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葵是开元城的太守,他与刘芬兄弟情深。但在刘葵的妻子眼里,刘芬却是个障碍。她难免会担心刘芬会妨碍她的长子继承开元城,而她的担心也很有可能成真。

  但让她害了刘芬,她也做不到,更不敢。所以此时,如果有人告诉她,大王希望开元城能有个人留在乐城,留在大王身边,辅佐大王,而比起刘葵的儿子这个年轻人,他们更希望是刘芬。

  原因?当然是大王喜欢年轻人,讨厌年纪大的。

  来人告诉刘葵之妻,他的主人既希望得到开元城的支持,却不希望大王身边有另一个竞争者。

  刘葵之妻原本可以选择不理会此人,但如果刘芬发现他不管怎么努力都不能接近大王呢?如果刘芬只能从开元城再喊来一个小辈,他难道能不喊刘葵的儿子来吗?

  刘葵不来,只遣刘芬与刘苇来已经是不敬了,如果连他的长子都不肯来……

  等她的儿子和刘芬成了天平的两边,一个会留在乐城,一个会继承开元城,她会怎么选?

  蟠儿问:“要不要让龚大夫暗示一下刘芬与刘苇?”

  “过犹不及。”姜姬摇头,“他们会自己想到这个可能的。”

  难道他们还真的相信大王不喜欢年纪大的就不理他们这么单纯的理由吗?

  大王可以单纯,龚獠呢?姜武呢?

  ——姜武现在是新上任的大魔王,他阴险狡猾!城府极深!

  这两人如此这般纵容大王,原因是什么?

  大王年幼,召来各城贵子,真的只是看一看,认识一下?难道……这里头就没别的缘故?

  当然有别的缘故,这还用说吗?

  笨蛋被骗子骗。

  聪明人是自己骗自己。

  她喜欢笨蛋,也喜欢聪明人。

  转眼便到新年,因为先王刚走了一年,大王说心里难受,不欲大肆庆祝,但民间百姓一家团圆,所以不禁百姓,只是他自己难过,所以莲花台就不开大宴了。

  改成小宴。

  既然是小宴,当然只请亲近的人。好歹也是过年,大王过年时只想见见喜欢的人,不喜欢的就一个都不见了。

  刘芬与刘苇惊慌的发现,姜智与姜仁都不肯见他们了,连礼物都不肯再收,他们送得再多,也摇头拒绝。刘苇说得厉害一点,这二人竟然把前几日收下的礼物给退回来了!

  这怎么敢要呢?刘苇赶紧挡住姜智的手,恳求他道:“公主,是我失心疯了,说错了话,公子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他欣喜的看到姜智从善如流的把要退回来的礼物又收回去了,可见不是真心要退。

  既然还肯收礼,却不能答应再把他二人排进大王宴客的名单,可见是真的为难了。

  他问:“真的无法可想?”

  姜智摇头,道:“过年时,大王好不容易才说动龚大夫不进莲花台,这段时间,大王只想快快乐乐的玩。看到……大王就该不开心了,某与兄弟又怎么敢冒着让大王不开心的风险呢?还请多多宽恕某。”说罢就是长揖到地。

  刘苇见无法可想,只得匆匆回到住处。刘芬正在交待家人回去送信,看到他进来,一看脸色就叹了口气,对家人说:“快走!路上不要耽误。”

  家人对刘苇施了一礼,转身出门,带着随从骑上马就走了。

  刘苇叹道:“现在也来不及了。”

  “是我想错了,该早让阿竹与阿箐来。”刘芬道,“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开元与乐城之间没有山河,一路坦途,快马加鞭是相当快的。

  从刘芬送信回家,到刘竹与刘箐这对堂兄弟赶到也只过去了四天时间。

  虽然最后赶路太急,刘竹与刘箐到乐城时已经晕过去了,他们一路都是被家中部曲带在马上才能昼夜不停的赶来。

  刘芬见这二人到了,立刻就让刘苇再去见姜智与姜仁,“一定要让他二人答应!让阿竹与阿箐早日见到大王!”

  另一边,刘竹与刘箐也已经服了药,被安置在室中。

  刘芬亲自在一旁守候,到了半夜,刘竹与刘箐相继醒来。

  “伯父……”刘竹先支起身,刘芬连忙把他扶到怀里,拿起旁边的水喂他,道:“先润润喉咙,别喝太多,一会儿进些粥食。”

  刘竹从小习武,虽然赶路赶得太累,但到了第二天下午也缓过来了。刘箐还有些不能起身,刘芬让他继续休息,一定要赶紧好起来。

  “不知大王对你二人哪一个投缘,总要都试一试。”刘芬道。

  刘箐道:“叫爹爹担心了……都是我不好,路上我也拖累了哥……”

  刘竹比刘箐年长两岁,此时坐在他床头一边喝药一边说他:“快好起来就行了,你不是说还想一睹公主风采吗?”他对着刘箐挤眉弄眼,弄得刘箐面红过耳。

  他们这些少年人几乎都听过摘星公主的大名,对她倒比对现在这个大王还要熟悉。听说公主的种种韵事后,他们也难免对此畅想一二,比如假如被公主看中,请入帐中,他们是从还是不从呢?

