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可能她一直等的人也快要到了。

  卫始几人趁夜把水洒在石阶上,等结成冰了就再洒上一层,天亮后,石阶上就冻起了厚厚一层冰。

  毕竟真被抢走就算了,抢不走的话,还是要反抗一下的。

  没有武器,只能做一些小陷阱。结冰的石阶只是一个,其他诸如绊腿的绳子,挂在座位上方的帐幔,盛满灯油的火炬等等。

  莫言带着人悄悄把里面一些不起眼的屋子的门全都拆下来了,然后打磨成薄薄的木刀、木剑,虽然不能劈砍,但如果对着人直刺过去也是有杀伤力的。

  姜姬从手上摘下一串红豆链子,这是她从一个商人手里拿来的,从拿到这一小钵红豆后,她就把它们串起来当首饰带在身上,金银之物很容易被人抢走,这个却不会。

  她解下数粒,亲手把它们磨成了粉。

  第二天,沧海楼里还是一切如常。

  直到过了中午,才有一个杨府下人来找卫始,卫始跟他说了两句话后掏出一些钱送走了他,回来时她就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对了。

  “公主。”他握紧拳头,平静的说,“外面有个商人求见。”

  “请他进来吧。”终于来了。

  这样看来,杨云海昨天半夜出去,是为了请此人入瓮吗?

  “真的可以直接进去?”乌彭既兴奋又得意,还有一点隐晦的不安。

  “昨夜,太守已经被骗了出去。”席商说,“他这一去至少几天后才能回来,那时我们早就跑了!”

  在这几天里,席商千方百计的让乌彭想起被杨太守追着逃的郁气,又告诉他如果趁着杨太守不在的时候,他们大摇大摆的闯进他的府邸,把他藏在府中的公主偷走,那会是何等快事!

  乌彭更怀疑席商提过的公主是真是假,他不相信这里会有一个公主,疑心是席商骗他,到时会随便拿一个女人来给他交差。

  所以他才想亲自来抓这个公主。

  “公爵,一会儿进去,您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席商给乌铁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紧乌彭他在前头领路,“这边请,还请公爵暂时充当一下小人的随从。”

  “可以。”乌彭满不在乎的答应了,他当公爵也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在一年前,他还是个见到燕王必须要赶紧退下以免污了贵人之眼的贱*人呢。

  跟着杨府下人走进杨府,乌彭震惊了。

  杨府的广大,屋舍的坚实与壮美都让他想像不到这竟然只是鲁国一个太守的居处!

  席商给他解释,“这都是因为辽城杨家独大,他们家在此地已经盘距了一百多年了。”

  而沧海楼的美丽也超出了他的想像。光滑的石板从门口一直铺到了台阶下,而玉色的台阶上还铺着厚厚的新布。

  从门里走出来两个风姿不凡的男子,他们穿着玉色的长衫,玄色的腰带上绣着瑞草和灵芝,发髻还裹着狐皮,以铜簪穿过,朱红的丝绳系在上头。

  一见到这两个人,席商就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腰。

  乌彭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两人只怕漆太后也喜欢得很。

  “进来吧。”其中一个男子轻声说。

  “是,是!”席商赶紧拉着乌彭走过去。

  男人却不让他们走西边的台阶,而让他们从后面绕,笑道:“公主嫌石阶冰凉才让我们铺上了布,你们踩过,公主就不肯走了。”

  席商虽然有点吃惊,但接受起来也很快。乌彭就完全不同了,他从没听过别人走过的路就不肯走的公主!

  但等绕到后面了,那个男人又只许席商一个人进去,对着乌彭说:“随从就不能进去了。”

  跟着乌彭进来的乌铁等二十几个人就更不能进了。

  席商擦汗,连忙道:“这是……小人的朋友,极好的朋友,还请多多宽容一二……”说罢就要掏钱。

  男子收下钱,又看他们抬上来的箱子,道:“箱中是什么?打开让我看看。如果是一些公主见过的就不要带进去了。”

  箱中自然是刀剑。乌彭按住木箱,看席商。

  席商道:“俱是珍宝!只能在公主面前打开。”

  卫始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只怕不会说鲁话。

  他和莫言交换了个眼神,莫言笑着说:“我看他长得还可以,说不定能令公主开心,就让他进去吧。”

  卫始这才让开路,但也只让席商和乌彭进去。

  另一边,杨云海惊疑不定:“你说他们直接就往沧海楼去了?”

  莫非这些人的目标是公主?

