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湖美男谱/江湖后男色时代上一章:第 16 章
  • 江湖美男谱/江湖后男色时代下一章:第 18 章

殷悟箫强笑:“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有什么问题么?”

章柏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忽然呵呵一笑:“丫头,你家里想必是很有钱的吧。这玉的成色不错。”

白灿瞪他:“何止是不错,以我神偷的绝佳鉴赏能力,这根本就是块天下无双的好玉!”

殷悟箫苦笑,若真是天下无双,反倒好了。

“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身上有这样一块好玉?”白灿不怀好意地盯着那血玉玲珑坠。

殷悟箫快速地把玉坠收回怀中:“之前我是用红绳挂在脖子上的。那红绳碰巧断了,我正要找条新的来。”

“哦…”白灿的神情意味深长。

章柏通正色瞪了他一眼:“死小子,不许打人家宝贝的主意。我是怎么教你的?盗亦有道!”

白灿叫道:“我怎么可能会偷朋友的东西?”

殷悟箫讪讪地笑。

朋友啊。她和白灿算是朋友。

章柏通眼珠一转不转地望着殷悟箫,半晌忽然怅然道:“丫头,你真是很像老夫的一个故人啊。”

“故人?”白灿和殷悟箫眨了眨眼睛。

“你们可知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最耀眼的一对金童玉女是谁?”

“金蝉公子百里蝉和无忧侠女阮无忧?”

“不错,我说的故人,就是无忧侠女阮无忧。”

章柏通提起往事,总是大而化之的老脸浮现起些许伤感和怅惘。

“死老头,你和无忧侠女是故人?”白灿一脸的怀疑。

章柏通忍不住又敲了这死小子一记:“你师父我好歹也是一代武林泰斗,难道不配和无忧侠女是故人?”

白灿灵巧地躲过烟袋锅子,嬉皮笑脸:“搞不好,你是向无忧侠女求爱未果,这才走上了情场浪子的不归路。”

章柏通吹胡子瞪眼。

沉默许久的殷悟箫忽然出声:“章老爷子,江湖传闻,无忧侠女爱恋金蝉公子,被拒绝后伤心欲绝,怒而自暴自弃,嫁作商人妇,可是真的?”

章柏通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殷悟箫苦笑:“江湖上,不都是这样说的么?”

她是一代侠女阮无忧的亲生女儿,自懂事起她便知道,母亲是因为倾心之人无意回报,一时意气用事才嫁给父亲的。母亲倾心的人,就是百里府的金蝉公子百里蝉。百里蝉拒绝风华绝代的母亲,为的却是一个乡野村妇,母亲心有不甘,一直到死都未能瞑目。

章柏通越听越奇:“你这些传闻,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难道不是么?”殷悟箫充满希冀地盯着章柏通。

“当然不是!”章柏通斩钉截铁道,“你…无忧侠女从来没有喜欢过百里蝉!”

殷悟箫身躯剧震。

她一出生,便父母双亡。若不是因为生她难产,江湖上不会少了无忧侠女,父亲更不会因为母亲去世而自刎殉情。人家都说,她是是害死自己亲生父母的凶手。

她不这么想。

她不觉得自己应当承受这样无由的罪孽。可是她为父亲不值,更为母亲的心思而迷惑。在她心里,父亲是一个一手执箫,一手执卷,面容柔和的男子。她常想,如果母亲不爱父亲,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害了这男人一世?而父亲,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去死,连襁褓中的女儿也不要?

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自己的父母是一对幸福的佳偶,她也是一样。

“你是说,无忧侠女夫妇之间,是相爱的么?”殷悟箫颤抖着问。

章柏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如果不相爱,他们怎会成亲?”他停了停,意有所指,“又怎会生出后来的天下第一才女?”

殷悟箫低头,嗫嚅着:“可是…可是她不是因为爱恋百里蝉不得,才嫁给他的么。”她每每想起父亲,都觉得他有一双悲伤的眼睛。

章柏通严肃道:“丫头,我可以向你保证,无忧侠女和殷雍,是真心相爱,才结为连理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殷悟箫倏然抬眼:“当真?”不是她不信,而是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说法…

章柏通大笑:“你也太瞧不起阮无忧了吧,她怎会为了一个男人草率决定自己的终身幸福?她那样的女子,连漠北穹教教主姜厉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胸中的气概,何输于一代枭雄?”

“可是,她怎会不喜欢百里蝉呢?那时所有的女人,都喜欢百里蝉啊!”

