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来。

  他眼眶一热,大步冲进殿来。

  “好啊!你不告诉我!你给我过来!”

  殿外的小童听到殿中的公主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就是大笑声和奔跑声,大将军的大脚板在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他在追着公主……啊,追上了!他听到公主尖叫了。

  “啊!”姜姬被从背后抱了起来,“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哈!”

  “知道错了?还捉弄我不了?”姜武还没洗澡,身上脏得很,头发上、脸上、手上、手臂上全是土,他故意抱住她,在她脸上抹上一道道灰印。

  “不敢了不敢了!啊!什么味!”她被他故意捂到鼻子前的手臭的快晕过去了,头立刻扭到一旁。

  “马味。”他继续把手按在她鼻子上,“闻闻,你跟马住半个月,你也这个味,我吃饼都是这个味。”

  “恶心死了!不许碰我!走开走开!啊!”她实在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按在膝盖上,他一只手就制住她了,任她怎么挣扎都像蚍蜉撼树。

  他抱住她说:“都回来了。”这样你就不会再伤心了吧?

  “嗯。”都回来了。

  晚上,沧海楼开了一个宴会。

  姜礼、姜温、姜俭、姜良、姜勇重新拜见公主。

  姜姬也郑重的把他们介绍给卫始他们。

  卫始等人是知道这几个少年的,在这里看到他们,也不免唏嘘。

  “敬诸位。”卫始一仰而尽,“你们这么多年,仍不改忠心,我等佩服!”

  姜礼以前是大哥,现在还是以他为首,还了一杯,道:“我们兄弟还年轻,见识浅薄,以后还要向卫大兄多多请教。”

  这个场合,羊崽本不该出来。姜良本来把他留在后面,交给黄老照看的。

  但公主却让人把他喊来了。

  这个孩子流着姜元的血,他的下半张脸很像姜元。

  可他偏偏是姜良养大的,姜礼几人也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看。

  姜姬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心道就把他当成姜礼他们的弟弟吧,何况一个小孩子,迁怒他也太蠢了。

  既然是弟弟,这种家宴就不能不让他来。

  姜姬把他放在榻里,两边都有屏风,她想看看羊崽会怎么做。

  羊崽先是想从另一边下跑去找姜良,姜姬用眼神示意一个小童挡在他的去路上。

  羊崽看看她,拐到另一边。

  姜姬清了清喉咙,把腿放平。

  姜良发现了,正有点担心,就听姜勇在旁边稀奇:“公主竟然在逗羊崽!”

  逗?

  姜良立刻去看公主的神色,公主果然是一脸兴味。

  ……奇怪,公主好像比以前更、更、更像个小孩了?

  两边都下不去。羊崽乖了,靠着屏风坐。

  姜姬看他半天不动,就示意小童给羊崽拿一点吃的来,别让他无聊,她去听卫始和姜礼他们聊的事。

  姜礼他们在魏国四年,知道的可比那些商人详实的多。

  她刚一转头,跟着就听到小童的惊呼,再回过头来,刚好看到羊崽翻过屏风的两条腿!

  这小兔崽子翻过去了!

  不走寻常路!

  她大笑起来。

  在她的笑声中,羊崽一溜烟的绕过屏风,跑到姜勇身后藏着。

  因为他最高大吗?

  因为她笑了,宴上的人就都笑了。

  殿中乐声轻轻应和着这一殿的欢乐。

第243章 忠诚与否

  “下雪了。”姜姬看着黎明前的天空说。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宴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一堆男人一起喝多了真不是一个好体验。

  不过也怪她。

  可能是这个气氛太让人留恋,她命人搬来了许多酒,不停的上菜,把所有人都留在了沧海楼。

  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酒喝多了以后,卫始他们先发疯。夺了乐工的琴瑟弹奏、高歌、随乐起舞,在殿内又蹦又跳。

  她不是第一次看这个世界的男人跳舞,但冯瑄跳的更富美感,一看就是叫人欣赏的。

  卫始他们的醉舞就是发泄了。

  唱的歌都是纪音,呜呜喝喝,唱的最后无不号啕大哭或大笑。

  跳的舞也很“狂野”。

  先是卫始脱衣,跑去抱住盛肉的铜鼎想把它举起来——这大概是在夸耀他的力量?

