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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听到殷悟箫情急之下的呼声,如遭雷击。

“你叫我什么?”

殷悟箫缓缓上扬眸光,再坚定不过地看定了怪人。如果说刚才她的喊声只是为了阻止怪人疯狂举动的情急之举,那么现在怪人的反应,已经足够让她确定自己的猜测。

“我说,筠姨。”

“你…”怪人倒退两步,“你胡说什么,什么筠姨?谁是你的筠姨?”

“你不用否认了!姨父都告诉我了,就是你,筠姨,就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怪人受了刺激一般大声叫喊,她后退转身,对这虚无的空气和天花板大喊起来:“乔百岳,你这混帐!你连死了也要让我不得安生么!”她愤怒地转着圈,仍然瞧不见半个人影。“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殷悟箫感觉到束缚她的绳索无声无息地被松开。她轻轻偏头,映入眼帘的是岑律放大的脸。

岑律躲在石台后,向她打个手势,示意她噤声,继续解开她的束缚。

趁着阮筠正发狂,殷悟箫以口型问他:出口在哪里?

岑律以手指了指墙角的一块不起眼的砖,以口型回答她:放心,我留了记号。

你不要管我,先出去搬救兵啊!殷悟箫急切地示意他,阮筠之所以没发现岑律是因为她现在神志昏惑,一旦她稍微清醒,他们也只能一起死在这里了!

然而这时示意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是你。”阮筠终于发现了他。“你怎么会知道密室机关所在?”

岑律坦然地站起身,淡笑:“你别忘了,我也是天机老人的徒弟。”

阮筠眸现怒色,忽地却又笑起来,她伸手取下面罩,露出未受过岁月侵蚀的雪肤花颜。

“嘴倒是很硬,我看你能硬到何时。”

她左手握拳,右手成爪,以诡谲的招式攻向岑律。

望着这两人连番过招,殷悟箫心急似焚,她虽不懂武功,却也看得出,以阮筠的功力,岑律在她手下走不过几招。

忽然左手一阵解脱感,殷悟箫抬头一看,解开她最后束缚的却是已被岑律解开穴道的宇文翠玉。

“你…”殷悟箫讶异地看看宇文翠玉,再看看战圈中的两人,恳求之意再明显不过。

宇文翠玉却避过她的目光。

“你不必妄想了,我不会出手。”

“你不出手,我们就会一起死在这里!”

宇文翠玉没有焦距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生、或是死,于我又有什么区别?”

“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想想逢朗哥哥。你不想亲口问他一句,当年他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你么?”

“…”宇文翠玉看她一眼,“不想。”

“你不好奇?还是你不敢问?你怕得到的答案让你所做的这一切看起来更荒唐。”

宇文翠玉再看她:“殷悟箫,当年就因为你一句想不想知道,我葬送了我全部的青春。”

殷悟箫哑然。

“如今你就快死了,却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我…我就算马上死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荒唐事发生!总要有人阻止这一切!”

殷悟箫使出最后的一丝气力拉住宇文翠玉的手:“求你!”她望定了宇文翠玉,目光里是不容抗拒的坚定。

宇文翠玉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感情的面容上终于兴起一丝波澜。

“…好,我帮你。”她向前,却又回头留下一句话:

“殷悟箫,你活得太累了。”

殷悟箫一怔,而后竟然轻轻微笑起来。

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活得再累,难道会比百里青衣活得更累么?

第二十二章 重叠喜庆成悲庆(四)

宇文翠玉握紧手中短剑,加入了阮筠和岑律的战局。然而她的加入却没有令岑律的状况有丝毫的改善。毕竟是多年的师徒关系,纵使明知自己被欺骗利用,宇文翠玉也无法立刻对阮筠起杀心。

可是数十招之后,宇文翠玉便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阮筠的身法极快,如鬼影幢幢。然而她的身体却坚硬得不似肉身。偶然能在她身上拍下一两掌,也只觉得触手都是尖锐的骨骼,无法施力。刀剑加身,居然发出金石交响之声。

岑律卖一个破绽,以独门手法侧面攻她肋骨,却像打在钢条上一般。未及回手,阮筠双手如鸡爪一般凌空而下,在岑律胸前抓出十个血窟窿。她满手鲜血,透过血肉反握住岑律胸骨,一把将他掷向山壁,那山壁竟也硬生生被他的身体撞出一个大洞来。

宇文翠玉骇然,短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自动削向阮筠双腕,阮筠微笑着一个翻腕,短剑铮然断裂,剑尖飞入宇文翠玉胸口。

宇文翠玉颓然倒地,殷红的血汨汨地从她指缝间流出。她面色惨然,不是无力,却是惊恐:

“师父…你已练成了灭魂绝杀的第三层么?”