章柏通瞪眼:“你这是什么话?照你所说,现在所有的女人,都该喜欢百里青衣了?难道丫头你也喜欢百里青衣?”

“…”

殷悟箫面色有些发红,灵巧的心思也不知如何作答起来。

她喜欢百里青衣?

喜欢个头。

章柏通没有察觉她的窘迫,自顾自说下去:“阮无忧曾对我说,百里蝉和她是好友,是知己,可是两个人各自都活得太累,走在一起,岂不是活得更累?她所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爱她,宠她的男人。”

殷悟箫默然。

半晌,她微微一笑。

母亲的形象,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一直是极模糊的。外界对她的描述,是一个殷悟箫无法理解的女人。可是章柏通口中的阮无忧,却让她感觉如此亲切熟悉。她似乎能看到一个笑语嫣然英气爽朗的女子向她缓缓走来。

她竟开始羡慕自己英年早逝的母亲,羡慕她拥有那样精彩的人生,那样美好的情感,羡慕她的一切都终结在生命最璀璨的时刻。

章柏通慈爱地冲她挤挤眼,仿佛在问她:丫头,你可明白了么?你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殷悟箫想回他一笑,却猛地回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于是匆忙低下头。

她绝不可暴露出自己的身份,绝不可以。

白灿看看章柏通,再看看殷悟箫,眸中异样之色一闪而过。

第九章 戏马台南金络头(一)

宇文老夫人姓苏,年轻的时候,两把关刀威震武林。十九岁上,父亲便为她摆下擂台比武招亲。那时宇文世家的剑法仍在武林中排名第一,宇文世家的的独子叫宇文灼,生得俊秀无双。

宇文灼路过苏家庄,一时兴起就打了一场擂台,轻轻松松便技压群雄。打完了擂台才知道,原来赢的人是要三媒六证娶苏家小姐过门的,当下不乐意了,说我宇文灼要娶的人定是武林中第一美人,怎能随随便便娶个小家小户的女子?

三日后,苏姑娘提了双刀杀上宇文府,指名要宇文灼应战。百招过后,宇文灼被削去固发的玉簪,也削去三分少年英雄气,只得心甘情愿娶苏小姐过门。

由此可见,宇文老夫人这一生是受不得他人半点闲气的。

连气也受不得,二十多年前杀子的大仇她怎能忘记?

近日宇文府要迎来两个大仇家,一个,是扬言今日就要打上门来的黑玉神女石漫思,一个,是据说已入湖北境内的穹教教主木菀风。

宇文老夫人掂量了一番,发觉自己对着两个仇家的恨意,居然是不相上下的。穹教木菀风在她三个儿子身上下了“昙微七夜歌”,害得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恨不得拆其骨,拔其皮,抽其筋,丢其血肉喂猪狗。然而,那个声称要今日上门的小丫头石漫思,也有好一番本事,让她恨得牙根痒痒。

石漫思向宇文老夫人公然挑衅,已不是第一回了。宇文老夫人在江湖上资格最老,所有江湖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礼让三分。可是这乳臭未干的黑玉神女却屡次在众人面前言语嘲讽,还扬言要踏平宇文老虔婆的古董衣柜,把里头的破衣烂衫烧个一干二净,免得拖低了江湖人的品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久前石漫思被人偷袭,据说受了点轻伤,而那偷袭之人,有数人亲眼目睹,正是宇文府的老夫人。

宇文老夫人冷笑,三岁孩童也猜得出,那偷袭之人是特意易容成她的模样,她一代武林耋宿,怎会屈尊去偷袭一个江湖小辈?人人都猜得出真相,偏偏这胡搅蛮缠的石漫思一口咬定自己伤了她,还声称要在七月十五上门清算。哼,她宇文家苏氏若是让一个小丫头占了上风,岂不可笑?

今天这丫头敢来,看她如何收拾她!