  然后卫开也跟着脱衣,他还脱光了!拿着剑在殿里游走挥舞。

  ……如果不是殿中火炬的光不太亮,她就什么都看到了。

  卫始举鼎,卫开舞剑之后,莫言开始狂歌,歌完就开始哭,哭完也脱了衣服跑到殿外,在已经开始结霜的地上打滚,捶地,以头撞地。

  一边哭一边骂一边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不过估计是在骂已经死去的家人。蟠儿让两个童儿拿着皮裘站在廊下,等他哭够睡着就给他盖上。

  卫开那一伙人可能都在心里积压了很多东西,平时也没个发泄的渠道,一直压抑着,结果今天就都发泄出来了。

  倒是姜礼几人都没有喝醉,早在卫开脱衣服时,他们就围在她身边护卫住了她。

  ……倒是没人来捂她的眼睛,请她退到室内。

  看着这一殿的裸男,她的心情很复杂。

  ——她发现这个世界对她的道德要求很低啊。

  她现在都觉得看裸男是件很正常的事。周围的人都显得很正常,没有惊走退避,没有大呼成何体统,蟠儿还显得非常尊敬,一脸严肃的看卫始他们发酒疯。

  然后,阿柳她们似乎是听到这里宴会的动静后也带着一些女人悄悄溜过来,看到台阶下有裸男,殿中也有裸男后,她们欢悦的跑过来。

  姜姬看到有两个女人把趴在地上的莫言扶走了……

  她知道莫言有情人,好像就是她们。

  再然后,她看到阿柳依在了卫始身边,卫开身边也有,四个!

  其他的侍人身边也都围上了女人。

  原来他们竟然个个都跟她的宫女有染!

  姜姬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发笑,转头一看,蟠儿、龙涎,还有姜武!三人身边也有女人围着。

  不过不是她的宫女,她不认识她们,应该是被她“抢”来的女人。

  ——说起来,阿柳她们不来找蟠儿、龙涎和姜武……

  是因为她们认为这三个男人都是她的?而新来的女人不知“内情”,才敢当着她的面勾引“她的男人”?

  姜姬躲在姜礼身后笑。

  姜礼以为公主会生气,看到公主偷偷笑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但没生气,反而还在看好戏。

  ——这一切本该很陌生,他还以为他早就忘了这种感觉。

  他对姜温使了个眼色。

  姜温明白他的意思:公主想看好戏,就要让公主看得更开心。

  他看了看蟠大兄和姜大兄身边的女人后,示意姜良去给姜大兄送酒。

  蟠儿和龙涎对女人都很有办法,他们温柔如水,却让这些女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再看姜武,说老实话,他身边的女人是最多的。

  她坐在上首,悄悄数了一下,足有八个!

  这八个人把姜武团团围住,纤纤玉手有的按在他的手臂上,有的按在胸膛,有的放在大腿上,还有一个……好大胆!伸到他裤子里去了!

  姜姬看得脸颊都有些发烫。

  可姜武还在喝酒,好像已经喝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了,周围这些红粉佳人,在他眼中还不如酒瓮吸引人。

  此时,姜良去送酒。

  有了酒之后,佳人们自然就上去敬酒,姜武这才有了反应——对她们手中的酒。

  他喝光了她们手里的酒,姜良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再送上去时,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向姜姬。

  姜姬被他看着时,像青蛙被蛇盯上了。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大步上前!抱起她就往外冲!

  一殿的醉鬼,没一个人想到要拦他。蟠儿慢了一步——他也没想到。

  可能没有人会提防他会伤害她。

  她被他扛在肩上,迎着黎明的初雪一路跑到了马场,轻云不知是看到她了还是看到他了,反正它跑过来了。他把她放在马上,自己也飞身上马,一抖马缰,轻云轻快的跃了出去。

  她趴在马背上,努力坐好后就看到大门近在眼前!

