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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非常从善如流。那尹碧瞳要她先走,她就先走好了。

走之前她冲着尹碧瞳揩了揩微有些湿润的眼角。就算这美男把她欺骗调戏玩弄得无以复加,可是方才那瞬间的一挡毕竟挡出了一两分的真心吧?她还是懂得感激的。

于是乎她揩着眼角,先走了。

第五章 花有清香月有阴(三)

先走,其实是一门不小的学问。

先走,在岭南一代的方言中,又叫做走先…

比先走显得更有道理的地方就在于:先不重要,走才重要。如果不会走,走先了一步,也是没有用的。

譬如水无儿,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她走先到了一个男人的房间里,这个男人还不是她《江湖男色录》里的一名。

这个男人不仅不是她《江湖男色录》里的一名,还在数月前因为长得太可怕,被人当堂拒婚。

这男人自然是烂好人秦栖云了。

即使水无儿在走先到秦栖云房里时,被黑暗中秦栖云可怖的面容给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两魂六魄,她仍然觉得自己还是个挺幸运的人。因为秦栖云在江湖上是一个出了名的好人。

而且,当你告诉秦栖云说他是一个好人的时候,秦栖云也并不会利索地回你一句: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他只是礼貌地微笑,说小姐你过誉了。

就是这样一个沉稳善良的秦栖云,打开自己的房门的时候,却跌进来一个扎了两把辫子的女人。

这女人冲他“嘿嘿”干笑了两声,就不说话了。

秦栖云一脸见了鬼的神情:“你怎会在这里?”

水无儿觉察出他话中语病:“难道你认识我不成?”

秦栖云闭了嘴,又把房内的烛火点上,细细地在水无儿脸边照了一回,然后笑道:“不认识。”

水无儿险些跌倒。

秦栖云道:“你与我上午见到的那个侍女,叫菊花的,倒是很像。不过她一见了我,便掩面逃了,是以我并没有看清楚她的面貌,便将你误认为是她了。”

水无儿长长地“哦”了一声。亏得秦栖云好脾气,人家被他的容貌吓得掩面而逃,他却说得像是人家友善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两人一个站在门槛里,一个站在门槛外,一时无语。

秦栖云是个好人,他看不惯水无儿这么一直尴尬下去,是以他强忍着尴尬先开口了:“姑娘既然不是菊花,那是谁””

他没有料到,他这一问,让水无儿更尴尬了。她是谁呢?她是跟着“无痕”第一杀手趁夜潜入百里府地牢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乞丐。这个答案,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要脸且不要命。

于是水无儿脱口而出:“我是菊花的妹妹,我叫松花。”

秦栖云明显愕了一下,两人脑海中同时浮现起那种黄黄的蛋。

“秦爷,我是新来的,不太认识路。晚上姐姐想吃松花蛋,让我去买,我却走到这里来了。”

秦栖云了然一笑:“青衣府中的路确实是有些错综复杂。这样吧,横竖我也醒了,便送你一趟吧。”

水无儿瞪大了眼睛。这秦栖云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于是秦栖云披了外衣,与水无儿并肩朝外走去。

水无儿情不自禁地注意到,秦栖云身上有一股十分好闻的味道。

“秦爷喜欢种花?”

秦栖云意外地看她一眼:“你如何知道?”

水无儿笑:“秦爷身上有种兰花香气,是上品君子兰特有的。”

“松花姑娘对花卉倒是很有研究啊。”秦栖云赞许地对她一笑。

水无儿十分谦逊地摇摇头:“我对花卉的了解也仅止于莲花与兰花罢了。我家有个表兄,十分喜爱莲花,种了十余年,身上便带了洗也洗不去的莲花香。我想秦爷也一定是好种兰花,所以才染了一身的兰花香吧?”

秦栖云摆摆手,把衣袂一拉,露出一个香包来:“我哪有这样深的功力。这是身上香包的香气。”

水无儿睁大眼睛:“这香包好生精致!”

秦栖云道:“你若是喜欢,我叫他们再多做一个,改日送给你。”

撇开容貌不谈,秦栖云实在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他的谈吐和关怀足够让任何一个女人为之心旌摇曳。难道身上带花香的男人,品性也一样芬芳?

她正要道谢,秦栖云却忽然一把将她推进了一旁的树丛。

她大惊,他竟是个包藏祸心的伪君子不成?还不及动弹,树丛前面就传来秦栖云刻意提高的嗓音:

“翠玉,怎么是你?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么?”

