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公主姐姐。
所以她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模仿姜姬的一举一动。姜旦都说,郑姬会像姐姐一样笑。
姜姬牵着郑姬的手,又引着周平说了两句话后就以“更衣”为理由先离开了。
周平就想趁人不在,多跟郑姬接触一下,让她能对他、对郑国多一些好印象。
他小声说:“公主在鲁可有什么不便之处?尽可告诉臣,臣一定会替公主解决烦恼!”
郑姬偏头一笑,周平竟然仿佛看到了摘星公主。她说:“我最烦恼的就是大王不能日日陪着我!”
姜旦最多每天吃饭时会跟她一起吃,平时实在没时间陪她玩。郑姬越来越依赖姜旦,知道姜旦对她最好,最关心她,所以无时无刻不想跟姜旦在一起。
这个周平就无能为力了。
郑姬看他说不出话来,一点也不失望,道:“我知道你办不到。只有大王最厉害,什么都能办到!”
周平:“鲁王年少英雄,某远远不及。”
郑姬道:“你有事求我吗?说吧。”她早就习惯了,因为大王爱她,所以总有人来求她。侍候她的宫女都说“大王极爱公主”。
周平犹豫了一下,道:“因为某身边的人得罪了大将军,所以……”如果鲁王能帮着说上两句,刑叔应该就能平安放出来了。
郑姬听了却摇头,“这个不行。你去求姐姐吧。”
周平从郑姬口中听说这个,更加相信只有摘星公主能解了他眼下的困局。不止是刑叔的事,更重要的是郑王的面子。
鲁王如果肯让一步,这样郑王才好把面子捡回来。
郑王可以送粮给鲁国,鲁王也该回送一些礼物,最好能比郑王送给鲁国的粮食贵重那么一点。
宴会时,周平就被请出去了,他还不够格参加这样的宴会。
不过礼物已送,又见到了郑姬,周平心里还是满足的。何况借郑姬之口把要求提出来更好。
果然,他回去后不过半天,就有一个摘星楼的貌美侍从来见他。
姜义对周平说:“公主都知道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安抚将军的怒火,将军可没多少耐心。”
周平连忙道:“自然,只是不知将军爱什么?某好立刻去打点。”
姜义:“大人装傻不成?”周平:“不敢!不敢!只是……”刑家的粮,他做不了主啊。
姜义起身:“我话已经带到了,大人听不听,我管不着。”
周平只得把姜义送出门。
之后让从人去告诉那些商人,“不管手中有多少粮食,都送给大将军。”
从人为难道:“只怕不行,刑叔交了粮,回去也没办法交待。”刑叔吃刑到现在都不肯吐口,当然是怕他这边把粮交了,回了郑国也照样要丢掉性命。
周平道:“他不要命,与我何干?我肯替他奔走,也求来了摘星公主的话,他心甘情愿为主家舍命,我们也只能成全了。”
从人没办法,只得把话告诉了剩下的郑商们,劝他们:“多劝劝刑叔,他回去也未必会受罚。”
郑商们连忙把话送给刑叔。刑叔受刑几日,已经遍体鳞伤,他趴在牢房的地上,艰难的抬起头,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不再回应了。
刑叔已经明白了,周平要自己死。他知道了周平和姜大将军勾结的事,周平怕自己报复,早就决定让自己死在这里了。
交粮是个死,不交也是死,他不交,至少刑家看在他忠心的份上会善待他的家人。
第二天,刑叔就死了。
周平叹了一声,跟着就听说剩下的郑商也被抓了。
然后,这些人就把粮食都交出来了,连刑叔辛苦瞒下的粮食也都吐了出来。
周平这才放了心,再次求见龚獠。
龚獠见他后,他道:“我王愿奉于鲁王十六万石谷米,求贵国一宝。”
龚獠慢吞吞道:“吾国一宝……”
周平道:“正是。我王嫁郑姬于鲁王,鲁王难道不该还礼吗?”
龚獠点头:“如此,待我禀告我王,再作定夺。”
龚獠进宫说了周平的话后,姜武先竖起了眉:“难道他们是想要……”他看了一眼姜姬。
姜姬笑了,“我吗?”
龚香摇头:“未必不可能。”
对郑王来说,既然已经明白赵王险恶,那换个王后也很正常。
跟赵王相比,鲁王好像没那么险恶,鲁王要粮,他有粮,鲁国还能替郑国抵抗燕国,怎么看,鲁国都比赵国更适合与郑国结盟。
姜武拔剑劈了面前的桌案,“竖子大胆!”
