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女子惊讶地说:“原来师父果真在李前溪身上种下了巫教最厉害的蛊毒‘相许惑’。而今李前溪不知所终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伤夫人叹息着说:“要知道人力是有穷尽的啊。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并不是像你所理解的独成一体,而是环环相扣井然有序。山峰上的孤松看上去是全世界的顶点吗,它所依赖的却是岩缝里泥土的滋养;泥土看上去辽阔无边,却又由万物死亡后的骨肉所转化而成。世间不管多么高明的法术,也因此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并没有绝对霸道得令人无从抵抗消解的力量。外人认为我性格倔强好强,功法也是走的刚烈骤猛的路数,就断定这是一个偏激而难以接近的妇人,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俞大娘就是因为了解到蛊术的特点,才能够顺利地把我种在李前溪体内的蛊毒解除掉,我想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伤夫人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黯然,仿佛成了一个满怀春思的少女。过后鬼女子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表情。

后来青木教联合魔教其他的势力大举进攻方丈岛,这件事情过去了十年以后,有人游历海外,曾在某座荒岛上见到过剑客李前溪,当时,屈指算来,他已经应该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却还和离开湘西巫教时有着一样的中年面容,穿着朴素的衣裳,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似乎再也没有和魔教有过任何瓜葛,但也没有与正道的人有什么往来。有人传说他的驭风剑法已经到了当世第一人的高绝境界,成就超过了当时以飞剑之术闻名于世的姜白鹿。姜白鹿听说了这种传闻非常不甘心,曾经三次买舟出海,最后一次是在冬天,从此没有再返回。

巫教后来曾经一度执掌门户的鬼女子,后来发现当年出身于方丈仙岛的洗衣妇人俞大娘,竟然也曾经出身魔教,似乎与伤夫人有着深厚的渊源,碍于辈份与礼仪,她没有把这件事情追查到底,关于李前溪身中蛊毒的细枝末节在世人眼中就显得更隐秘了。

李前溪在海外的孤岛上生活了三十多年,并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凭借着精深过人的剑术悟出天道飞升成仙,终于寂寂老死。日照寺的竹大师曾经评价说,这样超凡入圣的剑术,大约连神仙也是可以抵敌的。谁会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呢。

游历海外的修道人士,把李前溪的尸骨带回到荆州的深山,李前溪从前师门的旧友和后辈埋葬了他。一年以后,有练习剑术的江湖人前去凭吊,发现孤坟的泥土散出浓烈醺人的酒香,掘开坟墓看时,棺材里的尸骨荡然无存,但是那股酒香莫名其妙地从坟坑里散发出来,令人闻久了竟然产生晕眩感。掘墓一看究竟的人们赶紧复原了坟墓,但是那股酒香一直没有消散掉,绕着坟堆很多年。这是非常奇异的事情,那座山后来被人称为埋酒山。

江湖异闻录之慧茶

梁景明,是岭南人,出生在一个医生世家。祖上所传下来的医术,虽然算不上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白骨生肉,但对于普通的小病小痛,有独特的治疗心得,口碑很不错。娶的妻子是当地孝廉的女儿,性格温婉贤惠。结婚三年,生下了一个女儿,美丽而活泼,很聪明,小名叫做阿慧。

梁景明的妻子祖籍巴蜀。阿慧十二岁的时候,梁妻对故乡的渴望渐渐更加强烈,希望能够回去探亲。举家到了蜀地,觉得这里气候温暖,风景幽雅,于是索性在成都郊外的一个小乡镇定居下来。花了五百两纹银买下了靠近郫江的一幢房屋,额匾上题字“去忧医庐”,靠着医术谋生。

妻子贤惠,女儿孝顺,与邻里关系融洽,生活清静悠闲,梁景明私下里认为神仙生涯也不过如此。他的医术很精妙,渐渐远近闻名,前来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因此被同行开始忌恨。

距离“去忧医庐”约三里,有姓唐的大夫,依靠着给乡邻治疗疾病为生,性格阴沉,喜怒无常,与人不易相处。梁景明落户以后,人们都愿意去他那里看病开药,唐大夫的门庭愈发冷落。他本来是唐门的一个远房亲戚,出了五服,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血脉关联。因为对梁景明非常不满,于是就伪造了一些谣言传到唐门里去了。但是唐门没有理会他。

蜀中唐门在当地的地位很特殊,族人兴旺,有很多奇人异士,又世代精研暗器与毒药,形成了一个非常严密而谨慎的组织,当地官府也对这个家族无可奈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江湖争斗都只能听之任之。对于外人,更加显得神秘莫测,不可接近。后来,唐门有一个叫做唐千山的叛门而出,才有一些关于这个门派的隐秘事情渐渐被人所知晓。唐门内分四部,一部叫“生”,从事各种商贸交易,聚敛钱财;二部叫“老”,负责担任刑罚监察和江湖争斗;三部叫“病”,则是搜集归纳各种情报消息的机构;第四部叫“死”,才是专门研究暗器毒药的组织。也有人说另外还有不公开的三部,分别叫做“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至于究竟各自有怎么样的具体分工与管理,就没有办法探究了。

