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终于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地劝告她:“你的夫君抛弃你了,别傻等着了,回家吧。”得到的只是殷思思的一个傻傻的笑容:“不会的,我的夫君不会离开我的,他说过,要带我会岭南的老家的。”

他说过,会带我一起闯荡江湖,带我一起浪迹天涯的。

我的夫君,不会离开我的。

无尽的等待,一颗心,渐渐地冰凉。她整整在客栈里等了两个月零八天,直到她的盘缠用尽被赶出客栈,她依旧没有等到她的夫君。

殷思思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狼狈的她就像个孤魂野鬼在街上飘荡。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前方不远处就是城门,人群来来往往热闹的很,她忽然想起两个多月前的那件事情,发疯一般地冲向城门,找到了一张被风雨冲刷地发白褪色的告示。

通缉令。

画上的那个人,分明是她的夫君。

可她的夫君,又怎么会是专门诱拐良家小姐的采花大盗!

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冲上去撕下了那张告示,像疯子一样地揪住官差的衣领,一遍又一遍语无伦次地扯着嗓子叫嚷:“我的夫君呢,我的夫君去哪儿了?”

结果是殷思思被关进了大牢,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因为扰乱公务,被关进了幽暗阴湿的大牢。三日后,知县亲自审问,却只听到殷思思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我的夫君会回来接我的……”

在知县快要爆发的时候,他终于问出了她的身份——杭州城知府三小姐,殷思思。

知县大惊失色,立马休书一封,八百里加急让人送去杭州城,并把殷思思好吃好喝地供养着。

过了十天,杭州城的书信抵达,知县暴跳如雷,将信恨恨地甩在了殷思思的脸上:“殷家三小姐?就凭你?杭州知府殷家三小姐早在四个月前就过世了!本官还真的相信了你的鬼话!男盗女娼,你和那采花大盗倒是天生一对!”

殷思思猛地醒过来,不敢置信地捡起那封信,那白纸黑字的几个字,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尖刀,猛地刺进她的心口,鲜血淋漓。

三女思思不幸于已四月前因病过世……

怎么可能!她明明还活着!她怎么可能死了?可那分明就是自己父亲的笔迹!

她要回杭州!她要当面找父亲问个清楚!

她身无分文,没有舒适的软轿,没有马,有的也不过是一双能走路的腿和一颗归家的心。可是,上天对殷思思的折磨似乎并没有结束。

不吃不喝走了两天的殷思思,昏倒在荒郊野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告诉她,自己正要去城里看望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看到路边昏睡过去的她,便将她救了过来。还问她,要去哪里。

思思告诉她,自己是要回杭州去找自己的父亲。

妇人说:“姑娘,可巧了,我儿子和儿媳可不就在杭州做生意吗!不如,我送你一程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殷思思很是感激,觉得自己遇到了好人。

又过了三日,她们似乎到了一个什么镇上,妇人带着思思去客栈休息,思思一心想要回家,茶饭不思,却被妇人一路劝说着,只好吃了一些,却没想昏了过去。

再醒来,思思已经身在青楼。见到那个花枝招展的老鸨时,她终于明白自己被那妇人用五十两银子卖了。如今的她,已经是青楼里的一名妓子。

她脸色煞白,仿佛天地都在那一刻崩塌。

她逃跑,可是却无情地被抓回来,那几个大汉在老鸨的命令下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着她,将她雪白的肌肤上抽出一道道血红的鞭痕来!她尖叫着讨饶,却又被逼着喝下了加了药的茶水,被绳子捆着粗野地扔进了恩客的屋子。

一夜非人的折磨,让殷思思的双眸彻底失去了灵气。她的下身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血迹染红了床铺,整个吓得那个粗野的大汉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逃窜了出去。

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心,一片死寂。

殷思思,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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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弄出了人命,不敢再有什么动静,请了郎中给殷思思看了看,郎中说情况不妙。老鸨舍不得的花银子给她治病,就直接将半死不活地的思思扔进了柴房,让她自身自灭去了。

她终于有机会得以逃脱。

这一回,殷思思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她扮作乞丐的模样,一路乞讨,终于回到了她生活了十六年的杭州城。

她不愿做青楼姑娘,难道就愿意做乞丐了?可是她,根本无从选择。

隔了半年,殷思思终于回到了知府府邸的大门口,满身创伤,满身泥泞,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就连心都已经支离破碎。可是,她还抱着希冀,那个疼他的父亲,总归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大门缓缓地打开。她看到了那个管家伯伯,欣喜地想要打招呼,却在那一刻僵在那里。

那个从小敬她疼她的管家伯伯,竟然一脸嫌恶地看着她,一脚将她踹了出来:“哪里来的乞丐,要饭竟然要到知府家门口来了!”

