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尖上刚刚才退却的热意瞬间重又爬了上来。下一刻,高翔快速的放开了聂无忧的手,同时悄悄的往旁边移了移。

聂无忧却恍然不觉,她只是在犹豫着该怎么跟高翔说。

“那个,高翔大哥,那个......”

“什么?”高翔有些不解的望着她。

聂无忧咬住了唇,先前她带着已然有些昏迷的高翔躲避绮红阁众人的追杀时,她亲眼所见他身后背着的那方包裹掉落了。

棕色的包袱,上有天下镖局独有的印记。

那是天下镖局押送镖物的专用物。

可当时绮红阁众人近在咫尺,聂无忧根本不敢折回身去抢那个包裹。

她咬着唇,该怎么跟他说呢?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对于高翔来说,只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天下镖局最重名声,自上一辈创立镖局开始到现在,还从来不曾丢失过一趟镖。但这次......

她又偷偷的望了一眼高翔,而且,还偏偏是在他手上丢失的。

她很清楚高翔对于那些东西的看重。

“无......,聂姑娘,你刚刚说什么事?”

聂无忧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他。脑中快速的转了下,她立即笑着道:“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你说下,刚刚你在昏迷的时候,那把匕首掉出来了。所以我暂时替你收了起来。”

低头在靴筒里掏了一阵,她将手中的匕首递给面前的高翔:“喏,现在还给你。”

高翔低头看了看她莹白掌心中躺着的那把匕首,虎皮鲨,乌木柄,其上一颗七色琉璃在晨曦中静静的流转着光华。

他面上神情一僵,缓缓的抬头看着面前的聂无忧。

她微微的偏着头,面上神情纯真无邪。一双灵动的眼中满是笑意,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高翔觉得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似有千斤重。

聂无忧望着自己右手腕的那只手,不解的抬头问道:“高翔大哥,你做什么?你弄痛我了。”

高翔面上神情几番变化,但最后,他还是收回了手。

他偏过头,轻声的道:“你,你又何必如此。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把匕首,那往后我可以踏遍万水千山去寻找聂大师,求他再铸造一把一模一样的。可你,可你......”

他声音虽轻,但聂无忧的耳朵更尖。她先是疑惑的看了看他,再是看了看手中的匕首,仍旧是不明白高翔是什么意思。

“高翔大哥,你,你在说什么?我听的不是很明白啊。”

高翔唇线紧抿,沉默了一会,但还是道:“你手中的这把匕首,不是从大师兄那边,拿来的?”

说到拿字时,他的表情无比纠结。但这会,他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字了。

聂无忧看了看匕首,依旧是不得要领,迷茫的看着他。

高翔再道:“其实,我身上的那把匕首,是假的,用来迷惑敌人的视线而已。真正的那把匕首,在大师兄身上。”

聂无忧这下懂了,愣了愣,却又大笑:“你的意思是,我从你大师兄那偷了,或者是抢了这把匕首来?”

高翔虽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摆在面前,他还是道:“不然,你的手上怎么会有聂大师的那把真品匕首?”

聂无忧偏着头看他,忽然又笑:“那你怎么不来抓我?按照镖局的规矩,对于夺镖之人,该怎么处置?”

高翔没有回答。

聂无忧也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但仍是将手中的匕首交给了他:“回去将这匕首交给凌欢吧,就说是我送她的。”

高翔不解,抬头看她。但她也不打算再解释,只是起身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你身上的那把匕首既然是假的,定然是骗不过绮红阁里的那些人。估计她们很快就会追过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你可有法子,与苏墨还有凌欢会合?”

高翔沉吟了下,慢慢的道:“出发前我们曾约好,如若失散,他们沿途会留下暗记,标明他们所在方位。我们尽快走出这片林子,向着上京方向走去,路上肯定会看到他们留下的印记。”

聂无忧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慢慢的哦了一声。

高翔低头:“聂姑娘,非但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这是镖局里的规矩。”

聂无忧点头,笑道:“我懂。我毕竟是个外人嘛,有些事情我肯定是不能知道的。不过我也没想知道。”

说完又特真诚的看着他,语气也是无比的真诚:“真的,我不骗你。其实我就是出来玩的,一年之后我还是要回家的。本来就是去你们镖局走个过场的,所以高翔大哥你

不用觉得对我有什么愧疚。我真的不在意这些。”

可高翔很在意,他其实很希望聂无忧问他为什么不跟她说这些。而不是轻轻松松的跟他说,我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我终究是要离开你们回家的。

其实他很想跟她说,就算你拿了这把匕首,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可那又能如何,如大师兄所说,他和她,终究不会是一路人,迟早都还是会分开的。