某个冬天,一夜大雪,堆银砌玉似的把山川大地全部铺满了一层洁白的积雪。天气非常寒冷,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倒在梁宅的门口。梁景明把他抬到房间里,用桂枝、葛根、马钱子等配出药方,救活了这个老者。老人在梁宅躺了三天,体力刚刚恢复就不告而别,留下一封信说,仁慈高尚的品德是不敢相忘的,但是自己身份很特殊,恐怕呆的时间太久会招来不必要的祸患,只能这样离开。随信又附着一只油纸包,拆开来,里面是一册古籍,内容深奥玄秘,略略涉及了一些医家的解毒方法,梁景明试验了一下,觉得无稽而不实用,于是随手放到了一边。梁家女儿阿慧对这册古籍很感兴趣,时常捧读。

事情过去没有多久,梁景明有一次与人聊天,说起这个老者,认为看上去并不像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哪里至于招来什么祸患呢,未必太小题大做了。恰好唐大夫路过,听见了这段话。

开春的时候,又遇上最后一场大雪。这天清晨,梁家的仆人开门发现有穿着黑衣的年轻人睡倒在门口,仿佛已经冻僵了。将他救活转来,青年自称姓唐,听口音也是蜀地人,却坚持不肯说清楚自己的来历,梁景明也没有追问。青年长得很英俊,谈吐言辞也有教养,阿慧对他微微有些倾心,他也被阿慧秀美的容貌和爽朗的性格所吸引,两个人在碰面聊天的时候感觉都很高兴。

住了半个月左右,青年的身体还没有调养好,有时候显得病恹恹的食欲不振,有时候又露出孔武有力的健壮姿态,梁景明开了好几副药,都不能让他彻底根治。阿慧察觉了这件怪事,对父亲说:“这是误嗅了一种叫做翠盖琵琶的毒花。”回到房里提笔写下了一个奇怪的药方,交给父亲。按照药方抓药煎服,不出七天,青年的身体果真彻底得到了恢复,于是告辞了。

一个多月以后,青年又倒在梁宅门口,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圆形的青淤,就好像一枚枚铜钱贴在肌肤上似的,并不是受到击打后的创伤,口里说不出话来,眼睛鼓突,仿佛随时就会死去。阿慧暗地里告诉父亲说:“终南山的败血菊,取了花蕊研磨成细粉,配上照霜草的根混合在一起,用酒送服,就会产生这样的毒性。”于是开出了药方,将青年治愈了。青年在医庐里住了三天,走的时候,赠送给阿慧一只锦囊。阿慧欣然接受了,在青年离开以后,打开锦囊,却发现里面盛放着一粒乌黑色的没有气味的丹丸。

青年的名字叫唐城野,是唐门谪系里“死”部的一名弟子,天赋很高,被推许为将来掌管“死”部的接班人。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曾在雪天被梁景明救活的那个老者,名叫江上潮,是唐门的仇人之一,剑术与暗器并称双绝,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册古籍,竟然可以稍微精通解毒方法,让唐门更引为心腹大患。去岁寒冬,终于通过各种巧妙的方法把江上潮引到蜀地,合力围攻,但是因为江上潮的身手非常高超,竟然在力竭之下趁着黑夜逃走了。后来唐大夫向唐门报告了这件事,才知道他是被梁景明所救。

唐门对于江湖上的仇怨,一向态度分明,强悍而激烈。发现有人竟然与本门作对,又是在家门口的眼皮底下,更加不能容忍。于是派唐城野假装中毒,试探梁景明,两次所服下的毒药都是普通大夫所不能了解的,却在梁宅轻易地被救治了。于是“老”部很快就派出了一队高手,连夜赶到梁宅。梁宅满门十九人,都不能幸免于难,一夜之间全部被毒死了。

事情过去了三年,夏天的时候,唐门附近忽然有人开了一间茶寮。只不过是用简陋的竹木搭建而成的敞室,占地也很狭小。主人是个年轻秀美的少女,细看竟然发现是梁家女儿阿慧。茶寮门外的额匾上题着三个字:不侵堂。左右有对联,写着“一茶解百怨,福厚因长慈”的字句。茶寮内间设有一间小室,兼为患者治疗伤病。在茶寮外面跑堂打杂的一个老人,竟然是江上潮。与有好事的人把这个消息传到唐门里,说:“恐怕没有善意 。”

