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灰灰探头向战场望去,只见场中到处都是尸体,打斗已然收尾,我方英雄完胜,扶桑武士皆尽被戮。这一来,估计扶桑武林至少得萎靡十几年,我天朝百姓,又可享得十多年的和平安宁了。

她站在石头之上,看了一会儿,拜“风间夜”所赐,这种杀人场面,她见得多了,早已见惯不惊了。她目光追随着那个同样溅满身血的白衣身影看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流玥兄,我们走吧!”

不记得在哪儿听过:“现在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自己以后的目标,是啃掉暮姑娘,如果跟大侠混在一起,他老防着自己,怎么能有机会去咬人呢?

而现在一走了之,却可以麻痹大侠,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心,过段时间自然会失了警戒,然后自己就可以趁月黑风高,偷偷溜进暮姑娘的房间,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那又细又白的小胳膊,啊呜一口…

一场大斗,伤亡不少,晨先生、晚夫人以及晨暮晚都在忙着照料伤患。朱灰灰打定了主意,也不去和大家说话告别,牵着流玥的袖子,带来花花,悄然离去。

“雪色,这些扶桑狗真是阴险!难过他们会选择葫芦形的山路,竟然是在山谷两侧埋了打量的炸药,想跟咱们同归于尽!若非流玥突然发难,被他们引爆炸药之后,我们的伤亡一定很大!”西野炎愤然道。

枫雪色淡淡地道:“也许,没有人比朱流玥更了解扶桑人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正站在高坡之上,凝视着前方山路上那个纤细的身影,她身边的黄衫公子以及一头不住甩尾巴摇耳朵的超大花猪,怔然出神。

“谁?什么?”方渐舞和燕深寒走到他的身边,只听了一句话的尾巴,不明所以地问。

枫雪色收回目光,忽然笑了一小,答非所问地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去当个大老板…”

这间庭院,似乎永远都是雾锁重重。

浓的雾,重的雾,轻淡的雾。

黑的雾,白的雾,铅灰的雾。

在雾中,那间古旧的大殿显得越发的沧桑。

大殿的门窗一直都是紧闭的,所以殿内的光线很昏暗。

殿的正中,放着一个火盆,火熊熊燃烧着,一些卷宗、簿子、书信、羊皮卷…不住地投入火盆,烟气缭绕。

火苗突突地跳着,映得周围的人脸上阴晴不定。

但是大殿里很安静。

因为那个人还没有说话。

紫檀雕花的椅上,一个身躯伟岸的中年男子斜倚着靠背,手托着下巴沉思。

他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了,却没有人敢打扰。

火盆之中,火势渐渐弱下去,到后来,只余大半盆闪着火星的灰烬。

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着疲惫:“结束了!”

就像这盆火,烧过了,便只剩下灰。

殿里传来压抑的抽泣之声,

那人目中闪过一丝厉色:“你哭什么?”

一个人忍悲道:“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样完了,我…我不甘心…”声音带着颤抖。

那人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结束,不是结局,只要人还在,事情就永远不会有结局。”

事情虽败,但败的是扶桑,却不是他。

那些东瀛倭奴纵然再狡猾,只怕也猜不到,他的尖牙和利齿,其实一直都隐藏着,还没来得及亮出来。实力犹在,他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一个高个子恭声道:“王爷,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人微笑,缓缓地道:“你可以去把窗子打开了!”

高个子一愣,遵命走了过去,将大殿的窗户推开。

窗一开,雾立即涌了进来,一股湿润却清新的空气将殿内的烟气和颓废冲散,沉郁的人们不觉精神微振。

那人走到窗边,透过重重的雾,可以看到,东边的天际,已隐隐出现一线浅白。

黑夜已经过去,天马上就要亮了。

微白的曦光洒落下来,晨色下的容易显得无比苍老。

他不为人察觉的轻轻叹息,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伤感:

“这次,夜是真的死了…”

哪怕再心疼,下错了棋,便只有弃子,总不能砍手吧!

