿了顿,说道:“是你不认识的人。”

她闻言有些失望,随即又恢复精神追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呢?好看吗?”

“……很好的人。”

“具体些嘛。” 她嫌他答得敷衍,一边继续追问一边偏过头来看他。昏暗的烛光中,他大半面容隐在阴影中,只面朝着她的那一小部分,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第一眼就会喜欢的人。很温柔,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十三了然地点头,试图在心中勾画出一个形象来。于是她很快便得出结论,高兴道:“那不是跟少初一样?十七!原来我们喜欢的是同一类型的人!”

十七闻言轻声笑了起来。寂静的房间中,他轻轻柔柔的笑声有种……难以言说的突兀。

“是吗?” 笑声骤停。他也终于转过脸,眉目平和,安安静静地看她。

十三一无所觉地点头,仍是笑道:“十七,从小到大,我们的喜好总是相同呢!”

“是啊。” 他也点头,似有所思。真的,无论喜欢的是什么样相同的东西,十三姐总会毫不迟疑地让给他。

想着这些,十七眉目越发清和。良久,他闭上眼睛,低声柔和道:“十三姐,之前不就说困了吗?早些睡吧。”

不过就是个相识了两三天的人而已,远远,远远比不上十三姐的。而他,明明可以在白日将情绪掩藏得一点不露的。却在这样的夜晚,总忍不住泄露出一丝丝裂缝来。实在很没用。

翌日。

清晨,清瘦儒雅的男子从走廊一头经过,瞧见紫衣的姑娘蹑手蹑脚推门而出。

颜墨玉脚下不由快走几步,

她掩好门转回头,亦看见了他,于是笑着招呼:“大哥,早。”

“早。昨夜睡得可好?” 颜墨玉温和笑。瞧她脸色已放下心,虽然仍是苍白,但比之前好上很多,不复灰紫黯淡。

她挠挠鼻子:“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的睡眠向来是好得不得了。“大哥呢?睡得可好?”

他颔首浅笑:“挺好。十三,你现下可是要去用早膳?若是的话,不妨一同。”

“好啊。”

昨日陪同他们前来的管家特地交待过,府中用早膳的地点都集中在最西头的院落。离住宿的地方仍有一段不远的距离。两人出了厢房外的拱门,颜墨玉道:“跟我来。” 便领她朝着与走道不同的另一方向走去。

他解释道:“我昨晚起始睡不着,便在外面四处走了走。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小道。与大道是相通的。”

十三笑道:“我是最喜欢走小道的了!省时又有趣!没想到,大哥竟跟我有相同喜好。”

颜墨玉亦笑道:“如此也是缘分了。”

言谈间,两人沿着小道一路行去。小道开始是沿着客房外头的湖畔而设,走了一阵,便偏离湖面而去,道路也越发曲折,直到眼前渐渐出现一片葱郁竹林。

颜墨玉道:“穿过这处竹林,便与大道接洽了。”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倾洒而下,在林中投下片片光圈。迎面而过来自小湖的清凉微风拂面。十三沐浴其中,心情大好。她心情一好,口中便滔滔不绝起来,开始给颜墨玉大谈特谈起养身之道。颜墨玉微笑看她神采飞扬的侧面,但笑不语。

她在他面前,之前一直是比较柔弱的状态。可对他来说,却又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而现在这样看着,是从没有见过的眉飞色舞的样子,就连平素苍白的面容也显得生机勃勃。

十三说得起劲,正说到“饭前剧烈运动其实不利于身体”,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接着,周围的气流也一下子动荡起来。她身体下意识地反应,面部向右微偏,同时左手瞬间扬起。下一刻,奇怪的声响骤然打住,长月形的飞镖稳稳夹在她两指间。

颜墨玉震惊地看着她,伸出的手仍置于半空中。他也察觉出暗器所向,心中当时一阵紧缩,差点忘了自己在人前不会武功的伪装要出手救她了。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是会武功的?!

而且,看她身形敏捷,气息平稳,竟然能毫不吃劲地接住飞镖。显然还是个高手!

“小心!” 他尚沉浸在震撼的情绪中,听到叫喊声回神抬眼,正见到三支飞镖直向他印堂袭来。正待避让,十三忽然飞身扑来,重重将他压倒!

三支飞镖擦着她头发而过,在后方的竹竿上插成整齐一排。

顾家老二

佳人在抱。

即便,其实是以一种很古怪的姿势横卧在身,颜墨玉还是微微恍了神。

十三抬眸瞧见那三支飞镖稳稳定在竹上,心下松了口气,也没急着起来,先握住他置于视线内的左手叫道:“大哥,你流血了!”

先前她扑得突然,颜墨玉倒下之际下意识以手撑地,因此难免擦破。

他深呼吸平复胸口起伏情绪,尽量持平声音:“无碍的,皮外伤而已。”

十三气恼道:“可恶!谁这么卑鄙暗算我们!”

她一气,胸口跟着起伏,柔软的曲线紧压着他,顿时让他才刚刚平复的呼吸又猛急促起来。真是……甜蜜的折磨……

“十三,不如……先起来再说?” 额头已开始渗出点点细汗,饶他素以坚忍出名,也快受不了这飞来艳福。

“哦……” 十三这才想起来,她还压在人家身上。正待起身,忽觉不对劲,耳边凌厉气流擦过,侧目一看,又是一支飞镖直向她面上袭来。

这还有完没完了!

