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七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这名字,未免太孤独。风孤情,是孤独无情么?”

蒋劲中低低笑了起来:“可不是么?封闭孤独无情。那就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人。”

“别的你都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风雨楼楼主手下有四大心腹。分别是黑衣,青衣,红衣,黄衣。这四人各司其职,而黑衣,则是负责刺杀。他是风雨楼专门负责培养杀手的,而他自己,便是风雨楼最厉害的杀手。”

萧七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黑衣竟然如此有来头。

蒋劲中挑眉:“对于这个事实,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萧七苦笑道:“风雨楼……未免把我看得太高……竟然派出这么顶级的杀手来杀我……”

蒋劲中大笑了起来:“可是,最厉害的杀手,也没能杀了你,不是吗?”

萧七忽然警惕地看着蒋劲中,声音也冷了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蒋劲中忽然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叹道:“罢了,这些事情,本就不是我能管的,你……只管在这里乖乖地做我的试药人便好。你总不至于送了他去便不再回来。至于他——随便你怎么处置,与我无关。”

萧七看着蒋劲中的背影,喃喃自叹道:“这毒医蒋劲中……果然如传闻般脾气古怪得紧,喜怒无常,偏偏又爱装神秘。算了,管他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我也不想去招惹什么风雨楼。”

她看了一眼榻上的黑衣,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还得她花力气将他背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溪碧02

萧七将黑衣送走之后,又去镇上采购了一些衣物,又托人给金陵的如烟楼送去了一封信,慢吞吞地再次回到了毒医谷。

这一次她踏进毒医谷的时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些期待。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毕竟勾起了她小时候和师父萧英相依为命的那段最单纯的时光。多年在江湖飘荡,这与世隔绝的毒医谷,反而给了她一种宁静的感觉。

也许,在这里过一年简朴简单的日子也不错。

萧七回来的时候,发现蒋劲中并不在,却多了一个陌生人,正在屋前的花花草草前拾掇着什么。她一惊,忙过去将那人扯了出来,急道:“你在干什么?毒医养的花花草草都敢碰?不要命啦?!”

“喂,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的毒医谷?!”那人如临大敌,惊恐地望着萧七。

萧七这才看清,这竟是一个童子打扮的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他的问题让萧七讶然:“怎么进来的?自然是走进来的,难道还是飞进来的不成?”

“不可能!”童子瞪大了眼睛,“毒医谷门口的迷雾阵岂是那么容易就破了的?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

萧七愣住:“哪里有什么迷雾阵?你这孩子……莫不是傻了?不过,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才奇怪好不好?”

“青松,这是新来的试药人萧姑娘,不得无礼。”蒋劲中提着锄头和篮子再次缓缓归来,淡淡介绍道,“萧姑娘,这是我的徒弟青松,前两日出门了,今日才回来,你之前不曾见到。”

“徒弟?”萧七瞪大眼睛,“你不是说这里就你和小花住吗?”

蒋劲中愣了愣,笑道:“那不过逗你玩罢了。”

萧七:“……”她心中已经认定蒋劲中脾气古怪,对这些也就不感到奇怪了,只是讪讪地和青松打招呼:“小弟弟,你好啊~”

青松哼了一声,不理萧七,转头问蒋劲中:“师父,那迷雾阵又是怎么回事?新来的试药人?难道这几日……”

蒋劲中淡淡地打断道:“迷雾阵已经撤了一个月,今天,你便再去布置一下吧。以后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此时此刻的蒋劲中颇有做师父的威严。

萧七总算是听出了什么,原来江湖传言并不假,毒医谷并不好闯。她带着黑衣能这么容易就闯进来,只不过是因为一个月前毒医谷前的迷雾阵被撤去了,她不禁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

的确,她的运气一向都是不错的。

“是,师父。”青松乖乖地去布置那阵法了。

萧七笑眯眯地看着蒋劲中道:“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个徒弟!”