宇文府大门前,宇文府的食客们三两结伴,等着看热闹。黑玉神女石漫思的古灵精怪是出了名的,江湖上被她戏弄过的各派首领数不胜数,连不问世事的少林老和尚也被她揪掉过三根胡须,配着老山参煮了水喝。大家都很好奇,今日石漫思又会玩出什么新花样。

殷悟箫混在人群中,充满期待地等着这个青梅竹马的到来。这么多年了,漫思倒是丝毫没有改变,还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她摸了摸覆在脸上的黑纱帽,心中安定许多。这是她连夜赶制出来的,就算是石漫思,也无法在人群中认出她来。

巳时三刻,远处的街边渐渐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众人投目街尾,惊见一队上身□的彪形大汉鸣锣开道而来。这些人脸上皆涂有油彩,剃短发,根根如钢丝般竖立在脑袋上,腰间围着毛茸茸的兽皮,手中拿着奇怪的大棒或铜锣,口中嚯嚯做声,齐整的冲宇文府走来。

这些人从来未曾在城中出没过,不似汉人,倒像是西去百里的土生濮人。众人于是面面相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殷悟箫望望府门内,只见宇文老夫人已率府中众人摆好阵仗,端坐府前,此刻见了这番局势,脸上也显出震惊之色。

“你们是什么人?”宇文老夫人高声怒斥。

领头的人用大棒霍霍地锤着自己肌肉虬结的胸口,吼声如雷:“奉黑玉神女之命,给宇文府老夫人送猪头来了!”

话音一落,后头的几个濮人抬上来一个巨大的猪头,猪耳朵上还挂了一个明晃晃的金环。

“这…这是干什么?”老夫人怒瞪那猪头,猪头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黑玉神女说了,送上这猪头,从此以后丽溪水源就可以任我们濮人饮用,不用再向宇文家贡山药了。”

人群中窸窣耳语。早就听说宇文家在湖北一代横行乡里,却不知道,原来宇文老夫人还干下这等“此水是我开”的霸道事。

“西陵濮人数十年来一直为饮水所苦,皆因宇文家把守了丽溪沿岸的全部取水处,不许我们随意取水。如今老妇人肯开禁,我们西陵濮人世代感念宇文老夫人饮水之恩!”一众半裸壮汉抱胸拜倒。

宇文老夫人面容青一阵白一阵。宇文家的产业中很大一部分是贩卖濮人山药的药铺。往年宇文家都是靠占据水源来强行要濮人上贡山药,今日她若是在众人面前答应濮人的请求,她宇文家以后吃什么?

可是不答应,她在江湖上苦心经营的声名岂不是一落千丈?宇文世家一向以乐善好施著称,也是因此才能在二十多年间未出一个武学人才的情况下,依然居于三世家之列。

一众江湖豪杰,炯炯地望着她,就看她如何处置。

石漫思若直接打上门来,宇文老夫人是绝计不会害怕的,可是使出这样下流卑鄙的手段…却叫她如何应对?

宇文老夫人握住龙头拐杖,狠狠往地上一顿,心中暗骂:石漫思,你好!表面上却一片和气,极有大家风度地挥了挥手。

“你们既如此有孝心,那水源就随你们取用吧。”

西陵濮人自然是感激涕零,连连叩首。

宇文老夫人强压怒色,凝神扫视着众人。她知道石漫思最为人称道的就是易容术,此刻定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

殷悟箫在心里暗笑。

石漫思敢这样做,定是认准了宇文老夫人爱面子的心态,特地去挖宇文家的把柄。

却不知道漫思躲在何处看好戏呢。

有了这一场插曲,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出想笑而不敢笑的神情。

“宇文老夫人好慈悲呀!却不知道,有没有善心,替小老儿解决一桩要命的事情?”

一阵蹄声分开人群,一个极古怪的小老头挤了进来。

说他古怪,是因为他□起了一头牲口,却不是马,也不是驴,而是一头羊。这老头干干瘦瘦,颌下一抹雪白的山羊胡子,末端还打着卷,眼睛滴溜溜乱转,煞是滑稽。他一手提着块盐巴,吊在羊头前,那羊就中风似地拼命舔着。

“老夫人,你家的小少爷欺负了我家的小羊,你看如何是好?”老头儿皱着眉毛,撅着嘴。

宇文老夫人这回有了心理准备,冷然道:“你这老头休要胡言乱语,我家雪阑儿身子不好,从来不曾踏出宇文府一步,怎会欺负你的小羊?”

老头儿嘻嘻笑道:“你既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反正你家小少爷心知肚明。哼哼,宇文世家仗着家大业大,要赖账,我老头儿没办法,没办法…”

这老头极会演戏,一边委委屈屈地叫着苦,一边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一触到别人的目光,又慌忙收回目光,期期艾艾地挤出两滴泪水。

宇文老夫人没有料到会遇上这样无耻又无畏的人,又恼又气,气得冷笑了出来:“好,老身便叫雪阑儿出来和你对质!”她料定这老头儿和石漫思有关,岂肯轻易放过他?

众人讶然,宇文老夫人怕是被石漫思气糊涂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真要把宇文家的小少爷请出来?

