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五一十的把宫女的问题都答上来了,宫女大喜,上回问的不过是些试探的话,公主更想知道摘星公主的品性,大公子据说是摘星公主养大的,一定熟知摘星公主。

  宫女又提了许多问题,少年点头,请她明日再来。

  阿陀端着碗蹲在鼎旁,皱眉说:“想知道公主姨母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喜欢什么首饰?讨厌什么东西?”

  阿情担心道:“公子,你知道吗?”阿陀理直气壮:“我当然知道啊。”胡编吧。

  他这么说,阿情他们才放了心。

  另一边,阿笨如饥似渴的记下摘星公主的爱好,对乳母说:“没想到摘星公主竟然喜欢吃烤干的蛇啊!我都不敢吃呢!”

  乳母半信半疑,可又不能确定摘星公主当真没这样的爱好,点头道:“到时如果摘星公主请你吃,你就大着胆子吃一口好了。”

  阿笨打着寒战,哆嗦着点头:“好,我试试……”

  一眨眼的,就到了阿笨要出发的时间了。她问宫女:“大公子到底要什么谢礼啊?他还没说吗?”宫女摇头:“一直不说呢。”

  阿笨说:“快问他啊,我就要走了呢。”宫女说:“可能,大公子只是想帮帮公主,没想要谢礼。”

  阿笨说:“那我更要谢他了。”

  宫女这次一定要问出大公子需要什么,少年被她缠得没办法,答应替她回去问大公子。

  宫女道:“今天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现在去问,一会儿回来告诉我,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不走了!”

  少年气怒,“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们大公子是不想难为你们!”宫女忙道:“我们公主是真心想谢大公子的。我们知道大公子现在有许多烦恼,公主人微言轻,帮不上大忙,但如果有能尽心的地方,我们公主是绝不会推辞的。”

  少年去了半个时辰后回来,对宫女说:“大公子说,没有别的事,只是他有两个幼仆,年纪小时被卖给他,如果公主愿意,能不能把这两个幼仆带到鲁国,交给他的旧友呢?”宫女犹豫,少年冷笑:“就知道你们不过是说说而已!”宫女忙道:“慢着!此事不是小事啊,等我回去问问我们公主……再来答你。”

  少年说:“也不叫你们白忙活。你们只管想想,我家公子认识的旧友,那可是在摘星公主身边的哦。”

  宫女大喜,回去立刻告诉了乳母。

  乳母问阿笨:“公主看呢?”阿笨说:“我也想不出大公子能怎么害我,不过是带两个小仆人去鲁国罢了。何况,如果当真能跟摘星公主身边的人有了交情,与我也有益。”

  乳母这才点了头。

  宫女回去告诉了少年这个消息。

  少年强自抑制住内心的狂喜,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在这里等你。”

  阿情跑回来告诉了大哥和阿陀。

  大哥既喜且忧,道:“公子要如何掩饰身份?”阿陀摸着脸说:“简单,明日我把眉毛剃掉,再沿着头发边沿剃掉一圈,这样就不怎么像我了,再用粗盐搓一搓脸,把脸搓出一片红疙瘩出来,这样就更看不出来了。”

  阿陀对大哥和阿情说:“只是,要难为你们了。你们要把先生绑起来,不能放开他,直到我和包包走远了才行。”

  阿情恨道:“不如干脆杀了他!”

  阿陀心中一动,可他虽然愿意,却看出大哥有点犹豫,于是摇了摇头说:“不行,他……他跟你们……”他摇头说,“不行,先生到底对我有恩……”

  大哥和阿情对视一眼,等只有他们两人时,阿情说:“公子好像知道……”大哥点头:“只怕是他告诉公子的,好叫公子不要相信我们。”

  阿情恨道:“这人、这人……”

  大哥叹气:“我现在只求公子能带着包包平安回到鲁国去。”

  阿情担心道:“公子真的会对包包好吗?”大哥说:“比起他来,我更相信公子。公子和我们都是被他害了的。而且包包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不想留我们了,我们三个都必死死无疑。包包跟公子走,好歹还有一条生路。”

