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晋王也不太看得上他。

  龚香说姜扬就是想娶一个晋国公主,当然,是在时机到来的时候,他继位为鲁王,晋王要表示支持他,再把女儿嫁给他,他许给晋王的就是等他继位后,将与晋王“永为兄弟,福祸于共”。

  可以把这句当成一个套话来理解,也可以理解为他愿意把鲁国分一半给晋王。

  就算晋王怎么想了。

  晋王的想法不得而知,但他一直表现得很矜持,既没有答应姜扬,又没有拂袖而去,两边以“文友”的方式,一年通个两次信,交往也有三五年了。

  龚香基本是在看笑话,既是看姜扬的,也是看姜旦的,他可是知道姜旦很相信姜扬这个“弟弟”的。

  哼,也不看看你们长得像不像就认兄弟!

  但现在他到凤凰台了,见到公主了,日子过得开心了,才想起来还有这一件事没“坦白”。

  于是赶紧坦白。

  姜姬当然没生气,把龚香留下,她就已经预计到会出这样的事。而姜扬,他毕竟是姜元的儿子,会像他也不奇怪。

  她表示没关系,叔叔跟她亲密无间,她怎么会为这种小事生叔叔的气呢?

  龚香立刻保证,发誓!

  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再继续安慰,他就继续拼命发誓。后来她不安慰了,他才直起了腰。

  想起当时的情形就叫姜姬发笑。

  侍人进来禀报:“公主,龚相到了。”

  姜姬笑着点头:“快请。”

  龚香迈步进来,身形比以前轻盈多了,他先行礼再坐下,道:“公主,大公子到了。”

  姜姬反应了一下,啊了一声,是姜旦的长子。她送信回鲁国让人送来与三宝年纪相仿的孩子,料到会有姜旦的孩子。

  她问:“那孩子几岁了?长得像谁?”

  龚香怔了一下,犹豫的说:“大公子今年九岁,生得……既不像大王,也不像王后。”

  姜姬:“人在何处?”

  龚香:“就在殿外。”

  姜姬:“宣进来吧。”

  当一个小身影一步一步,带着迟疑与犹豫走到她面前时,她才从记忆中扒出了那张面孔。

  眉毛淡淡的,眼睛小小的,脸有些长,嘴唇不知是因为饿还是别的关系,总是缺少血色。

  姜纪拜倒在姜姬面前,不等他站起来就被姜姬走下来抱在怀里。

  他吓了一跳。

  龚香也吓了一跳。

  殿中的侍人倒是还算平静,公主本来就喜欢小孩子。

  姜纪僵硬的坐在姜姬的臂腕中。

  “你叫什么名字?”姜姬已经从回忆中退出来了,这张脸是像,但到底像几分,她已经不记得了。

  就是比姜旦像多了。

  她从没这么庆幸她保下了姜旦。只要有这一丝血脉存世,就意味着她还活着。

  姜纪刚要答,龚香插话道:“还不曾取名,小名叫纪儿。”说着,他给姜纪使了个眼色。

  “那就叫姜陶吧。”姜姬说。

  龚香立刻夸道:“生于水火,肚大能容,可盛万物,好!”

  姜纪——从今后是姜陶了,他茫然又无措的看看姜姬,再看看龚相,想起了父王和母后再三叮嘱的话,点点头:“我喜欢姑姑给我起的名字。”

  姜姬放下姜陶,让侍人带他去找三宝:“去跟三宝玩吧,她近来喜欢踢球,这点很像你父王,如果她欺负你,你就揍她。”

  三宝现在也变的喜欢把球往人身上砸了,小孩子不知是不是都有这个时期。姜旦那个时候,姜姬很烦他,换成三宝了,她虽然不烦了,但打起来也更不会手软了。打完,三宝开始避着她,但这个习惯还是没改掉。

  这让她更加觉得三宝需要身份地位相当的朋友,不然她永远学不会尊重和平等。

  姜陶走后,龚香半点不问为什么。

  姜姬问他:“你觉得他敢对三宝动手吗?”

  龚香想了想,“当着人不敢,背过人就敢。”毕竟是大公子,在姜姬没送信以前,龚香是把他当太子教导的,在他看来姜扬肯定是不得善终的,早晚不是死在他手上,就是死在蟠郎手上。

  到那时就轮到姜纪上位了,他要是胆小的话怎么行?