江湖天很晴Ⅱ222009-08-27 11:01枫林染色,芦花胜雪,丹桂飘香。

已是秋天,然而江南的天气,却仍然温婉。小桥流水的姑苏城,一如既往的宁静雅致,如从宋词中走出来的妩媚女子。

此处离姑苏城北门不足三里,管道之上,南北行人熙来攘往,忙碌中透着繁华之气。

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女似乎走了很远的路,两只鞋子已然露出了脚趾。

她满面的灰尘,看不出本来面目是什么样,一头长发梳了个乱糟糟的鬏鬏,上面还粘着几根鸡毛草屑,衣服油渍麻花,要多落魄有多落魄。全省上下,唯一可看之处,便是那一双圆溜溜的点漆黑某。

她的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一名面如冠玉的公子。他身形修长,淡黄方衫子,宝带束腰,衣饰精致,生得俊美如画,一双幽深的眸子里荡漾着桃花春水。

天仍有些热,少女的额头上已见汗珠,她看着前方的城门,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喜悦地道:“流玥兄,花花,前面大概就是那个姑苏城了!”

那个公子面上笑容温柔依旧,连朱唇弯起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下。回答少女问话的,是一口肥硕的大猪,油光水滑的皮毛,带着数朵黑花,圆滚滚的身躯在少女的腿上蹭了蹭,尾巴左右甩了甩,然后卷成一个圈,哼哼的了两声,似乎在回答:是啊是啊!

少女摸了摸肚子:“那我们就进城去吧!”抬脚向城门走去。

黄衫公子如影子一样,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那口大猪则排在第三。

姑苏城今天不知遇到了什么喜庆之事,不论是青石窄巷,还是通街大陆,到处人头攒动。到了城中正街,更是摩肩接踵,人们扶老携幼站在接道两侧,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看到这个情景,少女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兴奋起来——有热闹看了!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去年游荡到安宁府的时候,正好碰上七月十五的盂兰盆会,才有这样的排场。

记得那天,白天是满城的道士吹吹打打、念经跪拜,晚上还有放焰火、烧法船、烧灵房、放河灯,还有好多富人施粥施馒头,她还赶去抢了两碗粥好几个大馒头呢!

抢馒头的时候,是不能排队的,而是要加塞的,不然可能会抢不到。

少女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身上肮脏,被她碰到的人不乐意了,有人便骂道:“挤什么挤啊,赶着投胎啊!”

少女张嘴解药骂回去,可是眼睛刚瞪起来,发现对方是个彪形大汉,膀大腰圆,胯悬钢刀,身高几乎赶上自己一个半,心知惹不起,立刻矮了三分,点头哈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您老人家!”讨好地伸手去拍人家的衣襟。

那大汉看到那一双黑爪子,心生厌恶,一把推开她:“你干什么?”

少女猝不及防,被他推得退后数步,险些跌倒。

身边的黄衫公子手臂一伸,已经挽住少女的腰,扶着她站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已穿过密集的人群如无物一般,晃眼间便与彪形大汉对面而立,面上笑容不变,一双眸子却如幽河漫卷,冰冷彻骨,不知通向黄泉何处。

大汉悚然一惊,在这样多的人中间,即便是他这样身强力壮的,想要挤进挤出也不容易,而这公子是如何来到眼前的,他竟然一点都没看见。

少女拉着他的手臂,重新向人群中钻去。

远远地,那大汉回头望去,只见那公子紧紧地挨着那肮脏少女,距离她身边三尺的路人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出去,那少女浑然不觉,嘴巴弯弯笑得极为开心,她身后跟着的一口大肥猪更是迈着方步,走起路来四平八稳,悠然自得。

大汉额头冒汗,幸亏自己躲得快,没有与他们冲突。那个公子绝对是个高手 !他伸手想陶汗巾来抹汉,手一入怀——靠,钱包没了!

那少女钻到一个打横的巷子里,见左右无人,在衣兜里一模,掏出一个绣花布袋,打开抽口向里一望,看到几块散碎的银子,还有两张银票,合计下来竟有近百两之多。

少女还是第一次偷到这么多钱呢,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发财了!发财了!流玥兄、花花,咱们不去蹭馒头了,一会儿咱们下馆子去!”奶奶的!xx现在是有钱人,看店小二还赶不赶人!