没有等唐门及时对这件事进行应对,当地忽然来了很多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三教九流,汇聚到这里,甚至一些有名望的名门正派也赶来了,都是收到了相同的邀函,请他们见证一个少女如何单挑偌大的唐门。这些人声势庞大,各自抱有不同的目的,和唐门有不同程度的恩怨,也不方便插手,都愿意做这一次比试的见证人。

向唐门呈送战书之后,唐门对这件事情感到很恼怒,起初认为有失风范,不予理睬。但是事隔三天,忽然门派里有人打马经过茶寮,路过家门而不下马。马于是沿着唐门内部的街道疾奔,直到一头撞上墙壁倒地,这才发现骑者全身僵硬已经死在马上。仔细察看竟然是中毒身亡。不久,又相继有查探消息的人员被毒毙的消息传出来。唐门上下对此很震惊,立即决定接受阿慧的挑战。双方约定以三天为期限,地点就在“不侵堂”,摒弃武功和暗器,在施毒方面各自展露本领,决出高低。

第一天,唐门派出的对阵高手名叫唐少华,是唐家嫡系的施毒高手。经常喜欢以唐门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赢得了很高的名望,大家传说这个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纷纷用好酒好菜招待和结交他,他的性情也很豪爽,三教九流都愿意聚会,暗地里因此更加自视甚高,认为这对将来掌握门派的权势有帮助。他天生对于风向的判定很敏感,经常利用各种机会捕捉到风向的微妙变化,借之站在上风施毒。施毒的方法修行到一定的程度,不具备颜色和气味,很难让人识别,因此很多敌人都不清不白就中毒倒毙了,江湖上不解其因的,往往认为神乎其神,对他的手法特别赞誉,其实这只是唐门的基础技巧,唐少华只是得天独厚,技巧稍微出众罢了。

唐少华出场的声势很浩大,穿着华美的长袍,佩置着良好的装备,戴着鲨皮手套,囊中盛放着不同品种的毒药,身后还伴随着无数的虫豕毒蛇,看上去非常风光。但是还没有走近茶寮,忽然身体僵直不动。阿慧笑着说:“技艺只达到这种程度吗?”旁人这才知道她的敌人已经断绝了气息。

尸体被运回唐门,悉心研究了唐少华的死状,唐门掌管“老部”的唐血咒叹息着说:“本来可以多撑持几个回合的,但是唐少华性情轻浮,过高估计了自己施毒的本领,这才没有还手之力,怎么会知道天底下的高人是根本不能以自己的能力去揣度的呢?不过这也许是一件好事,我将谨慎地对待她。”当时他已经算是唐门施毒一系的顶尖高手,平常深居简出,看上去像一个平凡的老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厉害。于是第二天就咳嗽着拄着一支拐杖去了。

比试的方法和一般人看过的不同,两个人坐在一张茶案的两端,借着一只蜜蜂传递各自的毒术。蜜蜂是微小而生命脆弱的飞虫,既要用它来承载可以瞬息间杀死人的毒药,又要保证它不会因为毒侵而死,对于毒药的用量、用法和分寸的掌握都很重要。唐血咒的施毒和解毒之术很精湛,阿慧不能胜过他。大约经过了十多个回合,蜜蜂在双方以甜香吸引的控制下来回飞舞。有时候可以看到唐血咒的脸色忽然变成青灰色,要过好一阵子才恢复正常;有时候又看到阿慧的眼眸都在毒药的侵蚀下变成了碧绿色,诡异得好像一具女尸,整个过程让人感到又惊奇又恐惧,观战的人连呼吸都屏住了,只留下蜜蜂振翅的嗡嗡声。这场毒战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夜晚,太阳西去,玉兔东升,两个人相对而视,施毒的手法层出不穷,让人目不暇接,懂得其中奥妙的连眼睛都不敢眨,仔细观看两个人的每个细微动作和毒物的分配使用。过了很久,忽然看到唐门的掌门人“断指先生”唐一葬长长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情绪松懈下来的笑容,旁人于是知道唐门取得了这一战的胜利。果然就看到阿慧笑着说:“承蒙您展示高超的技艺,真是细致入微,令人叹为观止啊。”便让江上潮送客。唐血咒呼吸平稳,脸色平静,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 情,也没有向她说什么,站起身来就独自飘然回去了。观战的人都说这才叫高手风范,大约是自重身份,觉得与阿慧这样的小女子比试,已经是胜之不武,谈不上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回到唐门以后,唐血咒吩咐家人围在身边,忽然坐在大堂的座椅上断绝了气息,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晚辈哭泣着要为他抚垂眼帘,唐一葬说:“不可以。”原来唐血咒虽然在这一战中取得了胜利,但因为常年浸淫在药物之中,身体里积蓄了很浓重的毒性,已经完全被激发出来以后,根本没有解救的办法,死去后的尸体皮肤上都蓄满了剧毒。