天光渐渐的亮了起来,第一缕晨曦冲破云层,洒在聂无忧微微倾过来的身上,勾勒出一片曼妙的剪影。

有晨风拂过,她身上淡绿的衣衫和着青丝轻扬。而她一双眼清澈如泉水,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似乎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唯有他一人而已。

许多年后,及至高翔老的再也拿不动刀时,他站在黄昏的光影里,眼前悠忽闪过聂无忧此刻的眉眼,依然是如此的鲜活清晰。

聂无忧见高翔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是仰着头看她,她只当他是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于是伸出了手想去扶他。

但高翔避开了,扶着树身默默的站了起来。

聂无忧四处望了一圈,挠挠头,最后还是转身道:“那个,高翔大哥,上京在哪个方向?我们该朝哪边走呢。”

她不好意思说其实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更何况是在林中,触目所及都是树木,她脑子早就已经懵了。

高翔望了望天边的那颗晨星,取了弯刀在手,随即道:“那边。”

高翔和聂无忧一路行来,所经路边茶棚,小镇中皆有苏墨或者上官凌欢留下来的印记。

得知他们已经会合且都安好,他们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但从路上所经过的那些茶肆和酒楼掌柜的口中却探查不到叶放的任何消息。

似乎,他并没有和苏墨他们在一起。

聂无忧有些忐忑了起来,这种心情随着刚刚茶肆中的那名小二哥摇头开始又变得沉重。

叶放他的身上还带着伤呢。那日与赵十三的一场比拼,虽然他极力掩饰说没事,但又怎么会骗得过她?

她虽然从小就懒得学医,但在她娘的威逼利诱下总还是学了那么一点。那日她的手指曾经搭在叶放的手腕上,他脉息不稳,当是体内内力紊乱。而后来墨绫来犯,他又带伤上前。

聂无忧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学武,不然那日也不会任由他一个人抵挡绮红阁众人。

高翔看着聂无忧紧皱的眉,忍不出出言安慰:“叶,叶公子他武功高强,肯定会没事的。”

聂无忧忽然抬头望着他,似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急切的问道:“你确定?”

高翔点头:“嗯。我确定。”

聂无忧闻言略略的松了口气,喃喃的道:“是啊,他武功那么高强,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可他身上还带着伤。

聂无忧终究还是不能放心,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她艰难的开口:“高翔大哥,我,我想,你现在的伤也都好的差不多了。还有,离上京也近了,不然,你就先去和苏墨还有凌欢会合?”

“那你呢?”高翔眉头皱起。

“我,我想离开几天。放心,到时我会去找你们的。”

“你想去找叶公子?”

聂无忧点头:“嗯。他身上有伤,我不放心。”

高翔忽然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语气有些激动:“不,无忧,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找他。绮红阁中的那些人随时都可能会出现,这太危险了。”

这是高翔第一次叫她无忧,可却熟练的仿似日日都将这个名字挂在口边一样。

实际上,夜夜黑暗中,他睁着眼躺在床上,心底里叫的都是无忧二字。白天他不敢想,总是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可夜深人静时,心里的情感却汹涌而出。

无忧,无忧,我但愿没有叶放的出现,我但愿你不是他的未婚妻,我但愿你对我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可是,世上之事,十有□不得如愿。

所以无忧,我放手,我将对你的感情藏在心中,在你身后默默的看着你,只要你开心幸福就好。

但是,我怎么能舍得让你去冒险?

可他虽然当时制止了聂无忧想独自一人去寻找叶放的举动,但次日清晨,他望着桌上的那张纸条,望着上面的一字一句,还是无力颓废的垂下了头。

无忧,你终究还是走了。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这一走,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但确实,终这一生,高翔再也没有见过聂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高翔的故事结束了,但无忧的故事还会继续。顺带推荐下周华健的其实不想走,大爱这歌啊。

39、金蝉脱壳

仲春时节,山花烂漫。但聂无忧无心欣赏。

自那日晚间她偷偷的离开高翔开始,一路行来,她总是觉得身后有人跟踪她。

她试过下毒,试过易容,但明显对方也精于此道,她很难摆脱。

她觉得那些人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也许就是他们的头目。只要他一到达,他们就不单单只是跟踪她这么简单了。

所以聂无忧觉得,她要尽快的摆脱这些人才是。

毕竟现在对她而言,最要紧的是找到叶放,其他的,都可以暂且先放一放。

只是她没想到,跟踪她并想确认她身份的,其实是有两拨来自不同阵营的人。

而且这两阵营的人,早就已经在暗地里交过了手。

但当下她心心念念的,依旧只是如何摆脱她身后的这些不明身份之人。

这日,春风送暖,长街两旁柳丝轻拂。聂无忧身着淡红轻衫,面上神情悠闲,一路闲逛,忽然闪身进入了路旁一客栈之内。

掌柜的一见有客来,急忙上前招呼。而聂无忧也是随意的将手搭在木制的柜台前,抖着腿跟掌柜的闲扯。

扯了一会之后,她领了块牌子,在店小二的带领之下去了房间。

然后她就一直待在房间内,再也没有露面,连晚饭都是店小二端了上去。

更诡异的是,房间内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灯都没有点。

守在楼下的几人按耐不住,生怕她使什么诡计给跑了,到时她们都无法向即将赶过来的墨绫交代。

几人一交换眼神,其中一人会意,当即起身站起,提步就上了楼梯。

上了二楼,她屏息静气,尽量放缓了脚步,慢慢的挪至聂无忧的房间外面,然后矮□,仔细的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但里面竟是安静的仿似根本就没有人一般。