那口大猪欢快地扑扇着大耳朵,大力地甩尾巴,黄衫公子照例安安静静地站着。就在这时。街上有人大喊:“来了来了!他们进城了!”街上众人齐齐发出欢呼声。

什么来了?少女最爱凑热闹,立刻一头向外冲去。

但见大街尽头,旌旗招展,一行精干军马正穿街而来。

士兵个个年轻强悍,刀枪雪亮,虽在百姓围观之中,仍然目不斜视,军容端肃,看上去镇定自若,却又杀气腾腾。虽数万人过境,但出来脚步和马蹄之音,竟鸦雀无声。

那少女便是什么都不懂,也看得出来,这是一支纪律森严的精锐部队。

人群之中,忽然又爆发出欢呼之声:“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少女翘首观看,但见军队之中,出现一红一白两杆大旗,旗上云纹锦灿之中,各绣着一个斗大的字——这两个字,少女却是认得的,左边的一个念“戚”,右边的一个念“俞”。

帅旗之下,有两位大将军并辔而行。

左首之人,胯下白马,得胜钩鸟翅环上挂着一杆银枪,枪身上镌着花纹,一尺多长的三棱枪头,红缨飘飘。马上之人银盔银甲,看上去五十来岁,生得长眉凤目,形貌威严。

右首之人,旗一匹赤红马,马鞍之下,挂着一口大刀,马上之人却连胡子都白了,赤色盔甲之下,一张红红的脸膛,双目如炬,精光四射。

这两人威风凛凛,明朗的秋日长街在其映衬之下,今天有一股肃杀之气,众人甚至能够听得战鼓隐隐,杀声震天。

少女忽然激动起来!

是了!这正是那支在前线杀得倭贼闻风丧胆的军队!帅旗下的两位,正是俞、戚两位大将军!

两位将军经过姑苏,是得胜回朝么?这就是说,号称十万大军的倭寇再一次被彻底杀败,滚出了中华国土!

那么,他们怎么样了?娘、先生和夫人,还有那个他们可还无恙?是否也已经回来了?

她淹没在人群之中,目送两位将军率兵过城,心潮起伏。

两位凯旋归来的大将军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他们率领将士在战场上流血、捐躯报国的时候,江湖上也曾经有一批人,为了保护他们的家人,为了护卫国土,和他们一样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这些人也许性格差异。好坏难分,却都有着高贵的灵魂,为了心中的一个信念,担着两肩的义气,慨然赴死,毫不退缩。

军队纪律严明,行进也迅速,很快便穿成而出,街上欢迎大军过境的百姓也已散曲,只余那个少女在街头发呆。

那黄衫公子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面上仍然是那温柔如水,似乎永远都不会变的笑容。

那口大猪等得不耐烦起来,用长嘴去拱那身边的腿,她才惊醒过来:“干吗?咦——这么快就没有人了?”

东张西望之中,她顺风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胃里顿时“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她按着肚子,用力去嗅那股香气:“我好饿!流玥兄,我们去吃东西,怎么样?”

黄衫公子只是站在她的身边,没有回答。

少女边嗅边向前找去,确定是从街对面的酒楼里穿出来的。

那间酒楼楼高三层,青栏素阁,看上去很是雅致——如果忽略门前那一口大灶和灶上那几拢屉的话。

灶里火烧得正旺,笼屉之上热气腾腾,木头燃烧的焦香和麦面的清香混在一起,对饥肠辘辘的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少女的胃顿时响得更加厉害了。她歪着头,打量着酒楼门前挂的牌匾,结结巴巴地念道:“不、不、不、不…不什么楼?”

她“不”了半天,还是一个字没念出来。

那黄衫公子朱唇微微一弯,似是忍不住要开口,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声音发出,他黑眸中幽光闪动,然后低下头去。

少女却没有留意这些,嘀咕道:“这个不什么楼的,是那个不眠楼吗?”

那个人曾经说给,姑苏城有一家不眠楼,厨师会做很多好吃的菜,其中小笼包尤其好吃,他说给好几次要请自己来吃的…

切!还说要请她吃包子,都是骗人的!指望着他,只怕自己死之前,连那小笼包掌什么样都不不知道。不可否认,自己四处流浪,特意逛到姑苏,便是想万一吃不到“解药”,也得在死之前尝一尝那仰慕已久的不眠楼小笼包!

原来,这个不眠楼这样大啊!若是平时,自己穷得叮当响,这样高级的酒楼是说什么也不能进的!即便是溜进去,也会被店小二扔出来的!

可是现在——她伸手入怀,摸摸那个从大汉身上“顺”来的布袋,顿时胆气一状。xx现在是有钱人了,看谁还敢狗眼看人低!

唉!本来答应那个人,以后不再“顺”人家的东西了,可是那个人对她又不好,她干吗要听他的话?而且,这些钱是那个大汉付她的骂人赔偿金嘛!也不能算“顺”的!

她一拉黄衫公子:“流玥兄,我们进去吃饭!”