阮筠冷笑:“不错!若不是我三年前练功走火入魔,又怎会将我的全盘计划拖延至今?”

“走火入魔…莫非三年前你被我打伤且昏迷,并不是伪装的?”宇文翠玉颤然道。她那时并不知道阮筠便是自己的师父,只当她和玉楠儿等殷府众人一样死在自己的灭魂杀之下了。

“当然是伪装。如果我不伪装昏迷,如何能够争得这三年时间养精蓄锐,又如何能暗中集齐这一对血玉玲珑坠,换来我神功大成?”阮筠从腰间掏出一对血玉。

“所以…你当时正是利用了我的嫉妒之心,命我潜回殷府,又在适当的时候命我杀掉殷府内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所有的人?你为了这一块血玉,要杀你亲生的甥女和所有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人?”狠毒如宇文翠玉,回忆到此处也不禁为之动容。

殷悟箫脸上一片悲戚:“筠姨,你就为了这一块血玉,就要杀我?就算你要杀我,楠姨何辜?管家何辜?那些侍奉了我们十余年的仆人们何辜?为什么连他们你也要赶尽杀绝呢?”

阮筠冷哼:“箫儿,你错了。我要血玉,可是并不一定非杀你不可。我原本要杀的,就是玉楠儿和殷府上下全部的人!”

“为什么?”

“只因为我练功时被玉楠儿撞破!她虽然没有对你说,可是她却将此事泄露给了管家和几个丫环,命他们提防于我。你说,我怎么能容许这些会破坏我计划的人存在呢?箫儿,只有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所以我才容许你活到今日。筠姨对你,可算是很不错了。”阮筠笑盈盈地迈前一步,那笑容却比骷髅还要可怖。

“箫儿,你这孩子,从小就心思极重。这三年来,你一定觉得,是因为你自己的缘故,害死了身边所有的人吧?所以你不敢出现,隐姓埋名,害怕牵累更多的人。你是不是每晚做梦,都会梦到他们怨恨的嘴脸呢?”阮筠低笑出声,“可是你不知道,事实上,是你受了他们的牵累呀。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怎么忍心杀害我娇滴滴的外甥女呢?”

说到此处,她伸手轻抚上殷悟箫的脸庞,脸上竟然现出几分慈爱来。

殷悟箫却只有毛骨悚然。

“若不是翠玉这丫头只知道嫉恨迁怒,又怎么会放走了你这个祸根?如今我已练成了灭魂绝杀,就算是百里青衣和木菀风同时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怕了!何况这两人一个折去了一半功力,另一个还心病缠身无法自拔,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阮筠办不到的?”

殷悟箫怔怔地凝视她许久,忽然厉声大笑:“不错,不错。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筠姨你办不到的?可是筠姨,你做下这么多的罪恶,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么?”

阮筠明显呆了一呆。

“我是为了什么?”她有些茫然,半晌才冷笑:“我自然是为了向乔百岳复仇!”

“姨丈已死,你如何复仇?”

“死?死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恨他死得太早了!我只恨他死的时候我没能在他身边,没能亲口告诉他我的全盘计划!”

“你的计划?筠姨,你哪里有什么计划?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半点成就。”殷悟箫心中思绪飞转,一边口中刺激着阮筠,一边思考脱身之计。事到如今,真是到了靠无可靠之境,也只能靠自己了。

“谁说我没有?”阮筠怒喝,“我让他两个爱子反目成仇,我让他深爱的女人险些死在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下!我怎么没有成就?”

“逢朗哥哥兄弟二人自相残杀,那是他们自己的贪妒怨恨所致,木菀风险些丧命,也是她前半生种下的恶果,与你何干?就算没有你,这一切事情难道就不会发生么?到头来,你也不过是做白功而已!”

