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骄傲极了,也得意极了,跟她一起来的小姐妹都与有荣焉。

  姜姬也一脸震惊,“真没想到!魏王……”她低头露出一丝戚容。姜良恰到好处的说,“公主,节哀。”

  凉棚中的人这才想起魏王逝世,要哀伤一下,都纷纷露出哀容来,有人还唱起了歌,赞颂魏王。

  姜姬对那个女孩子说:“魏公子能平安继位就好了。”

  女孩子神秘的摇摇头,凑到姜姬旁边小声说:“我叔叔说,只怕不容易呢。”

  姜姬眨眼,“为什么?”

  女孩子摇头,“我叔叔说的,我也不懂。他说魏王后要逼魏公子封她的兄弟为豫城太守,魏公子就是封了,以后这王位也坐不稳。”

  另一个女孩子问:“豫城在哪儿?”

  女孩子摇头,“不知道。”她说,“应该是魏国很重要的城池吧?”

  姜姬也一脸好奇:“不知豫城是什么样的地方?”

  很快,公主这里有疑问的事就流传出去,坐在凉棚里的人都互相交头接耳。

  “豫城……”

  “魏国的城池……”

  “那个城多大?”

  “也有十数万人吧?”

  过了一阵,一个胖胖的少年被其他兄弟推着站起来,抖着声音说:“公主,某知道豫城!”

  姜姬笑着招手:“快请过来吧!”

  少年紧张的走过来,磕磕绊绊,走近一看,离公主最近的地方竟然坐着一群青春少女,少年顿时更加手足无措。

  那个女孩子大方的站起来给他让了个座,“快过来坐吧。”

  几只玉手把他拉到坐垫上,一个女孩子还促狭的给他拿了杯香饮,“快润润喉咙,说给我们听!”

  少年接过来慌忙灌了一大口,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围都哄笑起来。

  姜姬把手帕递过去,让他擦一擦,“不要着急,慢慢说。”

  少年平静下来后,倒是说得条理分明,令人刮目相看。

  “豫城在魏国腹地,泗水就从豫城旁边穿过,带来千里沃土。”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听少年说话。

  少年虽然更加紧张,但也下定决心一定要说得更好!

  “魏王年轻时就说过,国都可失,豫城不可失。豫城是魏国的心脏,历代豫城都只能由魏王最亲信的人担任太守。也曾有魏王怒杀豫城太守一事,造成魏国震动。”

  少年转向那个年轻的圆脸女孩,看到女孩子的眼睛闪闪发亮的望着他,他一时有些结巴,“你叔叔这么说,就说明、说明魏公子和这个魏王后的兄长关系不好。”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站起来说,“你说的不对!魏王后之兄不是跟魏公子关系不好,是跟魏王关系不好!”

  少年立刻胀红了脸,眼看就要发怒,这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他一看,竟然是公主!

  姜姬对这个少年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生气,对那个站起来的少年说,“你说的我也不知道,请过来吧!”

  这个少年激动的胸膛都鼓了起来,握紧拳头走过来,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说:“魏王不喜魏王后的兄长,之前就训斥过他很多次,本来他任渔阳太守,魏王去年硬是把他从渔阳太守的位子上拽了下来!”

  “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第三个少年蹦起来说,“听说是渔阳的贡品中有不敬之物!魏王大怒!”

  “哦!”

  “原来是这个人啊!”

  “对!我也听说了!魏王当殿就拔出剑来要杀他呢!”

  “他到底送了什么?”

  “听说是麦种,但那些麦种都种不出来,发霉了,魏王说他诅咒魏国,诅咒大王,就要杀他。幸亏当时被人给拦下来了呢。”

  “那魏王后这样不太好吧,魏王刚去,她就逼魏公子任一个魏王厌恶的人为官?”

  “魏王后?哼,那个女人早晚要给魏国惹来大祸!”

  “幸好王后不像魏后。”

  大家说得热闹,姜礼几人和侍女们只是适时送上饮料和食物。

  姜姬坐在一旁听着,听到感兴趣的就把人叫到身边来。一直到黄昏,这样的宴会才结束。而明天又会有同样的宴会在这里举行。

  莲花台,承华宫。

  蒋后站在回廊上,眼前的太阳正渐渐落下,金色的余辉像太阳最后的光芒那样铺遍了整个天地,把所有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她在看金潞宫。

  侍女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想了下说:“王后不必担心,茉娘已经过去了。”

  “嗯。”蒋后点点头,仍皱着眉。

  太阳隐没,周围一下子冷了下来。侍女扶住蒋后,“王后,太冷了,回去吧。”

  蒋后看了眼摘星楼,发现今晚没有点灯,道:“公主没有回来?”

  侍女摇头,“公主大概住在摘星宫了。”她难掩羡慕的说,“听说公主天天都去城外呢。”

  大王不喜欢春日祭,有时去,有时不去。今年大王就没有去春日祭,去年也只去了两天而已。而公主却和大王不同,她最喜欢春日祭,每年五月后天热了才回宫。

  蒋后拍拍侍女的手,“你想去,就回家住几天?”