不一会儿,宇文雪阑便在乳娘的陪伴下来到府门口。

“雪阑儿,奶奶问你,你可曾见过这只羊?”宇文老夫人极慈祥地握着孙儿的手问。

众人只见宇文雪阑的脸刷地一下雪白起来。他本来就脸色苍白,这一下更是让人觉得他如风中的白莲一样孱弱。

半晌,宇文雪阑嗫嚅道:““我…只是昨天看到它在后门那里,就喂了它一些盐巴罢了。”

老头儿叫起来:“就是你喂了它盐巴,害的它现在别的东西全不吃了,只肯吃盐巴。你说,你要怎生赔我?”

宇文老夫人怒道:“这样的小事也要闹到天下英雄的面前,你这老头好不识趣!来人,给他几两银子把羊买下来就是了!”

老头儿撒泼:“我不管,你让你家小少爷说清楚,为什么喂我家小羊吃盐巴?”

宇文雪阑是从小娇宠到蜜罐里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下哭起来:“我只是看到管家伯伯喂买来的小羊吃盐巴,小羊拼命喝水,管家伯伯就把卖小羊的公公打了一顿。呜,我以为小羊都是喜欢吃盐巴的…”

众人陡然变色。

行市上买了羊,喂它吃了盐巴,然后借口它喝水太多身体有病,不给羊钱的事情多得是,却没有想到宇文府的管家也作出这样的事情,而且还是从宇文家小少爷的口中说出。

难怪这老头儿要污蔑宇文雪阑,分明是事先诱了宇文雪阑上当,然后再故意激怒老夫人,让老夫人请出宇文雪阑来说出事实。若是预先说了是为了给那卖羊人讨回公道,宇文老夫人怎么肯轻易承认?

宇文老夫人张了张口,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石漫思也忒狠了一些。江湖人自有江湖人解决问题的方式,石漫思却想方设法吊出宇文家的龌龊事。虽然都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大事,却已经足够让宇文老夫人在群雄面前抬不起头来。

“来呀,把管家给我拖到后院,重责二十杖!”宇文老夫人咬牙道。

骑羊老头儿却还不依不饶了:“哎哎,别光顾着打人,您要给卖羊的老伙计还个公道吧。”

“老身…立、刻、派、人、送银两到他府上。”宇文老夫人是前所未有的忍气吞声。

老头儿得意洋洋。

宇文老夫人毕竟是老江湖了,吃得一时的亏,却不可能吃一世。她盯着那老头儿看了许久,忽然一笑:“石漫思,老身这回可认出你了!”

第九章 戏马台南金络头(二)

老头又惊又奇,忙用手拢住耳朵:“啥?你说啥?”

“石漫思!你休要装蒜,老身知你擅于易容,可是也瞒不过老身的眼睛!”

“咦,你凭啥这样肯定?老头子今年都六十六了,哪里会像一个小姑娘?”

“哼,就凭老身这双眼睛!”

“那…若是你看错了呢?”

宇文老夫人志得意满:“我若是看错,便心甘情愿叫你一声石大姑娘!”

老头儿希奇道:“你若是看错了,我堂堂一个老头子还要被你叫声姑娘?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哄堂大笑。

宇文老夫人哼了一声,老脸微红。

“不如这样,你若是看错了,就叫我老头子一声老哥哥,可好?”

“你!”宇文老夫人目眦尽裂,这天下有哪一个人敢在她面前出言调戏?不要说现在没有,就是她年轻的时候,也从没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活着离开的!

她再望了那老头一眼,确认了一回,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看错,那老头儿定是石漫思假扮无疑了!这丫头,假面皮都要被拆穿了还惺惺作态,故意恐吓于她。哼,她苏桂君是什么人,怎会被她三言两语喝住?

“好,好,好!你有胆量,就把脸上的假面皮拆下来!”

殷悟箫在人群中扑哧一笑,她慌忙四顾,发觉并没有人察觉,这才安心不少。她知道宇文老夫人为何如此笃定那老头儿就是石漫思了,只因那老头不经意间撩了撩头发,露出一个通红的白嫩耳垂,耳垂上明显是一个深深的耳洞。

寻常的老人家,怎么会在耳朵上打耳洞?

宇文老夫人此刻的神情,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双手扒下老头的假面具来。然而她多少还顾虑着些矜持,于是指示身边的护卫上前,在那老头脸上一通乱摸。

老头儿哀哀叫起来:“别摸,别摸,羞死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