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镜的神色慢慢冷凝:“七日醺?你是什么人?”

蓝小翅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的来意才重要,不是吗镜哥哥?”

她甜甜地喊镜哥哥,微生镜不动声色地运功于右掌,问:“那么你的来意是什么?”

蓝小翅说:“在说来意之前,先告诉镜哥哥一件好玩的事吧。”说着话,她从袖中摸出一截手指粗细的蜡烛。微生镜却立刻变了脸色。

蓝小翅说:“我一直奇怪,微生瓷禁锢石牢十二年,你是怎么做到从不接近,却让他不定时发病的?直到我在石牢的蜡烛里发现了这个。”

微生镜面沉如水,然而眼里杀机已现。蓝小翅摆摆手,说:“别急着杀人灭口啊,心太急不好。”

微生镜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蓝小翅说:“我想表达对镜哥哥的敬佩、仰慕之情啊。把慢性毒药融在蜡烛里,当烛火烧到那一段的时候,毒气释放。而微生瓷又在石牢里,空间狭小,气流不畅。日积月累,中毒渐深。不过我不明白,第一次你是怎么让他发狂,甚至杀死微生夫人的?赤薇阁通风顺畅,这点毒素可不够。还是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比较容易下手?”

微生镜一掌拍过来,蓝小翅早有防备,轻盈后退。步寒蝉还在命人清洗血迹,微生镜怕他发现,只好低声道:“你想怎么样?”

蓝小翅说:“真不友好。我想请镜哥哥帮个忙。你知道的,我对九微山的事,并没有兴趣。”

微生镜眉头紧皱:“什么忙?”

蓝小翅说:“传说微生世家有一本《奇经谱》,对经脉剖析十分精妙。我要求不高,只想看一眼。”

微生镜怒道:“不可能,那是微生世家的不传之秘,你休想!”

蓝小翅拨弄着手里的蜡烛,说:“那就遗撼了。看来我只有成了微生家的少主夫人才能看得到了。啊,或者我拿这截蜡烛去找微生叔叔,不知道他会不会卖我一个人情。”她把粉色的蜡烛抛起来,又伸手接住。

微生镜说:“哼,一截蜡烛,就算有毒,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与我有关?”

蓝小翅说:“反正总不能跟我有关吧,微生夫人死的那年我才三岁。促使你下这样的决心,难道当年没有发生什么刺激你的事?咦,不会是七岁的小瓷已经可以打败你了吧?”

微生镜顿时面色铁青,蓝小翅说:“看,我猜对了。如果这事让微生叔叔想想,他会不起疑心?喔对了,如果蜡烛交出去,你以后也找不到机会下手了。人家毕竟是亲儿子,可是会继承家业的呀。至于你,路边捡的。微生世家上下,可没有人管镜哥哥你叫少主呀。这么努力,真是可惜。”

微生镜额头青筋爆起,许久,说:“你只看一看?”

蓝小翅说:“看一遍,当着镜哥哥的面。看完之后原物奉还,还附赠精美小礼物。”她扬了扬手里的蜡烛,补充:“然后我走,此事从此不提。”

微生镜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房里的步寒蝉,说:“记住你的话!”

蓝小翅说:“这个镜哥哥不必担心,我记性一向不错。”

微生镜冷哼一声,转头离开。

第5章 十年沉冤

微生镜离开之后,蓝小翅出了赤薇斋,来到关押微生瓷的石牢。

微生歧父子二人果然在这里,蓝小翅走进去。微生歧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她,说:“怎么还不休息?小瓷服了些药,今晚恐怕不会醒来了。”

蓝小翅走到二人身边,在石床上坐下,说:“我不是来找小瓷的,我是来找微生叔叔的。”

微生歧意外:“什么事?”对这个小妖精说话,总是忍不住降两个声调。

蓝小翅说:“小瓷的病,微生叔叔没有找大夫看过吗?”

微生歧说:“当然看过。只是……”只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大夫,微生世家何等武力,若是出现一个随时会发狂杀人的疯子,江湖会恐慌。若是仙心阁派人过问,即使他能留住自己儿子一条性命,恐怕也不可能传他武功、将他关押在九微山。

蓝小翅说:“只是不是最好的大夫吧?”

微生歧终于嗯了一声,最好的大夫在仙心阁……或者不老坑。可是若去仙心阁,就会势必要说出原由,万万不能。而不老坑是羽族妖人的范围。微生世家岂能去求羽人?

蓝小翅说:“微生叔叔,我爹有很多侍妾。”微生歧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些,但没有打断。蓝小翅说:“以前有个侍妾替我爹生了个儿子,我爹还挺喜欢的。但是这个侍妾发病,生吃了我的弟弟。”

微生歧悚然,什么地方竟然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

蓝小翅说:“后来我在那个侍妾的房间里,发现了一种香料的残烬。里面多了一种名叫幻绮罗的香料。”

微生歧脸色慢慢凝重:“什么意思?”

