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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虽然不是百里青衣的过失,却叫听故事的人十分心冷。

“殷大小姐,可否接着为青衣释疑呢?”殷悟箫一抬眼,正对上百里青衣温煦的凝视。

她拢着手,蓦然觉得身子发冷。

“楠姨在我出世前便到了我家,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并不清楚。”百里青衣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她顿了顿,再道,“我只知道,楠姨被我父母救下之前,正拖着怀孕流产后的虚弱身子。…那孩子,大概就是那个男人的吧。”

“他…竟然连她的孩子都保不住么?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孩子?”木菀风讶异十分,半晌叹道,“楠儿果然是个痴人。我早劝过她,她却偏偏不听。”

“木教主可知道那男人是谁?”百里青衣问道。

殷悟箫闻言,一双秀目也灼灼地锁定木菀风。

木菀风神情凝冷:“还能是谁?正是那百问谷中的死老头,宣何故!”

百里青衣沉吟片刻:“如此说来,若是世上真有解求不得之法,宣何故必然知道?”

木菀风唇边笑意丝丝蔓延开来:“我真是不懂,既然楠儿已死了,还有谁会身中‘求不得’之毒?青衣公子这样煞费苦心打探‘求不得’的解法,那中毒之人真是有福气。”

殷悟箫心中一震,愕然看向百里青衣。

百里青衣冲木菀风拱手笑道:“多谢木教主今日为青衣释疑。”说罢,他拉了殷悟箫的手,转身便要走。

木菀风在后头悠悠道:“青衣公子,一块血玉换一段故事,我并不吃亏。倒是你,什么时候找齐了那另一块血玉,别忘了送来给我。”

殷悟箫一僵,脚步顿住。

“木教主,”她忽然开口,“当年楠姨在中原遇上了一个男人,那么你呢?你难道就没有遇上什么人?”

木菀风脸色丕变。

“楠姨不肯随姜厉回漠北,为何你却肯跟他回去?”

“楠姨的男人不值得她付出,是否你的男人就值得你付出?”

啪地一声,木菀风椅子扶手被捏碎,木屑四溅。

木菀风倏然起立,身形如风般扑至殷悟箫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殷悟箫傻了一般,竟不知道闪躲。

木菀风的手腕被百里青衣架住。

“木教主。”百里青衣神色严厉,朗然开口:“有我百里青衣在此,绝不会让你伤她一根手指头。”

木菀风一愣,而后慢慢收回手,冷笑:“难怪青衣公子这么无趣的人,也能有众多女子爱慕,原来青衣公子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只是,青衣公子的口味,还真是咸淡不拘啊。”她上下打量一番殷悟箫,意有所指。

百里青衣哼了一声,紧紧握住殷悟箫的手,大步出门。

殷悟箫脚步凌乱地跟在他后面,只觉得手掌被握得那样紧,竟像要着火一样。

第十二章 共枕一舸听秋雨(四)

百里青衣在生气,而且气得不轻。

照理说她和百里青衣也不算很熟,应该是很难判断出来他是否在生气的。可是他只顾牵着她往外走,头也不回,让她盯着他的背影盯了许久,十分无趣。他脊背僵硬,手上劲道极大,身上又辐射出浓浓的怒意,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在生气了。

她竟能从一方脊背推测出这样么多信息,也算厉害了。

殷悟箫摸不着头脑。百里青衣这气,生得毫无缘由。她被他拖着手出了客栈,一直走到客栈的后山里。她甚至能听到猫头鹰翅膀拍打的簌簌声。

她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你松手。”

不是她小人心肠,而是此情此景,实在是绝佳的杀人匿尸的情境。万一百里青衣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她岂不是冤枉得很?

百里青衣倏然回头,月光下,俊如松涧洌泉的容颜深锁了重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殷悟箫有些胆怯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你…你这是干什么?”她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了。自打她成人以来,何曾有男子这样对待过她?便是那手脚不干净的尹碧瞳,也只敢偶尔毛手毛脚一下,然后在她凌厉的目光下迅速缩回去。

哪有人会像百里青衣这样,月黑风高地握着人家姑娘家的手,脸不红心不虚,反而一副人家欠了他几千两银子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躲?”

“呃?”她的脑筋和他的显然不在同一根弦上。

“她刚才打你,你为什么不躲?”百里青衣神情严厉,哪里还有半点温朗和煦之色?

殷悟箫了悟,而后苦笑:“木教主是什么人,我就算想躲,也躲不过呀。”

“不管你躲不躲得过,遇危闪躲,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百里青衣抓住她的手,逼近两步,俊容在她面前迅速放大。

“呃…”殷悟箫吞了吞口水,“习惯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嗫嚅道。

百里青衣的怒气似乎因着她的软言平息了许多。

半晌,他叹息:“你没事就好。你既没有能力自保,以后就不要故意去挑起人家的怒气。”

殷悟箫莫名其妙,这人居然在教她做人?切!