殷悟箫一边驳斥,一边以眼神兜住了离自己不过三尺远的炸药引动的机关。她伸手入衣,握住了那个仿制的血玉玲珑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你…你胡说八道!”阮筠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她苦心十余年,却从未从这个角度看待过自己所做之事。她只当今日的一切全由自己促成,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自己的促成,这一切是不是依然会发生呢?

殷悟箫望着阮筠,神情之中多了一丝悲悯。

“筠姨,你这么多年来,恨的是什么呢?我真不明白。”

阮筠望着她,竟也苦笑起来:“箫儿,你可记得你要嫁给木离的前几日,我曾对你说过,一个女人,能够嫁给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平平淡淡地过一世,已是最大的福分了。”

殷悟箫点头:“我记得。”那时她只当阮筠依然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我从前,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我在出嫁前,一直以为可以嫁一个疼爱我的男人,相夫教子,这一生,就已经足够了。可是我嫁给了乔百岳以后才知道,他不仅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个深爱的女人,再也没有半分的空位给我。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么?”

“可是你和姨丈成婚那么多年,纵然他从前曾有过别的女人,你难道就不能再与他培养出感情来么?”

阮筠惨然:“没有用的。我到后来才发现,一切都是骗局。他知道我喜欢他,所以骗我说他也喜欢我。骗得我嫁给了他,他却把我当做一个摆设,一个增加他势力,实现他野心的工具。你说,你会爱上一个工具么?”

殷悟箫默然,良久才道:“姨丈虽不爱你,可是也算对你尊敬有加,从不曾怠慢过你。就算他不爱你,难道你对他的爱,都是假的么?为什么要因爱生恨到这种地步?”

“你知道什么是因爱生恨?”阮筠怪笑,“箫儿,你还太年轻,不懂得。你知道一个女人,对自己所爱的男人,所求可以极少,也可以极多。你所求的那一样,他若是给了,你便是为他死也甘愿。他若是什么都肯给你,偏偏不肯给你你想要的那一样,那你就像是涸辙之鲋,被人夺去了那一口活命的水,半死不活,生不如死。”

一阵静默。

殷悟箫忽然明白了,无论阮筠做什么,也无法平息她心中的怨恨。阮筠是一只吊着一口气的鸟雀,二十多年的悲哀就是她给自己设下的一张巨网,捆得她动弹不得,至死方能摆脱。那些怨恨,不过就是她给自己的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罢了,她不怨,就无法生存。

殷悟箫恐惧了。

她一向自命洒脱,对于儿女私情,也自觉是可以看得很淡的。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卑微怯懦的爱情,竟然能够引发这样惊天动地的能量,这样深刻的怨气。

“筠姨,你若是启动了炸药的机关,你自己也必死无疑,陪葬的,将会是上百的人命。如果你觉得,这样轰轰烈烈的死法能够让你摆脱二十多年的怨恨,那你就动手吧。”殷悟箫轻轻地说。

她是这样的平静,以至于阮筠都被她微微镇住了。

然后阮筠微笑:“好,那就让我们娘俩一同离开这肮脏的世间吧。”

话刚落,水晶壁轰然倒塌,大大小小的水晶碎块砸落在地上,有些则跌落山崖。

随着水晶壁的碎裂而跃入洞中的,正是百里青衣。他的双手上,满是为了击碎水晶壁而流出的鲜血。

百里青衣的出现,无论是阮筠还是殷悟箫,都始料未及。

谁都无法想象,一个人,如何用一双肉掌劈开那样厚实坚硬的水晶壁。

然而百里青衣却做得到。

他的忍耐力一向是无穷无尽的。无论是为救宇文家姐妹所挨的木菀风那一掌,还是为救殷悟箫消耗的一半功力,又或是与“无痕”主人打斗后又接下尹碧瞳一掌所受的内伤,对他而言,都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因此人们说他是神,不会受伤的神。连百里寒衣也常常会忘了,这个大哥受了伤以后,也是会痛会咬牙的。

可是只有百里青衣 自己知道,他并不是神,他只是打落了牙齿,也要和血吞罢了。

此刻他浑身笼罩着强大怒气,凛然立在洞口,仿佛绝美的惩恶之神。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殷悟箫,脸色微白。

“你还好么?”他问,目光却直盯着阮筠,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我还好。”殷悟箫自嘲一笑。

手腕已断,额头撞破,血流满面。可是她还活着,的确是还好。

百里青衣迈前数步,道:“筠夫人,真的没想到,您就是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阮筠道:“我也真没想到,你一个后辈,竟然能把我逼到如斯境地。只可惜你再怎么煞费苦心,也是白费心思,只消我按下这把手,今日七绝崖上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百里青衣心中一凛:“筠夫人,玉石俱焚,于你有何益处?”