大门被重重地关上,殷思思一路隐忍的泪水,在那一刻,终于如洪水般爆发。

不行,她不能放弃,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于是她放下自尊卑微地再次敲开了大门,趁着管家还未开骂,就赶紧跪下来大声地哭起来:“福伯,我是思思啊,你看清楚了,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思思啊!思思回来了,思思回家了!”

那管家动容地退后一步,神色复杂万分,却依旧无情地关上了那扇大门。

“我家的三小姐,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过世了。你要来冒充我家三小姐,也应该打听清楚了再来。”

殷思思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报应……这就是她的报应吗?

她知道,她该走了,有一天若是福伯都不认她了,那就是她的爹爹不要她了。可是,她在心里瞧瞧地想,她父亲可以怪她,可以不要她,那是她有错在先,给殷家丢了脸。可是,她怎么也要在临死之前再见爹爹一面。她就在自家的门口的石狮子旁,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早,她终于看到一顶轿子从后门缓缓地被抬到大门口

她欣喜地想要靠近一步,想要看清楚爹爹的模样,可是,却被几个侍卫看开,她的父亲,从走出大门,到走进轿子,这么漫长的一个过程中,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殷思思忽然笑了。也许,受尽了人间折磨屈辱之后的她反而就释然了。她已经看透了一切,可以释然地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叶某的一篇短篇小说《陌上郎》,也是殷思思的番外呦~

蝶恋花01

在李明珠和殷思思的屋子里,只剩下低低的哭诉声。

而就在隔壁的屋子里,萧七和万如烟倚靠着墙壁,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悲悯的神色。

良久,萧七干哑着嗓子问万如烟:“你以前……也不知道碧琴的往事?”

万如烟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丫头,平日里简直就像个妖精一样,可以让男人醉仙欲死。可平日没活的时候,就整日一个人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谁,也无法打开她的心房。我料想她的经历坎坷,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惨烈……”

“我以前倒是不怎么愿意见到她,只当她这个人要么就是假情假意,要么就是死气沉沉的,也不愿意搭理人,却忘了,没有人生来就是那副模样的……”

万如烟没有接话。

萧七又问:“是你救了她?你许她什么了,她竟会跟你来万花楼?”

万如烟轻叹道:“那一年,我的确是在西湖畔救了她的。她当时大概是想要投湖自尽。我只当她受了磨难,一时想不开,就对她说,人,只有学会主宰自己的命运,才不会被命运抛弃。她却跟我说:‘既然已经被命运抛弃,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自认为见过许许多多女子厌世绝望的神情,却也觉得那时候的她,真的是绝望到了骨子里,就连我,都被她那浓浓的悲哀所感染,觉得胸口闷得难受。”

“然后呢,你又和她说了什么?”

万如烟的声音清清冷冷,如同一面一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镜子,透过层层肌肤,看透了人心,只剩下亘古不灭的苍凉:“你死了,自然一了百了。可是你的死,除了结束你这糊涂而破碎的人生之外,又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有半分改变。这也没什么,天下之大,本来就会有无数个像你这样的痴傻女子。不顾一切,却最终什么也得不到,而原本拥有的,也因为当初的义无反顾而失去得干干净净。一个个这样的傻女子死去,又算得了什么?反正,迟早,还会有无数个女子前赴后继地做着同样的傻事,重复同样的命运。一心求死的你,这个世界没带给你什么,想来,你也没有什么,可以带给这个世界的。”

萧七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叹息一声,声音无比地悲凉:“所以,她决定跟你来万花楼,为那些世间痴傻的女子,尽一点绵薄之力。”

万如烟没有说话,似是十分疲倦,也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这样善良的女子,本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

“可每一个人,都会因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而这代价,偏偏又因人的选择而异。”

寂静的屋子,只剩下熏香焚尽的声音。

这个夜晚,如此漫长。

两间房间的门,几乎是同时被打开的。一道门出来的,是面容萧瑟的萧七。另一道门出来的,是双眼红肿满眼泪痕的李明珠。

萧七淡淡地望了一眼李明珠,干哑的声音低低道:“明珠,你跟我来,我也想同你讲一个故事。”

李明珠苍白着脸无力地摇摇头,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的声音里第一次失去了活力:“你可不可以……明天,再跟我讲?”