  “门!”话音未落,轻云一个腾空飞踢,把门栓给跺断了!它再一踢,门开了。

  姜姬:“……”

  她小看轻云了!

  大门外空无一人,远处是低矮的、成片的房屋,羊肠小道延伸向远方。

  轻云的速度很快,似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离杨府很远了。路两旁的房屋很低,骑在轻云身上,好像他们比房子还高。

  她的脸被风雪刮得冻得发疼,索性藏到他怀里,把鼻子埋进去前她庆幸:幸好他洗过澡也换过衣服了,用的洗澡水是黄老特意调配的,能有效的杀虫止痒,对骑马骑上半个月的骑士尤其有效。

  靠近他的胸膛,就能听到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得很快,砰砰砰,像一串激越的鼓点,低音鼓,在耳边响着,让人觉得安心。

  她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一点都没想过他会害她。

  他就是喝醉了,醉得有点深。不过他醉了以后带着她就跑……

  这里面的含意让她不敢去想。

  一想,就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蟠儿让姜礼带着人用井水把卫始几人给浇醒,再去喊屠豚。

  “此事不宜张扬。”他道,“大兄酒醉,带公主出去游乐,我们赶上去保护好公主就是。”

  姜礼虽然是刚回来,对卫始等人还有些怯意,但此时此刻也容不下他客气,当下答应:“蟠大兄放心,此处交给我,必不会出事。”

  ——不会让卫始他们将此事宣扬开来,离间姜武与公主。

  他听得出蟠大兄话中暗含的意思,这让他不由得去想:卫始几人似乎也是公主信任的人,可蟠大兄为什么对他们这么有戒心?

  一定有什么让蟠大兄无法全心全意相信他们。

  蟠大兄不能直接告诉他们,只能这样暗示。

  龙涎留下帮姜礼,指点他这些人都哪个是哪个,免得姜礼不认识。

  卫始已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可是站不稳,看到小童提着水桶进来,一把夺过来浇到自己头上,头顿时炸裂般的痛起来!刺骨的冰寒带来剧烈头痛的同时也让他清醒了。

  殿中东倒西歪的人也能看清了,其他人都醉了,姜蟠龙不见了,大门已经关上,龙涎在……姜礼身边,而其他姜姓兄弟正把他们一个个扶到墙根坐好,然后拿水浇他们。

  看到卫始站起来,姜礼立刻过来,扶住他道:“姜大兄带公主出去骑马了,姜司官已经带屠豚赶上去了。太守,你还好吗?”

  卫始想挥开姜礼,可他醉得太深了,此时手脚都不听话,使不上劲。

  他说:“牵……马来,我也要去!”

  公主……他不能让公主离开视线,他们所有人,都……只有公主,只剩公主了……

  没有家族,没有姓氏,没有子孙后代。他们只有公主。

  卫始恨自己喝得太多,他冲到卫开身边,狠狠的踢他,夺过小童手中的水桶,哗啦一声浇到卫开头上。

  卫开没发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被水浇醒,仍不知其所以,先大喝一声:“是何人?”再看到是卫始呼哧呼哧站在他面前,迷迷糊糊的问:“阿固?你干什么?”他再左右一望,才反应过来,捂着嘴改口:“阿始,太守,发生了何事?”

  其他人被浇醒后也慢慢醒来了,几乎都发现殿中少了公主和一些人,气氛不大对。

  姜礼此时笑道:“公主与将军骑马出去看日出了,姜司官跟着去了,当时诸位酒醉,大概不知道,只是天已经亮了,城中的事还需要诸位操持,这才不得已冒犯了各位,某在此向各位赔罪。”他施了一礼,身体却挡着大门。

  卫始扶着卫开,发现每一扇门都有人把守。

  他与姜蟠龙一直是貌合心不合。倒不是看不起他的出身,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姜蟠龙的忠心,他毫不怀疑。但他担心的是,姜蟠龙的心性。

  姜蟠龙,心性不正。

  他认为自己没有看错!

  他不会劝诫公主,不管公主想做什么,他都能当公主手中的刀,为公主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