唐血咒还没有走进家门,阿慧就对江上潮说:“比试可以终止了。”江上潮这才知道虽然表面上输了一场,但其实对唐门造成了真正的重创。他主张乘胜追击,阿慧却叹息着说:“我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呢,又希望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呢,恐怕先生并不了解。”托人向唐门投递了一封信函,请求停止最后一场比试,得到了唐门的同意。后来有人说这是因为唐门的后起之秀唐城野向断指先生面陈了一些事情的原委。唐城野,有很多眼力很好的江湖人曾经一度认为他将来可以成大器。

这件浩大的江湖纷争结束以后,唐门忽然遣人到城外的乱葬岗,挖掘出昔年梁氏一门的零散白骨,另外砌了一座新坟。令人意外的是阿慧的茶寮竟然并没有因为这场仇怨毒杀而关闭,她照旧坐在茶寮里面卖她的大碗茶水,而唐门竟然也默许了她的行为。

蜀地气候湿热,日照时间短暂,瘴气、风湿等疾病成为百姓生活之患,阿慧所卖的茶水,于驱风去湿一途有良效,竞相为人所喜,一时间名声大震,尤胜于前。当地人把她所酿泡的略带苦味的茶水称作“慧茶”,渐渐仿佛衣食住行一般不可缺少。某年蜀地忽然流行“锦绣瘴”,这是一种夹杂着竹、桃花和菊花等不同季节植物腐烂而形成的瘴毒,人们如果中了这种毒容易四肢腐烂脱落而死亡,幸好慧茶竟然恰好能够克制这种突如其来的瘴毒,因此让很多百姓死里逃生,于是慧茶又有“慈悲茶”的别称。

阿慧的茶水卖了很多年,秀丽温婉的容貌被很多人请画工画成了像挂在家中避邪,渐渐的就连当地的一些佛像雕塑中那些神仙,眉目神态也和她依稀仿佛。大约是因为精通药物的调理,她在六十岁的时候仍然轻盈活泼得如同少女一般,但这又和佛道两家的驻颜之术有所不同。而当年曾与她隐隐有过一段情缘的唐城野,却修心养性,皈依了佛门,早早地显露出衰老的状态,忽然有一天在禅房里诵经的时候便逝世了。在他死去的第二天,人们惊讶地发觉阿慧也失去了踪迹。不过她酿泡茶汤的方子留存了下来,广为人知,后来蜀地无论大小茶楼,都会出售一种价格便宜而入口略苦的茶水,大家都把它称为“慧茶”,也不知道果真是沿袭了慧茶的良方,还是用这种命名的方式对这个奇女子进行纪念呢?

江湖异闻录之十工子

清平境内有善于制造室内器物的木匠,姓程,技艺精湛,名气非常大,被百姓传颂到很远的地方。汉野境内也有手法灵巧的木匠,名叫公输子羽,自称是公输般的后人,不轻易制造木器,一旦动工,所制造的器物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在当地很受人推崇。达官显贵都以宅居中能够陈设公输子羽亲手打造的器具为幸,把它当成一种彰显身份地位的标志。

公输子羽自视很高,听说程木匠的手艺出众,非常想见识一下,于是就派徒弟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锃锃发亮的皮靴,腰间佩着上等的白玉,去清平境内向程木匠呈送用紫檀木匣盛装的拜帖。语气措辞也非常托大,约在某天请程木匠专程来他的府上小露身手,即便所制造的玩意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也愿意付给对方很丰厚的酬劳。

过一段时间,徒弟趾高气扬地回来了,说:“对方是一个形容和常人并无不同的乡下人,住在简陋的院子里,穿着粗麻制成的对襟便服,根本不懂识字断句和迎客的礼数,我看这个人无非是村野俗夫没有见识才夸奖他几句罢了。一听说名扬天下的公输大师要观赏他的技艺,哪里还敢前来呢。”