蒋劲中道:“我毒医谷的医术,自然要有人来继承。”

萧七赞同地点点头:“那倒也是。”

蒋劲中看了一眼萧七,道:“今天研究出来一个新的配方,过两天你服用了试试吧。”

萧七一怔,终于意识到,她来毒医谷住一年,并不是来游山玩水,而是来当试药人的。怔了许久,看着那阳光透过层层迷雾照射进来,觉得那竟如梦境般不真实。

萧七发现在毒医谷的隐居生活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艰难。至少许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原本就不需要她来做。蒋劲中的小徒弟青松是一个强大的存在,不仅跟着自家师父学医,还包揽了屋子里的几乎所有杂活,包括烧火、做饭、劈柴……她不禁要感慨蒋劲中实在是不爱惜自家的徒弟,有时候,也会帮个忙劈个柴什么的。

此时此刻,萧七正坐在主屋内,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看着从蒋劲中书房里翻出来的一本《黄帝内经》。她想着既然来到了毒医谷,还要在这里住一年,怎么也得学会一点医术,不然未免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时候,蒋劲中的小徒弟端着饭菜进来了。

“咦?”萧七见到丰盛无比的菜肴,不禁有些惊奇,问道:“青松啊,今日难不成是你的生辰?怎么伙食这般好?”

青松虽然只有十一二岁,却总爱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正有着那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别扭,他白了萧七一眼,道:“你就要上路了,临走之前,总要吃一顿好的。”

萧七的眼睛猛地瞪大,只觉得一阵阴风簌簌扑来。

“什、什么意思?”

青松又是一脸鄙夷,道:“你来之前难道没有听说过,以前的试药人当中活着出了毒医谷的,有几个?”

“有、有几个?”

青松笑起来,露出森森白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大好像只有两个,但那两个人嘛,据说……后来都没有活过五年。”

萧七手上的《黄帝内经》“啪”地掉落在地上。

青松的眼中闪过捉狭得意的神色。

萧七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尘土,问了一个非常傻的问题:“你师父不是‘毒医圣手’么?配出来的药……怎么会这么有失水准?”

青松似乎不满她言语里对蒋劲中的言辞,立即捍卫道:“你知道什么?就是因为在人身上有过试验,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你难道不知道,越是盛名的大夫,手下死的人……越多吗?可我师父,对于上门来求医的,无论中了什么样刁钻难解的毒,他也从来没有失过手!”

萧七歪了歪头,用手托着脑袋靠在桌上看着一心护着自家师父的青松,笑道:“原来如此……可是这样做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这神农架里的阿猫阿狗阿鸟阿虫这样多,为何你师父偏偏要找活人来做试验?”

青松撅撅嘴:“你知道什么?畜生怎么能和人相比!师父的药自然是在畜生身上做过试验的,但是畜生和人毕竟不同,用在人身上的分量,自然要在人身上试过才有准度!”

那样的自豪与得意,仿佛他说着的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喵~~”窗户旁打盹的那只懒洋洋的花猫忽然在此时叫了一声,似乎在抗议,又似乎在控诉,倒是把青松和萧七都吓了一跳。

“可是,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武功、经历、情绪都会影响一个人的体质。你师父,又如何来把握每个人身上的分量?难道,要找很多很多人,来做试验么?”

青松显然没想到这中间竟还有这样的一层,不禁有些怔住,答不出话来。

萧七有些微微失神,随即淡淡地感慨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师父的医术这样高明,却永远只能当个毒医了。这样的人,果然当不了神医。”

青松依旧没有料到萧七会突然来一句这样的感慨,不禁呆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萧七笑得眉眼弯弯,柔声问:“你想知道?”

青松脸一红,扭过脸去:“谁、谁想知道!我才不想知道!”