龚香看公主只是发笑,半点不当真,就知道公主没把郑王放在心上。他多多少少是松了口气,本来他还担心公主想做点什么呢。
“大哥不要生气,难道还不许别人做一做梦吗?”她笑道,“周平只说要一宝,我们就送一件宝贝过去就行了。”
姜武道:“送什么?”
姜姬说:“送个……神像石雕吧。”
最便宜,最不用花钱。只要让国内工匠雕出来就行了。像法国送给美国的自由女神像一样,分解成数块,拼成一个巨大的石像,送过去后,郑王怎么把它立起来估计都要费些脑筋。
姜武仍嫌不足,姜姬劝他,“好了好了,一点小事不要生气了。刑家的运粮路,找到了吗?”
姜武点头:“找出来了。”
姜姬笑道:“没了运粮路,刑家的粮出不了郑国,日后就该刑氏着急了。”
她就奇怪,刑家哪里来的底气和鲁国叫板?他在郑国欺压惯了郑王,就以为到了鲁国也能欺负鲁人吗?
除了鲁国的商城之外,哪里还有比鲁国更好的商路呢?不从鲁国走,刑家从哪边绕路都要花上百倍功夫。
她要刑家跪着把粮食送上来!
第390章 人才
商路是商人的命脉,它隐秘、安全、财富。商路通常不为人所知。虽然人人都沿着几乎是同一条安全的路从这个城市到哪个城市, 从一个诸侯国到另一个诸侯国, 但每一个商人在哪里歇脚是不会大张旗鼓的告诉每一个同行的人的。
他们把货暂时存放在哪里?
什么地方是他们心目中的安全屋?可以放心的存放财产、货物、人手?
就姜姬知道的,每一个商人有时会有好几个“家”,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娶妻、生子, 仿佛融入河流中的水滴一样不起眼, 扮成本地人,这才方便他们做事。
狡兔三窟, 但一个商人八窟九窟十窟都有,像刑家这样世代靠卖粮为生的家族就更别提了。
姜武审出来的刑家从郑国到鲁国,有不下十个村镇在为他们办事。也就是说, 刑家在鲁国至少有十个落脚点,这十个落脚点都有刑家商人的小家在,他们在这些地方各有身份, 有妻有子,有的甚至在那些村镇中已经存在了好几代人,早就成本地人了。
有时她也会感激阶级垄断,士人阶级和普通百姓之间犹如天堑般的鸿沟阻碍了这些商人成为一方霸主, 他们最多只能依附在某一个势力之下, 成为送钱送物的一只钱袋子。
在得知这些地点之后,她就授命姜武将他们连根拔起。
至于“罪名”,等人抓了以后再找,也可以根本不找,就这么先关着, 等刑家那边反应。
虽然刑家商人交待出来的东西让她有点震惊,但转念一想,鲁商在他国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布置呢?
这是显而易见的啊!如果能利用起来,该是多方便的事啊!
所以,她除了建立商城和商路之外,也该亲手养一两个大商人出来才好办事。
周平过不几日就从街上听说鲁王要造一座神女像送给郑王,以答谢郑王。
周平失笑,没料到鲁国是这么回应的。本来还觉得有些失望,但紧接着就听说王宫中的鲁王又出了一道题。
鲁王出题,早就成了鲁国一景,甚至周边列国的士子也都会闻风而动。
这次鲁王会出个什么题呢?
市场中央早就竖起了巨大的纸牍,上面书写着大王的题目。
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纸牍前还摆着一尊五尺三寸高的神女石像。
石像面容婉约,春眉秀目,直鼻檀口,发似堆云,行动风流袅娜,通身一件深衣,细长脖颈,束紧纤腰,不盈一握,手掐兰花,掌心一捧谷物。
她头上簪着玉梳篱,耳上佩有三对耳环,颈上戴着十串项链,臂上有四对玉瑗,手腕上也有十对玉镯,每一根手指上都戴着戒指,腰上有三条宝带,两侧各有两枚玉佩。
姜姬看到这个据说是仿着她雕出的石像后有点晕,但也能理解工匠的溢美之心——他几乎把所有能给她戴上的首饰全以最大限度的可能给戴上了。
市场上围观的人都在啧啧称奇。周平挤到前面,仰首去看大王出的什么题,旁边一个才识字的小儿正在一字一字慢慢的大声读,周围的大人都含笑的听他读。
“以此石像为基……孤欲造一座高为十丈的巨像……”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此像要与小像一般无二……头部、胸部、双臂、手、腰部、下肢,其每一部分的尺寸除以小像同部位尺寸而数值相等……”
“得出正确数值者为胜……为期二十日……”
小童读完了,然而周围的人也惊呆了。
“十丈?!”