萧七也摇摇头:“不可以。很重要。必须今天讲。”

李明珠垂下了脑袋,挪动几个步子到萧七身边来,嘟哝了一声:“那好吧。”

这个夜,注定漫长。

萧七拔出自己的那把弯刀,轻轻地顺着刀锋擦了一擦。李明珠还是红着眼,没有说话。也许,对于她来说,殷思思的故事,实在是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外。她是一国的公主,从小受尽万千宠爱,对江湖向往不已,任谁都无法劝阻她去闯荡江湖,而今,活生生的例子在她的眼前,让她不得不面对江湖血腥残酷的一面。

“公主,你可想知道我这把弯刀的故事?”萧七静静地问。

“什……什么?”

萧七抬起头来,微微叹道:“这是当年我师父要送给我师母的弯刀。可是他一辈子都没来得及送出去。”

她迎上李明珠那微微有些错愕的眼神,笑道:“你猜的不错,我要同你讲的,就是我师父和我师母的故事。”

“我的师父萧英,是当年江湖的第一刀客,位居江湖名器谱第二名,就是如今‘桃花扇’纪楚瑜的那个位置,其实,就是江湖公认的第一了。可是,他的这个第一刀客来的一点也不容易。他年少时过于拼命,尝尝为了练功而忘记吃饭,伤及了肺腑,所以,活得并不长久。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我要同你讲的,就是他那段最风光的时候。”

“他的刀法天下无双,又颇有侠名,自然引得无数武林世家的垂青,有意招为夫婿。可是师父他一一婉拒,因为他那时好武成痴,对儿女情长一点也不在乎,也不上心。可是,偏偏他这样的性子,引得有些女子更是非嫁他不可。我的师母武潇潇就是其中的一个。师母那时候在江湖上是少有的江湖女侠,她在一次武林大会上挑战师父,输了之后,发誓定要嫁给我师父。我师父一开始便有礼地拒绝了,可是师母却不放弃,渐渐地师父就被师母那锲而不舍的精神惹得厌烦,便只好躲避。他躲,师母就追。他往南,她便也往南;他往北,她便跟着往北;两个人就像是猫追耗子一般跑遍了满江湖。”

“后来,师母却在途中遇到了危险。师父出手相助。那一刻,师母终于成功地逼着师父承认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两人不久便成婚,成为了江湖上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萧七顿了顿,又轻轻地抚了抚手上的弯刀,柔声道:“恰逢师母生日,我师父就精心地去找那赫赫有名的铸剑师沈材为师母量身打造了一把精致而又锋利的弯刀,想着在那日要送给她。可是,就在他打算将那把弯刀送出去的时候。他发现了师母的真正身份。”

“什么身份?”

萧七苦笑:“我的师母武潇潇,她真正的身份,是魔教的圣女,她来中原的目的就是为了偷学中原的武功。所以,她一开始才会缠着我的师父不放。”

李明珠倒吸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亲留言啊,收藏啊……

蝶恋花02

“师父知道之后,便对师母连番质问,师母一一承认。她甚至还承认了,当初她遇到危险的那一幕,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师父勃然大怒,立马休书一封,与师母恩断义,决然而去。师父伤心越绝,在一个边陲小镇上大醉了三个月。是他的昔日好友在那里找到了他,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消息。”

“原来,师母武潇潇的确是魔教教主派往中原的圣女,目的也的确是偷学中原武功。可是,师母在这个过程中却爱上了师父,背叛了从小将她养大的魔教教主。她背叛了魔教,自然不会再回西域,可是,唯一的丈夫也在那时抛弃了她。她不怨丈夫,因为她的确是对不起他在先。可是,她却恨我师父为何非要在她生辰的那一日休了她,而那一天,原本,她是打算告诉他,他就要做父亲了。”