公输子羽听了也就付之一笑,并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情。

过了两年,有一次出游到南方去,恰好是清明过后。草长莺飞,桃红柳绿,风景很适宜野外郊游。当地有儿童在草地里嬉戏放风筝,手中却并没有牵引风筝的线轴,但风筝能自由在遥远的云霄扶摇飞升。公输子羽认为很奇怪,问儿童说:“没有线的牵引,是怎么借着风力向上飞升的呢?”儿童回答说:“旋转某些机关就可以了。”再问下去,就回答得有些不知所云。过了一会儿,儿童便向着东南方的一座平台跑去,说:“将要坠落到那个地方。”跟上去看,果然是这样。一只风筝竟然不需要线轴就可以事先控制它飞行和降落的高度、地点,这真是神乎其技了。于是询问风筝的来历,儿童们认为很好笑,说:“风筝难道还有别的种类吗?”继续打听,于是知道风筝是由程木匠制造的。公输子羽马上派徒弟上门去,但是因为程木匠出远门探访亲友,这件事于是搁置,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又过了两年,有一次,城中某个富商为小妾庆寿,排场盛大热闹,当地很多有名望的人都受到邀请,公输子羽也不例外。派人送呈的礼物,是由他亲手用锯、刨、凿等普通工具做出的一尊天女奉桃佛像。人物的面容清晰美丽,衣纹栩栩如生,由于木质采用的是西域特有的一种叫做焦沉香的木料,佛像能够持久散发出一种淡香。最奇妙的是佛像具备活动的功能,能在宾客面前演示捧上寿桃唇绽微笑的举动。公输子羽也对这尊佛像非常得意。在宴席上宾客们都赞不绝口,说:“这般神乎其技,简直可以超过当年的公输般了。”只是富商的小妾似乎对这份大礼不以为然,淡淡地说:“这难道是什么神奇的礼物吗,比起去年收购的一扇旧窗木雕似乎逊色不少。”

有人不相信,于是小妾便带宾客到后堂居室去欣赏那扇窗雕。公输子羽也夹杂在人群中,见到那扇窗雕,刻着数十个在云层里飘荡飞舞的神仙,一旦撑开窗子,所有仙人的动作都随着主人撑窗的高低而有所不同,捧着花篮的会撒下花朵,举杯对酌的一饮而尽,对坐手谈的皱眉撑下巴苦苦思索,没有一个人物呆滞不动,就连天空的云朵也聚散不定,看上去令人心荡神驰。问及窗雕的来历,回答说:“是亲戚偶然从乡下见到买来的,出自清平的程木匠,花费的银两很少。”公输子羽赞叹说:“我能够见识到世间有这么高明的木匠,也不算白白投胎一次。”从此没有再以高人自居,和普通木匠一样,勤劳地接活干活,以被别人推崇欣赏为耻。程木匠听说了这件事,摇头叹息说:“我哪里当得起高明这两个字呢,真正技艺精深的人应该是十工子呀!”

十工子姓王,出生于巴蜀之地的书香人家,据说幼年资质明艳,丰韵娉婷,是远近闻名的美少年。性情温润又非常胆小,家中长辈担心他受欺负,用蓄养女儿家的方法把他关在家里,延请上好的老师教导他。到了十一岁的时候,诗词歌赋文采风流,就连传道授业的老师也惭愧地谢绝聘金,不敢再教授他。家中所蓄藏的典籍,仿佛镌印在胸中不能磨灭。于是四处搜求各类书籍,花重金砌下了一座三层高楼的院子用来收纳。这些书所涉及的知识非常博杂,不一而足,王生沉溺在其中,享受到了常人所不能享受的乐趣,志趣高远,根本没有考取功名的计划。

到了十四岁,王生的父亲因为某桩事情得罪了当地官府,财产遭到封查,虽然辗转托了很多亲戚朋友,一家老小幸免于难,但是家道中落,就连维持日常生计都很困难。恰好这时候偏偏又逢上中元节,隔壁邻居在肃杀的秋日焚烧黄纸祭亲,无意中燃起大火,救之不及,连带把王家也烧得七零八落,那座用来藏书的高楼小院也付之一炬。王家因此更加穷困潦倒,王生的祖父和父亲相继郁郁而终,只剩下孤儿寡母寄居在舅舅家里。舅母出生于一个屠户家庭,性格非常强悍,是附近有名的泼妇,动辄与丈夫口角,甚至挽袖拔拳相向,对王氏母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有一次过端午,当地人都依照风俗投粽到江中,舅母讽刺说:“喂食江中鱼,一年只尽到一天的心意,就算积下很好的功德;喂食亲戚的功德要怎么计算呢?”

王生听了很受羞辱,于是变卖了母亲的唯一的一支凤头钗,换了粮油香料,包了些粽子放在门口煮。粽子还没有煮熟,从锅里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就引来了无数的街坊竞相购买。拆开品尝,发现王生的粽子又糯又软,颜色鲜亮,就好像是用特别的材料做出来的。向他打听原因,王生笑着说:“只是因为凑巧记得古方罢了。”舅舅认为这是一条谋生之路,雇了两个帮工,王生又指点着制作了另外几种当地没有见过的点心,都很受人欢迎,渐渐依靠这样获得一些钱财维生。

渐渐到了成婚的年纪。当地一些人家纷纷上门提亲,其中有很多富贾和官吏,都非常倾慕王生的俊逸外表和渊博学识。王生于是很快就娶了妻子,却是邻居家的阿梨,家境既不好,长相也很平凡,操持家务也不见得有多么得心应手,粗通诗书,但就所谓的慧智而言则远远谈不上。很多人为王生抱屈,但阿梨却不以为意,说:“我不觉得我有配不上丈夫的地方。”