“那是多高啊!”
“比城墙还高吧?”
周平已经想到这是造给郑国的石像了,乍一听到石像会高十丈,他竟不觉得鲁王这回礼轻了。
应该说,这才是鲁王会送的回礼。
等石像送到郑国,必定会引起诸国震动,郑鲁两国之前的友谊也会永远铭记在人们的心里。
摘星楼里,姜武好奇的问姜姬:“真造这个十丈的石像吗?”
“当然要造。”她笑道,“石不比金银贵重,要让这石像变得有价值,只能造得大一点。”
姜武不禁也有些向往,“不知高十丈的石像是什么样,到时我也要到郑国去看一看。”
姜姬一愣,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这个石像估计是立不起来的。”
她只追求大,就根本没想过让它立起来。这么大,又没有起重机,怎么立起来?
鲁国只负责把石像的分解部分送到郑国,立起来这种事,要交给郑国工匠去办。
不管立不立得起来,鲁国的名声是已经打响了。
立得起来,这石像是鲁人造的;立不起来,鲁国名声更加响亮。
她本以为给的二十日时间会不够,结果刚到第九日就有人来揭榜了。
是席五。
席家席五。
姜姬正打算让他派上用场,结果他耐不住寂寞,自己先跳出来了。
与刘氏兄弟买的答案不同,席五是自己算出来的。
他甚至已经请回石匠,先雕了一只手出来,等他上殿答题时,也把那只石手带了过去。
侍卫们把石手抬上大殿时,姜旦身边的人都惊呆了。
姜姬得知此事,就把田分叫来让他复核席五的答案。
田分也算出来了,但这次他是做为考官,姜姬禁止他下场答题。
“答案对吗?”她问田分。
田分点头道:“与臣算出来的数值一般无二!”
姜姬都有点吃惊了,这让她想重新考虑席五的位置了。
她不舍得拿他当炮灰使了。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席五被晾在一旁数年,最后会不惜一切代价求一个机会,而她给他准备的舞台就是在那些被派到各城去的巡城御史回到家乡后,他负责去审查他们的工作,诱导、逼压、刺激,让那些犹豫的巡城御史们被逼上梁山。
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席五做完这件事后,哪怕他能平平安安回到乐城,日后也可能没有任何前程可言了。
但这件事也只能由八姓去完成。
只有世家和世家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如果她想让人去指责世家,只能找一个身份比其更高的世家。
在鲁国,还有比八姓更著名的世家吗?
哪怕席家只剩下席五一人,头上无片瓦存身,手中无一分余财,但让他去挑巡城御史的刺,没人会觉得他不够格。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拼祖宗的比赛,谁的祖宗牛B,谁就能站在道理至高点上对其他人指手划脚,喷粪放屁。
他说的有道理,你听着;他说的没道理,你还是要听着。
姜武的身份不够,他不是出身世家,他再有权,也只是权。他去了只会适得其反,会让世人更同情那些被挑刺的世家——被一个这样的人指着鼻子骂,太可怜了!
世人会转而同情世家,指责姜氏,指责姜旦放纵义兄,指责姜武放肆无礼。
姜姬要立于不败之地,只能选席五。
为了这个,她冷落席五多年,让他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越过他来到大王身边,逼得他越来越急,只能顺着她指的路去走。
结果这个她藏了多年,用来对付那些外城世家的王牌,突然揭开面纱,成了她最渴求的数学家、实干家!
她在心里大骂,然后又后悔该早早的把世家子弟给捋一遍的,这些有钱有闲的少爷们应该是最有可能钻研各类稀奇古怪学科的人了,其中说不定就有她急需的人才。
但要想由着她把世家子弟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用谁就用谁,前题是她先把世家都给打服了。
省得这些人宁愿在家中高卧,也不愿意听大王的差遣。
于是这问题又绕回来了。
姜姬对着那只石手想了一夜,到底舍不得席五这个人才。
她第二天见龚香,笑眯眯的问他:“叔叔,我有个好差事想让赵家人去办。”
龚香问:“什么好差事?”姜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
龚香就懂了,原来她一直不用席五是因为这个。他皱眉道:“赵家……只怕不驯。”
席五只剩他一个了,可以说席五生存的意义就是重振席家,所以公主才能设计他去完成一个不要命的任务,席五干完之后,图一个席家名振鲁国,再图一个子孙后代能得大王护佑,这样牺牲他自己就值了。
没有这份觉悟的,再怎么逼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