大步踏进那个“不什么楼”,见店小二迎上前来,立刻伸手将布袋掏了出来,大力摇晃,令里面碎银撞得叮当响:“看到没?xx有钱,给xx准备个好座!”

那小儿看着看她,又瞥瞥在她脚下转来转去的大肥猪,笑容可掬:“请!您里面请!”

看看!银子的力量就是大!

两人一猪跟着小儿一直上了三楼,居然还被让进了雅座,奉上了香茶!

茶香扑鼻,不凉不烫,少女一连灌了两杯茶,心里大大得意,当有钱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她怕被店小二当土包子,不敢太喜形于色,往软椅上一坐,装模作样地道:“小儿,把你们这里的好菜端上来!什么碧螺虾仁、响油鳝糊、酥桔元、白汁园菜,一样来一盘!还有小笼包,先来过十笼八笼的!”她也没什么出息,天下好吃的那么多,她就认准包子了!

说完将装钱的布袋重重地放在桌上,意思是:“看见没?xx不差钱!”

小儿满面堆笑:“好的!您老人家稍等,马上就来!”

嘿嘿,咱也混上“您老人家了”!少女心中大乐,却又偏偏抿着嘴在深沉,将手背在后面,去看壁上的字画。

其实那些子她也不认识几个,因此便只看画了。

“嗯,这幅画上的鸡,羽毛垂着,眼神丧气,看来是待宰之鸡,形态倒画得很像;这一幅便差了一些,这么大的一幅画,花只有这么一小枝,上面的纸都浪费了;这幅画明明是画山的,那棵树却比山还有高,神树啊这是还有这幅,好端端的女人,偏偏不画脸,拿背对着客人。靠!这是哪家堂子的妞,还想赚钱么…”

那店小二听得脸上肌肉乱跳。这雅室里的字画,皆出自姑苏才子之手,那画鹰,桃花和山林之人已是江南大家,画那幅背影仕女图的唐先生更是绝世奇才,其人性狷狂不羁,便是公孙王侯,也是万金难求一画。

那头大肥猪听了少女的话,似乎觉得羞愧难当,一颗大脑袋钻到桌子的围布之下,再也不敢见人。

唯那位黄衫公子笑容如玉般温柔,安静地听着,并不接话。

突然,他的眉梢轻轻地挑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常态。

雅间的门忽地被推开,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绯衣如火,美如静女的脸上,一副忍受不了的痛苦表情:“朱灰灰,我求你了,求求你闭上嘴,行么?”

那少女非但没有闭上,反而张得更大了:“秃…呃,大声,你怎么在这里?”

“这段时间,你滚到哪里去了?”红衣公子摸着半长不长的一头秀发,悻悻地骂回去,“还不是有人说,你一定会来丈夫不眠楼,让我陪他在这里等么?我们在这里等了快二十天了,你居然现在才来!”

“谁…谁说的?”少女的心怦怦直跳,目光落在雅室的门外。

青栏边,立着一道挺拔的背影,白色的长衫,腰悬长剑,望之便如高山之巅的一抹轻雪,远天之外的一缕疏云,高洁而飘逸。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栏边,双眸明亮若寒夜之月,眼神深如秋水,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

那温柔的眼眸,浅浅的笑容,什么话都没说,却似乎已经说过一千句、一万句了。

少女在片刻的失神之后,忽然觉得郁积满腔的郁愁全飞走了,心里刹时如有百花齐放。

“噢!”她抿了抿小嘴,本来想搬起脸蛋的,谁知现出来的表情却是笑靥如花,轻轻地道:“大、大侠,你、你也在这里......"

江湖天很晴Ⅱ尾声2009-07-29 18:16秋日天空,深蓝而高远

“大侠,这里就是你家?”

青石道上,一个脸蛋粉扑扑的少女指着前方一座巍峨城池,长大了乌溜溜的眼睛。

枫叶获花秋瑟瑟,满山曼谷的枫树如红色的海,那座城便似海中的一艘巨轮,掩映在其中,“海”的边缘,是无边无际的苇丛,风一吹,便漫天飘雪。这景致美到不可言说,那少女便是曾经“走南闯北”,也觉得此情此景生平仅见。

“是啊!”

她的身旁,一名白衣飘飘的俊逸少年含笑替她取下粘在她头发上的一朵芦花。

少女羡慕地道:“你家好漂亮!”这么大的一座城,一定好有钱!

白衣少年笑了笑:“以后你也会住在这里的。”

“我?”少女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可以住你家?”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当然要住在我家,不然你还打算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