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獠眼睛一亮,“好!这个好!”

  不走寻常路!一定更出奇至胜!

  于是,龚獠好男色的名声很快流传出去了。

  竟然无人怀疑。

  姜姬听说后,心情有些糟。

  蟠儿没有说话,因为他得到了另一个更糟的消息:最近奴隶商人开始收买各色清秀男童了。

  这也是上有所好,下必盛焉的恶果。倒不全是为了送给她,而是现在戏玩清秀男儿成了一件流行的事,无论男女,出行或宴客时身边有一二俊美少年都是很涨面子的。

  她听说已经有世家少女喜欢在身边放一二小童了。

  她已经打算尽快处理掉白清园了,蟠儿已经洗白,他留下也没用处了。虽然还想知道蒋胜想做什么,但没了白清园以后,蒋胜没有后招,说不定更容易露出马脚。

  但白清园现在离开,只怕不等他回到家就会沦为他人的禁娈。人人都想知道,曾令公主心折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滋味?

  白家可护不住他。

  在她还没有想到办法之前,龚獠又来了这一手。

  一个公主还不够,再来一个权倾乐城的龚大夫,这个男童的“销量”要更好了。

  “……让人去街上说,龚大夫父子一脉相承,不喜清秀少年,只喜健壮男儿。”她道。

  “……”蟠儿有点犹豫,“行吗?会有人信吗?”

  “道大夫肥壮,肤似羊脂,卧似堆云,御女心力不足,男儿臂健有力者,方是心头好。”她记得听龚獠说过他爹给了他一个管着他的黑叔,是山中猎户,有一双猿臂,力气极大。

  “传几个香艳故事,不可太详细,只稍稍点透,让人再三回味方解其意为佳。”她轻声道。

  在现代见多了谣言大战,最让人相信的就是说得最少的,能证实的部分全是真的最好。

  蟠儿心领神会的去了。

  一天不到,街上的流言发生了惊天逆转!

  “我好壮男?!”龚獠本来敞怀赤足在屋里吃饭吃得正香,就听到下人在门边小声学话,看他进都不敢进来的样子,龚獠气急反笑:“你又不壮!怕我做甚?”跟着反应过来,“黑叔呢?!”

  下人小心翼翼的说:“黑叔听说后……就带着行李和干粮跑了,说回合陵了……”

  主要是流言似乎……好像……仿佛……说的跟真的一样。

  等龚獠听人把街的流言复述一遍后,觉得也不能怪黑叔听了就跑。

  他命人去追阿黑,带上钱、干粮和行李,还有给他爹的信。

  “追上黑叔之后,一定要把他劝好,就算不想回我这里,也一定要回我爹那儿。千万别一气之下就跑回山里去了。”龚獠千万叮咛后,才让随从带着信走了。

  流言虽然来的蹊跷,但效果却是一等一的好,比他喜欢少年的流言效果更好,过了几日,已经有自认力大无穷的人上门“自荐”了。

  龚獠笑了一笑,命人仔细鉴别自荐的人,有好用的就留下来好了。

  他进了宫,就听公主说起顾家也给她送礼了,更多的金银,加俊美少年十二个,来的第一天就替公主跳了折腰舞。

  “大夫,他家送了你什么?”公主像在交流什么一样问他。

  他也就绘声绘色学了一遍,什么奇石,宝玉,隐士死前著书等等。

  公主听着就没了兴趣,“怎么净是这些东西?”

  龚獠笑道:“我今天来之前听说顾家又给我送了三个壮汉。”说完,他就看公主神色,见公主露出笑来,不由得大叹:“公主,何故作弄我!”

  姜姬“承认”得很快,等她说完原因,龚獠的神色就变了:“公主如此悲天悯民,是我狭隘了。”

  “虽然不至于因此禁绝了奴隶商人,但好歹他们也少了一个理由去做这种事。”有利益、有需求才有市场。不客气的说,大半的奴隶商人做的都是王公世家的生意,普通小百姓顶天能买上几个奴隶就恨不能用一辈子,把奴隶当消耗品去消耗的,只有钱多的没处花的人。

  龚獠道:“樊城的粮价已经涨上来了,乐城的粮价也涨了。”

  姜武在涟水设卡的事是经他的手去办的,他自然知道公主此举是冲着谁。但为什么以前的大王没这么对樊城?以前的樊城太守也不至于个个都跟大王一条心啊。

  那当然是因为樊城与乐城太近了,两城互为唇齿。

  “那就在乐城和樊城之间也设一道卡。”她道。

  龚獠一听之下,就想劝阻,“公主,这样做,太明显了……”好像大王已经信不过樊城一样。樊城里还有七万兵不知去向,连在谁的手中都不知道,万一其中有亡命之人呢?