  侍女摇摇头,“我陪着王后。”

  回到殿内,点上火炬和灯烛,殿内明亮起来。侍女送来晚饭,问蒋后,“王后,可要传乐工来?”让乐工在旁奏乐,以悦身心,王后也能更愉快些。

  蒋后摇头,等一下又点头说:“还是叫来吧,让他们奏茉娘最近跳的那首曲子。”

  乐工轻轻奏起音乐,蒋后凝神去听,连吃饭都忘了。

  侍女坐在她身边替她布菜,提醒道:“王后,先吃饭啊。”

  蒋后突然说:“……你觉得,大王真的喜欢茉娘吗?”

  侍女愣道,“大王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天天叫她去呢?”而且一去就是一夜,有时到下午才会放茉娘回来,回来后的茉娘有时都无法动弹,要躺在床上休息。

  蒋后摇头,“我总觉得,大王其实并不喜欢茉娘。”

  侍女不解,“王后为什么这么说?”

  “三年了。”蒋后说,“茉娘仍未有子。”

  侍女不说话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说:“可能、可能是母体不丰,才产子不易……”

  蒋后摇头,“我不信。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怎么会三年都生不出来孩子?”而且,她越来越觉得茉娘和大王之间不是那么回事。她能从茉娘的神情中看出来,三年,她提起大王仍然没有丝毫情意。诚然,大王不是一个会令女人动心的伟岸男子,但三年的同床共枕,仍不能令茉娘对他有一分动容,那只能说明这对男女之间的关系,不像她想的那么美好。

  侍女挥退乐工,伏地蒋后耳边说:“那也可能是男子精力不固,才无法令女人有子。”

  是大王的问题?

  蒋后突然放松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茉娘回到承华宫。她被侍女扶着躺下,道:“快去准备浴池!”她一刻也不想等!只想赶紧把身体洗干净!

  侍女跑去准备浴池,蒋后却来了,她让其他人都退下,坐在茉娘身边,突然脱下她的衣服!

  茉娘连忙抱住自己,“姐姐?!”

  蒋后看到茉娘颈间、腰间、胸口都有无数红痕,倒不像是不曾受大王宠爱的样子,她低声问茉娘:“你老实告诉我,大王是不是……不能当一个男人?”

  茉娘悚然一惊,死死垂下头。

  “你快告诉我啊!”蒋后焦急道,“我们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过了好一会儿,茉娘才隐约的点了点头。

  蒋后轻轻一笑,搂住她说:“好妹妹,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大王既然有此隐疾,自然……不是我们女人的错了。”

  “噗——”蒋彪喷出一口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丛伯站在下面,点头说:“王后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三年来,蒋彪数次想去乐城见公主,特别是在听说公主喜欢在春日祭时到城外与众多少年少女同乐后,更是心里像猫抓一样。

  但不巧的是,每到他准备好要出门了,樊城就会发生不大不小的事让他走不成。

  第一次,郑家老太爷,嗝屁了。郑家是他在此地最重要的盟友,这下就走不成了,他只得留下替郑家站岗,帮郑家平稳过渡。其中占了多少好处就不提了。最可笑的是,郑家老太爷之所以嗝屁,是因为他跟小丫头玩得太开心,马上风了。

  第二次,郑家老太爷的坟,被人掘了。郑家大怒,全城缉凶。蒋彪不喜欢郑家这么狂,跟郑家掐了一场,把郑家给按下了。至于被掘的坟,听说其中陪葬少了不少,估计是被人给盗的,只能算郑家倒霉了。

  第三次,不是郑家出事了,是蒋彪从人贩子那里买了几个年轻小孩子,结果人贩子被这几个孩子合伙杀了。蒋彪让人拿着钱去接人时才知道此事,丛伯劝他最近先别出门,人贩子贩了多少回孩子了,没道理这回就阴沟里翻船了,说不定有刺客。这一下连那几个孩子也不能要了。

  第四次,……

  总之,每一次,只要他想去乐城见一见公主,就有这样那样的事故发生,而且简直是做什么什么不顺。蒋彪就自己卜了一卦,结果倒是不阴不阳,不好不坏。

  丛伯说他技术不过关,就别想着自己卜了,以前卜天气从没见他卜准过一次,卜出晴天必下雨,还不如出去找人卜一卦好了。

  蒋彪就找一天,出去找人卜卦,结果连找三个人,卜了三卦,都说他命中有一劫,此劫因人而起,这个人轻了把他克成家破人亡,重了把他克死。

  他问丛伯,“这是不是你找的人?”

  丛伯能承认吗?

  他摇头道:“除了第一个,后两个不是我找的人。”

  蒋彪不解,“那怎么后两卦和第一个卜的一样?”

