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哥点头,又茫然:“好,我回去……送你奶娘来干什么?”徐青焰理所当然的说:“我当时生孩子都稀里糊涂的,公主也不懂啊,我奶娘懂,让她才好啊!”

  白哥初听觉得有理,后又一想,怒道:“这……怎么……难道……”

  被徐青焰推走后,仍忿忿难平。

  等他见到徐公,如此这般说完之后,就,“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帮她呢?!”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都要当皇后了!你怎么可以生私生子呢?你你你太过分了!

  白哥接受不了!

  等他气完,就见徐公吩咐徐树:“送青焰的奶娘过去吧,多带些东西,还有嘴严又熟悉的侍婢也带一些,对了,还有厨师,找到会做鲁菜的灶工了吗?”徐树点头:“都有了,那我这就去吩咐。我看只是青焰一人的奶娘还不够,我媳妇有个很会服侍产妇的仆妇,我把她也送过去就万无一失了。”

  白哥:“……”

  徐公看也不看他,徐树走了,他让人把徐丛叫来,吩咐徐丛,最近不要再提皇帝迎鲁国公主为皇后的事了,先冷一冷,找点别的事给凤凰台的人做,一年后再说。

  徐丛虽然不解,也点头说:“没问题。爷爷,是有什么事了吗?”白哥已经迫不及待的发火了:“先生!难道我们要容忍此事?”

  徐公瞪他:“不要说孩子话!你娶青焰之前不是也与家中歌伎有过一子?我说什么了?”白哥闹个大红脸,那个孩子后来就送到乡下一户人家去了。

  徐丛听懂了,笑道:“之前听说公主有情人,现在这样也不出奇。”

  白哥都觉得自己发火是件特别没道理,特别幼稚的事了:“难道还让她做皇后?”徐公道:“不让她做让谁做?一点小事,一年后孩子肯定也落地了,她继续去当皇后,有什么关系呢?”白哥:“……这样,真的可以吗?”徐公和徐丛都笑了,徐丛退下,留徐公教弟子。

  徐公把白哥叫到身边,温柔的说:“傻孩子,重要的是姜幽,而不是她的品性、容貌、德操。如果要贞洁,世上的女子贞洁的多了,难道都能当皇后?”这样一说,好像……是……

  白哥多多少少还是受了一点刺激,他有点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另一种新的体悟。

  别院中,姜姬受到了很好的招待。

  徐家送来了熟知妇人之事的侍婢和仆妇,把她照顾得很好。

  徐青焰也一味的叫她宽心,半点不见责备。就是白哥来了,也要被她叮嘱过后才能来见她。

  “你们说话吧。”徐青焰出去前还瞪了折白哥一眼。

  白哥却是沉寂多了,以前他身上有种跳脱感,像个走路都要蹦蹦跳跳的少年,现在却长大了,沉稳了。

  “公主可安好?”他问。

  “一切都好。”她说。

  “那公主可知,赵姬在宫中已经可以坐在朝阳公主身边了。”他说。

  “嗯。”她点点头,问:“朝阳公主见了花万里以外的人了吗?陶公是个什么反应?他还没动静?”

  白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想起徐公的话“姜幽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陶公已经发怒了。”他说。

  花万里求见朝阳公主,一次不行,二次,三次,终于叫他见到了。

  朝阳公主对他不算很好,但也愿意见他。花万里不知从朝阳公主那里得了什么许诺,回来后就愿意当一个偏远小城的小将军,只领五万兵。

  但他随即举荐了许多花家子弟,他的兄弟们都被他举荐了。朝阳公主也从善如流的封了他们的官,许他们领兵。

  花家好像重新凝聚起来了。

  可花万芳也备上礼物见过朝阳公主后,朝阳公主也许他领兵,不过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花家旁系。

  已经有八十年,花家没有旁系领兵了。旁系想出头,只能依附在嫡系手下。

  现在旁系也有了自己兵马!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只是其他花家旁支蠢蠢欲动,更多人发现朝阳公主成了一座通天梯。