  何况姜旦也不是个胆小的人,郑后宠冠后宫,胆子也不小,还一直有意无意的学姜姬。有这样父母,这样的老师,姜纪的胆子绝对是够的。

  果然,姜姬晚上就听说三宝在后面摔了一跤,下巴磕破了一大片,呜哇哇的哭个不停。

  姜姬一边心疼的赶过去,一边庆幸,三宝有幸教回来了。

第667章 蠢孩子

  三宝看到姜姬后哭声更上一个高峰。

  虽然姜姬不会整天陪着她, 有时一天只在吃饭时才见面, 可三宝用她的本能发觉她是权威,是周围最大的人,所以她非常粘她。

  除她之外就是姜武, 他是因为武力强大, 显而易见被三宝尊为权威二号。

  龚香出现的最晚,但他也因为权威成为第三个被三宝迅速记住。

  姜姬真是感觉格外复杂。三宝长得像姜武,性格好像越来越像她了。

  龚香倒是高兴得不得了,他最近大力推广神女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让三宝继位变得顺理成章。

  姜姬都没考虑过继任者的问题,他倒是已经想到下一代了。

  他还很有道理,很自信的对她说:“史上有名的君王, 他们的继任者都比不上父亲, 虎父犬子,一概如此。就如同你, 你伟大到已经不需要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才能完成,所以你不在意继任者是谁。所以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才要早早的开始考虑谁适合当太子, 谁才能延续你创造的一切。”

  姜姬:“……我是说,我还没当个君王。”

  龚香哂道:“你现在登基也没人拦得住你。所以你才有闲心慢慢收拾大梁不是吗?等你玩够了, 你就会去了。”

  姜姬:“……”

  他还真没说错。

  早在她走进凤凰台时就发现……其实现在挡在她和龙椅之间的障碍已经不存在了。她随时都可以制造一个契机走上龙椅, 不管多可笑都行。

  正因为如此,她才想制造一个更戏剧性的契机。她已经设计好了!所有的棋子都在慢慢的走到他们的预定位, 等他们一一就位, 她就可以唱一出大戏, 痛痛快快的当皇帝!

  一想就爽得她浑身发抖!

  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姜姬把眼一闭, 低低地笑了。

  龚香看着她笑着倚在凭几上,汗毛一丛丛竖起来!

  他刚才太激动说过头了!

  他需要做几件蠢事弥补!

  龚香走进来时,看到姜陶坐在公主身边,如坐针毡。

  而公主抱着三宝正在哄,可与其说是哄,不如说是在讽刺。

  三宝哇哇的哭,指着姜陶,就只是指着哭,半句指责抱怨的话都不说。

  真是个聪明孩子!看这告状的技术多高明啊!

  龚香看到三宝这样就高兴,多好的帝储啊!

  姜姬:“你哭什么啊,是你自己摔倒的。”

  三宝趴在她怀里,继续扯着嗓子嚎,指姜陶,姜陶一脸恐惧。

  姜姬:“哦,你说是他绊你的,可是没人看见啊。”

  三宝哇哇哇,嘴使劲抿成一条缝,充满可怜劲。

  姜姬:“其实我相信你的话。”

  三宝的哭声顿时拐了个弯,委屈婉转。

  姜姬:“但你活该。”

  三宝的哭声瞬间停了,眼睛瞪得无比大,瞪着姜姬像是被背叛了。

  姜姬:“你用球砸他了吧?肯定不止一次。只砸一次的话,姜陶不会绊你。你用你常用的把戏,戏弄他,让侍人拦着你,遮着你,连番砸他,对吗?越砸越开心对吗?”

  三宝不哭了,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完全忘记哭了。姜姬的话显然把对着母亲撒娇这件事给变成了另一件事,一件更严肃的事。

  “那你凭什么以为他不会报复?当你把他当成游戏、玩具时,他为什么不能反抗?我一直说你很聪明,你应该也不会自认是一个笨蛋。那你能理解的不是吗?”姜姬说。

  三宝的目光不自觉的移到身边的侍人身上,侍人们微笑。这个以球砸人的游戏确实是他们的错,在三宝一开始玩这个游戏时给了她错误的意识。

  但这个游戏在开始的时候是为了训练她的躲避能力和反应能力。

  因为姜姬想让三宝试着学武。

  她没有学。因为她怕累,也因为从来没这个意识。有什么事是她必须变成武林高手才能做的吗?没有啊。不管是需要保镖还是需要刺客,她都可以得到,那为什么要自己学?

  但在养孩子时,她和所有的父母一样,都不自觉的想让孩子变得全能一点,什么都学一点,万一她能成才呢?哪怕最后不成才,就当锻炼身体了,也没什么不好啊?