  “就这样做。”她说。

  龚獠不想冒险,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公主想把整个鲁国的大城小城都给拖到一个局中来太冒险、太激进、太不稳妥。

  当然,对他来说,他并不需要把其他各城都收到自己掌心——他怕自己撑死。

  从田家助朝午王开始,他们这些世家最大的野心也就是莲花台与乐城,能在这个小城里称王称霸就行了。

  可能这就是他与公主姜幽的不同之处。他佩服姜幽的野心,但更畏惧她的野心会带来的改变。因为那可能是进步,也可能是毁灭。

  为了不召至毁灭的结局,他宁可不要进步。

  他见劝不动姜姬,干脆托辞逃了。之后有几天都避而不见,等他再跑到莲花台来时是听说姜大将军已经在乐城与樊城的官道上设了三个关卡了!!

  “公主!为何如此莽撞!”龚獠痛心疾首,还有些不被尊重的不快。他到底已经是大夫了,有自己的尊严,他以为他和公主之间是有默契的,他们都在互相尊重彼此。不然他一个八姓后人,何必对公主步步相让?句句听从?

  除了公主能给他如今的地位之外,更因为这个地位不是虚名。

  公主是真的给了他权力的,他这个大夫可以号令百官,除了看不到奏表,摸不到税赋,不能对国事发表意见之外,他确实是百官与莲花台沟通的桥梁。

  但公主这回做的就像是在告诉他,他的权力在她面前只是梦幻泡影。

  就算公主是莲花台的无冕之王,她也不能如此忽视他!

  他离不开公主,公主也离不开他。

  他很确定一件事:目前,公主并没有一个更好的人选来代替他。而他也会确保这件事不会发生。

  她扶持姜奔与蓝家,他就让蓝家成跳梁小丑,恶名远播。

  她想让大王聚拢天下贤才,他就令这些贤才自杀自灭。

  他并不想冒犯公主,但也不容许自己成为公主用过即丢的人。

  “大夫息怒。”公主笑意盈盈,倚在他身边再三致歉,却不提让姜武回来的事。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公主,以后行事,千万三思。”只要一想就知道只怕这是姜大将军在离开前就商量好的,只要在涟水设卡后,第二步就是在樊城与乐城之间设卡。所以,其实公主那天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通知”他一声。

  不然短短几天,关卡怎么就设起来了?要知道设卡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想通这个,龚獠暗自心惊。他自认不是见识短浅之人,却次次都看不透公主的布局。如果不是公主当真智绝天下,就是公主……另有谋士。

  此人是何人?

  又藏在何处?

  金潞宫里,龚香在殿中缓缓踱步。自从龚獠常常到莲花台来之后,他就不能在白天出殿了,坐久了起来,只好在殿里散步。

  “阿悟,你看突豚什么时候才能想到来这里查探一二?”他问身后的阿悟。

  “你要跟他相认吗?”阿悟反问他。

  相认?

  龚香想了想,笑着问他:“你说相认后,突豚是想杀我,还是想救我?”

  阿悟说:“他会跟你联合,先制住公主,等公主无用后再杀你。”

  龚香笑了,深深的长叹一声:“你看,这世间可容我之人,仅剩公主了……”公主早就料到,所以才不担心把合陵龚家的人招来后,他们会联合起来干掉她。就算他没有受刑,龚屌、龚獠父子难道就会甘于人下,继续听他的号令吗?

  乐城龚家与合陵龚家,早就不能相容了。

  正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八姓龚氏,所以也只容得下一支龚姓而已。

  羊峰与年惜金绕了许多路,花费数倍时间,终于快到乐城了。但他们却惊讶的发现从乐城到樊城的一路上多了好几道关卡。

  年惜金慎重道:“看来,樊城果然有异!”

  “大王枕戈待旦,可见一般!”羊峰也做如是想。

  二人因为不是乐城人,在途中受到许多盘问。因为快到乐城了,年惜金与羊峰商量之后,两人就自报家门。

  一听是六百石,对他二人的盘问就少了。

  二人趁机打探,将士们也不隐瞒,道:“樊城藏兵十万,历来都在太守手中。自蒋彪失踪后,这十万兵就不翼而飞了。我们将军特意去查看,只见三万人,余下七万不知所踪,樊城人说是已经遣散了。”

  年惜金立刻发现问题:“若是七万人真的遣散了,各城应该早有消息!”

  这不是七万流民,是七万名士兵!正兵归乡,哪里是如此悄无声息的?

  “对啊,我们大将军自然也看出有异,知道他们在说谎,可樊城上下如铁桶一般,我们大将军也无法可施,又不能打!”那个小将还有些不忿,道:“大将军禀告大王后,大王只得命人设卡,以防万一。”

  万万没料到樊城对大王竟有二心……

  二人忧心忡忡的离开了。羊峰在车里说:“樊城就在乐城左近,中间既无天险,也无重镇,一旦发难……”

  “大王危矣!”年惜金重重的捶了下腿。

  乐城已经是流言纷纷。

  姜良来到姜姬面前,笑道:“公主,已经有半数人向大王表了忠心,愿与大王共敌樊城!”