  徐公还“病”着,陶公坐不住了。先是据说他在家中生气,后来就把花家的好几人给拦了。

  朝阳公主封了官,用了印之后,到他那里,他把圣旨拦下,写了奏表,说这些人品德哪里不好,不能为将,递了上去。

  朝阳公主就接了,这几个人的官就没了。

  虽然花家还是当上将军的多,但陶然一出手就让朝阳公主收回圣旨,足以证明凤凰台不是朝阳公主说了算——她的大腿还没那么粗。

  一部分人发烫的脑袋冷静下来了,但也有一部分人看到花家成功的例子后,忍不住效仿花家。

  朝阳公主一时风头无两。

  已经把皇帝选后的事给压下去了,现在谁还管皇后谁当啊?徐丛所答应下来的并不难,反正百姓们其实已经忘了选后的话题了,现在最热闹的是花家,以及仿佛换了个性子的朝阳公主。

  但没人觉得朝阳公主不该弄权,事实上,她现在才弄权,已经很叫人吃惊了。几年前朝阳公主就一直在说先帝去后,她恐怕也活不久了。她都在等死了,怎么给皇帝的皇后还没选出来,她这又不想死了?

  白哥说:“陶公在接下来一定还有招数。老师说,陶公会借着朝阳公主再往上走一步。”踩着朝阳公主显名,这才显得他比朝阳公主,这个凤凰台事实上的拥有者更有权力。

  姜姬掩口打了个哈欠,她现在容易困。

  这不正好?

  她先躲一躲,叫这些雄踞凤凰台数代的大老虎们先斗一斗吧,斗完了,她再出去。

第540章 明年

  到徐家别院的第二天, 姜姬就没有晨呕了, 她也完全不像怀孕的人,每天都精神百倍。

  结果白哥怀疑她骗人。

  这让他对她的态度变好了。

  徐青焰看他太蠢,想点醒他, 被姜姬阻止:“没事, 再过三个月,他就会相信了。再不然,等到夏天, 脱去厚重的衣服,看到我的肚子, 他也会信了。就让他先自欺欺人一段时间吧。”

  徐青焰暗自嘀咕:“以前没觉得他有这么蠢啊……”宁可自欺都不肯相信眼前的现实?

  姜姬笑着不说话, 爱情, 它能蒙蔽人的眼睛, 以前徐青焰估计还觉得白哥这副蠢萌的样子很可爱呢。

  他其实就是蠢。

  凤凰台从六月起就开始有各城的赋税送到了, 鲁国今年也早早的送来了贡品, 带队的人是姜智, 姜姬看到他真的太惊讶了。

  “你怎么会来?”她问, “是国中出事了吗?”姜智摇头说, “没什么大事, 大王只是担心您。今年我国向皇帝进贡了许多黄豆……”话音未落,姜姬就说:“没进城吧?送公主城去,那里的人正需要。今年还是只给一道赋就行了。”

  姜智茫然了一阵, 点头答应了。

  姜姬又把鲁国送进的赋要来看, 觉得写得不够好, 她这一年多读了很多被凤凰台的人推崇倍至的美赋,当下背出一篇来,取来崔纸,请白哥写下来,准备送去当鲁王的贺赋,恭贺大梁又国泰民安了一年。

  白哥说这篇赋当贺赋是不错,但:“没有王印啊。”

  姜姬道:“我这里有。”白哥:“……”

  等她取来鲁王印盖上去,他才找到声音:“王印怎么会在你这里?!”

  姜姬看着他笑,捧着王印说:“我离开时,担心日后思念故国,才求来此印,带在身上,以解乡愁。”

  “少胡说了!!”白哥大叫,指着她,“王印给你,鲁王怎么办?”

  但王印确实在姜姬手中,还刚刚就在他眼前替赋盖了个印。

  难道鲁王手中无王印?

  这可能吗?!

  鲁国上下就没有一个人阻止这个女人把王印带走吗?

  太可笑了吧!