萧七“扑哧”一声,再也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这样一来青松的脸更红了,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跺跺脚就要离开,萧七却在此时停止了笑声,清了清嗓子,轻轻道:“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吧。”

青松的脚步果然顿住,他听到自己的身后的那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飘渺:“因为……因为神医,是救人的,是悬壶济世的。所有的人在神医面前都是一条人命,无论身份贵贱,哪怕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哪怕他是街头微不足道的小乞儿。无论是谁,在神医面前,不过是一种身份,那就是病人。可是,你师父不一样。”

“我师父怎么不一样?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走不出迷雾阵,照样找不到我师父来医治!若是有个乞丐歪打正着闯了进来,如果他能答应做我师父一年的试药人,我师父也是会医他的。”青松面红耳赤地争辩道。

萧七并不恼,无所谓地笑笑,继续道:“这个地方,叫做神农架。是传说中,神农氏尝遍百草的地方。昔年神农氏为医治百姓不惜以身犯险,尝遍百草,最后因误食断肠草而亡。几千年以来,人们心里还是记着他,称自己是炎黄子孙。后来,在战国的时候出了一个扁鹊,再后来到东汉末年,又有一个华佗。这些都是人人敬仰的神医,他们的医术的好坏也许已无法考证,可是他们的名字至今还留在人们心中。”

青松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羡慕向往的神色。萧七顿了顿,因为他的这种神色,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不仅是因为几年飘荡江湖见过了太多相似的神情,更是因为当年那一心想要成为一代侠女的自己,脸上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神色?

她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继续道:“可是如今,这个毒医谷,就在这神农架,你师父为了研究毒药和解药,却不惜以活人做试验。在他的眼里,用来做试验的人和病人竟然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我觉得很惊讶。明明,都是人命,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花溪碧03

一丝动容从青松的脸上一闪而过。

“渐渐地,我就在想,原来,你师父的医术,是为了医术而医人的,却不是为了救人而医人。若是为了救人而医人,就应该去悬壶济世,做一个真正的大夫,而不是躲在这深山老林里隐居。你刚才说,越是盛名的大夫,手下死的人越多,可是你却忘了,他们手下救活的人更多。正是因为他们手下救活的人多,他才会是一个名医,而不是一个刽子手。而那些死在他手下的那些病人,他并不是不愿救,不想救,而是真的救不了。可是,你师父的医术这样高明,却要躲在这深山里,还要在门前设下什么迷雾阵,非世上罕见之毒不解,非疑难杂症不医。偏偏,还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规矩,要他医人,必须要有一人甘愿在谷中试药一年。其实这样一来,这迷雾阵实在是多余的一个东西,就算没有它,我相信,上门来求医的人,也不会很多。

“然后,我就在想,江湖上的人称你师父叫做‘毒医圣手’,这个‘毒医’的‘毒’字,也许,不仅仅是因为门口的那个‘毒医谷’的牌子,也不仅仅是‘毒药’的‘毒’吧……”

说到这里,萧七低低地笑了起来:“当然,这也不过是我自己的妄自揣测。别人怎么想的,我自然是没办法知晓的。其实,我是没资格指责你师父什么的。我说了这样多,也许,你会觉得,我不过是想要来逃脱试药的命运。你若是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就把这些当做笑话听了算了吧。”

青松有些迷茫地望着萧七,似乎忽然不知道萧七说了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喃喃道:“以前……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

萧七眨眨眼:“那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这个十一岁的少年有些慌乱无措:“我、我不知道……”

萧七又微微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知道就对了。不要盲目地去崇拜一个人。也不要听了谁的话就相信是真的。你要学会自己去判断。”

青松的脸又红了起来,半天挤出一句话:“你……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着就冲出了房门。

萧七一怔,伏在桌子上大笑起来。

然后一个高大的阴影罩了上来,却是手里端着一只碗的蒋劲中。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大笑的萧七,直到萧七的笑声渐渐微弱下来,再也笑不出来为止。

屋子内静寂了许久。只有更漏点点滴滴流逝的声音。以及两人淡淡的呼吸的声音。

许久,还是蒋劲中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淡漠地仿佛传自天际:“我不是神农氏,我也永远做不了神医。”

萧七没有去看他,她知道,她刚才对青松说的那些话,蒋劲中在门外,全部听到了。她低着头淡笑道:“我知道。其实,我并非在指责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若是人人都能像神农氏那般,那神农氏也不会名留青史了。”