  两人这才下定决心。

第490章 逃

  这里只有一间屋子可以住人, 曹非住外面, 守住门口, 阿陀住里面, 窗子是锁死的。

  阿陀一直想逃,曹非一清二楚, 他一边深恨摘星公主, 不知她是怎么教的阿陀, 叫阿陀竟然舍得下魏太子之尊,宁可回鲁国去当一个不起眼的臣仆之子;另一边, 也恨阿陀见识短浅。

  他教了他一年,也不见阿陀对魏国有半分忠义之念。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放阿陀回鲁。

  阿陀的身份不一般, 身世奇楚。他一身牵着魏、晋、鲁三国,不能轻动。

  大王仁慈,念着父子亲情, 没有取阿陀的性命。不然他心中无魏, 却有太子名份, 实在是魏国心腹大患。

  现在他一心向着鲁国,曹非发誓要把他教回来,教他懂得是非曲直, 教他懂得自己是魏人, 是魏太子,当一心效忠魏国、效忠大王。

  那鲁国摘星公主虽与他有亲,却居心不良!若她一心为阿陀好, 当然应该教他爱戴敬畏魏王,而不是认臣仆为父。

  就连现在大王不肯承认阿陀的太子之位,他对阿陀说,这也是鲁国摘星公主的错。

  试问,哪一个父亲会喜爱不认自己的儿子:又有哪一位大王会立下不认母国的太子?

  如果不是阿陀对大王始终没有父子之思,对魏国始终没有效忠之意,一心一意想着鲁国,那大王又怎么会忍疼抛弃他这个“太子”呢?

  是阿陀先伤了大王的心,大王才放弃他的。

  曹非觉得还是有希望的。现在阿陀小,不知道太子之位意味着什么,等他日后明白他因为摘星公主而失之交臂的是魏国王位,就会去恨那把他养大的臣仆,把他教成这样的摘星公主了。

  只是,需要再多一点时间……

  曹非躺在榻上,想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早晨,天还没亮,他就醒了,想要小解,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一下子警觉起来!大叫道:“什么人胆敢作乱?!阿情!阿且!”

  大哥当时报名字时,借小名报了一个阿且。现在两人都蹲在屋外,听着屋里曹非的叫喊声。

  阿情有点紧张:“我去把他的嘴堵住吧?”大哥说:“不用,他叫不来人的。这里没有人来,让他叫一叫,等没力气了就好了。”他揪住一根草,在手指上绕啊绕,担忧道:“不知公子和包包现在怎么样了。”

  另一边,阿笨远远的看着抱着包包的阿陀,吓得浑身发麻:“天啊,原来他生病了!”阿陀和包包站在角落里,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他们。实在是因为阿陀看起来太吓人了。

  他像得了病,额前全是秃的,头发全都掉光了,脑后的头发可能也掉了不少,只能挽起一个很小很小的发髻,他的头发最后一定会全掉光的,阿笨记得有的男仆会这样。

  还有他的脸上,全是大片的红肿。

  倒是那个跟他来的小孩子看起来还好。

  阿笨看到就浑身不舒服,不许这两人靠近,转头对乳母说:“怪不得大公子要将他们送出来,这人是生病了呢,大概是怕他在宫中会病死吧。我们把他们送到鲁国,交给大公子的旧友,他应该就能治好了。”

  乳母说:“那秃发倒是不过人,可是面上的疾病就不知是何缘故了,如果传到公主身上就不好了,就叫他们跟在最后吧,不要叫过来了。”

  阿笨说:“不知他要用什么药?等出去了,或许可以寻访一些名医给他先看一看,寻些好药来先治一治?”接两人过来的宫女说:“他说大公子赐给他一副古方,叫他每天用盐搓面。”

  乳母说:“盐治邪毒,看来是有用的。”

  阿笨说:“那就每天给他一碟盐吧。”

