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满天。

  姜姬命人在庭院里放了榻,搭了个凉棚,叫人燃上驱虫的香,就跟姜武一起到庭中纳凉说话。

  两人都只着单衣,倚在一起,吃着瓜果,喝着美酒,时不时的亲一下吻一个。

  侍人都叫站远了,周围的墙头屋顶则都安排了弓箭手,以防不测。

  虽然此时此刻应该没人会对她起坏心,但就当练兵了嘛。

  她躺在姜武结实的大腿上,看着无尽星河,伸手去抓,虚虚一拢,举到姜武眼前:“看,这是什么?”他抓住她的手又亲又舔,两人就忘了舌头还能说话。

  又来了一次。

  事后,两人身上都是汗。姜姬这回连衣服也懒得穿了,披着一件衣,趴在他胸口压着不许他起来。

  “你是想累死我吗?”她半是抱怨,半是好奇,伸手去摸他下面的东西,“怎么这么厉害?”

  才两天一夜,都差不多十次了,看他坐都坐不起来就知道他也累,可怎么还能干得动?

  姜武半眯着眼睛,困着说:“憋的。”

  姜姬一下子笑倒在他胸前,她一走一年多,他这是“闺怨”?

  但再怎么干,那也是肉做的,不是铁铸的,看他睡醒起来去方便都是慢吞吞挪步子,她也不敢笑,只是再也不许他碰了,特意把衣服穿好,他再来伸手就说:“你替我解开,就要替我原样穿回去。”

  姜武就把手收回去了,盯着她的衣服瞧。

  她还真怕他一门心思在这衣服上,提起了鲁国的事。

  说起“正事”,姜武也把精神提起来,慢慢的说给她听。

  当然,他不是按时间顺序说的,他是按轻重缓急说的。

  在他心里的头等大事,就是他说的第一件:万城来降。

  姜姬走后,姜旦怒而砍人,殿上空了一大半。

  一开始,街上出现了一些零星的不敬之语,都是在骂姜旦的。后来姜武回来了,说的人就少了。姜武又走了,说的人就又多了。

  还有人特意把礼物送到凤城去,好收买姜武一起共抗“劣王”。

  再之后,姜奔上台了。他一上台,就四处罗织罪名,拿人下狱,叫人赎罪,但这赎罪可跟姜姬时不一样,姜姬的目的是钱,要人命都是慢慢来的,不会一口气全把人给害死,激起民奋。姜奔的“赎罪”就成借口了,成了他抄家的借口。

  可他手中无兵啊,就要借姜旦的兵使,姜旦借给他,抄来的钱就全落到姜旦手里了。

  姜奔虽然没抄到钱,却因此成了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他权高位重,不顾廉耻,大王又一味维护,终于成了乐城一霸。

  当然有人恨他。

  可也有人比恨他的人先一步的依附了他。于是人有了,钱有了,势有了。

  兵,他也有了。

  不过是别人替他养着,替他操练着,他一声令下,替他去要人性命。

  冯家两子都有些不忍,就向姜旦建议。姜旦就将这二人送到了凤城。

  大王不肯纳谏,人心惶惶。

  除非世上真的出现一个敢弑君的,不然大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前还要有一招就是告皇帝,把诸侯王的不义之举告给皇帝,让皇帝来处置。可现在凤凰台这个皇帝什么时候管过事?

  见姜旦已经从英主往暴王方向发展,自然有人存心反抗。

  姜武身边的“义士”就渐渐聚集起来了。

  但姜武貌似不想反,姜旦对这个义兄也很忌惮,在乐城作威作福,没找凤城的麻烦,就算有人建议把姜武手中的兵马分一分,姜旦也没应。

  姜奔想抢姜武的兵,可姜旦不应他,他自己也不敢来找姜武。

  于是姜奔就觉得是他的“功劳”不够大,他还没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上。

  姜姬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笑问,“难不成,他还想对付龚香?”姜武看了她一眼,摇头:“不知。只是我听说,龚相对姜奔颇为礼遇,让姜奔去收各城赋税就是他的主意。”

  姜姬大笑。

  龚香这坑,挖得好。

  有龚相狼狈为奸,姜奔自然如虎添翼。他原封是大夫,还没有职司,龚相就提议给他加爵位,初封就是二千石,名字也很长,叫“神威如虎骠骑大人”。

  姜姬已经笑得说不出来话了。

  但姜奔很满意这个“大官”,名字这么长,又都是好字,听起来也很威风。还是个大人呢。

  有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高爵之后,姜奔就精神百倍的准备去各城都溜达一圈了。

  结果就是不等他走,各城今年的岁贡也都特别丰厚的送来了。

  而且他们把贡品送到了乐城,把自家送到了凤城。

  各城太守、著姓、世家,自缚其身,甘愿听姜武号令,献城给他。

  这算是世家最后的一击了。为了分裂姜氏,他们出的最狠的一招。

  但姜武随即通知了龚香,把人交过去后,他就怀揣着她送来的圣旨跑凤凰台来了。

  如今过去也有半年了,不知凤凰台那里是什么情景。

  他走之前,龚相已经把这个“功劳”栽在姜奔头上了,说他神威无敌,还没出手呢,只是听说他要去各城,各城就闻风而来,可见姜奔威名远播啊。

  乐城中正吵吵着继续给姜奔加号,“神威”之前,是加“英雄”好,还是加“通天”好呢?