蒋劲中道:“这毒医谷,也不是因为我而存在。我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将这医术继承下去。而青松的存在,也不过是为了继承这医术。悬壶济世什么的,对我们来说,未免太过虚幻。”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其实不必太过在意。我原本只是随便问两句,却发现他的观点太过偏执,让我很不舒服。这世上的是非,却是从来都说不清楚的。只是偏偏我本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就不免多说了几句。”

蒋劲中忽然冷笑一声:“你随便的多说几句,或许就改变了他今后的命运呢。”

萧七赶紧摇摇头,道:“我可不是什么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谁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能改变命运的,唯有自己。”

“可是命运,哪有这么容易能让你自己做了主?”他的话里,三分讥讽,三分无奈。

萧七伏在桌子上,声音闷闷地:“你说的不错。其实,我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会这样信誓旦旦地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因为有人在我的身后一直默默地帮助着我。我一直觉得自己是非常幸运的人,十四岁之前,有师父将我养大,传授我武功。后来,又遇到了万花楼的花魁万如烟,一直把我当做亲妹妹看待,教我诗书,让我衣食无忧,所以,我才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若是没有师父,没有万如烟,我无法想象自己如今会是怎样的境地。你说的没错,其实,别人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青松还这样小,对你又十分崇拜,你又是那小子的师父,所以你……”

蒋劲中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隐忍着几分怒气,打断她道:“萧七,你错了。没有谁的运气会一直这样好。有些缘由,不是你没发现,你没看到,就可以说它们不存在的。”

萧七讶然地抬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忽然有些听不懂?”

蒋劲中的眼底有几分戾气:“你从来不曾注意,自然听不懂。”说着他有些不耐烦地将碗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洒出不少水滴来。

“说了这么多话,渴了吗?”

萧七一直以为他端的是一碗黑浓浓的药汁,那自然是他要她试的药了,就没问什么。却没想到,如今放在她眼前的竟是一碗清水。

“怎么是清水?”

蒋劲中哼了一声:“上等的毒药,自然要无色无味才是。”

萧七笑了:“倒是我糊涂了。”说着,右手端起碗一口饮下。

“你怎么……”蒋劲中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不曾想到,萧七会喝得这样干脆。从来,都没有人在他面前喝毒药,会这样干脆。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萧七将空碗向蒋劲中示意,便倒扣在桌上,问:“你刚才说什么?”

蒋劲中神色难辨,声音有些不自然:“其实,你可以先吃了饭再喝的……”

萧七一拍脑门:“是啊,那傻小子给我做的断头饭,我怎么能不吃呢!”说着便拿起一旁的筷子吃了起来,一边还赞道:“做的可比我好吃多了。你可以跟他说一说,他以后若是不想当大夫了,倒是可以去做个大厨。我若是侥幸没死,也可以去找我的,我在金陵认识不少大老板,可以帮他引荐引荐……”

蒋劲中有些哭笑不得:“这药还不至于要你的命……”

“诶?”萧七从饭菜堆里抬起头来,“那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蒋劲中不答反问:“你此时有没有觉得有些晕?”

“没啊……”萧七答得干脆。蒋劲中看着萧七依旧生龙活虎的样子,皱了皱眉:莫非他的药在哪里出了差错?

就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只听得“扑通”一声,萧七一头栽倒在桌上昏迷过去。

他的药没有出问题。蒋劲中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脸色反而白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彩云归01

蒋劲中搭上了萧七的脉搏,许久,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他拢了拢衣袖,正打算出去让小徒弟青松进来收拾收拾碗筷的时候,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拔剑的声音那样清脆,电石火花之间,他的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把绝世好剑!

蒋劲中并没有什么慌乱,仿佛这一幕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缓缓地抬头望向眼前的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此时的黑衣的脸上,爬满了胡渣,掩不去的,是眼底深深的疲惫。然而他的眼眸却如同寒冰,声音冷冽,压抑着狂风暴雨:“你给她吃了什么?!”