  包包紧紧跟着阿陀,两只手紧紧捂住嘴巴,他这几天被两个哥哥和公子一再嘱咐,不能叫公子是公子,要叫公子为哥哥。

  他怕自己叫错,索性一直捂住自己的嘴。

  没有人来理会他们。公主就要起程,一切都忙忙碌碌的。

  庭院里、宫室内,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人,侍人们抬着一担担、一箱箱东西跑着把它们系到车上,有系不上的,只能堆在墙角。

  宫女们有的低头哭泣,有的兴高采烈。她们有的不想离开魏国,离开父母亲人,有的却在为能去凤凰台而高兴。

  还有许多陪媵,她们都是魏国公卿之女,或姿容鲜妍,或天真可爱,她们坐在一起,有的在哭,有的在笑。

  阿笨这个也想带,那个也想带,看到庭院里摆着许多没系到车上的箱子,担心道:“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喜欢的那个香炉带上了吗?”

  “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不是我最喜欢的那件衣服?”

  她又焦急又担心,在殿前转着圈子,被乳母和宫女拦住不叫她下去。

  宫女道:“公主不要着急,一定可以都带上的。”

  阿笨却摇头说,“这谁知道呢?父王如果不肯多赐车子给我,只怕是不能都带上的,唉……希望留下的东西也能有个好去处。”她转头问乳母,“乳娘,你真的不要留下吗?不如你一会儿躲起来吧,等我走了,你再出来。”

  乳母眼中含泪,笑着摇头:“公主,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她的孩子早在落地后三个月就死了,公主却不知道,一直以为她的孩子在宫外和父亲家人一起生活,她也一直假装孩子还在。可如今只有公主是与她血脉相系的了,她吃她的乳汁长大,就是她的骨血。她的孩子要到远方去,她又何必留在这个冰冷的宫殿内呢?

  大王下令今日起程,所以哪怕行李还没有全都放到车上,阿笨也必须要走了。

  她匆匆忙忙上了车,连忙叫上乳母与亲信的宫女,省得她们被丢下。在她后面,她的陪媵们也被赶上了车。

  哭泣之声突然大起。

  阿笨受了惊,“怎么了?怎么了?”宫女叫她不要着急,自己跳下车去打听,一会儿就吓得脸色惨白的跑回来,趴在车辕上说:“是她们的人,没有车带,就不让跟着了!”

  陪媵们都带着自己的随从,或是相伴长大的侍女,或是亲如母子的乳母、伴妇,但车驾不够,陪媵们都要挤着坐,哪有车给她们的随从乘坐?于是这些人被驱赶开了,要么,他们追着车,靠自己的双腿走到鲁国,再走到凤凰台,要么,他们就在此被丢下,或在路上被丢下,都是他们的命。

  阿笨听得大惊失色,叫宫女:“你快上来!!”车内的其他宫女连忙七手八脚的要把这个宫女给拖上来。

  宫女却道:“我去看一看那对兄弟!”

  转头跑了出去。

  阿陀一开始确实抱着包包被挤到了外面,但他很快发现这场混乱是可以利用的。他把包包背在背上,拿绳子系紧,然后去帮侍人抬箱子了。箱子沉重,是个累活,许多侍人纵使嫌他面相不雅,但只要碰不到身上,就没事,何况多一个人来干活,那就有一个人可以休息嘛。

  于是就被阿陀找到了机会,把包包先给塞到了车上,叫他坐在箱子顶上,压住麻绳,然后他对驾车的人说:“绳子不够长,只能这样了。”

  驾车的人看了一眼,点头允了。

  阿陀又去搬了几个箱子后,趁隙也爬上了车,带着包包一起钻到了一个箱子里坐着,这一箱是布料,他早看准了,把半个箱子的布料给拿出来扔掉,两人坐在箱中十分安全,也没有人看得到。

  若有人来,他就把箱子合上,用布料垫着隔开一条缝,免得闷死人。

  他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车永远也不会走的时候,车动了。

  它剧烈的摇晃了一下,缓缓的向前行驶,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眼前的在退后,前方的景致慢慢映入眼帘。

  “走!走!走!”