  所以侍人用游戏来锻炼三宝时,她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直到她发现问题。三宝继承自她的敏锐与冷漠让她从游戏中不止锻炼了身体,还无师自通了阶级压制。

  她发现她可以“欺负”侍人,可以“欺负”这个宫里所有的人。而她甚至很清楚她不是凭自己,她在狐假虎威。她为此得意。

  姜姬并不因此而认为三宝不好,从小时候的姜旦身上,她明白孩子在小时候具有更多的动物性,他们亲近同伴,因为群体在一起才是安全的,但他们也学会在群体中亲近权威,欺压弱者以获取地位。

  三宝现在正在用她天真的触角去认识这个世界。在她的眼中,没有善恶和是非,只有利与劣。什么是有利的,什么是劣势?她本能的利用有利于她的,避开劣势,来建立一个对她来说更优越的生存环境。

  但这对姜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她生于和平时期,所以她的本能让她从小就敬畏法律,遵循公序良俗。换句话说,她不杀人不放火,她所有的极端手段都是到这个世界来了之后跟这个世界的人学的。

  她的第一个“老师”是姜元。

  他杀人之后,就因为是大王,他就天然无罪。这对她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如果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陶氏,而是姜元,很难说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懵懂的、无私的善,以及精致的、极致的恶。

  太讽刺了。

  从冯瑄起,就有很多人想不通她为什么对世家这么不在乎。不止是前世的经验,更因为姜元给了她最震撼的一课。

  血脉、姓氏、学识,跟人性没有必然的关系。卑劣的人不会变得高尚。

  剥除掉世家身上的光环,他们对她的用处就只剩下了知识与技术。偶尔当个肉盾、诱饵也很好用。

  她对世家确实很冷漠,但她从没有因为看不起他们而拿他们取乐。这是底限。

  可三宝已经开始拿人取乐了,她的身份和地位也让她永远不会有和她一样的敬畏。

  她天生就是王候,就是姜元那样可以随意杀人却不会有人指责的阶层。随着姜姬的权力扩大,三宝的权力也会随之变大。不会有人指责她,不会有人限制她。

  只会有人追随她。

  她现在只是用球砸人,因为她只学了这个游戏。以后等她长大了,她会做得就更多了。

  她会变成一个残忍的人,会有多残忍,很难想像。

  这同样是姜姬没办法接受的。

  她不能接受她的孩子未来有一天会成为史书中记载的生刨人腹,取胎烹食的恶人。

  ……她不想未来有一天,她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三宝没有继续哭,而姜姬也没有处罚姜陶,哪怕她说她知道是姜陶绊倒了她。

  姜姬不担心她会记恨她或姜陶,她不是个狭隘的孩子。现在正是她认识世界的初期,她还没有形成自己的观念,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可以修改的。她会通过许多事不断的修改自己的观念和思想,这也是她学习的本能。

  到了晚上吃饭时,三宝已经去找姜陶了,她开始主动去接触他了。

  姜陶跟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对他充满了好奇。

  姜姬因此高兴的抱住晚上回来的姜武狠狠的亲了一通。

  姜武有点不解,抱住她问:“我听说三宝摔了一跤。”

  姜姬高兴地说:“对!摔得好!”

  然后她啰啰嗦嗦的说了好长一大串,姜武一直安静的听着,听到最后明白了:“你是说,以前三宝有做错的地方,你教不好她,又舍不得一直打,所以才想让别人来教,现在她开始变了,以后会变好?是这个意思?”他更想不通了,“有什么人比你还厉害?”

  姜姬趴在他怀里软绵绵地说:“不是我不够厉害,而是我吓不住三宝了。我想教她平等待人,平等的看待世间万物,对生命有敬畏,心存正义,这些都是她现在理解不了的,只凭语言又根本没用。”

  三宝太聪明了。如果她嘴里说着你要做个好人,你要对人有礼貌,你要做个乖孩子,这样你对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可她自己的行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时,三宝只会觉得大人说一套做一套,根本不会信她说的。

  她当年就是这样。

  三宝不是能被哄住的那种孩子。

  姜姬只有用事实告诉她,她的所做所为是会有回报的,她的恶行会反馈回来,会带来怨恨与伤害,她就会自己修正了。

  姜武实在不明白只是一件不让三宝拿球砸人的小事,偏偏米儿就能扯出一篇大道理。他还是去看了磕了下巴的三宝。

  然后三宝再次告了状。

  然后姜武也拒绝替她报仇,“娘和爹都告诉过你不要用球砸人,为什么不听?那现在爹爹也不听你的。”

  三宝这回没有哭太久,哭两声发现告状又失败后就不哭了。

  从这天以后,球砸人的游戏重新变回了锻炼的本质,三宝再也没有用球故意砸过人。

  她和姜陶也相处得很好。

  正在愉快时,姜姬得知龚香做了一件蠢事,他跟王姻在道旁相遇,王姻礼让退后,龚香却停车把王姻讽刺了一通。