  姜姬看着白哥在那里纠结,跟他自己的三观做斗争,给徐青焰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自己的丈夫拉走好好做做思想工作。

  她问姜智,“把国内的情形同我说一说吧。”

  鲁国现在形势一片大好。

  虽然在姜姬刚走的时候有一小部分人意图不轨,但姜旦突然发威,砍掉几十个脑袋后,想试试自己脖子硬不硬的已经少了。

  后面的人又今年送税赋时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姜武想搞离间,毕竟人人都看得出来,姜武与姜旦“不合”,所以都以为这样可以让姜氏内部乱起来。

  结果姜武把人都送给龚香了。

  龚香拉着姜奔,叫他当大棒,先把人都给打一顿,再叫姜旦出面主持公道,骂一骂大棒,再给这些人一些“优容”,就尽揽人心了。

  而因为姜姬带着到凤凰台的商队大半都赚了钱,开拓了从鲁到凤凰台的新商路,所以今年除了各城的税赋之外,鲁国靠着商路赚了不少钱。

  这些大大的肥了鲁国国库,龚香就是看到这个,才建议姜旦让姜智来一趟,把这大好消息告诉姜姬:

  不缺钱了!!

  姜姬听了果然开心,叫姜智好好休息,在这凤凰台游览一番,明年开春了再回去。

  姜智说:“大王命我来,就是要我帮公主的帮的,公主如果有事,尽可以吩咐我去办。”

  姜姬想了想,说:“那你就去街上听一听街上的人都在说什么吧。”

  姜智就知道,公主在此地最发愁的应该就是信息不够通畅了。

  他决心就在这里做好这件事,如果做不好,那他就不回去了。大王那里有阿仁一个就够了,他还是应该在公主这里,多帮一帮公主。

  姜智来了以后的第四天,陶然上奏表,奏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之前因为朝阳公主要修帝陵,所以向各地征了许多民夫。本来大梁这些年没有大战,也没什么大灾,各地百姓繁衍生息,人口是有所增长的,按说征一次民夫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巧就巧在,征民夫的地方,大半都跟花家驻军的地方重合了。

  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嘛。

  民夫多的地方,征丁更方便啊。花家的军队也养了有几十年了,兵不说要年年征,隔上三五年也要征一回吧?人总会老,兵总会逃,不征,过上十年这队伍就该缩水了。

  凤凰台在征民夫的时候也根本没想过个,只是照着十几年前的人口统计资料把圣旨下发,叫人按着时辰、按着天数、按着人数把征来的民夫送来。

  没有给人解释的余地。圣旨,本来也不会有人跟它讨价还价。

  各地前脚接了圣旨就开始发愁,但还是要征啊,千方百计都要把圣旨上规定的人数给收齐送上啊。也不管仁政德令中一家只征男丁一个,若父母无儿则免征这种话了,见家中有壮男,不管是爹是儿子都拉走,这时只怕人征不够,大不了等到时人数够了再把人放回来嘛。

  说是这么说,最后真放人的才是了了。

  等征完民夫,村野乡下,家家空户,连女人都跑光了。

  等把民夫征完了,释兵为民的命令又下来了。有的城奔走呼号叫好,也有的城哭天抢地。不管怎么说,都要先准备送行酒。不然这些大爷们不走,就留在本地为匪为盗怎么办?

  所以各城赶紧各户各家都征集钱粮酒水,送到军营里去,要走的都送盘缠送干粮,不走的也尽量劝走,本地穷困,他处富饶,还请诸位往他处而去。

  就算这些地方做得再好,还是有受害的。也有的城想把军营留下,不当花家的兵,可以当他们的兵嘛,这就需要犒军,不给够钱,怎么买得通那些将军叫他们带着兵留下呢?粮草更要给够。