她心中有些发虚,向楼下的那几人打了个手势,先是小心的将窗纸濡湿,从袖中掏出一管迷烟,沿着刚戳破的小孔吹了进去。然后她再从腰间擎出一把薄薄的柳叶刀,沿着门缝慢慢的向上。

只听得嗒的一声轻响,门闩被挑开,她快速的推门闪身进入了房间内,随手又带上了房门。

房间内门窗紧闭,漆黑一片。加之今晚又是个多云的天气,空中连一颗星子都看

不到。故那人一进入屋中,只觉得眼前刹那间一黑,屋中所有的东西她都看不清楚。

她正要掏出火折子,但忽然只觉脖颈上一凉,有冰冷的剑刃贴了上来。而同时,她只觉身子一麻,全身都已被点了穴道。

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片刻,房门又再被打开。

楼下守候的几人见先前的同伴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心中都是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她能无事,那就说明聂无忧已经没有逃走,甚或,已经被制住了。

领头的人打了个手势,轻声的道:“阿玉,情况如何?”

阿玉,也就是先前进入聂无忧的那人。

阿玉十□岁的年纪,长了一张瓜子脸,吊梢眉,嘴角自然下弯,看起来总是无端的有那么一种凄苦之意在内。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细细弱弱的:“无事。她被我的迷烟迷倒了,现在正在房内昏迷不醒。”

旁边的一人问道:“可确定她就是聂无忧了?不要我们跟错了人,等总阁主过来,少不得一顿责罚。”

想起墨绫的手段,她又抖了□子,轻叹道 :“最好不要有错,不然到时我们就是想求死,只怕都不能。”

领头的那人立即斥道:“阿红,隔墙有耳,小心你说的话传到了总阁主的耳中。”

但毕竟她自己心中也是知道墨绫的手段的,也还是有那么点顾忌在内,于是她沉吟了下,也是问道:“阿玉,你刚可看清楚了,那人是不是总阁主要我们追查的人?”

阿玉面上神情不变,依旧是将声音压的很低:“我仔细确认过了,不会错了。她就是聂无忧。”

听了她的话,众人心中或多或少的都松了一口气。

这般安静了一会,阿玉又低声的问道:“她中了我的迷烟,现下该怎么办?”

阿红立即便接口道:“老大,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被称做老大的那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也就是领头之人,她想了想便道:“据我接到的消息得知,总阁主今晚下半夜应该就会到。那现在我们只需要守在这楼下,确保那聂无忧这段时间内一直在房内就可。至于其他的事,等总阁主来了即会知晓。”

阿玉点了点头,又道:“总阁主真是厉害,竟然一人大败天下镖局那些人。但不知天下镖局其他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可都被总阁主给杀了?”

阿红有些诧异的望了她一眼:“阿玉,你今日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啊,怎么忽然这么多话?”

阿玉正色道:“我这不过是表达对总阁主的钦佩之情罢了。我听说天下镖局里有个叫叶放的,武功端的是厉害无比。听闻上次出任务的姐妹说,连红绡阁主都在他的手上走不了几招,所以未免有些好奇罢了。”

这次回答她的不是阿红,而是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她点点头,慢慢的道:“可惜这次你们都没有跟随总阁主去见识一番。那个叶放的武功确实是厉害无比,且不说他事先曾经跟十三爷,”说到这里她立即改口:“跟那个叛徒赵十三过了招,竟然是不落下风,打的赵十三吐血。而后竟然还能和总阁主不相上下,若不是最后总阁主用了迷雾弹,只怕到最后谁胜谁负都不一定。”

“那叶放被总阁主给,给抓了?”

阿红瞟了她一眼:“你貌似对那个叶放挺上心?”

中有一人轻笑:“我听说那叶放不但武功高,也是长的俊俏无比,阿玉妹子也有十□了,想来是春心动了,所以才巴巴的对他很是上心吧。只是你这样子,哈哈。”

说这话的姑娘玉般肌肤,一双眼睛流转间,竟颇有几分娇媚之感。

只是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总是有那么几分看不上面前姿容一般的阿玉。

但阿玉面上神情未变,只是微微的垂下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