据说这青衣公子是个波澜不惊的淡定之人,还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动怒的模样。怎么她今日一看,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她暗忖:果然谣言不可信啊。

“青衣公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想回去了。”

百里青衣怒气刚刚平息下来,被她这一句话又挑起了几分,怒哼了一声:“你还以为那尹碧瞳是什么好人么?以后不要跟着他!”

殷悟箫被他教训得也有些动怒了:“尹碧瞳当然不是好人。这世上谁不知道,只有百里府青衣公子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哪!”

他究竟是凭什么把她三更半夜从被窝里拉出来听这些陈年旧事?凭什么管她这些闲事?凭什么攥着她的手不放,凭什么让她对他这样曲意逢迎?

娘的,他凭什么?

百里青衣一震,不由得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我是为了你好!”

殷悟箫手上吃痛,却强自忍着,咬牙道:“你凭什么?”

“我…”百里青衣被她问得一窒。“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他的道理?凭什么人人都要按照他青衣公子的道理来行事?原来武林的守护神百里青衣,竟是个这样的人!

殷悟箫眸色渐冷。

也好,他既然把话说得这样霸道,她便同他把一切摊开来说。

“青衣公子,我不是傻子。尹碧瞳既不通医术,如何会想到要带我来百问谷?大概也是你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他吧?你神通广大,想找个法子让尹碧瞳欠你人情,也不是什么难事。我…”

她怒极气虚,用另一只手在胸口按了按,方才喘息着说下去。

“白灿带我离开京城,是你的安排,尹碧瞳自宇文府将我劫走,虽不完全是出自你的授意,却也必定与你有关。可笑我殷悟箫,一路走来,竟然从来没有逃出你青衣公子的手掌心!你…你还要如何才满意?”

百里青衣大为震动,他以为她对一切茫然不知,却不知他的用意,她早已洞察。

那信鸽“梨花白”携带的纸卷,正是寄给尹碧瞳。

他双目深邃如星子般望定了她,双唇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眸中的千言万语纠纠缠缠,都无从表达。

“你待在我身边,难道不好么?我拼了全力,定能护你周全。”他艰难道。

“待在你身边?敢问青衣公子,你日理万机,为何偏要费尽心思施恩于我这一介孤女?”她牙尖嘴利。

“我对你有责任。”他却忽然不善言辞起来。他原本也能一语服众的,奈何到了她面前,却字字心虚。只怪她每一句话都问在点上,扎在痛处。

“你指的是受逢朗哥哥之托这件事么?”殷悟箫脸现嘲讽。

“你!”百里青衣咬着牙,实在不明白世界上怎会有这样装傻装得若无其事的女人。“你难道不记得六年前、去云山…”

“不记得!”殷悟箫极快地打断他。她挑眉,“青衣公子,我乃是一介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去云山,来云山的,我通通不晓得。”

百里青衣被她拿话顶得胸口生疼。静了半晌,竟没有发作。

他扫过她堂而皇之的面容。

“如此说来,竟是我认错人了。还要请殷大小姐见谅。”话语中分明有一丝木然。

殷悟箫讶然。这人,怎么话语转向如此之快?

良久,百里青衣叹息:“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为何这样避我如蛇蝎呢?难道,难道我在你眼中,竟还不如那杀手尹碧瞳能够保护你么?”

她倏然抬头,正撞进他一双宛如黑玉的眼睛。那眼神如火燎人,如水濯然。

那眼中的情意,昭然若揭。

殷悟箫吓了一跳。百里青衣对她有情?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对她有情?他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对她有情?

如此说来,他从不怒却为她而怒,只是因为他酸了,他醋了?他觉得她不去依赖这个天下人都依赖的守护神,反而和一介邪派杀手混在一起,是岂有此理?

心跳得几乎要穿透胸膛。

她于是低头笑自己胡思乱想。怎么可能呢?

可是再抬起头,却见他严正的双目,不似作假。

和这样一个严肃认真的人谈情说爱,想必是一件极辛苦的事情。她暗暗对自己说。

于是微微笑道:“青衣公子,你言重了。”

她缓缓地将纤手从他紧握的掌中抽出,而这一次,他竟忘了阻拦。

她将好不容易得救的手藏在怀里,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搓着,脸上是恬静的笑容。

“听说,宇文家二小姐对青衣公子情深似海,宇文家大小姐对青衣公子也是芳心暗许,当堂拒婚,连青衣绝对都对出来了。这两位小姐,青衣公子随便挑选一位,或者两位都娶了,倾您一世心力,疼之爱之呵护之,岂不美哉?”