  刘竹与刘箐在开元城中的少年中之间也算得上是佼佼男儿,其他人都道别人就算了,公主若是见到他们二人,必会触动芳心。

  刘竹当成乐事来说,刘箐羞涩一点,觉得这种想法显得他太自大,太轻浮了。

  刘竹问刘芬,“伯父,你可曾见过公主?”

  刘芬对儿子与侄子这种少年人的心思从不多加指责,他笑着摇头:“没有,我这般老迈,公主又怎么会想见我?”他笑着对刘竹说,“倒是我家阿竹与阿箐,若是在莲花台走上一走,说不定就会被公主看到,芳心暗许!”

  玩笑过后,刘芬指点刘竹见到大王要怎么做。

  “大王不曾读过书,所以你不要在他面前卖弄才学,你在家中读书的事也不要讲,你的同窗、先生、读过的书这些事都不要提。”刘芬道。

  刘竹愣道:“……那我见到大王说什么?”

  他比大王年长,两人从不相识,他从没来过乐城,大王也从没去过开元,两人没有半点相同之处,要聊什么才不会让大王不快?让大王喜欢他呢?

  刘芬道:“大王喜欢游戏,你就跟他做游戏。”

  刘竹道:“大王心胸如何?喜输喜赢?”

  刘芬觉得从大王的面相上看,不似心胸宽大之辈,他道:“不要赢大王。”

  刘竹点头,那就是要他输了。

  刘芬又道:“不妨输得夸张一点。”

  刘竹恍然大悟,看来大王不是个深沉的人,他喜欢别人让着他!得知别人相让,不但不会不快,还会高兴!

  刘芬仔细想了想大王在宴上的行径,道:“大王只怕还未识男女之事,可从此引他入巷。”

  刘竹双眉一动,行动就变得浪荡起来,“我懂了。”

  色与赌是最容易交上朋友的伎俩,一交就是生死之交。至于是交托生死,还是你死我活就看情形了。

  刘芬脸色一变,交待他道:“这种法子虽快,但你也要把握好,免得大王把你当酒肉朋友,不与你交心!”

  刘竹心中一动,想起娘在他来之前交待他的话。

  “你是愿意日后做这开元城的主人,还是愿意去奉承那小儿?”娘审视着他,说:“你自己打算清楚,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姜智又收了刘苇一大笔钱后,刘芬很快就得到了刘竹可以面见大王的好消息。

  刘竹入城,姜智亲自来接他——看在钱的份上。

  刘竹知道这人是大王身边近侍,收了伯父许多钱,本以为是个猥琐之辈,不料竟是个修眉俊眼,身形修长的男子。

  等他来到承华殿,在殿前玉阶上另有一个面容秀美的人在等着此人,看到他们回来,上前小声与此人说:“回来了?一会儿去找我,有好东西给你留了。”

  此人的容貌已是不凡,刘竹不自觉的看了他好几眼,被他一瞪,竟有些耳热。

  姜智请刘竹稍候,与姜良走到一旁说话。刘竹听到姜智问:“是公主赏下来的?”

  姜良点头,“蟠大兄送来的,专留给我们的,我都给你收好了。”

  刘竹在来之前已经把这莲花台里一些出名的人都给背下来了,一听“蟠大兄”就猜:会不会就是公主最心爱的宠儿?以一介家奴这身出任公主长史的人?

  他本以为今日不可能见到这个“蟠大兄”,不料,宴席结束他出来时,恰好看到一行人往远处的摘星楼去。

  为首一人披着狐裘,头戴玉冠,施施而行。他似乎发觉了刘竹在看他,目光投来,如雷如电。

  刘竹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不知走了多久。

  他心如擂鼓,等出了宫门上了车才喘过气来,喃喃道:“真仙人也!”

  蟠儿就是在那里等着见刘竹一眼的。他来到摘星楼,姜智还没走,看到他进来,姜智笑道:“见到大兄的风采,此人当自惭形愧,不敢留下了。”

  姜姬早就发现姜智在这几年里变得更毒舌了,她就当没听到,低头继续读竹简。

  让蟠儿在那里见刘竹一面就是防着这小子真想留在乐城,他要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刘芬逼着留下,日后放他回去时才能跟刘芬斗个你死我活。

  他见过蟠儿,应该会知道“公主”是不会喜欢上他的。

  蟠儿似笑非笑,解下狐裘,兜头扔到姜智头上,趁他不备一脚把他踢倒,然后才施施然走到姜姬身边坐下。

  姜姬故意道:“衣服脏了,我让人再给你拿一件。”

  姜智这个毛病要改,至少要让他慢慢把这个脾气扭回来。有攻击性不是坏事,但要分清里外,不然老这么下去,亲友之中烦他的人会越来越多,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姜智知道公主不快,不敢再多说,抱着狐裘下去了。