  姜姬这里,也要交待一下凤凰台的事。只看姜武来了以后这如狼似虎的样子就知道,他其实非常、非常在意她在这里的“身份”。

  直到现在,她都是皇帝备选妻子人选,而且似乎当皇后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他就用一种没有未来的架势,能多占一天就是一天,能多占一刻就是一刻。

  她也不忍再吊他的胃口,主要是这凤凰台上下的情形比她想像的还要好。

  好久没见到这么千疮百孔的世界了。比起凤凰台,鲁国都要好得多,因为鲁国好歹一直处在一个声音的控制之下,它就不会因为这些“领头人”自己内哄而内耗。

  哪怕都是烂摊子,也分烂得不太严重和烂得太严重。

  凤凰台这个,只要她加重某一方的份量,它自己就会慢慢、慢慢的倒下去。

  她只要等到那个时候就行了。

  破而后立。

  她就把她对皇帝的猜测说了。

  姜武坐直身,“你说皇帝是个什么?”她猜,皇帝应该有某种一望即知的残疾,这让他没办法遮掩,也不能出现在人前。她不知他的残疾是出现在脸上?还是手足?还是耳目?总之,皇帝本身有问题,这个问题很严重,没办法解决,只能让人不见皇帝。

  朝阳公主知道,所以她的目的一直是保住皇帝的皇位,让他继续活着当皇帝。至于国事,她反正也不知道怎么治国,这才由着公卿大臣们自己做主。

  但皇帝一直不出现,大臣们开始渐渐对皇权失去敬畏。

  朝阳公主清楚的发现了这一点,她想得到外援,这才是她要替皇帝选后的原因。

  她一直想让姜姬相信,她选她当皇后是因为姜姬是永安之女,但以前的姐妹之情真的有这么重吗?

  不,代入一下以前几代梁帝就能发现,朝阳公主用了和她父亲一样的办法。瑶光帝嫁公主而取得了诸侯国与权臣的支持,她就替皇帝选后。

  一个皇后当然不够。

  她猜测,如果她真的答应当这个皇后了,朝阳公主的下一步肯定是立刻替皇帝选夫人,现成的赵姬就是,阿笨是被她送回鲁国了,晋国公主呢?她一直没听到她到凤凰台的消息。是人已经到了,被人藏起来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半年内必见分晓。

  之后还有世家呢,世家女子想不想进宫侍候皇帝?凤凰台下的世家知晓皇帝奥秘的只是少数,剩下的愿意送个女儿进宫的不在少数吧?

  而且,她这一路走来,可见过不少城主愿意送上女儿给她当陪媵的。她当时都拒了,有了朝阳公主的话,她说不定就要在宫中见到这些姐妹了。

  皇帝的真面目到时已经不重要了,那时就是争权夺势,谁家能从皇帝这里得到更多,谁家就是皇帝最忠心的臣子。

  她一点都不怀疑朝阳会拉拢臣子,一点都不担心她的手段。这方面,她一定没问题。

  姜武听到这里,多多少少有点摸到她的思路了。他问:“那你继续留下……不当皇后,想当什么?”姜姬笑道:“我本姓林,既然我可以当姜姬,为什么不能当梁姬?”

  在这里,当皇后哪有当公主舒服?

第536章 风起云涌

  从六月中旬到八月中旬, 姜姬和姜武过着山中不知日月的生活。

  她带他走到了凤凰台下, 也在凤凰台上四处闲逛。

  不过,都刻意避着朝阳公主。

  因为现在朝阳公主正在“冷落”她。

  花千降出了殡,花家长子面颊不知何故中一刀, 花母与花妻同共上表, 奏请花万里继任大将军。

  这个本该没有任何异议。徐公、陶然都没说话。但前面的事都是朝阳公主自己办的,没经过朝臣,毛昭就前来问朝阳公主的意思。

  朝阳公主也肯见人了, 也把亲信给放出去了。亲信就出去对毛昭说,道朝阳公主觉得大将军一职太重要了, 不能轻易委任。花千降是先帝封的官, 所以他肯定是胜任此职, 花万里……她觉得不太靠得住。

  毛昭问, 那公主是什么意思?

  亲信说, 公主的意思是, 先让花万里领一支军试一试, 如果没问题, 过个几年再说大将军的事也来得及嘛。

  徐公和陶然听了传话, 都觉得此言很合心意啊。

  这, 不就是削权吗?

  朝阳公主竟然突然头脑开了窍!

  陶然这么说时,毛昭在旁边呵呵。

  但花千降手中的军有好几支,分别驻扎在不同的地方, 据传有的领兵将军善战, 有的庸碌, 有的跟花家好的穿一条裤子,有的跟花千降有仇!