十三低咒一声。要躲开倒是不难,可她现在若是闪避,伤到的人就是颜墨玉了!当下心中盘算,狠心伸手到腰间一扯,将那随身携带的玉佩用足力气掷去!只听一声脆响,玉佩立时在空中碎成好几块,和飞镖一道落到了地上。

坠地之时,竹林中跟着响起一阵愉悦大笑。

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出。

他步履轻盈,看似漫步,却很快走至身侧。双臂环胸,由上而下地打量地上二人。

十三趴在颜墨玉腰间,抬眸与他对视:

长得倒是赏心悦目。

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想与他算帐的心思也消退几分。

那男子仔细端详过她,长眸一挑笑道:“有趣有趣,瞧着只道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内里本事却是不小!”

说罢,伸手似是要搀她。

十三却微一侧,避开递到面前的手。自己撑着地站起,然后再扶起颜墨玉。

对于她的有意忽视,那男子也不介意,面上一径轻浅笑意。等他二人站稳,便上前一步行礼作揖道:“两位,刚才多有得罪了,还望不要见怪。”

颜墨玉客气还了一礼,和气笑道:“既然无人受伤,又岂有怪罪之理。兄台不必介怀。”

男子笑道:“兄台雅量,在下惭愧。只是,” 他说到此处,视线转向十三,“不知这位姑娘是否仍在生气?”

十三看他一眼,摆摆手道:“先前气,现在不气了。大哥说得对,反正我们都没受伤,也犯不着追究了!” 她心肠素来软,原就不喜欢跟人计较,现下听他先开口道歉,气自然都消了。

男子含笑看她,言语间兴味更浓:“姑娘也是爽朗之人。两位看来定是飞龙堡的贵客了,在下顾少渊,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颜墨玉当下了然:“原来是飞龙堡二少公子。久仰阁下大名,如雷贯耳!在下颜墨玉。”

那男子先前听他客套之词,但笑不语。待到最后也不禁笑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墨玉公子!”

十三闻言讶异。既是飞龙堡的二公子,那不就是少初的哥哥?不由细一看:他眉眼之间倒确有一些相似顾少初,只不过,少初是俊美异常,面前之人却更偏男子的英挺阳刚之貌。

“呀!”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刚才飞镖坠地之处。

“碎成这样了……” 从地上捡起的五块碎片,已再难拼出之前玉佩模样。她心里不由难过,这玉是她自幼时就随身带着的,带了这么些年也很有感情了。

顾少渊站在她身后道:“这玉佩可是姑娘要紧之物?”

十三叹了口气:“罢了。玉是死物,只要人平安便好。” 说着,从怀中摸出块帕子将碎玉包好收起,“稍后我让少初带我去苠州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处玉匠将它嵌好。”

顾少渊闻言微扯唇畔:“原来姑娘与我四弟是熟识的。尚不知姑娘芳名?”

“慕容……” 她用余光瞥他,将到口的“静”字咽下,“……十三。” 说完站起身,直接转向颜墨玉道:“大哥,我们走吧。”

她口说只说不介意,推拒之意却明显。顾少渊心下不由好笑,眉头微挑哂笑道:“十三姑娘,莫非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十三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光听他字面话意顿时不悦:“你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十三姑娘口中说不怨愤在下,其实心中并不是如此想,对也不对?”

十三瞪他:“不对!” 继续瞪他,想了想明白补充道,“虽然不生气,但是并不想与阁下结交。”

这回轮到顾少渊诧异不解:“这是为何?”

十三正色道:“我习武以来,向来有三不伤。一是绝不暗地伤人,二是不伤无抵抗力之人,三是不伤容貌俊美男子。如今,” 她说到此处,看了颜墨玉一眼,强调道:“你用暗器伤我大哥,便是同时违背我三项准则。既然习武之人信念不同,又有何相交的意义?”

顾少渊饶有兴味听她解释,面上笑意越来越浓。待她说到“不伤俊美男子”一句,已然忍俊不禁。

见她说罢抬脚欲走,他忙伸臂拦下,“十三姑娘,且慢。”

十三皱眉,却见他笑意吟吟道:“其实,关于这几点,在下与姑娘是英雄所见略同的。看样子你是对在下有所误会,那便一一解释清楚好了。

先说第一点,我完全同意姑娘的说法,暗地伤人乃是鼠辈肖小所为。所以,每每施用暗器,我也只会从正面袭击,完全给足对方察觉和反应的时间。如此这般,暗器也只能算是武器一种,绝对不是暗地伤人。”

十三被他说得一楞。细一想,确实,他所发三次暗器,都是从正面袭来的。

“再说第二项。所谓无抵抗力之人,相信姑娘与在下的理解相同。应该都不仅是字面上的无武功之意吧?否则,这偌大江湖,不会武功的人却难保不会下毒,不会心谋算计,不会纠党结盟,那又如何算得毫无抵抗之力?因此,照在下的理解,所指应是,无辜相牵连之人。既然如此,那自我选择身处江湖之中的每一个人,本身就不属无辜。更何况,” 他淡淡一笑,望向颜墨玉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远,“以墨玉公子的身份与资质,说他是毫无抵抗力之人,岂不是□的侮辱?

“最后,第三项,” 顾少渊顿了一刹,喉间不由逸出轻笑,“要说到这怜香惜玉之心,在下绝对不差似姑娘。只不过,男女本当有别,十三姑娘怜惜的是俊美男子,在下怜惜的,那自然是俏丽女子了!”

说到最后,轻笑变成大笑。笑够,他看向十三,唇畔犹含浅笑:“如此解释,十三姑娘,不知你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