  丛伯心道,当然,这三人都是蟠儿找的。

  “看来是天意。”他说。

  不过他也知道,丛伯和禹叔都不赞成他追求公主。这两人的意见,他一般还是会听的。

  结果熬了三年,蒋后送来这个消息。蒋彪哈哈大笑,从榻上跳起来:“这是天意!”这下,他非去乐城不可了!

  丛伯笑着说:“主人想必是忘了。已经过去三年了,上回我去乐城,偶然见了公主一面,公主亭亭玉立,行动如风。”

  蒋彪愣了一下。

  丛伯大笑而去。

  蒋彪突然回到乐城,所有人都不知道。

  蒋伟见蒋彪,看他两只眼睛闪着贼光,笑道:“这是打什么主意?”

  蒋彪坐下,靠近蒋伟说:“公主许嫁何人?叔叔可有主意了?”

  蒋伟沉吟片刻叹道,“现在并非是最好的时机。”

  晋国,东殷王也是真能活,他熬死了永安公主、熬死了朝午王、熬死了魏王,他还把晋国公主嫁给了魏公子,谁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所以晋公子不是个好人选。

  “但如果选东殷王,晋国又太小了。”蒋伟道。

  所以晋国不行。

  魏国,魏王刚死,魏王后显然是要跟魏公子争一个高低的。鲁国什么都不用做,坐等渔利就行了。

  魏国不用管。

  郑国,郑王明显还能活,而且郑王不服老,郑公子能不能平安继位还是个问题。

  “郑国,就只能嫁郑王。”蒋伟还是比较看好郑王这个人选的。郑王一心修仙,又不喜郑公子,想必娶一个年轻的公主为妻,对他来说也是一桩美事。

  赵国,赵王后是魏王之女,现在魏王既死,魏王后要与魏公子争权,只看赵王后如何选择,赵王又是个什么意思。

  “若赵王后死了,赵王也可以。赵王与郑王两个,各有利弊。”

  赵王比郑王年轻,也比郑王更能压得住国内情势。嫁赵王,如果赵王支持公主,就能给鲁国更多好处,但反过来,赵王也可以从鲁国内取走更多好处;嫁郑王则相反,郑王能给公主的支持不多,鲁国能得的好处也不多,但郑王年迈,等郑王一死,鲁国与公主里应外合,就有可能取得更大的利益。

  蒋伟问蒋彪,“你觉得哪个更好?”

  蒋彪突然回来,又突然提出这件事,肯定是有了想法。蒋伟不知道,但他可以支持蒋彪。现在蒋龙还小,蒋家未来如何,还是要看蒋彪的。

  蒋彪悄悄伏耳道:“那如果,大王雄风难振,日后难有公子降世呢?”

  蒋伟眼中精光暴射,慢慢道:“那……就看哪个大王更喜公主,更期望得到公主了……”

第158章 蒋龙

  敲更的更夫打了个哈欠,一眼看到不远处的摘星宫,脚步更振奋了些。他加快几步,很快走到了摘星宫的大门处,门前摆着两排一人高的水缸,能盛百斤的水。他清了清喉咙,用力大声的敲铜锣报时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然后把铜锣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干饼,走到水缸前,拾起浮在水面上的瓢,舀了一瓢水,蹲在地上就着这清水吃起了饼。

  公主命人在摘星宫门前放置水缸,本意是防着起火施救不及。但后来发生有人偷水的事,公主知道后没有生气,还让人放了木桶和水瓢,让人任意取用。常到摘星宫附近来的商人与百姓从此就多了一个歇脚的地方,有人就算挑走了水,之后也会再把水给挑满的。

  更夫吃了一块饼,又在随水的竹筒中灌满了水,才又提起铜锣继续往前走。

  “公主,该睡了。”姜礼坐在公主身边担忧的说。

  “不着急。”姜姬展开一卷白布,拿中空的小木棍沾着漆在白布上描绘,旁边还写着姜礼看不懂的字。

  今天得到了很有趣的消息,她必须要把它给记下来。从三年前起,她已经记下了很多东西了,时不时的拿出来看一看,一些当时想不通的事,也渐渐能明白了。

  最棒的是她写的字在这个世界谁都看不懂……

  姜礼看公主终于停笔,连忙上前帮公主卷起白布,“公主,已经敲过三更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她想起来问。

  姜礼知道她在问什么,他也一直记着呢:“这个月快过半了。”

  “那吴月也该回来了。不知这次他们去了哪里……”

  姜礼轻轻击掌,很快七八个侍从就从外面端着铜盆进来,侍女们已经休息了,晚上,公主只让这些以前被姜将军从流民那里救来的孩子侍候。

  公主洗漱之后,姜礼再添上新的熏香,才端着灯出去。

  殿内暗下来,姜姬闭上眼睛,毫无睡意。她把最近听到的消息在心中一遍遍的转,一遍遍的回忆从金潞宫听到的只言片语,但思绪仍不受控制的飘到姜武身上去。

  这三年来,他们见的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