蒋劲中并没有回答,只是嘲讽地扯了一句似乎并不怎么有关系的话:“其实刚才萧七说错了,迷雾阵的存在,本来就不是阻挡求医的人,而是阻挡你这种不相干的人。但是,我竟也错了。你这样的人,又岂是区区一个迷雾阵阻挡得住的?”

黑衣的眼底风起云涌,声音又冷了三分:“你给她,吃了什么?!”

蒋劲中嗤笑:“怎么,风雨楼的顶级杀手也会这么紧张?会紧张,会动怒,会中毒……呵,你最近,倒不怎么像个杀手了。”

剑,又逼近一分,深入脖颈的肌肤,渗出丝丝鲜血来。再深入一分,蒋劲中便会毙命。

“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蒋劲中淡淡地笑了起来:“其实,你压根不必紧张。她萧七是什么人,你和我都清楚得很。我还想着早晚有一天能解脱呢。我不想死,萧七自然也不会有事。我给她服下的,不过是能睡上三天的蒙汗药罢了。不过,能不能让她睡上三天,现在还说不准,不然,我又何必拿她来试验?”

黑衣没有动。

蒋劲中挑眉:“怎么,不相信?”

剑,终究是撤下。“毒医圣手”蒋劲中还不屑在这种事情上骗人。

蒋劲中从袖中取出一抹帕子擦了擦脖颈,见到血丝,无所谓地将帕子往桌上一扔,冷叹道:“我早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将剑对着我。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前到来。”说到这里,他摇着头笑了笑:“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一个女人……啧啧,竟然还是这个女人……黑衣,你……”

黑衣望了一眼昏迷的萧七,冷冷地打断了他,道:“我要将她带走。”

“我又不会武功,你要带走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何必与我交待?”

黑衣的脚只踏出一步,然后,他僵在了那里。

他想起了他中毒时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那时,他第一次感到无法支配自己身体的深深的无力感,明明那样清醒,却偏偏动弹不了半分,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需要别人的照顾。明明活着,却比死去更加屈辱。失去了视觉的世界,触觉和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地抱起他,她那比起男人来显得瘦小的肩膀,坚强地背起他。那温度,隔着他的衣衫,抵达他的心底。

当他终于醒来,终于支配自己的意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一艘船上。顺着长江浩浩的江水奔腾而下,一日千里。他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萧七早已离开,毒医圣手蒋劲中的规矩,他岂会不知?于是,他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又在迷雾阵里被困了一日,几乎是强行冲破迷雾阵,他终于赶到这屋子前。

可是,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不过总算,蒋劲中的胆子没那么大。

得知萧七没事,此刻,黑衣面对昏迷的萧七,竟然怯步了。那杀过无数人也不曾有过半丝犹豫的冷面杀手,竟然,在此刻,犹豫了。甚至,连那双拿剑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蒋劲中瞳孔放大,大笑了起来,仿佛见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黑衣,风雨楼的最忠诚的第一杀手黑衣,你竟然、你竟然也有对女人……哈哈,我早该猜到,你那天脸红的时候我就该猜到……”

“你再说一句?”黑衣的声音如同千年玄冰。

蒋劲中笑得更加厉害:“好,我不说,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你会怎么办,看戏……可比说出来精彩得多了!”

黑衣径直抱起了萧七,大步走出了木屋。

蒋劲中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来,让他的脚步一顿:“黑衣!你今日尽管带走她,可是可别忘了,以她的武功,要离开这里,和你闯进这里一样容易。可是她没有走。她将你送走之后,又自己回来了。你强行带走她,若是她还愿意再回来呢?”

黑衣冷冷的声音从风中传来:“那与我无关。”

“师父!怎、怎么回事?”听到吵闹声赶过来的青松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道消失的黑影,本能地去询问自己的师父,可是他看到的师父,正怔怔地望着门外的一小片空地,轻轻地笑了起来。

“师、师父……”青松呆呆地叫了一声。

蒋劲中望着自家的徒弟,轻笑道:“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收拾屋子。”

青松猛地瞪大眼睛:“那……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