  等他下去后,姜姬才对蟠儿说:“他这是脾气变了,慢慢教回来就好了。”

  蟠儿笑道:“公主放心,我一定让他改过来。”

  姜姬道:“过上几日,白清园来的时候再把刘竹请来。”

  白清园是封县白家之子,带他来的是南平城太守齐冰。

  齐冰不带自己的儿子,却从封县带来白清园的原因很简单。

  白清园有着不输蟠儿的容貌。

  他还很年轻,只有十六岁。姜姬不知道她的名声有没有传到封县去,但白清园到现在都没有议亲,白家长辈有没有奇货可居的意图……她也不知道。

  他也有一个称呼:玉郎。

  姜姬一看到他就知道,这个男子是给她准备的。

  所以,她就收下了。

  就是……白清园不大乐意。

  她就只好欺压良男了。

  蟠儿感觉自己的脸被戳了一下,回过神来才看到公主正盯着他看。

  “蟠儿,心情很复杂吧?”姜姬柔声道。

  就算是白清园这样勉强算是世家子弟的人,竟然也会落到这个地步。

  蟠儿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的点了点头。

第287章 美色迷人

  从姜姬见到白清园的第一面起,就忍不住生出自己在强取豪夺的感慨。

  虽然她其实什么也没做,但白清园的神情、举止,都充满了她正在强抢民男的错觉。

  但如果说他有什么反应的话,大概就是……沉默以对。

  她甚至期待着他能炮制出一篇檄文来,当着她的面背一遍也算是有血性了,考虑到他的出身,这也是很具有阶级特色的反抗方式。

  但是他所有的反抗就是不反抗,只要来了,就坐在她面前扮雕塑,装木偶,颇有“你休想让我跟你说一句话!”的气势。

  大概以为身为男子,女子没办法强迫他。

  她不由得想起奇云进献的种种“奇药”,可见有需要就有市场。

  她对蟠儿说:“明天你也来。”

  白清园准时来了,还是一副清冷的脸,从进来起眼神都不带往姜姬这边偏的。

  不过当他看到跪着给姜姬端上早饭的男子转过身来时,脸色整个大变!然后就双目炯炯的盯着蟠儿看。

  姜姬吃饭时蟠儿出去,白清园紧跟着也溜出去,过了一会儿,蟠儿再回来时,她悄悄问他:“他跟你说什么?”

  蟠儿一脸复杂:“……他要我好好侍候公主。”

  当然,白清园的话不可能这么好听,他用的是激将法,对蟠儿冷嘲热讽,替他展望了一番“失宠”后的凄凉,好激励他勇于夺宠。

  然后,白清园就躲出去替蟠儿制造机会了。

  姜姬逗了一阵蟠儿就专心做自己的事了,外面寒风阵阵,白清园一直不肯进来。

  姜姬道:“去煮些药汤来。”

  白小公子这回是非生病不可了,这样一来他不留下都不行了,病了怎么能挪动呢?

  她强抢民男的事就进一步砸实了。

  唉,虽然他留下有好处,但原本他不留下她一个人就能把戏唱好了,结果现在变成这样。

  等到刘竹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在外面撞到了白清园。

  灰色的天空,寂寥的宫院,深色的栏杆,玉色的石阶,一个衣衫轻薄的公子,面如雪色,俏立一旁,他的衣衫被寒风吹起,瑟瑟发抖。

  刘竹看直了眼。

  姜姬在温暖的室内隔窗看到这一幕,啧啧道:“效果很好。”她嘱咐人等刘竹进来就把白清园拉回屋里灌药去,就算是个不喜欢她的陌生人,看在人蠢的份上,也不能放任他把自己作死。

  今日姜良也在,他就问:“那要是白公子不想进来呢?”

  每回让白清园进屋都好像她下一刻就要把他压到床上去,搞得很血腥——气氛上。

  “拉回来,架回来,抬回来。”她道。

  姜良领命而去,也叫刘竹看个正着。

  他正沉醉着,姜良的容貌就像一股清泉,淡了点,也把他叫醒了。

  他匆匆上了台阶,在门前整理衣著,唤住一个小童,“还请通报一声。”小童蹦蹦跳跳的进去,耳边就传来撕扯声。

  “放开!放开我!”白清园果然不愿意进去,更不愿意喝药!

  姜良还在一旁严肃的劝告:“公子,这是公主的好心!看这天冻成这样,公子穿这么少的衣服在外面站了有一个时辰了,不喝药要生病的!”

  “我没病!”白清园被三五个侍人团团围住,杏眼圆瞪,气息不稳,颊染晕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烧的,确实很有被强抢的气质。

  侍人都比他高大,围住后架起来,一人伸手往他额上一试,道:“都烧起来了。”

  “我没病!放开我!”白清园气喘吁吁的叫喊,声音很好听,清清脆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