水无儿的心肝儿瞬间提到了喉咙眼儿。

宇文翠玉的声音友善而疏离:“红缨说有贼人闯进府来了,我出来看看。”

秦栖云似是急了起来:“你又不会武功,出来遇上了贼人可如何是好?我送你回房吧,否则…”

水无儿在心中默默为他叹气,宇文翠玉让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如此难堪,他还这样惦记着人家。难道他不知道,人家姑娘心中无他,便会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全然不领情吗?

果然,宇文翠玉有礼地婉拒:“秦公子的好意,翠玉心领了。不过翠玉命薄,无福承受秦公子这一番情意,还请秦公子以后,把翠玉忘了吧。”

宇文翠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树丛外的秦栖云却全无动静。也许是望着佳人的背影,魂飞了天外吧。

红颜祸水,果然是不假。宇文翠玉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还一副十分为秦栖云着想的样子,可是秦栖云听了这一番话,只怕会更加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水无儿从树丛后绕出来,拿手肘捅了捅秦栖云。

秦栖云如梦方醒,忙又向水无儿道起歉来:“松花姑娘,实在抱歉,我方才实在是一时情急,所以…”

水无儿挥挥手:“你可是怕宇文姑娘看到你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误会了你?”

秦栖云慌不迭地点头。

水无儿摇起头来。

“秦爷,宇文翠玉不喜欢你,真是她的损失。”

“呃?”秦栖云猝不及防。

“宇文姑娘当堂拒婚,都是为了青衣公子。寻常人只怕已经把青衣公子恨进了骨子里吧。秦爷,你对青衣公子真是半点恨意也没有?”水无儿话中带着些连她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挑拨之意。

秦栖云变色道:“此事并非青衣之过,他也是身不由己。”

水无儿细阅他神色,忽然深深一叹:“青衣公子何德何能,有你如此待他。”

“当日我身受重伤,容貌被毁,记忆尽失,若不是青衣苦心相救,又怎会有今日!”秦栖云凛然道。

水无儿于是不语了。人家这样深厚的兄弟情,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够挑拨得了的?

秦栖云带着她,不一会儿便出了后园,来到百里府的偏门。

“这里离城中的铺子较近,你就从这里出门吧。”

水无儿却怔怔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道:“你…至今也恢复不了半点记忆么?”

秦栖云摇摇头:“只可惜我容貌被毁,不然,有从前识得我的人,或许还会来相认。”

“的确是可惜。”

“不过,若不是失忆,也许我也不会有现在简单轻松的生活。”他目光投向远方,“也许从前的我,是武林大恶,人人欲除之而后快,也未可知。”

水无儿粲然一笑:“秦爷真是达人。”

秦栖云极慈爱地拍拍她后肩,转身便要回去。

“秦爷!”

水无儿叫住他。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百里府中人,为何还要好心送我出来?难道就不怕我不怀好意么?”

秦栖云背影凝住。

“姑娘,你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能有多大危险?”他慢慢转过身来,面容真挚恳切,“况且,我一见到你,便觉得你的面容十分亲切,绝不是用心险恶之辈。”他轻轻叹了口气,再道:“你一个小姑娘,以后不要再搅进这些江湖恩怨中来了,快走吧。”

水无儿无端觉得眼眶中潮湿起来。她慌忙点点头,迅速转身离去。

许久以前,也曾有人用这样温柔疼宠的语气,娇惯着她,纵容着她,可是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了。

心头,又在微微刺痛。

“你这孩子,天资极高,只一点不好,就是性子太张扬了些。”

“楠姨的意思是,我杀了那班腐儒的威风,是做错了?”

“不是做错了,而是你这孩子不懂得明哲保身。正面与人争锋,难免留下后患。”

“楠姨,我自小勤读诗书,也不是为了什么才女之名。但是既然承蒙上天垂怜,有了几分过人之处,我总要教世人看看女儿家的能耐,断不能被人轻视了。遇到不平之事,总不能任一群迂腐之辈横行霸道。”

“唉,莫说你女孩儿家,就是堂堂正正的男子,也不敢这么恃才傲物啊。”

“我倒不是恃才傲物,我只是心贪了些,多少女子一生都求不来的,我偏要求来给天下人看看。”

一缕微风将多少豪言壮语一并席卷而去,摔得支离破碎。

第五章 花有清香月有阴(四)

出了百里府,水无儿蓦地有些茫然。

尹碧瞳那尊鬼怪,她自然不敢再招惹了。水有儿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世间又剩她一个人了。

她摸摸干净光滑的小脸。今后要去往何处,却是一个谜了,连她自己也拆解不开。

她独自一个人在漆黑的街道上行走,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懒腰一伸,腰里竟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忙往腰间一摸,竟摸出一样东西。

却是方才尹碧瞳从芳颜醉身上要来的那样东西。

水无儿简直要无语问苍天了。什么叫做撇不清,搅还乱?这就是!