关于王生的事迹流传有很多。江湖上有铸剑师,名叫阳八,经他之手所锻造而成的刀剑,锋锐得可以吹毛断发。曾经听闻他向同行解说铸剑之道,分为“判”、“若”、“云”、“泥”四层境界。最次的“泥”境,能够打造出世人所需要的各类用具;较之境界更高的,则是有非常人所能达到的精湛技艺,所打造出来的刀剑能够去芜存精。阳八很谦虚地评价说自己已经达到了“若”境,能够稳定地利用技艺和心力打造自己需要的器具,使它得以呈现需要达到的某种状态。旁人听说了很惊诧,说:“江湖上的高手都期图拥有一把你所打造的兵刃为防身利器,你却说自己技止于此,难道还有比你更高明的人吗?”阳八说:“太多了!我当年在师门所学习到的技艺,在同门师兄弟中也不过排名第八,只是因为参与了江湖恩怨,被卷入而不能自拔,借之彰显了名气而已。在我看来,我的师父与三师兄阳晋,最接近‘判’境了。一个高明的铸匠不仅要自己能够达到所需目的,还能够知道所铸刀剑将来能够招引怎样的祸福,这才是更高层次的境界。”听说这番话的人又问:“听说巴蜀王生擅长各种技能,你认为怎么样?”阳八叹息说:“他的境界已经不是这四个字可以形容,以我看来不是世间的凡人所能达到。”

又有一次,有人从异域带回来一种被称为“女巢蜜”的葡萄酒,酒色澄亮,泛发出夕阳般的光彩,散出奇特诱人的甜香。据说要经过当地未婚少女以双乳夹葡萄成浆才能够酿造出来,因为产量特别稀少而无比珍罕,又有人戏称说是“金液”,一来颜色仿佛,二来也因为它的价格竟然能够类比同等分量的黄金。王生听说了以后非常不以为然,当时就采摘院子里普通的葡萄,经过一夜熟,勾兑以后送给别人品尝。与真正的“女巢蜜”放在一起,无论色泽口感都让人难辨真伪。

除此之外,王生还对种植、冶炼、建筑、编织,乃至于琴棋书画,都有着过人的才能,任何一项技艺,慕名而来的高手没有不拜服的。由于他的能力实在过于惊世骇俗,人们认为超过了以往自己的所能听闻识见,于是把他称作“十工子”,意思是比“九”这个天数还要令人不可思议。

江湖上与青木教源出一脉的紫金门,本来也是魔教的旁支。起初掌管门户的叫做金求圣,是一个功力法术足以和谢宗天、伤夫人并列在一起的宗师级人物。有一次听说了十工子的事情后,心血来潮化装成一个樵夫前去察看,结果却因此脱离了对紫金门的掌握,心甘情愿在王生门下做一个仆人。十工子知道了他的来历,顿足说:“你这种举动将会给我带来不好的灾祸。”金求圣垂泪回答说:“看到主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好像回到了以前在魔教侍奉教主的时光。我为此舍弃了一切的权势,连修炼上乘魔教法术得道飞升的机会都不愿意再继续,难道你还有赶走我的办法吗?无非一死而已。”王生苦笑着无可奈何地收容了他,坦然地对待他,就像对平常的仆人一样指挥吆喝。

落英水府的主人织叶先生,与金求圣向来有很深宿怨。得知他的下落以后,带着很多法宝来到巴蜀,准备放手一搏。金求圣向十工子请教说:“我要如何避免这场灾难呢?”十工子回答说:“所谓的避免,当然就是把以前所得到的一一偿还干净,才会获得新的契机。”金求圣于是闭目离开王宅十五里路,在织叶先生面前自尽了。

织叶先生没有因为这样的结果而停止,继续向前,走到十工子家门口,说:“你连金求圣的生死都可以控制,恐怕我不能因此怠慢地把你当成普通百姓。”

十工子皱着眉头说:“我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古人曾经告诫说,河流里的石头如果高出水面,一定会遭到浪涛的打击;树木如果在林中生长得格外高秀,就要被劲风不停地吹刮。这虽然是我的命运,但请给我十九天的时间做准备,我将要放手一搏。”织叶先生是修习木系法术有很多年的道人,身份和成就之高,可以和离空洞的金大佛和日照寺的竹大师相仿佛,而十工子却是一个没有修习过任何术法的普通人。他们的约战引起了很多江湖人的好奇心,纷纷赶赴巴蜀一睹为快。由于人数庞杂,有人笑称就连高耸入云的巴山也被人的脚印磨低了三尺。