  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先不要管他们。等他们出去后,看看他们会跟谁联络。”

  “那公主……”来报信的人犹豫起来。

  杨云海,“如果他们没有伤到公主,你们就不必出来,如果他们要对公主动手,你们就杀了他们吧。”

第205章 疑心

  她从窗口可以看到沧海楼前站着的二十七个人,这些人脚上都穿着牛皮鞋,虽然看起来跟乞丐差不多,但她可不会小看他们。

  席商和乌彭抬着沉重的木箱起来,期间卫始想让他们把木箱放在殿外,理由是“样子太丑”。

  但被拒绝了,席商坚持里面有宝物,如果不在眼前,他会不安,会担心宝物的安全。

  卫始和莫言都知道箱中的东西极有可能是武器,正因如此,他们才不敢激怒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抬着箱子走近公主。

  凭良心说,乌彭见过比眼前的公主更美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这是一个公主!

  燕王也有女儿,比起燕王后生下的大公子,他反而更喜欢几位夫人生的公主。乌彭只敢远远的看一看这几位公主,却从来不敢靠近她们。

  他还不想死。

  听说死在这些公主手下的奴隶不知道有多少。就算他现在是“公爵”,他也不敢去靠近公主。

  可是,他却可以坐在这个公主眼前,日后还可以和她同处一室,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只要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激动兴奋起来!

  他已经不想把公主献给燕王了,他要自己留着这个公主!

  从进来后,他就没有怀疑过这个女孩不是公主。

  她坐在榻的一角,旁若无人,四五个侍女和四五个侍人围绕着她。

  他们进来,她看都不看一眼,似乎正在对什么事生气。

  乌彭想知道她因为什么不高兴,可他却不敢开口。他不懂鲁话,更不会说。当看到席商在那两个男人示意后就连忙跪在远处时,他纵使不甘离公主太远,也不得不跪下来,但还是忍不住看她。

  她还很小,还很青嫩。她的皮肤很白,一定很少出门。她的头发很黑,眉目微微上挑,显得很不好接近,她的唇上点缀着口脂,那一点鲜红让她姿色倍增。

  她的手足细长,看样子以后会长得很好。

  再看她身上的衣服,似乎并没有好好制做,有些不太合身,但当然非常华丽精精美,她的腰带只是一条简单绣花的丝绢,没有镶上玉石与金银,但这丝毫不损她的威严,就像她头上只用丝绳系着一样,在她身边的侍女都戴着金银簪花,可她们也只是侍女,不是公主。

  只是铺在她身体下方的那张皮毛倒像是好东西,白虎裘?

  乌彭伸长脖子使劲看,席商惊的浑身冒冷汗。他虽然以公主为名义说动了乌彭,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真在杨云海的地盘上把公主劫走。

  此时不免在心中暗骂!到时你一死了之,我还要去见太守呢!被公主告上一状,我就没法活了!

  席商在底下不停的拉乌彭的衣服,总算把他拉得把头低下来了。

  乌彭趴在地上小声问他:“一会儿你问一下公主,她何事不快?”

  席商胡乱答应下来,气急败坏的叮嘱他:“不要抬头!要是他们叫嚷起来就坏了!”他转着眼珠子,道:“一会儿我想办法,让公主单独见我们,这样就可以毫发无伤的把公主抓到手里了!”

  “好好好!”乌彭边声道,“你要对她说,燕地什么都有!”

  席商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心道燕地有的,鲁国也有,你能给的,杨太守肯定也都愿意拿给公主,你只是把公主当个战利品,对杨太守来说,这是他发家的基石!

  两人不知跪了多久,乌彭已经有些累了,忍不住问席商:“公主为什么还不叫我们过去?”

  他们和公主虽然都在一个大殿内,但他们在西边,公主坐在东边,中间离得远着呢。

  席商偷偷抬起头看,终于也发现公主好像是心情不太好。

  因为现在她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在小心翼翼的跟她说话,可她就是不肯搭理。那个领他们进来的男人跪在公主的榻前,伸着头殷切的对公主说着什么,公主却好像烦了一样,伸手按在他的头上,把他给推了回去。周围的侍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另一个人看了他们一眼,对公主说了一句话,指着他们,公主这才看过来。

  席商赶紧跪好,乌彭却忍不住挺起胸膛!

  姜姬愣了一下,上下一打量,对卫始一招手,两人耳语起来。

  “那个是……燕贵?”

  是奴隶还是贵族,其实有时很容易能看出来,就是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乌彭对比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就丝毫不见畏惧,不是脑子进水,就是真有倚仗。

  而且,他长得太好了,带有燕人一贯的特征,却又有一点混到白奴的血,是混得很好看的那种混血儿。长成这样,却不像蟠儿那么会察言观色,行止粗暴,人好像也有些冲动愚蠢——如果他被生活教过做人,肯定不会这么蠢,或者以前就算蠢,也无关大局,不会有人特意来纠正他。

  ……总觉得让她有点鸡肚。长得没人家好,运气好像也不如人家好。

  卫始点头:“应该是个燕人。”不过燕国贵族就这德行……他也觉得很不舒服,“可能不是什么要紧人。”