  侍卫和侍人或骑马,或奔跑,绕着车队来回催促,催促车快走,人快跟上。

  许多没能登上车的侍女、宫妇、侍人等连忙擦干净眼泪,紧紧抱住怀中的包袱,跟着车子跑起来。

  车越行越快,向着宫门驶去。

  车颠得厉害,阿笨坐在车上左摇右晃,像要摔出去,吓得大叫,“快抓住我!快抓住我!”

  宫女们不是紧紧抱住车内的器物,就是抱住彼此,死死趴在车内。

  有几个人抱住阿笨,把她压在车榻上,一边伸出手臂抓住车内的幔帐、栏杆等物,好稳住身体。

  车前有十匹马,拉着车跑得飞快。

  阿笨一个不留神,咬到了舌头,疼得泪花直闪,她连忙提醒大家:“不要张嘴!不要说话!会咬住的!”

  有宫女也咬到自己了,想了办法,低头咬住袖子或手帕。

  车辕上也坐上了侍人,他们骑在车辕上,就像骑在马身上一样,他们在外面看到什么都会大声告诉车内的人。

  “快到宫门了!要停下来了!大家坐稳啊!”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赶紧抓紧。

  车开始放慢速度,慢慢的停下来,但很快又被人催促着快走快走。

  阿笨:“怎么了?怎么了?”宫女问外面的侍人,侍人道:“我们堵着宫门了,侍卫来驱赶呢。”

  虽然进出宫门的车驾都要被盘查,但宫中侍卫一看这一队人堵了宫门,后面还有许多车和许多人,要是盘查起来可就麻烦了,说不定到天黑都查不完呢,于是挥手叫他们赶紧走。

  阿笨的车也很快的跑出了宫门,一到宫外,眼前顿时广阔起来。

  “都没有人啊。”阿笨从飞起的帘子看到外面,发现外面全是荒地,连草都没有。

  宫女也有往外看的,道:“我们是从西门出去的,这是西门啊。”

  有人忿忿不平,阿笨听他们说才知道,西门是贱人走的。

  “为什么让我们从这里走嘛!”

  “真是的!”

  阿笨突然大叫,抓住乳母说:“我还没有去拜别父王和母后啊!!”

  乳母也惊慌起来,公主出宫前要去拜别大王和王后的,结果刚才他们根本就忘了!

  乳母连忙叫外面的侍人去问护送他们的人。

  护送他们去鲁国的是一位大夫,但大夫今天根本没来。

  侍人辛辛苦苦的跑了一趟,回来好不容易才爬到车上来,累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摇头说:“没找到!”

  乳母发愁道:“这可怎么办啊……”

  一路出城。

  在路上行过四五天了,阿笨都没有在外面看到人,连村庄也看不到一个。她好奇的问宫女:“百姓们都在哪里啊?他们都躲起来了吗?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宫女们笑道:“百姓当然不会在路上啊。”

  “这附近没有大集市,当然不会有人啊。”

  阿笨失望的说,“我还想看看百姓们是什么样呢。”

  乳母说:“会看到的,我们停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阿笨好奇:“那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这个乳母也不知道,她说:“总会停下来的,我们带的食物和水也需要买,这么多人呢。”

  果然,他们很快就停下来了,但周围也没有人。

  一支军队追上来,逼停他们,乳母紧张极了,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个负责护送他们的大夫是跟着军队一起出来的,特意过来解释,叫公主不要担忧的。

  “因为出城时没有检查,所以这才追上来的。”他道。

  阿笨松了口气,道:“那就查吧。”

  乳母忙说:“公主出宫时太过匆忙,没有向大王和王后拜别,一直忧心不已。”

  大夫一听,道:“既然如此,那就现在拜别吧。”

  命人布置祭台,再请下公主。

  阿笨在宫女和乳母的陪伴下,在祭台前祝祷一番后,对着王宫的方向,口呼父王、母后的姓名,下拜。

  大夫在旁做为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