“你明明知道…”

“青衣公子和悟箫,并不熟识。”殷悟箫淡淡道,“就算今日之前见过几面,却也没有深交。青衣公子若是因为责任二字,想对悟箫加以照顾,悟箫心领即可。”

她手心紧握,握出汗来。她知道自己的心肠是硬的。

如果心肠不硬,如何面对岑律,如何面对漫思,如何能对青衣公子说出这样不近人情的话。

“若…若不是出于责任,那悟箫委实不知道青衣公子是如何对悟箫生出照顾之心的了。这世上身世凄惨的女子数不胜数,青衣公子难道还要一个个管过来么?”她硬着头皮道,“依我看,青衣公子对小女子这份…咳咳…这份关怀,和对旁人的关怀并无不同。青衣公子,你是个认死理的人,一个念头认定得久了,说不定就把这念头当做什么别的感情了吧…”

百里青衣凝视着她。她分明在暗示他,不要把责任当做是喜欢;暗示他,他对她的这份执著不过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罢了。

难道他对于她,真的只是出于一份责任么?他只是觉得应当对她负责而已?其实心中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

这样想,或许也有道理,可是他却十分地不甘心。他觉得,他心里对殷悟箫,始终是不一样的,他想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而且那种保护欲,并不是处于正义感或者责任。

百里青衣在感情上,并没有过什么经历,他从不觉得在这方面有所欠缺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可是今日他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因为他在应付殷悟箫的时候,全然没有应付其他人时的潇洒自如,浮上的尽是陌生的情绪。

他认真观察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秀致的脸庞,看入她的内心,看出她所想是不是和所说的别无二致。

要查清殷府血案,也并非一定要从她身上下手,只是…

只是他的心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楚。

百里青衣再不懂得感情,也知道这女人说话是多么残忍,也知道自己心中那苦楚,正是有些小受伤的征兆。

“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你必须离开我身边的理由。”半晌,他沉静道,面上再无情动之色,只余一片云淡风轻。

殷悟箫咧咧嘴,却笑不出来。她看得出,百里青衣对自己心中的情感,其实也是没有把握的。

百里青衣实在是太难对付了,简单几句话,便能叫人无处遁藏。

不过万幸,他是个好人。

第十二章 共枕一舸听秋雨(五)

殷悟箫酝酿了许久,总算给自己酝酿出一条生路。

她字斟句酌,慢慢道:“青衣公子,你和我…根本就不是同路人。”

“哦,如何不是同路人?”

“你若是那头顶上的天,我就是那脚下的泥,你若是那高山的顶峰,我就是那谷底的小沟。”

“天下第一才女,怎么对自己评价这样低?”

殷悟箫嘿然一笑:“天下第一才女,已是多年前的事了。你想必也看得出,我早已不是三年前年那个殷悟箫了。如今我懒散,消极,出言放诞,趣味低下,又如何入得了您青衣公子的眼呢?”

“你说得对。天下第一才女,不过是个空壳子。”他点点头,“可是,内在的你,仍是你,我相信并不曾改变过。”

殷悟箫扫他一眼:“我的内在,你何曾看清过?”

百里青衣于是内心又苦了一苦:“如今不是正在看么。”这女人,当真是说话犀利得很,让人想一刀戳死她,看看她究竟会不会痛。

殷悟箫叹气:“你原是站在红尘之外,淡看红尘的人,可是我不同。像我,像尹碧瞳,都是身处红尘之内,身不由己的人。”

百里青衣心中堵了一口气:“那尹碧瞳,就是你的同路人了?”

殷悟箫笑得有些怆然:“他或许不如你俊美,武功或许不如你高强,可是和尹碧瞳这样的人在世上纠纠缠缠,才是我的命,才是我的运。”

百里青衣一时无语。

“青衣公子,你是武林的守护神,救世主,从来不曾真正趟进哪一场浑水。如今,又何必趟进来呢?”殷悟箫诚恳劝导,话说到一半,自己鼻端竟都微微发酸起来。

她抽了抽鼻翼,把酸意压下,觉得自己实在是善良恳切到了极点。

今后…百里青衣要是碰上真正喜欢的女子,如花美眷相伴一生,必定会感谢她在此刻的谆谆教导吧?

百里青衣听着她这的话,忽然抬起头,望着那一轮明月。

殷悟箫便也随着他视线去看那月亮。

忽听百里青衣幽幽道:“我真是好奇。殷悟箫,你的真心,究竟在哪里?”

殷悟箫心口一紧。

一路回到客栈的房中,殷悟箫十分干脆地在背后掩上门。背脊贴着门框,她觉得自己既不难过,也不想哭,更无半点挣扎。

她对自己方才扼杀掉青衣公子情感小萌芽的行为,十分赞赏。

赞赏得无以复加。

拍了拍胸口,她在一片黑暗中凭着感觉朝床榻摸索而去。摸索到半路,蓦地火光一闪,房中亮了起来。

她在微光中眯了眯眼睛,半晌才适应这亮度。待看得清晰了,便见到尹碧瞳悠然地斜躺在她的床上,肚皮上搭了一角被子,正是她盖了一夜的。

“玩够了?小殷?”尹碧瞳抚摸着那缎面的被子,笑吟吟道。

殷悟箫无端打了个寒碜。

“你、你、你怎会在我房里?”

尹碧瞳叹息:“小殷啊,你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呢?重点是,你刚才,去干什么了?和谁一起?”

殷悟箫咬着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