李明珠的右手猛地捂住了嘴,不敢置信。

“师母悲痛欲绝,却又被魔教的人追杀,在逃亡过程中,却不幸受伤而流产。她唯一的孩子也在那时死去,她悲恸绝望至极,更是一夜白发,从那时起,她彻底暴露了原本隐藏着的魔性,开始变得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见神杀神,见魔杀魔。彼时江湖人都闻之色变,给了她一个名号叫做‘白发妖女。’”

“怎么会这样……”

“可就是这样。”萧七苦涩地看了一眼李明珠,继续道,“师父知道了他曾经的结发妻子在江湖上横行,作恶多端,身上的侠义之心便不容许他坐视不理。他马不停蹄地赶来,正好瞧见遍地尸首,血流成河,而一旁是浑身浴血站立着的‘白发妖女’武潇潇。师父在那一刻,选择了大义灭亲,亲手……杀死了师母。”

李明珠忽然站了起来,眼睛红肿,胸口起伏:“你别再说了!这个江湖怎么会这么残忍!我不信!我不信!”

萧七也猛地站了起来,声音更大,沉沉地压过来:“这个江湖怎么样,难道你自己的眼睛不会去看吗?你的心难道不会自己去感受吗?不管怎么样,你总要听我先把这个故事说完!”

李明珠的泪珠再次汹涌而出,委屈地望着萧七。萧七的心一软,柔声道:“明珠,故事你不能总听一半。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只听了一半的故事,会惹出许多误会和麻烦。就像盲人摸象一般,总以为自己触碰到的就是全部,在别人眼里,就会是非常可笑的。”

李明珠愣愣地点了点头,再次坐了下来。

萧七瞧着李明珠的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静静地说了下去:“师母死在了师父的怀里,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萧郎,能死在你怀里,我无憾了,我终于可以去陪我们的孩子了……’,师父在那时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也是在那时才明白,师母所做的那所有天理不容的事,都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目的——引他出来,然后死在他的刀下。而那时,这把弯刀还在师父的袖口中。直到死,师父都没来的及将弯刀送给师母。”

“亲手杀死了爱妻,师父心灰意冷,火葬了师母之后,师父决定带着师母的骨灰退隐江湖。他在路上发现了一个弃婴,便想起了自己差一点就要做父亲,却被他亲手毁了一切,便收养了这个女婴,给她取名萧萧。萧英便在一个小镇上,一边养育萧萧,一边为妻子守坟。萧萧十四岁那一年,萧英旧疾复发而过世,将这把弯刀送给了他仅有的一位女徒弟,同时也将这个故事告诉了她。”

“所以,那个萧萧,就是姐姐你?”

“是啊,当年的我,才十四岁。其实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的你也差不多,一心向往着江湖,想要去闯荡江湖。可是,如今,已经这么多年了,早已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江湖。”

“明珠,我同你讲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碧琴的遭遇的确让人同情,可是却也不是江湖的全部。江湖自有它的残酷和无情,却也有侠义和真情。以前懵懂的时候,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真正到了江湖才明白,这个世界上什么颜色都有,就是没有绝对的黑,和绝对的白,而其中最多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灰。我这样讲,你明白吗?”

李明珠怔怔地望着萧七,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红得就像是一直兔子,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也许对她来说,今天听到的故事太多,来不及让她好好地消化一番。

萧七淡淡一笑,轻轻道:“明珠,你知道么,你什么都不懂,其实是多少人奢望的幸福。与殷思思比起来,你已是幸福。你没有遇到一个陌上郎,你有你的表哥叶九意的精心保护,你当然还有京城里的那些亲人日夜盼着你回家。所以,回去吧,去过你自己的生活,这个江湖并非你想象中的模样,也并不适合你……最美的江湖,永远在你心里……”

她轻轻一叹:“若你执意要在江湖上闯出自己的天地,不但会遍体鳞伤,更会将你的江湖梦打碎,那——是真正的支离破碎。”

说着,萧七静静地走了出去。

她在走廊处转了个弯,却发现万如烟静静地拿着一把美人扇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她。

萧七扯出一丝笑容:“你都听到了。”

万如烟点点头,轻声道:“萧儿,若是你,你可会回头?”