蓝小翅说:“但是幻绮罗只是让人颠狂发疯,产生幻觉。会引起什么后果不可知。所以我觉得事情太巧了,她怎么就偏偏把我弟弟吃了呢?然后我就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个侍妾的尸体,我可怜的弟弟被啃成那样,可是在她胃里,并没有发现血肉。很耐人寻味,不是吗?”

微生歧只觉得全身冰凉,他说:“你是说,有人陷害小瓷?当初绣儿的死,另有原因?”

蓝小翅说:“这就需要微生叔叔思考了。我一个小孩,又是个女儿家,太复杂的问题也想不明白的。”

微生歧转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微生瓷,双手握拳:“是谁?”砰地一拳,将石桌捶得粉碎。

蓝小翅说:“研究动机就简单多了,只需要观察得利者是谁。当初夫人死的那一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她死之后,小瓷被囚禁,十二年来得利者是谁?”

微生歧额头青筋隐现,身体微颤,像是发冷:“当年……”当年,一切正常。那时候小瓷的武学天赋已经展现出来。

已经十二岁的镜儿从年初开始就不再是他的对手。不过镜儿学武晚,九岁才开蒙,确实是晚了。虽然努力,也不那么容易赶上。

然后噩梦就那么发生了,绣儿每天晚上都会去赤薇斋陪小瓷看书、练武。可是那一夜,他听见异响赶到的时候,只见微生瓷满脸是血,手里提着他至爱之人的头颅,站在雪地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头脑俱是空白。也许狂叫了一声吧,然后一掌拍出。微生瓷重伤,却没有死。

他悲极怒极,根本没有想到检查现场。后来小瓷醒过来,十二年来,父子之间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然后,微生家只有步寒蝉操持,一度混乱。于是镜儿的母亲肖景柔过来帮忙。等到时间麻痹了疼痛之后,他再不敢去掀旧日的伤口。

可是如今,有人告诉他,这一切可能是个阴谋!!

蓝小翅说:“哦对了,我想到当初的事,就在小瓷发病之后,去他房里看了看。然后在蜡烛里发现了这个。微生叔叔你看看。”

她把蜡烛递过去,微生瓷接过来,半截烛芯,略略的粉色。闻之有异香。他说:“这种香味,我并没有闻到过。”

蓝小翅说:“幻绮罗燃烧的时候不是这个味道。”她把蜡烛拿到石牢的烛火上点燃,那闻起来有异香的烛芯,燃烧的时候却是无味的。

微生歧拈灭了烛火,说:“可……不,就凭这个,我无法怀疑任何人。”那是他的另一个儿子啊!多年来一直视如己出的孩子,知冷知热,稳重自持。怎么可能……

蓝小翅说:“微生叔叔怀疑谁,我可以先帮您试探一番。我也不想小瓷一辈子呆在石牢里呀。”

微生歧说:“如何试探?”

蓝小翅说:“这个就要看嫌疑人是谁了。”

微生歧沉默,半晌,缓缓说:“我想问问镜儿。”

蓝小翅说:“好嘞,您瞧好吧!”

当天夜里,诸人都睡下了,九微山一片宁静。

微生镜在九微树下等蓝小翅,说:“《奇经谱》不能离开密室,我会带你进去,一刻钟之后,你必须离开。”

蓝小翅甜甜地说:“镜哥哥真是言而有信。”

微生镜说:“东西呢?”

蓝小翅说:“噫,没见到兔子,人家怎么可以撒开鹰呢。”

微生镜冷哼,终于带她进入微生世家的密室。这些年微生歧已经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微生家的密室他可以进出自如。

蓝小翅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入内,原以为会有十分高明的机关,然而并没有。只是关卡需要内力超凡的人以掌力开启。

反正以蓝小翅的内力肯定打不开。蓝小翅在旁边看了一阵,赞叹:“微生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微生镜不理她,及至进了内室,他又以巧力开启装藏《奇经谱》的铁盒,将里面的秘藉扔给蓝小翅。

蓝小翅接过来,微生镜说:“《奇经谱》你已到手,东西呢?”

蓝小翅说:“镜哥哥不要心急嘛。话说回来,小瓷跟你也算是兄弟,你能下这样的手,也真是狠心呢。当时你年纪也不大,幻绮罗这种东西,不老坑卖价可是相当高,你是如何买到手的?”

微生镜说:“少废话!”

蓝小翅说:“好吧好吧,给就给嘛。你这么凶干什么。”说完,将半截烛芯扔过去。微生镜接在手里,说:“你没有留藏其他吧?”

蓝小翅说:“没有啊,石牢里我发现过两支,但是没动过。”

微生镜说:“那你可以死了。”运功于掌,掌心泛红。蓝小翅说:“怎么?杀人灭口啊?这就不厚道了呀我的哥!!”

微生镜说:“这就是威胁我的下场!”