  自从设卡以后,乐城人心惶惶。普通百姓自然担心樊城真有不轨之心会打过来,世家中则开始站队了。没有任何意外,他们都站姜旦。

  大王,是大义所在。

  何况樊城群龙无首,胜负难料。

  不说还没有打过来,就是真打过来了,他们的忠心有没有到替姜旦挡刀子的地步还是未知,说不定到时往地上一跪,求大王招降(投降)的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但至少现在、此刻,众人会向姜旦涌来,会支持他,会摒弃“前嫌”。

  龚獠此时才知公主此计不在樊城,在他。

  她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是他在背后搞鬼。

  但她不在意。

  或许……不值得她在意。

  她破了他设下的重重障碍,把大王送到了乐城人的手中。

  “危难之时显忠心……”龚獠闭上眼。

  大王得到民心了。经此一役,不论结果如何,大王身边注定会聚集起无数有志有识之士,这些人注定会为公主所用。

  他不是输了一招,是输了半局,乃至输了整盘棋。

  随从来报:“顾家求见。”

  “让他们滚!”龚獠怒喝道。

  龚家门外一辆毫不起眼的车上正是顾家子弟,他们听到龚大夫不肯见他们之后,更加惊慌失措。现在街上的流言听得他们害怕!

  真的吗?顾家真有不臣之心?

  但不管是真是假,在天下人的嘴里,樊城已经“叛逆”了。

  “我们怎么办?怎么办?”顾氏子弟连声问从人。

  “逃吧……我们别回去了……”从人脸色煞白的说。

  “逃?”顾氏子弟显然不愿意。

  从人问:“难道……真要反?”他眼珠乱转,盯着主人惊疑不定。

  “不不不!”顾氏子弟连忙摇头,“顾氏不会反!这是谣言!是污蔑!”

  他坚持要回樊城问个究竟,他也担心顾家还不知道这件事,顾家被人蒙在了鼓里,是别人意图不轨,陷害顾家。

  悄悄离开乐城后,他们赶回樊城。一夜停车歇息后,早上起来,顾氏子弟发现车和从人都不见了,身边只有一个包袱。

  他知道从人害怕顾氏真有反心,逃了。他没办法埋怨,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顾家是不是真的手握七万兵马准备造反。

  他不信。

  但街上的人言之凿凿。

  ……由不得他不信。

  他靠两条腿艰辛的回到了樊城,却惊讶的发现樊城城门前都是人。都是拖家带口,举家搬迁的人,他们车马碌碌,惊慌的往外逃。

  他们大多搬到了就近的涟水,也有人担心涟水也不安全,坐船顺流而下,有的去了肃州,有的去了通州。

  樊城,已经半空。

  难道,樊城真有人有反心吗?!

第299章 人尽其才

  顾釜, 字观澜,人称顾二, 他有一把引以为豪的长须,养得比儿子都精心,至少他不记得自己儿子长得多高,却记得自己这把胡子有多长。

  这么一个平生以养胡子为已任的人,在一天大早上冲进他叔叔的寝室, 吓得他婶子差点摔到床下, 不由得他叔叔不紧张。

  “你爹怎么了?”顾朝一边披衣一边紧张的问。

  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顾朝排行第四,前面三个哥,两个是幼时夭折, 都没活过八岁。剩下那一个又因为父母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怕再死一个, 结果养得太娇了。

  顾釜的爹,顾九, 小名就叫娇儿,而且一辈子没起大名,顾九这个名字是街上一个老人随口起的。

  在顾九出生前, 顾家老两口已经心力交瘁,千方百计的找人想办法。于是就有一个高人替他们出主意,高人道这是阎王爷盯上你们这一家了,所以咱们要骗过阎王爷。

  第一,找个不认识的人给你儿子取名。历来取名的都是父母,不让你们家人取,找个外人取, 阎王爷就不知道这是你家的孩子了。

  第二,排行不能照着往下排了。你们前面死了两个孩子,这个按排行是第三个,这不行!只要不排第三,阎王爷想勾魂时就该糊涂了啊,哎?这个孩子不是顾家第三个孩子啊。那他不就不勾他的魂了吗?

  顾家两老死马当活马医,结果顾九就这么……活下来了。他平平安安过了八岁生日后,顾家两老就把那个高人当真高人看了。而顾家老四出来前,他们又去问计,高人说这回不要紧了,阎王爷记着的还是顾家老三呢,他还想不到勾老四的魂,放心生吧。

  正如高人所说,第四个孩子,顾朝平安落地,平安长大,后面……顾老太太也生不出来了,顾老爷子屋里的姬妾接力,生的小崽子一个一个往外蹦,满院孩子吵得顾老太太头疼。

  那高人姓黄,自那以后,如云鹤般渺无踪迹。

  顾九前半辈子靠父母,后来靠弟弟,现在是靠儿子。

  顾釜从小就是顾朝带着启蒙,从小就知道要孝顺自己爹,因为爹要靠他养,爹什么都不会,爹弱质纤纤,吹个风就着凉,动不动就捂住胸口脸色发白说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天在床上躺着。

  而顾朝这个弟弟从小就把哥哥顾九当弟弟照顾,等到他长大,成家接过顾家的担子后,更是把顾九当儿子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