  花万里领哪一支呢?

  徐公和陶然正在商议这件事,花家已经又吵起来了。

  花万芳深恨花万里,虽然当时他没看清是谁伤的自己,但据他身边的从人说,是花万里的从人失手飞脱的一柄短刀,那么寸,那么刚好,就从花万芳的左眼旁擦过,给花万芳的脸上来了一道寸长的口子。

  联想到现在花母与花妻商量过后都觉得花万里适合出来接班,花万芳自然把这个弟弟当成了累世的仇人。

  花万里在花万芳的房门前跪了数日都不行,后来还是被花妻给拉回去的。

  老大面目有暇,当然不能上殿当官,何况这伤口不是在战场上得的,而是门内阋墙来的,不能见人啊。

  再说花千降在世时从没夸过长子,只夸过花万里,所以花母与花妻商量之后,都决定是花万里了。

  那一日,也是花万里先让人去把所有的出路都用自己人看守住,门窗都关了,这才把那些有反意的花家旁系给捉拿了。也是他,想出主意来,抓来那些人的亲信、随从、爱宠、妻儿等严加看管,逼那些人交出虎符与口令,将这些人的兵马都收了回来。

  把花家交到这样的花万里手中,才叫人放心啊。

  花万里自己也很不解。他理解朝阳公主的那番话意思是说不只是长子可以继承家业。

  难道是朝阳公主不认识他?才不愿意承认他吗?

  谁都知道“几年以后”是个托辞。

  他就想给朝阳公主送礼,听说朝阳公主爱花,特意花重金买了几株据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花,家中花匠也说这花从没见过,他就把这份重礼又托能进凤凰台的贵妇女眷给带进去了。

  但他就算会送礼,徐公和陶然都觉得朝阳公主的话对,不出几日就折腾出了一个方案。

  军,自然是要驻在城镇附近的。虽然花家每年也会把粮饷送过去,但在附近的城镇也不可能不喂饱这些大爷。

  从以前就有城向徐公和陶然哭求,说花家驻军如何如何跋扈,本城百姓如何如何苦不堪言,一方太守在花家一个不入流的将军面前都要低头把盏。反正就是深受欺压,盼徐公或陶公能主持一下公道。

  徐公和陶然当时就看到了,也只是记下此事,等有机会再拿来发作,不可能立刻、马上就给这些城镇主持什么公道。

  现在,主持公道的时机已经到来了。

  有他二人联手,自然很快就把奏表写出来了,送进去,请朝阳公主用印。

  徐公特意交待毛昭,送奏表进去后看一看鲁国公主在不在,这奏表,她会不会看,看了会不会发表意见,而听了她的话,朝阳公主又是什么反应。

  毛昭就记下了,进去,求见,盖印,回来,对徐公说姜姬不在,在朝阳公主身边的是赵姬,而朝阳公主只是听他把奏表念了一遍后就让人拿去用印了,从头到尾,没见到姜姬出现。

  徐公不解,百思不解,他先把奏表拿来仔细看一遍,没被人调包,赶紧拿去照章执行,一边发问:“她为何不在?”

  毛昭还真打听出来了,他面露尴尬的说:“……听说朝阳公主送了许多健奴给鲁国公主,公主这段时间就一直与健奴在殿中玩耍。”

  徐公:“……”

  会吗?!

  可能吗?!

  真的吗?!

  徐公不信。可一个月后,还是这个传闻,还听说有人看到姜姬带着“情夫”跑出凤凰台玩了!

  ……由不得他不信啊。

  虽说有点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安心。这个女子,再如何聪慧,仍是一个凡人啊。

  原来她是真的爱美男,不是装的。

  不错。

  所以在花万里努力给朝阳公主送礼的时候,他花家的“大军”已经缩水了。

  许多将士解甲归田,一时国中野地里冒出许多盗匪。

  鲁商横穿大梁,受害最深。而这些盗匪也很精明,只找商队的麻烦,不找附近城镇的人,显而易见,他们不想惹来本地人的怒火,只有商队,走南闯北,在哪里都没有家族,无人可以为他们做主,只能认倒霉。

  商路一断,鲁商们向公主城哭诉,都听说建此城的就是公主,只要找公主就行了。

  王姻拍案而起,一脸喜色:“快请三位大将军进来!”

  练兵的时候到了!

  公主当时带兵来,把公主城交给他时就说过,兵总养着不动就废了,要他记得时常放兵们出去转转。

  他初时不解其意,后来才知道公主养兵靠的是“匪”。

  他以前睁一眼闭一眼的,从来不敢去管太多那些将军们的事。他从公主的经历推断出来,这些兵,极有可能都是姜大将军和公主一起养出来的。所以这些兵只认姜武和公主。

  换句话说,这些兵是公主的自家人,他不是。

  但他也不想一直被隔绝在外,现在,这不就是他的机会吗?

  另外,他也立刻修书一封,命人送到凤凰台,送给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