  结果就变成了今年本该到了送税赋的时间,送钱送粮的少,都是送人进凤凰台哭诉的。

  哭穷。

  因为征民夫而受苦的就直接说“城小力弱,不堪重负”,因为之前送过民夫了,今年的税赋就不给了。

  没征上民夫的不知是真是假也跟着哭穷,都没掉队,他们哭的就是“匪祸”了。

  还不敢直言兵祸,但也大多都提及了“流窜而来,口音各异,擅使刀枪,成群结伙”。

  陶然是很会把握节奏的。

  先是一天一个奏表,都奏的是某城某处,因征民夫而民力衰弱,无力交税,非是故意,望陛下体恤云云。

  一连十几天,天天都是这样的奏上去,每次一两个城,三四个地,连起来好,好家伙!半个大梁都被征民夫一事给祸害的连给皇帝的税都交不上了!

  这样简直就是虐民嘛!

  如果是皇帝,此时就该被群起而攻之了。但皇帝,人人都知道,他不管事。该为此负责的是朝阳公主。

  是她说要修帝陵的。可再说回来,帝陵真的就非修不可吗?

  既无大灾,也没有上天示警,突然就要修帝陵,也可以说成是打扰祖宗们的清静啊。

  是非德之举。

  现在大梁百姓又因此受苦,可见这果然非德政,而是乱政。

  怎么办呢?既然罪在朝阳公主,那就斥责朝阳公主好了。

  徐公一直在“病”中,大家只好都看陶然动作。都以为陶然下一步必是要上表请朝阳公主认错了,结果他哑火了。

  他没有再提征民夫的事,开始说花家释兵,引起各地乱兵流窜,匪祸处处,可见花家果然奸恶。

  这看起来又像是在拍朝阳公主的马屁。

  然后陶然开始一天一个表说某地某城,出现几股流窜的悍匪,使什么武器,为首一人姓什么叫什么,被人称为某将,仿佛正是花家的兵啊。

  被他这么连着数了十几天,一天一个表的,花万里坐不住了,再备礼进凤凰台,准备找朝阳公主说说好话,免得陶然真把花家给告了。花家现在经不起风雨了。

  结果朝阳公主不肯见他。听伴妇传话说,朝阳公主很生气。

  那贵妇说:“都是你们,害得长公主被人说坏话!”

  花万里连忙道歉,答应一定替朝阳公主说好话,让外面的人不再骂她,又给这贵妇送礼,请她在朝阳公主面前多多美言。

  花万里出来之后焦头烂额,但也信守诺言开始找人在市井之中做赋吹捧朝阳长公主,长公主修陵乃是孝顺之举,陶然以此问责长公主,不是忠心之人,是逆臣!

  他巧妙的借着朝阳公主来骂陶然。

  陶然发迹的时间太短,弟子不多,一时没发觉,等发觉时街上已经全都是骂陶然不忠心皇帝的人了,还有一些老人当街哭骂陶然狼心狗肺,连先帝都不敬,根本不配为人。

  陶然大怒,却也无可奈何,他又不能把街上的人都抓起来,只好对着花家用力,他费尽心血又搞掉了花家几个已经上任的“将军”,拿捏着他们的一些“罪状”,把人抓了,审了,砍了,所谓的军队,当然就收到他自己手中了。

  花万里此时已经集结了相当一部分人,一起用力对付陶然。

  街上一时充斥着陶然的不敬之罪,各种五花八门的说辞、传闻应有尽有。以陶然为主角的小故事也四下流传着,各种聚会、文会,街头巷尾的议论中,也都是陶然不敬先帝的一千八百种说法。

  徐公“病”着,理所当然的旁观,没有插手。

  但他确实也乐见这一幕啊,有他的默认支持,原本倾向徐家的人都开始针对陶然,连中立的人也都开始落井下石。

  毕竟先帝已死,现在这个皇帝也……

  总之,陶然身为臣下对皇帝不敬这件事仿佛已经板上钉钉,而且他还没处表白。

  姜姬看得津津有味。

  陶然手里有兵不假,可他不能用。用了就不是不敬,是逆贼了。有权,却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不许人开文会,不许人议论他,不许人家说他坏话。他敢做,徐公会高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