决战的那一天,十工子穿戴与往常没有不同,手里也没有特别准备的工具,就连像模像样的防身武器也没有。织叶先生所施展的术法唤作“见绌杵”,据说从他柱杖中所射发出来的青色法气,能够割裂人的魂魄,在很短的时间里让人死亡。但是他向前走了三步,忽然就停下来,扶着长杖,过了一会儿,把左手背在身后,慢慢倒退,没有说一句话就离开了。旁人没有看出胜负,把当时的情形叙述给日照寺的竹大师听,竹大师认为不够详细,又询问了很多看上去无关紧要的细节,然后沉默了很久,说:“十工子不可以去招惹。”他的弟子求问缘由,竹大师说:“一个人的精神和志气,会有某个专注的方向,越是沉浸其中获得成就和乐趣,越是不可自拔。这就是人的弱点所在,织叶先生大约输在这一方面。”没有更具体的解释。

十工子与织叶先生一战后,举家迁到了京城,买了一座小院子,过起了隐居的生活。和他平常偶相往来的,有英宁、鬼女子、尼姑流霞和以刺绣闻名的舒岁岁等人。他的妻子性格很烈,经常因此和他吵闹不休,周遭的邻居都觉得不胜其烦,城外上色寺的响愿有次说:“众色皆色,卿难取舍。”其实是取笑他和很多色艺俱佳的女子有很深厚的交情,往来过于密切,以至于妻子醋意大发。十工子正色回答说:“世间的任何情感都没有高低之分。我爱慕交往的红颜,对自己这样的人来说,就和精擅的各项技艺一样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既不需要争取,也不需要放弃,随其自然而已。”语气里没有流露出丝毫骄傲自得又或是迷心障目的态度。响愿僧为自己轻浮的调笑面壁自省了三年。

过了几年,母亲亡故,十工子偕同妻子送葬回祖籍,忽然在半路上失去了踪迹,从此没有人再看到过他。有人说这种迥异于凡俗的异类,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降临到世上,离开的时候也就不需要原因了。

水浒乱弹 作者:虞云国

水浒乱弹之“拳打镇关西”

水浒乱弹之“误入白虎堂”

水浒乱弹之“智取生辰纲”

水浒乱弹之“风雪山神庙”

水浒乱弹之“私放晁天王”

水浒乱弹之“水寨大并火”

水浒乱弹之“怒杀阎婆惜”

水浒乱弹之“醉打蒋门神”

水浒乱弹之“夜闹浔阳江”

水浒乱弹之“义士尊晁盖”

水浒乱弹之“宋江吟反诗”

水浒乱弹之“受三卷天书”

水浒乱弹之“三打祝家庄”

水浒乱弹之“剪径劫单身”

水浒乱弹之“失陷高唐州”

水浒乱弹之“误失小衙内”

水浒乱弹之“曾头市中箭”

水浒乱弹之“活捉史文恭”

水浒乱弹之“石碣受天文”

水浒乱弹之“单捉王矮虎”

水浒乱弹之“全伙受招安”

水浒乱弹终结篇“梦游梁山泊”

水浒乱弹之:“拳打镇关西”

“拳打镇关西”是《水浒》中最为脍炙人口的一篇,之所以脍炙人口,在下认为并非因为精彩(虽说从文字角度看确实精彩),而是因为痛快。这痛快背后暗含的是弱势群体的一种意愿。

这故事细细想来有个疑问,鲁达为什么不通过比较正当一点渠道解决这个问题?比如让金家父女去衙门申诉,又或者亲自上门讨个公道?毕竟这个“镇关西”郑屠户无非一个发了点财的卖肉个体户,按鲁达自己的话讲,“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的“腌泼才”而已,见了鲁达也得诚惶诚恐,陪个笑脸,更谈不上什么权势了。

如果鲁达真的那么做了,其结果可以预料,就是郑屠户退还那原本想要赖掉的“典身钱三千贯”,或许还得多加一点,再陪个不是,深刻检讨几句,事情就算是完全可以摆平了。这样的结果理论上讲应该是皆大欢喜,是最符合理性的。可如果真的这样解决,不仅不会让人感到痛快,还会有一些失落。其原因很简单,就是“恶”没有受到惩罚。

由此引申出的一个严肃的命题:个人有无惩恶的权力?照理,惩恶是社会的事,或者换个说法,是衙门的事,个人强出头乃是违法。不过,当社会无力或无暇保障部分人的利益的时候,个人是否有权为自身或他人利益作出激烈的抗争?

如果说有,是不是在纵容一种借助正义之名的“多数人的暴政”?如果说没有,是不是又在纵容一部分人对另一部人的利益掠夺和侵犯?