但凡他尹碧瞳是一个稍稍有点良心的,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还叫她先走,原来是把这倒霉的东西放到她身上了,是叫这宝贝先走才是真的!

这宝贝,既是“无痕”主人要的东西,只怕也是百里青衣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好东西,到了她身上,也会变成个要命的东西。可是现如今这东西已然在她身上了,就算她甩得掉,将来尹碧瞳来问她要,她要拿什么给?

唯今之计,只有躲了。

思及此,她来不及细看,便把那物事揣回腰里,拧了个身,换了个方向出城。娘的,不过是浪迹天涯么。

然而有些人,偏生就是命不好。

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得过白眼狼,躲不过大老虎。

水无儿躲了尹碧瞳,躲了宇文翠玉,躲了秦栖云,却没有躲过一个人。

她夜里走的急,砰地撞到一个人身上,只撞得她颠三倒四七荤八素鼻青脸肿,那人却纹丝不动。

她捂着鼻子抬起头,见到眼前人的容貌,傻了。

那人的瞳孔汪然如月下古井,她一个不小心一跟头栽了下去,便做了水鬼。于是她怔怔地看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人将两人隔出一段距离,盯着她的脸,也不说话,眼睛里闪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竟像是得了哮喘一般。

“呵呵呵,青衣公子。”她干笑两声。喘成这样,难道青衣公子竟是个寡人有疾的?

百里青衣抿着唇,挑眉道:“姑娘认识在下?”那声音如空谷足音,高山涧流,入耳熨帖得紧。

水无儿抖了抖。

“小女子曾经远远地见过青衣公子一回,对公子…咳咳,十分仰慕,因此早已将公子的容貌铭记心间。”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猛地一把揪住百里青衣的袖子,“青衣公子,给我题个字儿吧,题在哪里都行!”

百里青衣被她拽住袖子,也不挣扎,只是神色极为复杂地盯住自己的袖子。

水无儿顿了一顿,还嫌不过瘾,便又补了一句,“公子稍候,我找个地方把…呃…把肚兜脱下来。”

百里青衣的面皮终于承受不住,抽搐了一下。

下一句话只怕是该要赶人了,水无儿自以为是地揣测圣意。照百里青衣的脾气,一定会说:这么晚了,姑娘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然而百里青衣却清了清嗓子,道:“也好。前面有家小酒馆,现下应该还未打烊,我们不妨到那里去吧。”

“…”

水无儿脚下打滑,险些跌倒。幸而百里青衣及时扶住了她。

“姑娘,走路要小心些。”百里青衣眼中是浓浓的关心,满满的诚恳,以及浅浅的笑意。

也许是得意。

“不…不必了,这么晚了…青衣公子还是早些回府吧,万一在路上碰到什么采花贼,就不好了…呵呵,呵呵。”

“就算有采花贼,我相信姑娘你也会拼命相护的。”

护你奶奶个嘴儿。

“那个…我方才经过百里府时,听到府中人声鼎沸,正喊捉贼呢,公子不回去看一看?”

“不打紧的,府中自有护卫看守,出不了大事。姑娘还是尽速把肚兜脱下来,让青衣题字吧。”

“…”

水无儿羞涩地低下头。

命啊命,你可以不好,但是你不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她印象中的百里青衣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印象中的百里青衣,严肃正派,哪像如今,把她扯到小酒馆,还火急火燎地要脱她的肚兜。

“青衣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闲逛呢?”水无儿没话找话。

百里青衣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姑娘可知道殷府的案子么?”

“…听说过一点。”

“那姑娘必然知道,殷府的筠夫人已于三日前醒过来了。”

“好象是吧…”

“青衣料定,此案中必有蹊跷。”

这不是废话么,若没有蹊跷,还用你青衣公子来查?

“姑娘,你可知道筠夫人醒了之后,对我说了些什么?”

“当啷”一声,水无儿手中的杯子掉在桌上,打了几个圈儿,方才定住。

水无儿圆瞪着眼睛,呵呵笑起来:“…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