蓝小翅分辩:“不讲道理呀我的哥,你要是不干坏事,怎么会被我威胁?前因后果还是要分清的呀!”

微生镜一掌拍出来,带起雷霆之势:“牙尖嘴利能救你性命吗?”

可是这一掌并没有拍到蓝小翅身后,密室里轰隆一声巨响,天地皆震颤。尘埃落定之后,微生歧站在他对面。

微生镜后退一步,面色大变:“义……义父?”

微生歧说:“为什么?”

微生镜瞬间明白过来,恨不得把蓝小翅千刀万剐:“你竟然敢骗我!”

蓝小翅露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甜甜地说:“噫,镜哥哥这是什么话。你是坏人,我也是坏人呀,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是我们的传统美德嘛。”

微生镜目眦欲裂:“我杀了你!”一掌劈过来,又被微生歧拦住,蓝小翅说:“哎呀好凶好吓人,微生叔叔我出去等你啊!”

微生歧急怒攻心之下,倒仍是挂心她的安危,回头一掌,替她把机关拍开。

蓝小翅兔子一样,连蹦带蹿,飞快地逃了出去。里面动静惊天动地,她可是不管了。掏出《奇经谱》翻看。

微生镜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经是一凌众山小。但是在微生歧面前,还有明显的高下优劣之分。微生歧在七十招之后就将他逼得退无可退。

但是这位微生家的家主不明白,他问:“微生镜,为什么?!十九年前你父母被仇家寻仇,是我救你和你母亲性命。虽然当时没有教你武功,但是你母子二人的生活,一直是微生家接济。你九岁被仇家报复,我收你为徒,授你武艺。让你保护你和你娘。我养你十九年,将你视如己出,微生镜,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视如己出?”微生镜笑,衣乱发散,状如疯狂:“真的视如己出,你为什么当时不教我武功?自从有了小瓷,你和义母眼里,就只有他!他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不过是你从路边捡来的弃儿!我把你当父亲,我把义母当成自己的母亲!可是她每晚都去陪小瓷,每晚都在赤薇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我多希望她也能过来看看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有那么懦弱无能的父母!我为什么不能是你们的亲生孩子!我这么努力,可是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微生歧说:“所以你杀死她?”微生镜终于止住狂笑,微生歧说:“就因为她对她的亲生儿子比你好那么一点点?”

微生镜说:“那我能怎么办?如果不是这样,小瓷犯了什么错你才会不理他?不,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没有不理他。你还是教他武功,倾囊相授。”

微生歧说:“你害他被囚十二年,你杀了他的母亲,我的妻子!我们父子之间,十二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错吗?”话到最后,已是怒吼。

微生镜说:“知错?你口口声声当我是亲生儿子,他杀了义母,你囚禁他,却还关心他,照顾他。现在换成我了,你会怎么做?会杀了我吧?看看,你的视如己出有多虚伪。”

微生歧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他,仿佛面前站的是头面目狰狞的妖魔:“连镜,你真是无药可救。”

“连镜,哈哈,哈哈哈哈。”微生镜大笑起来,最终还是恢复从前的姓氏,什么都没有。他说:“你杀了我吧。”

微生歧举起手,最后却一掌破他气海,废他武功。连镜惨叫了一声:“不!你杀了我,杀了我!”微生歧打开机关,步寒蝉已经在门外。微生歧看着他,面容疲惫:“从今以后,连镜与九微山无关。”

步寒蝉上前,察觉到微生镜武功已废,他甚至不敢问为什么:“是。”

蓝小翅没空听里面父子反目的好戏,她将《奇经谱》翻了一遍。见微生歧出来,顺手递过去。微生歧示意步寒蝉放回去,累,真是太累了。

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问:“你说你爹曾有侍妾用幻绮罗害死你弟弟。”

蓝小翅说:“嗯。”微生歧问:“害人者最后如何处置了?”

蓝小翅莫名其妙:“处置?”

微生歧说:“你爹没有处置她吗?”

蓝小翅说:“我没有告诉我爹啊。”

微生歧怒道:“什么?!被害死的是你弟弟,你就一点不顾念姐弟亲情吗?”

蓝小翅说:“我爹侍妾多了去了,我弟弟已经死了。我弄死她,还是会有其他人进来。那我当然是留着一个被我抓住尾巴的女人更好了。”

微生歧气结,然后起疑——这样的人,不像是名门正派出身。他问:“你到底是谁?”

蓝小翅说:“呃……”

微生歧说:“说。”

蓝小翅还没说话,有个妇人已经赶来,见到站立不能的微生镜,她瞬间扑过去:“镜儿!!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镜儿怎么会这样!”

微生歧说:“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问他。景柔,这么多年,微生家有你操持,我一直心存感激。但如今,恕我不能再留你。你收拾一下,跟连镜一起,下山去吧。”

他称微生镜为连镜,肖景柔惊住:“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微生歧怒喝:“走!在我改变主意之前,马上带连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