  “你说,杨云海设这个局,是不是抓他?”她说。

  卫始愣了一下,旋即想起确实有可能啊!不是这个燕人,总不会是外面站着的那二十多个吧?那些更不可能了。相比之下,还是这个男人更像燕贵。

  “那他跑到杨府来……”他喃喃道。

  “以我为质?与杨云海抗衡或提条件?”应该就是这样,那他偷溜进来虽然有些无谋,至少还有勇。

  乌彭就见公主与那两个人说了两句后,对着他一指,那个高大的男人就过来对他笑着说:“跟我来,公主要见你。”

  乌彭听不懂,席商忙道:“这是我家朋友的孩子,不会说话,耳朵是聋的。”他指指喉咙,又指指耳朵。

  乌彭就配合的点头,摆手。

  莫言看了眼席商,“既然这样,你们就一起过去吧。”

  席商就要抬起那个箱子,莫言挡住,喊了一声慢:“打开,让我看一看里面是什么,不然不能让你们就这么送到公主面前,万一有诈……”

  莫言是想冒险逼他们在这里就动手,这样公主还有机会逃走,他还能替公主争取一线生机。

  席商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乌彭盯着莫言看了一会儿,察觉到他的意思后,就想喊人了。

  姜姬在莫言身后突然用燕语说了一句:“过来!”

  乌彭一愣,这句他当然听懂了。

  随即怀疑的看向席商,难道他骗了他?鲁国的公主为什么会说燕语?又为什么会在此时说燕语?

  莫言也看到了这个眼神,灵机一动,说用燕语说:“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席商听到这句,也反过来看乌彭,以为是他买通的人,但随即看到乌彭的视线就明白了!可他也不能当着公主的面跟乌彭说什么啊!只好寄希望于乌彭不要在此时怀疑——

  可是晚了。

  乌彭已经怀疑了。

  看他的眼神,席商就懂了,他现在不想知道这里的公主是不是真的,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将军安排的人,他只担心来不及把乌彭再骗得远一点。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把乌彭和他的护卫分开。

  但是,他真的很想对起疑心的乌彭说:你就没想过我如果真跟这人合谋害你,我会让他说你能听懂的话吗?

  席商是真怀疑乌彭的脑子了!

  他看到乌彭后退一步,看向殿外,似乎就要喊人了,他立刻扑上去捂住乌彭的嘴!

  这两人内讧了!

  莫言迅速后退,姜姬也看出来了,但也用不着她做什么了,如果不是她突然用燕语说话也不会演变成这样。卫始就已经把她抱起来先跑到最里面的房间,把门紧紧关上,让卫开他们在这里陪着她。

  “等等!”姜姬抓住要出去的卫始。

  就算那两人内讧,可他们的人多,他们还有武器!

  卫始笑着把她给推了回去,转身向大殿跑去。

  姜姬被阿柳她们藏在中间,卫开他们守在门口和窗边,她只能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只能听着——

  卫始跑回来时发现事情可能比他们预料的都好。

  席商想去捂乌彭的嘴,结果被乌彭一脚踢开,他随即大叫,呼喊外面的侍卫,然后想去拿箱子里的武器,而那箱子早在刚才两人纠缠时,被莫言和另外几个侍人给拖过来了。

  但箱子打开后,却是一箱土。

  莫言以为武器藏在土中,伸手进去掏,结果什么也没摸到,乌彭就看到莫言把箱子踢翻,土洒了一地,一把刀、一柄剑都没有。

  武器已经被人换了!

  有诈!

  乌彭顾不得多想,一边往外跑一边喊,既然双方都没有武器,莫言等人也放开手脚合身扑上去,而外面的人也终于冲进来了,却几乎个个带伤。

  乌铁跑得最快,冲进来看到有人正跟乌彭缠斗,上来就打。莫言吃了他一拳,再看门外还有人扑上来,知道不该恋战,但让这些困兽冲到里面公主所在的地方就坏了,拿着照公主所说的削尖的木刺照着乌彭的肚子上狠狠刺了进去!

  木刺上有一处凹槽。

  乌彭惨叫到半截就吞回去了,张着嘴无声的哀叫。

  莫言就抓住乌彭不放,一根根木刺尽根的刺进去,血很快就在乌彭脚下汪成一潭。

  卫始几人都知道厉害,抓住乌彭不放,威胁乌铁等人放开乌彭,不然他们立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但这些人好像知道乌彭没了他们也活不成一样,就像听不懂话似的,仍旧跟卫始他们不停的打。

  卫始他们渐渐落到了下风。

  这时卫始注意到一件事:为什么这些人跑进来时身上都带伤?

  一开始有二十七个人,现在……这里却只有十一个人。

  卫始抓住莫言拼命挤出去,喊了一声:“走!”

  他们跑了。

  而乌彭也早就倒地昏迷不醒。这让乌铁他们没办法去追,而是抱住乌彭想逃出去。

  “大门……”一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