再换个角度,把身份颠倒一下,假如鲁达是个卖肉为生的屠户,镇关西是个有点权势的提辖,那么鲁达岂不是连上述的理性解决的可能性都丧失了?大概就只能带着金家父女到处上访申诉反映情况,可惜这个案例非关人命,实在太平凡了,很可能即使付出了极大的成本和精力也未必能解决问题。

“拳打镇关西”之所以让人大呼过瘾,虽不排除人心中的暴力倾向,更体现了一种正义伸张。你可以认为这种伸张是另类的,反社会的,可又得承认对弱势群体而言,这是让“恶”昭彰于世并受到惩罚的最好途径。如果一个社会长期让其中一部分人处于被掠夺被压迫的情形之下,拳就成了政治利益的代言者,成为必要的选择,这是弱者的人权,剥夺这种权利其实对掠夺和压迫的默许。毕竟公正也罢,政治权利也罢,都是无法期盼其会从天而降,自行到来的,很多时候要靠“拳打”去争取。当然下手别走极端,要注意不能真的打死对方,象鲁达那样鲁莽,会把事情弄成解不开的死结了,呵呵。

我们常讲消除贫困是减少犯罪,降低社会动荡的最佳途径,此外也别忘了,人不是动物,只要喂饱了肚子就了事,除了贫困,更需要消除不公正。

水浒乱弹之:“误入白虎堂”

“白虎堂”是什么去处?商议军机大事之要地也。携利器入要地,打个比方,就好象当下带违禁品上飞机或者携汽油桶上天安门,当然是有不轨之嫌疑,即便是被骗了,被栽赃了,盘查询问也是免不掉的,问题在于如何将这栽赃转变成罪行。

从《水浒》里面我们根本没有看到这个转变过程,携刀进入要地本身就等同于顺理成章、毋庸置疑的行刺企图。而耐人寻味的正是这顺理成章和毋庸置疑。

这样的定罪后面当然有高太尉的权势在起作用,不过也不能不注意到,这种有罪推定其实正是中国历代政治中最为常见的定罪方式。这个光荣传统应该说源于孔子,被后人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了,孔子杀少正卯的理由就是对方“心达而险”,只不过人心是不可透视的,既然我们都不是圣人,只好退后一步,那就是依据言行定罪。翻翻中国历史,有无数的所谓谋反、叛逆、欺君、反革命、反社会罪行,其中凭借一句话、一首诗、一篇文章、一个举动、一件服饰、一项决定、一种社会关系等等来作为证据,并以此作出判定的实实在有如恒河沙数,中国历史你如果细读,从字缝可以看出另外两个字:铢心!

“误入白虎堂”依据的正是以铢心为前提的定罪法。

在下就不想例举历史上那些血淋淋,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了,举个众所周知的轻松喜剧来作例子吧。

前年有个演艺界人士曾经“误入白虎堂”,想必还是大伙记忆犹新的,即“赵微军旗装”事件。赵微穿“日本军旗”拍模特照,有点类似林冲带刀进“白虎堂”,区别只在于前者是无心之举,后者是被设计陷害,不过既然入了“白虎堂”,总之就算踏入禁区了,于是赵微成了爱国人士眼中的叛逆,引发轩然大波,各种指责、辩护、诠释、引申铺天盖地,按义正词严的正方观点,说轻一点此乃无知所至,是缺少教育,说重一点“日本军国主义”的代言,中华民族的罪人。故而赵微在一次公众演出时,遭遇了屎尿浇身之辱。以理性而言,假如这赵微参拜过靖国神社、学习过日本最新历史教科书,上述判断都不能说就可以成立,穿过一件很象日本军旗的时装就犯下如此罪行,想必林冲也会引为同道中人。不管什么理由,林冲毕竟还明白他误入了不能私入禁地,赵微甚至连禁地何在都没搞清楚就一头栽进去。

这就是“白虎堂”的妙处所在了。“白虎堂”这个禁区是太尉府邸的一个私设禁地,并非高挂着“军机重地、闲人免进”之类的警示牌的固定公共场所,反过来,它可以设在任何地方,如果你喜欢在客厅议军,则客厅就是“白虎堂”,如果你喜欢在后花园论机,则后花园也叫“白虎堂”,要做的只是把“白虎节堂”这块牌匾挪一下位置即可。这样一来,禁区就存在无处不有的可能性,“误入”概率极高,你不知道何时何处何故就已经落入了陷阱,糊里糊涂地背上了不知从何说起的罪名。甚至有朝一日这牌匾可能还会直接挂到了你家里,呵呵,那你有原罪了,命中注定该被打倒。是个天生叛逆或者“黑五类”。范围再扩大一点,如果按思想可以定罪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是潜在罪犯,所以铢心必须在灵魂深处进行,让你“三省你身”,“早请示晚汇报“,要求你“至于至善”,这意味着,把“白虎堂”设在你的心里,那方才是儒学的最高境界。

明白了吧,当你在指责其他人的言行“动机险恶”,“怀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时候,你实际上是认定他踏入了你心目中的禁区,“白虎堂”其实就在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