萧七的脊背僵了僵,半晌,才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我么?大概……明知前行会幻灭一切,头破血流,却仍然义无反顾地向前吧。”

万如烟倚着栏杆深深地望着她。

萧七背过身去淡淡道:“她和我不一样。她还有选择,而我却没有。所以这是我唯一的路。你也该知道,之前不是说过么,代价也会因人的选择而异。”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几章是我全文的核心,这篇小说,其实就是一个个女子的江湖梦……

更漏子01

萧七抬头,却见前方一块黑影投射了下来。她的心猛地一跳。

这天下间若是只能有一个人可以让萧七感到紧张,那么这个人便只能是叶九意。

叶九意一身黑袍站在萧七的面前,萧七看到他眼中的几分疲惫。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既然李明珠是公主,叶九意她的表哥,果然不仅是朝廷中人,更是皇亲国戚。那么,叶九意陪着李明珠闯荡江湖,也许,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所以,他把李明珠托付给了她,自己去做了所谓的正经事。

想到这一层,她不禁感到几分寒意。她忽然意识到,叶九意与她,也许,果真不是一个世界的。

叶九意定定地望着萧七,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了明珠的身份。”

萧七努力扯出笑容来:“是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宣扬出去。”

叶九意摇摇头:“我并不是说这个。”

萧七怔了怔,勉强笑道:“抱歉,那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叶九意皱了皱眉,又凝视了萧七半晌,猛地抬头对万如烟道:“我需要和她谈谈。两个人。”

万如烟微笑着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叶九意并没有打算在如烟楼和萧七谈话,径自走了出去。萧七也只好跟上。

秦淮河畔已经是这样纸醉金迷,湖上的画舫灯火璀璨,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丝竹管弦之声。深夜的河畔,微微泛着几丝凉意。两人便沿着秦淮河慢慢地散着步。

还是萧七先开了口打破沉寂:“明珠可还好?”

“她……已经在天仙楼睡下。”

“她听了两个故事,的确该是累了。”

叶九意的脚步顿住,微微转过头来,对萧七微微点了点头:“今天,多谢你。”也许是并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他的声音有些僵硬。

萧七微笑:“我不知道你在谢我什么?谢我帮你照顾她,还是谢我给她讲了个故事?”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笑容一点也不自然。

“明珠从小娇生惯养,刁蛮任性。她爱哭,但那些全都是为了博取同情的假哭,我从没有见过她哭得这样厉害。想来,她真的有些长大了。”

听着这样的话,萧七的心里头不是滋味,她笑笑:“那可不是我的功劳,碧琴……我是说殷思思,她的经历太过惨烈,任是谁听了,都不会不动容的。”

叶九意深吸一口气,淡淡问道:“你知道她是怎么说服……怎么说服她的父母让她出来闯荡江湖的吗?”

她的父母……萧七苦笑。李明珠是公主,她的父母,自然是当今的皇帝和皇后了……萧七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和他们有这样近的联系。她顺着叶九意的意思接了一句:“怎样?”

叶九意望向河水,静静道:“她之前就不喜欢总是呆在皇宫里,想尽办法偷偷溜出宫去玩,有一次扮作太监混出了皇宫,又女扮男装混进了青楼,她的那个样子,哪里像是个男人?自然一眼被别人识穿,在洛阳的青楼里……差点出了大事。”

“我将她寻回皇宫,她也被她的父母训了一通。原本以为她会长点记性,可谁知她竟然丝毫不知道收敛。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武林大会的消息,她便求着她的父母让她便衣出去闯荡江湖。她的父母自然不同意,她便……”说道这里,叶九意不禁笑了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全部是后宫争宠的戏码,她学得到快。天天闹腾,弄得这个皇宫鸡犬不宁,最后还死命拉着我跪在了她母亲身前,说我已经答应了陪她去。她父母大概也是被折腾烦了,终于交代了我一番,让我带着她去济南玩一趟。”

萧七怔怔地看着叶九意的侧脸,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柔和的一个叶九意,那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她不禁有些怅然:“明珠公主天真活泼。”

叶九意微微笑道:“刁蛮任性与天真活泼,其实只在人是怎样想的。”

萧七喃喃道:“那你又是怎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