阮筠摆摆手:“玉石俱焚的益处,你们这些男人,又何尝会明白?”

百里青衣疑惑地看向殷悟箫。殷悟箫收到他的眼神,只有低头苦笑。

“青衣公子,筠姨已经练成了灭魂绝杀,你…你只怕无法匹敌,还是不要管这等闲事,尽快离开吧。”殷悟箫道。

百里青衣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小心阮筠的武功,笑道:“恶人未惩,无辜未救,青衣怎么能离开?何况,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更不能独自离开。”

殷悟箫触及他意义复杂的眼光,一愣,慌忙又低下头去。

阮筠见他二人眼神交换,心中一动。

“箫儿,你喜欢的人就是他?”

殷悟箫咬唇,不出声。

阮筠大笑:“我倒要看看,他值不值得你喜欢。”

百里青衣和殷悟箫同时一愣,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只见阮筠身影一晃,直冲殷悟箫而来。百里青衣本就距离她两人较远,功力又已逊色了阮筠许多,所以竟丝毫阻拦不得。他不过跃前一丈,便见殷悟箫像一只幼雏一样被阮筠拎在手中。

“你要如何?”百里青衣神色更冷,手心竟微微沁出汗来。

阮筠瞟了一眼殷悟箫惨白的脸色,微微一笑:“久闻百里府青衣公子心怀天下,慈悲为怀。不知道是真是假?”

百里青衣心跳更剧。

“真不知道,情与义之间,你会选哪一个?”阮筠意味深长地看着百里青衣,一手握住了炸药机关的把手,一手将殷悟箫推前数丈,跌落悬崖!

齿轮转动的声音格格地响起。

殷悟箫知道,阮筠已经按下了启动炸药的把手。

她跌落下悬崖的那一刻,面上是微笑的。

百里青衣是会去阻止炸药爆炸还是会来救她,这还需要猜测么?筠姨啊筠姨,你若是了解百里青衣,就不会打这个赌了。这是多么简单的算术问题,数百条命和一个人的命相比,自然是前者比较珍贵,在百里青衣心中,更是如此。

此是情局,亦是死局。

第二十三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一)

当初和丫环们的笑谈此刻在她耳边回响:“我么…只求一个猜得透我的心,但又万事以我为重的人。”

万事以她为重。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只是为自己活着,即使是她,也不例外。正是因为这样,舍小爱而取大义者如百里青衣这种人,才显得弥足珍贵。

道理她明白的,可是却无法不难过。只因为,她喜欢他。她喜欢百里青衣。

殷悟箫,喜欢百里青衣啊!

猎猎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她知道自己在以极快的速度下坠。

既然全无生的希望,那就死吧。殷悟箫闭上了眼睛。

这时她的腰肢被人猛地揽住,带着一股宁死也不肯放手的力道。

殷悟箫讶然张眸,正望见百里青衣如玉雕一般沉静的侧脸,他的黑发在风中与她的纷飞在了一处,那高挺的鼻梁,刚正的额头和专注的黑眸比她任何一次所见的都要炫目,都要慑人心魄。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却听到百里青衣低沉的声音:“抓紧我!”

她下意识地环住他脖颈,只见他抽出腰间的短匕来,在刀削一般的峭壁上深深刺落。匕首在石壁上划出越来越深的痕迹,溅出金亮的火花,减缓了他们下坠的速度,最终使他们停在了峭壁上。

殷悟箫咬紧了牙关。百里青衣只用一只手臂擎住匕首,另一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而她则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贴在他身上。她小心地朝下方觑了一眼,只见云雾缭绕,水汽漫漫。

或者,这下头真有人修了一个水潭给他们,因为她殷悟箫虽然不是什么大角色,可是百里青衣却是个大侠呵。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耳边却听到百里青衣说:“别往下看。”

殷悟箫连忙抬头,正对上他夜空一般的黑眸,两人此刻距离极近,鼻尖几乎相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